血雨飘香剑忆文

目录
第一章江湖一现
第二章途中遇险
第三章谈笑书生
第四章昆仑老人
第五章路遇奇人
第六章赤红剑令
第七章风尘异人
第八章十指追魂
第九章残云剑法
第十章三叶铁柳
第十一章少女郁情
第十二章两败俱伤
第十三章昆仑绝技
第十四章血线玉龙
第十五章两厢情愿
第十六章断云剑法
第十七章身世未明
第十八章概话前因
第十九章谈虎色变
第二十章义拯昆仑
第二十一章飞天银猬
第二十二章昆仑遭难
第二十三章滴血传音
第二十四章弱水红阁
第二十五章死里逃生
第二十六章太乙神笈
第二十七章逢凶化吉
第二十八章分道扬镖
第二十九章两渡生死
第三十章三九一元阵
第三十一章行道江湖
第三十二章狭路相逢
第三十三章碧绿玉猿
第三十四章绝迹江湖
第三十五章沉香剑
第三十六章惨绝人环
第三十七章劫后重生
第三十八章仇人相见
第三十九章昆仑绝顶
第四十章身世大明
第一章江湖一现
风飚云散,夜雨随之而遏!
晨曦霞辉,笼罩着极目无际连绵千里的崤山!
霞光金里渗红,红中透金,映照在新雨过后纤尘不染的万千林木上,闪闪生辉,彩霞万道!
望之,令人顿生清携逸之感!
困龙崖,位于崤山深处,人迹罕至。
此崖险峻高绝,仞壁千尺寸草不生,不要说是人,就是猿猱之类,亦望之怯步,认为无法攀登!
因其太过险峻,形容其艰验之处可困顿云龙,故以困龙崖呼之。奇怪?
连猱猿都望而怯步,认为无法攀登困龙崖!
此时,却人影幢幢,幌来幌去,足有六七名之多。
凝眸仔细观望之下下由更令人拍案称绝!惊奇交集,几疑所见非真,而是身处幻境!
由于晨雾消散,视界明远,对当前的情景,较前越发清晰逼真,而音容可辨。
只见,这崖顶上广阔平坦,约有二三亩方圆,林木稀疏尚有两椽巨石砌建而成的石屋。
屋前或立或坐的有六名,均年逾知命,须发霜白的老人,其中则僧俗兼有!
这几名老人,此刻均沉默不语,神色庄重,做深思状,好像每一个人,都怀有无息心事似的。
他们像这样,闷声不响,足足有数盏热茶之久。
这时紧依着石室门首而坐的一位矮胖老人,目光一扫其余几人,接着出声打破这种死寂而异常沉闷的气氛,无限感慨的说道:“我们六人本来均已封剑归隐,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一切是非,想与清风明月共度晚年……
孰料,此次为了神州一剑,我们六人竟同时再渡渝入江湖!然而,更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合我们几人之力不但未能替武林维护正义,铲除此魔。
相反的,连此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没能查出不说?甚至连人家的影子也没看到一丝,那就更谈不上摸清此人的来历及派别哩……
再者!我们六人相约来此,为的是共商善策,以襄义举,可是,昨夜议谕中宵,毫无头绪!
我看!照目前的情势发展,除了遍传侠义柬,群力而为外,可以说别无善策,未悉诸位意下如何……”
语声中,这矮胖老人又瞬目,向其余几人扫视过去。
他目光到处!
只见其余几人,一个个均是长眉紧蹙!向他怔怔地望着而神色之间,则是犹豫不决……
这种情形,使他感到进退维谷,无法决定,眉峰亦不由紧蹙在一起。
他清楚,眼前几人,均是名重一时的武林高人,并且均已封剑归隐,退出江湖。
在这种情形下,那一个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此次六人相继出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非关系着本门在江湖上荣辱存亡的话,他们是不会轻易出山。
然而几人复出江湖,已是数月之久,不但未能替本门挽厄运,甚至一点希望也没有。才密约至此罕见人迹的困龙崖顶共商善策!
试想:以他们六人,在当今武林中的地位,武功,在此情形下,已经感到愧报自惭,羞对同门。
现在若再让他们老着面皮,具名柬请当今的武林同道襄助义举,不论其等居心如何,定被江湖上好事之徒讥为势遏技穷,忝颜而为,感名清誉将更受损失!
是故,其余几个对遍撒侠义柬一事,一时之间委决不下,面露犹豫之色,而缄默无语。
此刻,困龙崖顶,又恢复到原先那种沉闷死寂的气氛,只有呼呼的风声,挟杂着树木摇拽,唰!唰!声响。替这死寂的困龙崖顶,带来一丝生气。
原来,这与会六老,均是当今武林中一代高人。
自右而在——
第一个是少林高僧惠禅上人,在其下首席地盘坐的道者出身武当,辈份极尊,为目下武当拿教的师兄,道号一修。
依次而下,为王屋派杰出人材,铁剑追风客铭传,再下去为太极名家赵正萍。
紧傍着太极名家赵正萍而立的那位,身躯伟岸,皓首雪须的高大老人,出身泰山门下,以掌上称雄武林,姓朱讳乃素。最后一个,也就是适才发言的那名矮胖老人,此武艺出终南,为终南派硕果仅存的老辈人物。
此老姓柳名衍,以点穴、指功见称于武林。其双手晶莹洁白,美如玉雕,故有玉指神翁之美号。
这六位一代武林高手,相对默然,不发一语。
从彼此神色中,可以看出,每一个人,都是心情抑郁愁绪倍增。
这时,铁剑追风客诸铭传,目光一扫几人,接着怒声说道:
“我就不相信,这神州一剑,生有三头六臂,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其无非机智过人,行踪诡秘,不易为人所寒而已,不是我铁剑追风客大言不惭。其一旦被我碰上,定不容其逃离,我这辆铁剑之下……”
铁剑追风客在几人当中年龄最轻,而脾气也较他人暴躁,气怒之余,才口出此言。
就在他语声甫落中……
倏自石室左侧的一株高大的柏树上,传来一声浑厚嘹亮、如龙吟般的长笑,哈……
接着就见一线白影,宛如凭虚御风般凌空飘落。
一条白影,着地无声,点尘不扬,显示出其轻功火候已达登峰之境。
这六位武林名宿,闻声色变,暗吃一惊,不约而同的从地上腾身而起,循声望去。
只见,身处两丈左右处,负手站着一个青衫一袭,身材修伟不眉朗目,面如冠玉,神态温文的少年书生。
此时,这少年书生,已辍笑而立,然其笑声余音,犹回落四野历久不散。
六位老人,对少年书生一瞬之后,心里各自一震,忖度自身功力,不论轻、内两道均少年为逊。
少年书生负手而立,衫衩随风飘拽,两道闪闪生寒的目光,凝注着六人。
神态之间,倔傲冷峭已极。
铁剑追风客诸铭传,长眉轩动,沉声说道:
“你……”
少年书生对铁剑追风将手一摆,禁止他再说下去,接着将俊目瞪盯视铁剑追风客一眼。
四目相接,铁剑追风客,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只感少年的目光,倏然间变的犀利如刃,直欲洞穿己胸。
少年书生对铁剑追风客一瞪之后,即冷冷的说道:“不才在下,就是诸位所要追寻的神州一剑,今自动送上门来,未悉诸位将如何处置在下……”
铁剑追风客被少年威仪所慑,将到了唇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当时不觉,事后思之颇感羞愧气恼,遂不等自称是神州一剑的少年书生把话说完,已再度沉声说道:
“神州一剑,看你一表人材,孰知却生就一付蛇蝎心肠,横行江湖滥杀无辜,这还不说,出手之残忍,为前所罕见不忍目睹。
似尔这种残暴之徒,杀之犹有余辜。
“下过,老朽体上天好生之德,奉劝阁下,从此洗面革心,多行善举不再滥杀无辜,为害武林……”
略顿!目光一扫神州一剑,继道:“否则!老朽掌中铁剑,要重开杀戒,这困龙崖顶,就是尔葬身之地……”
说完,双目威棱暴射,凝注着神州一剑。
神州一剑,负手远眺,神邑悠然,对铁剑追风客的一番话似若未闻,目光从远处慢慢拢回,一瞥铁剑追风客才冷然而语道:“诸铭傅!你真是大言不惭,像你这种负徒虚名之辈,本少年在三招之内,夺尔掌中铁剑。”
蓦然!
铁剑追风客长眉轩动,沉声怒喝道:“好狂徒!老朽……”
神州一剑不等铁剑追风客把话说完,即冷哼一声插嘴说道:“诸铭傅,废话少说,注意!本少爷来了……”“了”字出口,缓伸右手,食中两指环扣,奔铁剑追风客持剑右手的“寸关”穴轻轻一弹。
只听“嘶!”的一声,一股极轻细的破空劲风,应弹而生。
场中六老,在神州一剑现身之际,凭他们数十年的江湖经验,一眼就看出神州一剑胸怀旷世绝学,为近数十年眼罕见的武林高手,心里已存警惕!
铁剑追风客诸铭傅,他何当看不出来。
只因他脾气较暴躁,对神州一剑的倔傲神态看不顺,一怒之下,才持剑挺身而出。
神州一剑警告这语方自出口,他已早做准备,暗中奋劲以待,目光炯炯盯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当神州一剑弹指飞袭至时,他已凛然色变,本能的挽臂错步问后掠去!
神州一剑又冷哼一声,原式不动,猛蜷疾弹!铁剑追风客只感数股微细的劲风交错而至,如困当头,左、后、前三方均被封住,只有右侧虚空无物。
而奇就奇在,这数股交错袭至的劲风所奔的方向全是人身上的几处要穴。
此刻,铁剑追风客真是惊骇万分,在掌贯定真力凌空虚挥,而身形则向右侧闪了过去。
神州一剑又冷“哼!”一声,趁着铁剑追风客幌身右闪之际,又将右手中指微蜷疾弹。
指风所奔的方向,依然是铁剑追风客发觉,欲避已迟,只感右手寸关传来一阵麻痛!五指本能一松,掌中铁剑随势疾坠!
就在这个时候,神州一剑又发出一串哈!哈!长笑,身形一幌,快如风驰,将凌空下坠的铁剑抄握在手,持剑幌身退至原处。
他这一来一去,不足眨眼之间,可与电射风驰一较长短!
他朝那柄铁剑睨视一眼,然后轻蔑的自言自语道:“这种废铜铁,也拿来现眼……”
语声中手腕轻轻上下一抖,铁剑追同客那柄仗以成名的铁剑,到了他的手里,就如同朽木枯草一般,被抖的寸断碎裂。
铁剑追风客脸色汗落如雨,仁立当场一动不动。
其余丑老的神色,比他也强不了多少!
其中,以玉指神翁柳衍为最甚!因为,他是以指功名穴员称于武林,在六老之中,以他的功力最高!
现在他目睹神州一剑所施展的“弹指神通”可就是已入化境,比他不知要强过多少倍!
至此,一团阴影掠过他的心头,扩大!扩大!……
同时,一种极不样的预感涌现脑际。不由轻叹,暗道:“就眼前情势看来,这困龙崖顶!半岛成为我亲六人埋骨之所……”
神州一剑手握断剑之柄,目光一扫六老,道:“你们六位下山之目的,在下已洞若观烛,而在下未出山行道之时,曾立过重誓……”
略顿,又扫视六人一眼后,声调突转狞厉,一字顿,道:“要,杀,尽,天,下,敌,视,及,意,存,杀,害,我,之,人……”
上面的十个数字,他好像化费了极大的力气,最后“人”字出口,他竟轻轻吁了一口气,才又续道:“照你等的蓄意及我的誓言看来,你我双方已成水火这势,不能相容。换言之,这困龙崖顶,不是六位归天之处,就是我神州一剑,埋骨之所,生死谁属,实难预料,话已讲明,六位注意了……”
六人闻言,神情立现紧张,一个个暗调真气,蓄劲以待。
神州一剑目光一扫六人微微一笑,身形一动欲进倏止,微思,续道:“各位慢点紧张,在下还有两件大事忘了交代……”
其一,少时动手之后,在下侥幸获胜,而六位当中若有人带伤不死的话,这应归属夭意谴罚于我,从此我就绝迹江湖,觉地归隐,十年之内不履入江湖寸步。
其二,我自沦入江湖,为时虽短,而死在我手下之人,却难以胜数,这些残杀之人,其死因有二:
一是应我誓言,一是于无意中见我的庐山真面目,故杀之以灭口,现在我就展示本来面目供各位过目,少时动手之后,偌若各位疏忽失招而为在下所乘,也算是死而无撼……!”
六入至此,方知神州一剑这俊逸的外表,并非其真实面目,一个个均抱着好奇之心,目光盯住在他的脸上。
其中,玉指神翁柳衍,对此并未注意,因其脑际正在筹思密虑着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这个决定不仅关系着他个人,同时也关系着整个武林,就因他这一念之起,挽救了一场武林浩劫。
神州一剑在六人十二道目光注视下,右手抚在脸上,不动不语,而其神情好似异常激动,混身微微发抖!
六人讶然惊奇,望着神州一剑,不知他葫芦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一个个平息盯注一瞬不瞬的。
良久,良久,望着神州一剑,好像下了最大的决定,将抚在脸上的左手用力向后一株。
一付惨绝人寰,令人不忍目睹的面孔,随着一抹之势展露出来,六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啊!”惊叫。
原来神州一剑的真实面目,竟是用一条条长达数寸的疤痕所组成,黑红相间,使人绝后生寒。
神州一剑用手抚摸着脸上的疤痕,倏地发出一声狞厉的长笑,仰首问大,厉声吼道:
“我恨!我恨,我恨天下所有仇视及使剑之人……”
吼完,又连连狞笑不已。
六人默然不语,他们知道神州一剑定有一段伤心往事,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好半晌神州一剑才止住惨然狂笑,缓缓转过身形,将那件假面具夏罩在脸上,才转过身形,神态之间又恢复原先温文之态、目光望着六人,低哑着语声道:“好了,请各仕留意,在下要动手了……”
场中刚刚缓和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语声中他的身形一幌,直奔六人欺身而进,右手剑柄临空一挥,立时发出破空厉啸之声。
他这欺身挥臂看来无甚出奇之处。
但!看在六人眼里,剑柄所指之处,均是奔自身的要穴而来,不由纷纷幌身后退。
六人不前不后。不快不慢。同时幌身后退,无形中中间让出来一大块空地,而神州一剑恰居其中。
他手握剑柄,傲然环视一周,接着双肩微动,身形快如电射风飚,右手剑柄指划之间,分袭六人。
六人只感身剑风声竦然,连敌人是如何出手,都没看情楚,拒退之念尚未兴起,胸前要穴,已被点中,居痛连心神智昏迷。
闷“哼”连传!六中已有五个人,仆卧在地一动不动。
显然是伤致要穴,回生乏术含恨九重。
只有玉指神翁柳衍仁立不动,双目不瞬的盯望着神州一剑。
可是,从他的脸上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此刻不过是强打精神,勉力支持而已!
神州一剑见状,脸上依然是木无表情,而他的双目之内,却射出两股由悔恨,绝望,痛苦……等交织而成的异样神采,朝柳衍注视有顷,突然仰天凄厉狂笑道:“天意!天意!……老天你为何对我龙寒秋如此不公呢?让我再忍受十年痛苦……”
边笑边踉跄飞驰而去……
雪厌老树枯藤!
冰凝伊水长流!
好大的一场风雪!连续数天飘落不停,并且是越下越大,放眼四眺,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整个大地就如同银妆玉砌一般!
积雪没膝,行人绝迹,甚至连一条狗也极难寻见。
大地,静寂的如同死境,只有呼!呼!的冷冽风声,划破了这静籁的四野。
通往洛阳的官道上,已积雪数尺失去了它本来的面目!除非特别谙悉此处地理环境之人,倘可凭其记忆,寻出官道所婉蜒的方向。
如果换一个生人的话,他真不敢冒险而行,迷失方向事小,雪中行路陷坠深坑遇险事大。
基于此因,这条平常行路如梭,络绎不绝的阳关大道上,此刻,却看不到一丝人影。
时近黄昏,天色已渐渐的暗了下来。
大雪依然飘落不停!
风亦依旧劲吹,并且有越吹越劲的趋势!
蓦地!远处传来“唏聿聿……”的一声马鸣!
奇怪!在这样的风雪天里,况且又时近黄昏,竟有人不畏严寒及绝大的危险,纵骑驰骋。
说好听一点,此人真是雅兴不浅!说不好一点,那过路人一定是个活得不耐烦的二百五。
马嘶声中,一匹汗气蒸腾周身乌黑的高骏健马,直奔洛阳这个方向驰来!
马上骑着一个人,白发皓首锦衣裘袍的矮胖老人。
这矮胖者人好似久病未愈,神情之间,显是困乏萎靡已极!他骑在马背上身形来回摇幌不停,有几次都差点滑跌下来!
那匹黑马真是神骏异常!行走在数尺余厚的积雪上,依然纵跃起飞,丝毫不显露疲惫之像!
同时,它好象对洛阳附近的地理,异常熟悉。
因为,它始终沿着被积雪所淹没的官道在飞驰!连每拐一个小弯,它都摸的极清楚。
一人一马驰在风雪交加中,令人不可思议!约两盏热茶之久,洛阳已遥遥在望,顶多还有一二里之遥。
黑马这个时候,突然将飞驰之势,慢了下来,扭头望着老人,“唏聿聿……”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
老人由于身受极重的内伤!一路行来神智都是恍恍惚惚迷迷惘惘的,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
他一概不大清楚。
黑马一声低低的长鸣,才使他的神智稍稍恢复清醒!艰困而费力的将头慢慢抬了起来。
只见他面如金纸,眼眶深陷,目光黯淡无神,怔怔的望着黑马好半天,才举起颤抖的右于,轻抚着马颈,低哑着语音道:“青儿!你辛苦啦!”
此刻——
仅仅吐出了六七个字,对老人来说,好像已用了极大的力气,只见他气喘吁吁,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连连喷出好几口浓紫的血痰。
经过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老人觉得自己精神反而好了不少,抬臂抹去尚滞留在口角旁边血迹。
这种精神好转的现象,他并不感欣慰,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内伤,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如果,他不是因为尚有一件重大的心愿未了的话,怕不早已自求解脱,而不再忍受这如箭刺心的痛苦!
他用手轻轻揉抚胸膛,接着发出一声长叹!凝聚目光向前透视着已是万家灯火的洛阳,脸上闪过一丝凄凉而绝望的神色,自言自语道:“才到洛阳呀!距离终南还遥遥数千里,恐怕支持不到终南……”
自语至此,忧然而止,将其忧急悲伤心的心意,表露无遗。
那匹黑马,一直盯视着老主人,神情之间显得着急惶恐不安,又发出“唏聿聿……”一声低鸣,才拔足奔洛阳驰去。
洛阳为我国五大古都之一,据载东周、东汉、北魏、后唐等朝代皆建都于此,交通便利商业鼎盛。
除此而外,名胜古迹尤多,如:
城东的白马寺,相传建于汉明帝,为我国第一古刹。
城南的龙门山,横跨伊水两岸,潜溪寺,九间房,千佛崖,老君洞,香山寺等诸名胜,皆建于此山。
再者就是城北的邙山,多帝后陵寝名人古墓。
其他的如金古园,关帝庙等古迹,不胜枚举。
如在往常,这个时候,洛阳城内正是华灯初上,夜市方兴,叫买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人群如梭,络绎不绝。
而今天则大不相同,人们畏寒怕冷,都呆在家里,足不出户。
除非有不得已的事情,才顶着大雪冒着寒风跑出来,事情一办完马上就返回家主。
因此,洛阳城里冷清清的,极难看到行人。
黑马驮着老人,缓行在街上,走到一家名叫福客店的门首,老人慢慢爬下马背。
由于积雪过深,再加上老人的伤势发作,双腿深陷地雪里,说什么也爬不起来。只累得他青筋暴露喘息不停。
他正在用力挣扎的时候!
惊动了店里的店掌柜,探首一看,随即发出一声惊叫,急忙喊出两名伙计,把他拉上台阶!
他喘息一阵,然后有声没气的说道:
“伙计,给我准备一间干净的客房,并请将那匹青马拉走,多加草料明天一起算帐。”
店掌柜的连声称是,命一名伙计,把马牵走,一名伙计扶老人走进客房。
伙计一面替他拂去皮裘上的雪花,一面准备扶他躺下。
他轻将头一摇,低声说道:
“不用!你赶紧给我拿一壶开水来!”
伙计连声应是,转身离去。
他等伙计走后,双手扶着桌沿,喘息了好一阵,才强打精神,盘膝坐在床上,伸手由怀里取出一只玉瓶,从中倒出数粒丹丸,一齐送进嘴里,然后闭目调息。
此刻他也清楚,自己万万不能躺下去,否则!这一躺下去的话,说不定就水无起来的那一天。
故而,他忍耐着万般痛苦,强行运气调息。
伙计去而复返,将开水放下,然后恭声问道:“老爷子,给你准备点吃的吧……”
他将手一摆,道:
“不用了,你去吧!有事唤你再来……”
伙计垂手而退,临去尚回头瞥了老人一眼,暗道:“这老头子病得不轻!要是死在店里,那才倒霉……”
老人吃下自制的治伤圣药,又调息了好半天,才算喘过一口气来,不过,比起昨天来,伤势又加重了不少。
他真担心自己明天不能继续赶路,那样一来,一切都完了。
他清楚自己的伤势,只有加重不会减轻!
明天不能走,后天就更不能走了,说不定一辈子也走不了。
他思忖至此,周身倏地一阵抽搐颤抖。
此刻,他胸中除了伤势不断传来阵阵剧痛外,并有一种比此更利害无数倍的绝望痛苦在折磨着他。
他突然陡启双目,大声的呼道:“柳衍!柳衍!……你不能死啊!否则,一番心血白费不打紧,而十年后的一场腥风浩劫,将有谁来平息……”
原来这矮胖老人,就是在困龙崖顶劫后余生的玉指神翁柳衍。
这一番大吼,对他来说已是尽力而为了。
然而,别人听来,就如同是梦中呓语,含混不清。
情绪激动,思潮起伏,更加重了伤势的恶化,在一阵剧痛稍过的时候,他猛然醒悟,自己在如此胡思乱想的话怕连今晚也拖不过!逐赶忙摒除思潮,使灵台空明,一心一意的运气调息!
就在这个时候,门首突然出现一条矮瘦短小的人影!
此人好似有所畏惧,欲进不敢,欲退不退,在门口踌躇不去。
玉指神翁柳衍,虽是身受重伤,但他过去到底是江湖上一代高手,听觉较常人为灵,门口的异声,已引起他的注意,陡启双目,发现门首有一条短小的人影幌来幌去,逐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人字出口,门外传来一声清楚的回音,道:“是我,老伯伯……”
语声中,从门外走来一个衣着破烂,身躯矮瘦的幼童,双手托着一个布包,走近老人,道:“老伯伯,这是您的吧!刚才我见您睡着了,不敢出声惊忧,结果还是把您给惊醒来,我真该打……”
幼童站的远,他并未注意,等幼童近来的时候,他只感眼前一亮,惊容立现,暗道:“好一付美材,可惜相遇恨晚,一切都是枉然……”
他一面思忖,一面向幼童仔细打量过去。
只见这幼童,年约十岁左右,穿着一袭干补百绽、破烂不堪的棉衣,一双小手冻的红中发紫,紫中透亮。
立在当地一直发抖,但!这并掩饰不住他那天生的灵秀之气,尤其一双瞳眸燃绽生光如同两点寒星,隐泛威棱。
他从幼童手里,接过自己那方布包,暗叹一声!继忖道:“小小年纪,即如此英气逼人,将来更不可限量,可惜!自己身受重伤,一句都是枉然……”
他继忖至此,忽然灵机一动睑上闪过一丝异样神色,目光再度向幼童盯视过去。
幼童见此行目的已了,遂恭身而语道:“老爷子,你休息吧!小的要走了……”
说罢,又对老人恭施一礼,正待转身离去之时!
玉指神翁柳衍,突然说道:“慢着!小友你家住那里?姓什么?叫什么?家里都有什么人?能否告诉老朽……”
幼童一听先是一怔,接着脸上倏然布满凄苦之容,小嘴一撇眼圈一红,泪光浮动,要哭的样子!
但他立时强行忍住,并举手抹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就在这瞬息间,小脸上又恢复原先的神情,怔怔的望着玉指神翁不置一语。
玉指神翁行走江湖数十年,阅人无数,他一眼就看出,幼童的身世一定极其凄凉!微付之下蔼颜笑道:“上友可否将你的身世告诉老朽……”
幼童又对玉指神翁望了片刻,才生硬的说道:“我姓典名叫玉枫,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爹娘在我极小就死去了,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清楚。“玉树神翁心里又一动,继续和颜悦色的问道:“你父母是在什么时候去世的?”
幼童眨眨大眼,望着玉指神翁,将头轻轻一摇。
“你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幼童又将头轻轻一点。
“此店的主人,是你什么人?”
幼童闻言,小脸一纵,怒形于色,冷“哼!”一声道:“什么人也不是!”
玉指神翁察言观色,知道店主东对幼童一家不好!否则,他一提到店主,幼童就怒形于色!
此刻,他心里就已暗暗有了个决定,遂继续问道:“那何人荐你来此工作……”
幼童余怒未息,绷着小脸,低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听别人说,我是捡来的……”
至此,玉指神翁对幼童的身世及当前的处境,已了然于胸,就不再追问幼童的工作情形及身世,怕再撩起幼童的愤念及伤心,遂调转话风,试探性的问道:“那你就在此工作一辈子吗?”
幼童茫然不知所答,怔怔的望着玉指神翁。
玉指神翁见状哑然失笑,不由暗忖道:“让一个不足十岁的稚童,况且他又是孤苦伶仃,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要他如何回答得出呢!就是换一个大人,处此境遇,一时之间亦无法作答……”
忖思至此,遂改用启发鼓励的语声继道:“我的意思是说无论任何人,都有一种志气,自己将来做什么,譬如,做官,经商,学武艺,除恶人等等……”
说至最后一句,他特别加重语气。
幼童好似恍然而悟,启唇笑着说道:“我长大以后什么也不做,专心一意的保护那些无父无母的小孩,使他们吃的好,穿的好!不再受那些恶人的欺负……”
“好志气!但你凭仗着什么去救助那些和你一样,无父无母、身世可怜的小孩们呢?”
幼童天真幼稚,在他那小小的心灵中,以自身作譬,认为天下所有和自己一样的孩童,到处受人白眼,遭人欺凌。
当他听完玉指的翁的问话,一想对呀!自身都顾不了,那有办法去救助别人呢?不由又茫然的望着玉指神翁,嗫嚅道:“我……我……我……”
“我”了个半天也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
玉指神翁微笑道:“我有办法使你达成心愿,但不知你肯不肯……”
幼童双目大睁,射出两股逼人的光芒,紧声问道:“老伯伯!我肯,我肯,请你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学武艺……”
幼童先将“学武艺”三字重复一遍,接着惊奇地问道:“老伯伯!什么是武艺呢?”
玉指神翁望着幼童,笑道:“就是练功夫……”
幼童“噢”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对,好办法,好办法。”
他的小脸上,在自语中现出欣喜及毅然之色,但!这种神色极快的又消失净尽。
接着,蹙眉苦脸,垂头丧气的说道:“老伯伯!你的办法虽好,可惜不行,因为没人肯教我,再说!店主人也不会答应的。
玉指神翁见幼童渐渐入窍,老怀大慰!
原来他适才暗中所做的决定,就是准备将幼童收在身旁带回终南,交给掌门人尽心培养,十年后的重任,就寄托在此子身上!
但他知道,仅凭终南一派的武功,别说传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也不是神州一剑的敌手。
关于这一点,他早已做了安排。
他等幼童语声甫落时,即接口说道:“你放心!这一切我都能替你解决!只要你肯跟我走包你练成一身冠绝古今的功力,而达到心愿……”
幼童一听大喜若狂,一头扑进玉指神翁怀中,喜极而泪,冽着嘴咽声道:“老伯伯!我肯,我肯!就怕店主不应……”
他幼失怙恃,身世可怜,自懂事时起,从没有人对他如此蔼颜悦色的说过话,处处受人白眼叱骂。
再者,当他第一眼看到玉指神翁的时候如见亲人,小心眼里产生出极大的好感,觉得位老人和蔼可亲,并生出依恋之感“试想,玉指神翁说带他走,焉有不肯之理。
玉指神翁也老怀大慰,轻抚着幼童的头顶柔声说道:“孩子!把眼泪擦掉!去叫店小二唤来。”
幼童依言抹去脸上的泪痕,将头一点,正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店小二刚巧正进来,一见幼童把眼一瞪叱道:“小浑蛋,你在这干什么?打扰这位老爷子的休息,还不给我滚出去……”说着,扬手照准幼童打了过去。
幼童吓得一哆嗦,将头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玉指神翁见状,将脸色一寒,对店小二沉声叱道:“住手,是我让他留在此地的,与你何干……”
店小二闻声住手,躬身陪笑,玉指神翁又瞪了他一眼,然后从布包中摸出一块约有一两重的银锭,手指着幼童对店小二说道:“你替他去买一套上好的棉衣回来,余下的银子赏你……”
店小二连声称是,匆匆转离去,在他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玉指神翁又发话道:“店小二,把你们掌柜叫来,我有话说……”
等店小二走后,玉指神翁把幼童唤至面前,命他坐在自己的身旁,用手轻抚着他的头顶,柔声说道:“孩子!不要怕,有我在,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了……”
幼童余悸犹存,惶恐的望着玉指神翁,一言不发。
未了,门口传来一声轻咳!接着走进来一十年约五十余岁高人打扮之人,一进门将手一拱,对玉指神翁笑道:“老爷子!你还没休息,不知道唤老汉有何吩咐?”
玉指神翁将手一挥命他坐下,店掌柜坐下后,望着幼儿装出了无限慈爱的样子,柔声说道:“玉枫!天不早了你去睡吧,晚上要是冷的话,自己到柜房多抱两床棉被,别着了凉,冻出病来……”
幼童紧紧偎依着玉指神翁,小脸上出畏惧之容,将头连点。
玉指神翁在店掌柜说话的时候,用手从面包中摸出一块约五十两重的金元宝,往桌子卜一放。
店掌柜只觉眼前一亮,双唇半启,两目发直,愣愣的盯着那块金锭,一付馋涎欲滴的样子,惹人生厌!
玉指神翁双眉一皱,轻声唤道:“掌柜的!……”店掌柜就好像骤然中魔似的,丑态依然。
玉指神翁见状,眉头皱得更紧,放大声音唤道:“掌柜的!”
店掌柜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应道:“老爷子您唤老汉……”
玉指神翁将头一点,道:“这锭金子是给你的,不过……”
微顿指着幼童继道:“我年老体弱,单人行路,甚感孤寂,想将枫儿收在身边,做我贴身小厮,那五十两黄金,就算酬谢阁下养育枫儿之恩,未悉阁下尊意如何?尚盼明示。”
店掌柜一听,真是喜出望外,眉开眼笑,但他还不好意思,就漠然接受玉指神翁的重酬,假意谦逊道:“老爷子,你喜欢枫儿,那是他的造化,老汉焉有不肯之理,只是那五十两黄金,老汉天胆不敢承受……”
玉指神翁将手一摆,道:“掌柜的不用客气,理所当受,另外老夫尚有一事请教,盼阁下能以实言相告,不作虚伪之辞。”
“老爷子,你有什么事只管问好了,请教两字实不敢当,只要是老汉我知道的,一定详实敬告……”
玉指神翁把头一点,微吟道:“这件事据老朽所知,只有阁下一人最清楚!那就是枫儿的出身来历……”
店家一楞,怔怔的望着玉指神翁,心里想道:“噢!原来如此,这老家伙定是一个绝户,想买小家伙回去继承香烟,传宗接代,又疑心玉枫身世不明,以后会有麻烦,我不防据实相告,使他放心,免得到了手的五十两黄金,又飞跑了。”
他忖思至此,装出无限同情关怀的样子,睨视幼童一眼,然后轻叹一声,对玉指神翁说道:“老爷子,说起来玉枫这孩子的命也真够苦!自小没爹没娘不说,直到如今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太清楚,曲玉枫三个字,还是我根据一块玉牌……”
他说至此处,脸色微变,猛然一顿,后悔自己不该将玉牌之事泄露出来,因为前些日子,据一位专管珠宝生意的客人说,那块玉牌是用上好的古玉雕磨而成,价值不薄,自己糊里糊涂的说了出来,岂不是将到手的钱财,又轻丢掉一样。
他心里虽然悔恨交加,但表面尚强行镇定,继道:“不不!曲玉枫三个字是我随意给他取的……”
玉指神翁行道江湖数十年,阅历经验均甚丰富,一听就识破了店家的心意,当下也不说破,只微微一笑作罢。
店家真担心玉指神翁查问玉牌之事,那时他将用何言以答,现见玉指神翁好像没有听清楚似的,他这才放心,遂又继续说道:“记得是在七年以前,黄河泛滥成灾,饥民遍野,那个时候,我正在一家车行里做事。
有一天我赶车由韩城回来的时候,行至中途,突然听得路旁草丛中传来一阵幼儿的哭声,我心里一动,遂跳下车辕,拨开荒草一看。
只见一条破被裹着一个尚未满周岁的幼童,正是哭得声嘶力竭,我一看就知是灾民所遗,心生恻隐,遂抱回来抚养至今。
现在算来,已整整的八年了!关于枫儿的身世及来历,我也就知道这么多,其他的情形,和老爷子您一样讳莫如深一概摸不清楚。”
店家在叙述曲玉枫的身世时,玉指神翁在暗暗观察他的神色,直到说毕为止,除了玉牌之事外,凭他的经验判断大部分可靠。当下将头一点,蔼言对店家道:“你这番好心,将来必有好报……”
店家连忙谦逊道:“不求有报!但求枫儿双亲不死,日后一家能够团圆,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玉指神翁心里一动,认为店家说的话颇有道理,说不定枫儿的双亲,尚健在人世。
然而,当他想到岁月如流,事世变迁,父子母子迎面而过也不全相识,再说,连一点可资证明之物都没有。
可是,如何从店家手索回那块玉牌呢?略思之计上心头,当下不露声色的对店家说道:“掌柜的,你我一言为定,由此时起,枫儿的一切就由我来照管,烦忧之处,尚祈大量涵寡,你请回去休息吧。”
店家怀着满腹欣慰,取起那锭金元宝躬身而退。
当店家快要退出房门之时,玉指神翁突然又出声唤道:“掌柜请留步……”
店家一听唤自己留步,心里就是一哆嗦,暗道:“要糟!莫不是这老家伙,心痛金子而变了卦,那自己空欢喜一场……”
他心里虽然着急,但又不能不回去,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又退了回来,怔怔的望着玉指神翁,心里却直打鼓。
玉指神翁微微一笑,道:“掌柜的,老朽尚有一事相烦,我想送枫儿一件,永远留念之物,如玉锁、玉狮、玉牌等等均可。”
他说至玉牌二字,特别加重语气,实暗含深意,并随意取出一锭约五两重的黄金,递给店家道:“这锭金子若不够的话,再来向我拿,不过,一定要上品之玉,要是能买到一方玉牌,那就最好。”
此时店家一颗惊颤的心房,才算“砰通”一声落了下来,接着喜极欲狂,差一点张口哈哈大笑出声,还算他见机早,用力咬住嘴唇,没笑出来,伸手按住五两黄金,一言示发匆匆离去。
等店家去后,玉指神翁侧目向幼童望去,只见他热泪盈眶,怔目出神。
玉指神翁轻叹一声,用手抚着幼童头顶,低声唤道:“枫儿……”幼童缓缓仰首,向玉指神翁望来,咽声道:“老伯伯!我……”
玉指神翁已看出他的心意,遂插嘴说道:“你不要难过,如侥天之幸,你堂上双亲还健在的话,我定设法,使你一家骨肉团聚。”
幼童眼放异彩,破涕为笑道:“真的,那我就太高兴了,有了爹娘,恶人就不敢欺负我了。”
就在这个时候,店家匆匆的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笑嘻嘻的对玉指神翁说道:“老爷子,事情真巧,前些天我一个远方朋友,路过洛阳,临走之时,将一方玉牌留下,托我代实物,不知可合您老的心意。”说罢,递上一块晶莹透明绿光闪闪长约三寸宽约二寸的玉牌。
玉指神翁接过玉牌,略加审视,即看出这方玉牌,是用极上等的翠玉雕刻而成,同时,他亦断定此玉牌正是曲玉枫所有。
因为,玉牌的一面,用古篆刻着“曲玉枫”三字,而另一面,却刻着“天佑我儿,福禄长寿”八个字。
然而,八个字却只有一半,玉指神翁感到奇怪,仔细一看,才恍然而悟,暗道:“原来这玉牌,仅是一半……”
他知道其中定有原因,说不定另一半就在他父母的身畔。
收下玉牌命店家退去。
望望畏依身侧的曲玉枫,已酣然入眠,遂取过一床棉被替他盖上,而自己坐待天明,好继续赶路。
孰料,天意施然,这一代大侠,竟未能支持到终南山就撒手四归,含恨九泉,然而!因其爱材一念,却替武林中造就出一朵奇葩,十年后代他完成了未竟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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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途中遇险
飘雪,依然下个不停!
冷风,依旧呼、呼!劲吹!
黄河,已失去了他那汹涌咆哮的旧貌,好象他亦和人们一样,畏惧这大雪寒风,结起一层厚约一尺的冰,以求自保!
天寒地冻,积雪及腰,人们畏寒怕险,足不出户!连飞鸟也饿着肚子祈待着天气放睛!
万物,都对这大风臣服下来。
而此时却有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飞驰在黄河的厚冰上,向对岸奔驰过去,而它不时仰首长嘶,好象在对风雪挑战,大声疾呼。
“我不怕你们这一对恶魔,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远远望去,黑马背上尚伏坐着—个幼童,如果不加以仔细审视的话,真看不出是一个人来!
因为,他的身躯太矮小了,看样子最多十来岁。
原来,这幼童就是昨夜店中那个名唤曲玉枫的幼童。
只见他双目红肿,热泪长流,胸襟尽湿,已结成一层薄冰,哽咽,抽搐之声不时从他鼻端喉头传了出来!
看神情他好象有极伤心之事。他自始至终,紧紧爬伏在马上,失神怔思,一幕使他永生难忘的情景,再度展露面前……耳畔亦索绕着一种使他百听不厌的呼唤声:
“枫儿!枫儿……”
他思至深处,整个身心,都跌进了回忆中……
一灯如豆,寒风凄凄!他好梦方浓,突然被—阵剧烈的咳嗽声,从梦中给惊醒过来,睁眼—看,把他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位—见就使自己产生无比好感的老人,此刻脸如白纸,气喘吁吁!剧痛不止,嘴角挂着血迹。
他在向地上一看,他那径寸心房,差一点夺腔而出。
原来,地上有一大滩黑血块,足足的一尺见方,这不用问,—定是这位慈蔼可亲的老人吐的!
他虽然不清楚老人患的是什么病,但他知道老人的病势—定不轻!因为,他听别人说过人只要一吐血,病就不轻,况且又是那么多。
他被眼前的情景,惊骇的“哇”一声哭了出来,并咽声喊道:“老伯伯!你……”
老人虽狂咳不止,但神智异常清醒,望着他断断续续凄然笑道:“枫……儿……不……要……要……”
他不忍心违背老人的意旨,遂勉强抑悲止哭,但热泪犹如决堤之水,依然沿腮滚滚而下。
老人经过一阵喘息之后,剧咳已暂时停止下来,而老人的精神,却比适才大差,上身一阵抽搐,终于躺了下来!
他赶忙上前,准备将老人重新扶坐起来!
老人依枕将头轻摇,凄然哑声道:
“不用了,我躺着比起来要舒服的多……”
他顺手拉过一床棉被,替老人盖在身上。
此刻,老人闭目轻喘一阵后,精神才略见好转,缓启双目,望着他有顷,伸手入怀,摸出一块似铁非铁,似木非木足有手掌般大小,色呈深紫的圆牌来,然后又将目光移向了他。
然后庄重而严肃的道:“枫儿!你不要难过,要知人生自古谁无死,此时,我已是油干灯枯,最多尚能苟延一两个时辰……”
说这两三句话,已累的老人喘息半才天接续道:“我自知必死,趁我临死之前的有限时光,有几件事交代你,望你谨记勿忘。”
稍息,续道:“我死之后,一切身后之事,拜托店家代为办理,你就骑着青儿赶赴终南,自有人会来搬运我的遗体!再者,你不要担心,终南虽远,而老马识途,它认得路。”
又喘息良久,用手抚着那块紫光闪闪的圆牌,续道:“此物,虽无珠玉可贵,但其本身却含隐着一椿极为珍贵的隐秘,希你妥为保存万勿示人,否则将招至杀身之祸,为此我昨夜曾修书一封,交你保管,五年后拆阅,当可了然—切,再依我言行事。”
勉强讲完了这一大段话,又喘息良久,才继续道:“你胸前所挂的玉牌,是你一家骨肉团聚的重要关键,亦希珍藏并暗中访察另—半的下落。
再者,我死之后,除了我身上现穿着的外,其他的东西一齐带回终南,交掌门人保管。”
说至此处,已语不成声,勉强吐出一语:
“唤店家来……”
他正要转身之际!店家已从外边走了进来,同时店小二也跟了进来,两人正欲开口说话。
老人将手—摆,目光望着两人有顷,才低声说道:“伙计!请你把我的青马牵来……”
店小二应声,转身离去。
老人一语之后,闭目养神,一直等店小二拉马回来,才缓启双目向店小二望着。
店小二见状,赶忙趋身上前,轻轻说道:“老爷子,您的马牵来了。”
老人将头一点,自布包中取出一锭黄金,并说道:“枫儿!马在门外,你收拾收拾上路吧。”
他—听就是一愣,哭喊—声,道:“老伯伯,我……”
老人突然将面色一沉,用力提高了声,叱道:“不要再说下去,叫你走你就走!”
在万般无奈下,怀着伤痛的心情,背走老人那方面包,走出了房门,爬上了马背,临去之时,咽声说道:”老伯伯,我走了,望老人家多多保重……”
可是!那匹青马,说什么也不肯走,在当地悲鸣不已。这时,老人在店小二扶搀下,走了出来,望着青马,断断续续语音低哑的说道:“青儿,你去吧!将玉枫送到之后,再来接我……”
青马这才悲鸣一声,豆大的珠泪滚滚鸸上,泼足飞驰而下!一直走出好远,曲玉枫还扭头后望,见老人尚依在店小二的扶持下,频频挥手!
此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的—声,痛哭起来!他就这样,离开了老人,离开了洛阳……
浴风沐雪!天涯海角任马奔驰。
他从回忆中觉醒过来,不由又伏在马背痛哭失声。
哭着!哭着!只感一阵迷糊,竟伏鞍而眠!梦中尚不时听他哭喊“老伯伯,老伯伯……”
暗夜已渐渐降临!路旁稀疏的人家,飘出了袅袅炊烟,—家大小,欢聚—堂,笑语如珠声播户外,使这死寂的大地,呈现出一丝生气。
谁又能料想得到,此刻,正有一匹青马驮着一个十岁不足的幼童,飞驰在大风雪里!
青马发出一声长鸣,才将昏睡中的曲玉帆给惊醒过来,睁眼—看,暗夜已临,多亏白雪映照,才不至于十分黑暗!
他心里不由暗暗发慌,同时,感到饥渴交加用手抚着青马柔声说道:“马儿!马儿!我们该找地方休息下来……”
青马也真够灵异,闻声“唏聿聿”—声低鸣!紧赶—阵,来到路旁的—处人家门前停下。
玉枫慢慢从马上爬下来,在这家门前,踌躇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伸手扣门,而他心里则怦怦直跳。
还好,这家人家,虽对他的来厉,感到惊奇,却盛情的招待他,晚上临睡之时,他再三辞谢了主人替他准备的卧铺而与黑马同睡在铺满了麦根的堂屋。
在他幼稚单纯的心灵中什么也不怕,就担心失去了青马,因为他自懂事起已饱受欺凌,除了在病中的老人外,对任何人都失去了信心。
是以,他在投宿之前,已暗暗打定主意,须刻不离青马。
青马亦真善解人意,它担心曲玉枫会冷,竟自动卧倒下来,用嘴将梦中的曲玉枫轻轻拉至下面。
一宿无话,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拜别了主人,踏上征途!
晓行夜宿,四日以后,已出了河南省境!同时,也走出了风雪的范界。
只见丽日当头,春意盎然,他不由精神一爽,伤情愁绪,也渐渐淡薄下来,已不像前几日以泪洗面,哭哭啼啼。
由于他一路行来守口如瓶,对任何人都不提及自己此行的去向,所以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
他对此并不担心,因心他始终记得那位老伯伯所说的话:“枫儿,不用担心,老马识途,它会带你去的……”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玉指神翁的真姓名,这是玉指神翁有意不告诉他,这是别具用心。
一天青马驮着他,舍弃了平原大道,而直奔左侧连绵不断的高山峻岭飞驰而去。
他见状先是一楞,咬唇微思,接着好似恍然大悟,小脸上立现惊喜之容,用手轻抚着青马的胫鬓,柔声说道:“青儿我们是不是快要到家了……”
从他问话的语气中,可以看出,在他那纯真的意识中,已无疑将玉指神翁,视为唯一亲人。
故此,才生此问。
青马再灵异到底是一头兽类,对曲玉枫的问话,似懂非懂的,发出一声“唏聿聿……”的长嘶!
曲玉枫纯真幼稚,心里想到的就信口问出,对于青马的长鸣,根本就未加注意,只是左顾右盼沿途的风光。
开始入山之时,青马沿着一条婉蜒曲回的樵径飞驰着,等越过两座山头,那条樵径已告中断!
青马对山中的情形,好似颇为熟悉!
但见它四蹄微躇,略以顾盼,即沿着—道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山间边沿,轻登巧纵如履平原,飞驰过去。
起初,他真担心青马—个不慎,失足坠涧焉有命在,故而胆颤心惊,恐惧万分,等青马改道而驰时他才放下心来,敦知,他害怕的心念刚释,童心继起,咧嘴傻笑,又顾盼不停!
在丽口西眄残晖斜熙中,青马驮着曲玉枫,进入—座高大宽敞的岩洞,接着扭头对他发出一声“唏聿聿”的低鸣。
青马的心意,好似在说:“今夜,我们就在此歇息。”
数日来的朝夕相依,曲玉枫已大致摸清楚青马的脾性,只见他翻身下马,并举起惊奇的目光,将整个山洞搜视—遍。
这座山洞好像一大间房屋似的,四壁光滑地下干燥,在右臂角下,留有一堆燃尽的残灰及—碧清的小水漂,他见状暗道:“怪不得青儿驮我来此,这座石洞还真有人来过。”
青马在一声低鸣后,即步出石洞,啃着青草充饥!
曲玉枫朝青马发出一声会心的微笑,席地而坐,从布包中取出—份应急备用的干粮,慢慢的吃着。
瞬息之间,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夜气呼呼不时吹来野兽的急吼声,刺耳难闻毛骨悚然,惧念随之而起,蹑足步至青马身侧,小手轻抚着长大的马脸颤声道:“青儿!我……”
青马好似猜到他的心意,用头在他身上轻轻的擦着,而鼻端则发出咻咻的低鸣,像是在安慰他说:“不要怕……”
这一夜他就更紧紧的偎依在青马身侧,由于心生惧意、久不能入眠。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才朦朦胧胧的昏睡过去!
倏地,—声急厉的马嘶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睁眼一看天已大亮,而身旁的青马已失去踪影!
他心里不由传来一阵剧烈的狂跳,爬起来就向洞外跑去,而嘴里则急急的高呼道:“青儿!青儿……”
回音四播,却没有得到青马的—丝回音。
伫立洞口四下张望,空山寂寂,那有青马的踪影。这种情形使得他六神无主急慌交加,不由大声哭唤道:“青儿!青儿!……”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传来青马急厉的嘶鸣声!
声震四野入耳清晰,他心里一喜,竟破涕为笑,认为青马并没舍他而去,不由再度放声唤道:“青儿!快回来呀!”他像这样连着高喊,足有十数声之多,可是这—次并没有再得到青马的一声回鸣,此刻,他已渐感事情不妙,急慌之情卷土重来紧紧扣住他的心弦,热泪再度夺眶而出。
虽然如此他并不死心,认为青马绝不会舍他而去。
在他那纯青幼稚的想法中,认为,青马没听到他的唤声!否则,—定应声而回。
故此,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的哭唤着:“青儿!青儿!你到那去了?快回来吧!”
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天真,青马不但未能闻声赶回来,甚至连一丝声息都没发出!他像这样,继续哭唤不停,忘记了时间,也忘了疲累。—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他的哭唤声,已由高亮清越,转为低弱,渐渐的已嘶哑不成声,但见他嘴唇掀动,语不成音!泪水亦是由多而少,由少而竭。此刻!他可以说是,欲哭无泪,欲唤无声,别说他是一个十岁不足的幼童!就是换一个大人,在这种身心交瘁的情形下,也难支持五六个时辰!
渐渐的他感到,头重脚轻,倦极,眼前—黑而昏倒地上。
时间—刻不停过去了!夕阳的余晖,也被四下涌起的暗潮所吞噬。夜!又来临了!
—阵阵寒意甚浓的晚风,吹醒了昏迷中的曲玉帆。
只见他矮瘦弯曲的身躯,在地上略挣扎,就爬了起来,目光怔怔的向四周打量过去,脸上充满了惊疑之容,并自语道:“我怎么会突然间,又回到此地来呢?”
自语中眼前顿时现出一幕,令他心悸的情景……
冰天雪地,四无人烟,冷风像利刃般砭骨生痛,而他就置身其中,又冷又饿不由狂奔狂喊!
倏地,一个不慎失足坠落—座万丈冰崖里,心里一急而失去知觉。
唉?原来他作了一场恶梦,乍醒神智未苏,当他经过片刻沉思,已恍然而悟,日间所发生的—切,重临脑际,急忙游目四视,而嘴里却又在喃喃自语道:
“青儿!该回来了吧……”
他极目搜视之下,又告失望了。
此刻,他心里的那种痛苦情形,比适才梦中身坠万丈冰崖的情景,还要急慌难过数倍不止。
绝望后的曲玉枫,不由再度放声哭喊起来:
“青儿!青儿!青儿!……”
他经过了五六个时辰的昏睡,消耗过度的精力,已恢复了不少。
故而,此时他尚能再度大声哭唤!
夜深人静,其哭喊声更显得嘹亮清越,再加上空谷传音就更增声势。
只听荒山遍野,到处总是青儿!青儿的哭喊声,哭唤声惨哀欲绝,倍增伤情!
这哭喊声,又渐渐由高转弱,由弱转低,接踵而至的,则是忧然而止寂然无声!
只余下一丝缭绕的余音,尚徘徊在空谷中。
夜!悄悄的溜走了!
朝霞徐徐上升,映照在披满了晨露的草木上,顿时银丝乱舞,万霞交辉,这使寂寂空上凭空增添绚丽景色!
曲玉枫自昨夕昏倒之后,经过了漫长的一夜,才悠悠苏醒来。
他此时的遭遇,和他的身世一样,令人凭添怜情。
他翻身坐起,愣怔有顷,而第一件涌上心头的事情,是青马回来了没有,不由高高唤了两声:
“青儿!青儿!”
唤声中他并瞬动双目,向四周及洞内望去!
情景依旧,马儿未归,他又失望,双目之内不禁泪光浮动夺眶而出,沿着夹腮滴落胸前。
经此—天一夜的无情折磨两度昏厥,这孩子的小脸上,已清瘦不少,精神亦较前几天,萎靡的多。
他天生异资,根骨深厚,尚且呈现萎疲之像,不然,换另外—个人的话,怕连坐起来的力气都会没有。
只他闷坐咽泣良久良久…………才伸手解下背包的包袱,从中取出一份为了应急备用的干粮,一口一口的啃着。
直到现在,他还怀着青马一定会回来的信心。
不过,他想透了—点,认为空唤无益,青马若是记得回来的话,就是不唤—声,它也照样会回!
否则……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自我安慰的喃喃自语:“青儿是一匹好马!它—定会回来的……”
他就凭藉着这一线希望和自信,困睡饿食,眨眼之间就是三天过去了!
天意施然!他对青马的回来,抱着牢牢不破的信念与希望,呆守石洞寸步不离,才保住一条小命!
不然,只要他一起离去之念,最多走出—里地,定惨遭兽吻。
在青马失踪后的前两三天,他所担心的仅有一件事情,青马不再回来,其他的—概不在考虑中。
在经过了三四天之后,另—件使他感到慌急的事情接踵而至了。那就是干粮告尽,吃的发生了问题。
这一天也就是青马失踪后的第五天,日影偏西,正午已过,按照往常的习惯,他早已吃过了中饭。
而今天却一反常例,怔怔的望着手里的一份干粮,呆坐发楞,脸上露出犹豫不决之色!
好半天才听他自言自语的说道:“吃吧!先吃—半留一半,青儿,午后万一不回来,明天好歹也有东西吃,不至于挨……”
自语中,他把手中的那份干粮,分成两份,并且分的非常平均,他将其中的—份,三口两口吃了个精光。
接着又拿起另外一份,沉吟考虑了久久,才闭目咬牙放进身旁的包袱中,放好了之后才启开双目轻吁了一声,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
第三天的中午,他已面临抉择。
只见他双手托着,昨天留下来的耶份干粮,又考虑了好久,他真想再留下一半明天吃。
可是,干粮太少了,仅有的这—半,已不足一饱,要再分食一次的话,那就更少了!
他眼望着干粮,实在忍不住饥火的煎熬,毅然决然的吃了下去,吃完之后,才自言自语的说道:“青儿!要是再不回来的话,看样子非去找东西吃不可了……”
但他转念—想,又认为不妥,摇头自语道;“不行!不行!万一青儿回来看不到自己,一定会再跑开,那岂不大糟……”
他像这样,颠三倒四,胡思乱想,度过了整整一个下午。第二天的中午更惨,粒米未进饥饿难耐,弄得他心头意乱,坐立不安,不时的向四周环视过去!祈盼着青马能及时赶回来。
此刻,他盼望青马回来的心情,比慈母眨眼望她出征的儿子,早日归来的心情,更甚无数倍。
他由晨曦盼至中午,山中午盼至黄昏。
结果,他仍旧失望了。
夜临大地万簌俱静,到处一片幽寂,凄凉。
曲玉枫,—天滴食未进,只饿的眼冒金星,四肢发软!饥饿之感越来越严重了!
他在忍无可忍的情形下,眼前唯—可食之物,只有水。考也不考虑就爬到水潭的旁边,拼命的喝了个饱!饥饿之感才稍为的好了一点。
然而,这种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情势较前更严重,辗转翻侧不能成眠。
夜暗,天寒,饥饿,恐怖,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情形一齐加诸在一个十岁不足的幼童身上,叫他如何能忍受得了。他不由得哀伤欲绝,热泪夺眶而出,纷落如雨,他已下决心,要不顾一切的,到洞外左近找—点裹腹之物充饥,因为他也再无法忍受下去。
就在举步欲行之际,倏地听到身后不处传来一声令他毛骨悚然,阴恻恻的叹息声!
只把他吓的魂飞胆落,周身发抖立时冒出一身冷汗,本能的屏住呼吸仆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哀伤之情悄悄的溜走一空。
他仆伏在地上,竖耳静听,好久好久,那声令他魂飞魄散的叹息声,却再度传来,同时,他也没发现任何异状。心里才悄悄安定下来,轻轻的转动双目,向后偷视过去。
目光到处,所看到的,均为他所熟悉的洞壁和地面,除此以外,什么也没看到。
他心里不由感到异常奇怪,还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就是他惧悚之念刚释之际!
突然原先的怪声,再度传来而且是一连几声,较前既大声而清晰。
此次,他听到的是千真万确,再不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并确认是从身后传来,更认定是人发出的叹息声,深夜骤闻就难怪他惊惧交加,一连数声,使他断定是人所发,就不像适才那么惊惧。
他壮着胆子,循声望去,然而情景依旧,毫无所见。这种情形使得他越发的惊奇和困惑,双目朝传来叹声的方向凝注着,心忖:“莫非自己遇到鬼……”
蓦地——
他想到鬼,周身的毛发随之悚立,骇恐之情较前更甚!双目大睁气息吁吁,人呆愣不动,他好像骤然间变成傻子—样。此时,那突如其来,凄厉刺耳的叹息声,又再度传来,并且声声相接,其中尚挟着微弱的痛苦呻吟。
这次他比先前听的更清楚,并确定自己原先所料不错,是个人发出如此绝望,伤情的叹息!
而发出叹息之人,好像身受重伤或染惧重疾的!
他—判定是人非鬼,紧张之情松懈不少,极目向传来叹息的方向,凝视过去,而身形亦慢慢向前凑近,心里并暗忖道:“我非要一观真相不可……”
那突如其来的叹息声!至此,又倏然而止。
由于月暗星稀,洞中黑暗异常,他除隐隐的看出闪闪发光的洞壁外,毫无所见!双手抚摸着光滑的洞壁,心里既发毛又惊奇!
突然,他感到右手抚摸之处,虚空无物,再用手上下左右一阵乱摸,这才恍然而悟。
原来,在两壁相接之处,竟有—条半尺宽的裂缝!他第一天进洞的时候,因已届黄昏光线黯淡,是以未曾发现这条裂隙!以后的几天中,由于青马失踪,心情急慌,他就更无暇旁顾,所以—直就没有发现,这条半尺来宽的裂隙!
暗中他用手探索着那条裂隙!心里则暗暗警告自己道:“还是赶快躲向一旁吧!万—裂隙中,踞有毒蛇猛兽,适时爬出来,岂不危险。”
思忖中他正想缩手,并将身形移向—旁时!
那突如其来的叹息声,竟再次由裂隙深处传来,一连又是几声,挟杂其中的低弱呻吟,较前更为清晰,如发自耳畔。
此时,他已经知道那叹息之声,是从裂隙中飘送进来。故而,重闻之下,已能保持镇静,不为所动。
他为防万—,依然及时缩手闪身,暗中静观变化!叹息之声,时断时续,次数亦较先为频!
他伏在裂隙一旁,悄悄向隙中张望过去,只见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不过,他可以断定,这条裂隙,既深且长,好像一直通到洞外!
因为!他感到隙中不时吹来阵阵冷风。
此时,他集中全神,在探索叹息的来源,竟忘记了饥饿,等时间—久,心神难免略分。
而难以忍受的饥饿之感,又趁机涌至,不发则已一发则不可收拾,比原先更严重无数倍,几有刻不容缓之势!只感目眩心跳,四肢发软,再也无法隐寂下来,心里忽发奇想,暗道:“既然有人,也—定有食物,自己何不过去讨取一些充饥呢?”
他的心意决定得快,行动则更快,毫不考虑的俯身向隙中爬了进去。
唉!这孩子也真可怜,为搏一饱,竟敢冒奇险!
他伏身在裂隙中,手脚并用交替前进,眼前幻出种种美食,想到这些美食,就在前面不远处时,残留在心里的一丝惧念,立时烟消雾散去之净尽,他就加速前进。
这时,他的脑际一片混乱。
除了美食和饱餐一顿之外,任何事情,都不在他心念中,那就更不晓得什么是危险。
他像这样手脚并用,加速前进,
渐渐觉得,裂隙越来越宽大,已可容其直起腰身,摸索前行,约十丈左右时,耳畔突听到哗哗的水声而那凄伤感叹之声,亦适时再次传至。他听来如在耳畔,更清晰逼真。
他心里—喜,认为快到地头。
倏地,他感到银光—闪,地势豁然开朗,微躇身形,瞬目扫视,只见自己处身在一座四周环山约有数亩大小的盆谷中。
在谷的中央,有—银浪冲激,亩许方圆的大水潭。
他对这水潭仅仅—瞥之后,即藉着月色启目四视,竟在搜寻人迹,他认为此地一定住的有人。
然而,却出乎他意外之外,既无人迹也无房舍,他又仔细的搜视过去,情景依然一无所见。
失望之余,心力难支,身形一阵摇晃,眼看又要昏倒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伫身之处的右侧,突传来冷冷的语声道:“娃儿,你从何处而来?敢莫是身体不适?”
语声冷峻的令人遍生寒意,而听进曲玉枫耳内,则好像是仙乐一般的美妙悦耳已极,不由精神—振,循声望去。
约数丈外,有一块平整光滑的巨石,石上坐着—个身着黑袍之人!
曲玉枫因饥饿过甚,目力较差,一时之间没看清楚此人的长像,遂向前走了几步,再仔细打量过去!
只见此人头小颈长,顶挽发髻,两腮削瘦身着—袭胸绣红红八卦的黑色道袍,两手黝黑枯瘦,指甲长有数寸,尤如鸟爪!此时亦正瞪着寒光灼灼的双目,向他望着。
四目相接,曲玉枫登时打了—个寒颤,只听此人—串桀桀狂笑道:“这是天助我也……”
其笑声凄厉刺耳,尤如鸟鸣!
深夜骤闻令曲玉枫感到此人阴森可怖,他已看出此人对自己不怀好意,转身就跑。
他刚刚转过身形,足未离地,身后又传来桀桀狂笑声!接着就感一物从头套下,胸腰—紧,身形凌空而起!
轻飘飘落在怪人的身侧!
这一来只把他吓的小脸苍白,冷汗如雨,咽声嚷道:“你!你!放开我……”
此人见状,又发出—声桀桀狂笑道:“娃娃!你是来者容易去者难……”
曲玉枫—听,心里更加害怕,但他天生倔强!边哭边大声喊嚷道:
“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怪人看着他,狞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谷底潭内突然轰轰作响,排浪汹涌,声势极为骇人!
怪人一见脸露喜容,右手轻举,在曲玉枫浑身上下一阵乱划,只听嘶嘶的碎裂声,连续传出。
曲玉枫一套棉衣被怪人的长甲划成千条万缕,散落石上,瞬息间他身上已是片缕无存,只把他冻的语不成声,缩作—团。
怪人对此漠然无动于衷,伸手入怀里取出一把黑黝黝的匕首,在曲玉枫的大腿上轻轻一划,立时红光陡现,血流如注。
天气又冷,肚子又饿,再加上伤口疼痛,—齐加诸在一个十岁不足的幼童身上,那能受得了,他但觉眼前—黑又几乎昏迷过去!
怪人见状,不但未生丝毫怜悯之情,反用手一抓曲玉枫的臂膀,厉声喝道:
“娃娃,你仔细的听着,要想活命,就照着我的话去做,否则,就让你活活冻死在潭水里。
记着,等我将你抛入潭中之时,就会看见一条周身满布金鳞,形似蟒蛇,顶生独角之物出现在你的身侧!
那时你就狠劲的捅他一刀,任务达成,我自然会拉你上岸。”曲玉枫的神智,已渐趋昏迷,怪人的话,他只听了—半,为了活命,他接过了匕首准备依言行事。
怪人的神情,此时,显得无比的紧张。
双手托起曲玉枫,跃下巨石,趋近水潭,双臂用力,就将曲玉枫抛入潭内。
曲玉枫身陷潭内,只感水冷逾冰,四肢麻木,神智在剧寒侵袭下,反较清醒!
这时!他突觉波浪一分,眼前金光闪烁中,—物张牙舞爪向他噬来。
他见状,心里一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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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谈笑书生
华山南麓洛水之滨,在群山拱抱中,有—名叫景村的山小镇,其中居民不足千户,多以耕猎为生。
此镇—年到头,都是那么冷清萧条,只在二三四月间,才稍显得热闹繁荣。
因其与华山遥遥相对,东南游客欲游华山之胜,而沿洛水西上的话,此是必经之地。
并且,多数游客,均于此地弃舟登陆,转入淮南与潼关之间的官道,约—二日路程即达华山。
因此,每年二三四月间,是景村镇一年当中最热闹繁荣的一段时期。
由于今年落了一场历来罕见的大雪之故,虽然已是冬尽春至,而天气犹严寒异常,与隆冬无异。
再加上洛水冰冻未解,舟楫不通。
虽然已是阳春二月,景村镇还和往常—样,并无游客过境,市面仍然呈现一片萧条冷清。
除此而外,这座纯朴的山城小更被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愁凄气氛所笼罩。
在街上很难看到—张笑脸,有也是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如果稍为留意的话,当会发现一宗,令人惊诧而不敢置信的怪事……
镇中居民,竟百分之九十以上,驼背躬腰,面无人色,骨瘦如柴,精神萎靡的连举步都很困艰异常,行不足丈,就得站立稍息,否则,就会哮喘连连,寸步难移。
且人人面现愁苦之色!迎面相遇均以无言的苦笑作答,好像是大祸临头,无可避免。
在镇北的洛水岸略集立着不少镇民,一个个静立不语,若非身临目睹的话,定不会信此地有不少人在。
此时,洛水已全部解冻,只有部份大小不待的冰块,尚未能溶化,随着湍急的水流,浮飘过去。
“轰隆!轰隆!”的流水声,以及冰块相撞发出“砰!砰!”的撞击声,相互相应如万马奔腾,声势极为雄壮!
站立岸畔的人群,对奔腾咆哮之势,视若无睹,只怔怔的向水中凝望过去!
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不安与惊愁的神色,妤像“洛水”替他们带来无限灾难似的。
洛水中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凝视不瞬呢?
原来,在湍流不息的水面上,竟不断的飘来,大小不等的死鱼尸,其中最大者,足有数尺长生,百斤左右。
洛水沿岸的村民,大都世居于此,平常能看到一条三十斤重的大鱼已算奇闻!
现在一下子,能看到如此之多,又如此长大的鱼,还能不惊奇万分!
起初,人们心存疑惧,任其漂浮而去,不敢捞食!
但!沿岸的居民当中,不乏胆大好事之徒,竟不顾一切,率先动手网捞烹食,食后并未发生任何异情!
其他人见状,戒惧之意为之松散,纷纷起而效之,食后均感味美肉鲜,百吃不厌,—个个无不额手称幸缄认上天所赐!景村镇位于洛水下游,当然亦不例外!大捞特捞并晒干蓄存。
月余之后,也就数去年的十二月底,已入深冬,冰封江河!严寒日冷,这种现象才暂时遏止下来。
孰料,就在这个时候,洛水两岸突然,流行起—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疾,凡是患病之人,均感骨软,血枯!
起初,人们认为这是天降瘟灾,纷纷救佛拜神。
然而,情势不但未见好转,却越来越严重,患怪病的人数日渐增加群医束手,医药无效。
此际已有人醒悟到,固定是与捞食死鱼有关。
因为,凡是动食过那些鱼的人,均感染此病,相反的均健壮如昔,无丝毫异状!
此时,流言四起,传说纷纭!
有的说洛水本身含有巨毒,群鱼皆中毒暴毙!捞食之后,亦间接中毒!
有的说洛水上游,潜来绝毒之物,散发巨毒……
有的说……
总而言之,怪病之起因,是因食鱼中毒无疑。
自此以后,人们对水中死鱼,畏如蛇蝎,不但不敢再捞而烹食,并且,连摸也不敢摸—下。
冬至春至,冰溶河开!洛水好似从静眠中复醒过来,又恢复了昔日的雄姿!日夜不停的奔挪咆哮,东流而下。
景村,这座山城小镇,本来就特别肃静冷清,再经此打击更是—蹶不振!皆认身惧怪疾,生之无望!恨本无心他顾……
这是洛水开冻后的第四天早上,河之上游,突然传来—阵前所未闻的异声!
只听隆!隆……的喘流之中,挟杂着一连串,令人闻后毛发悚然的“呱!呱!……”厉叫声。
接着就见—道金光的黄影,贴着水面风驰电闪般疾倏地,那道金光闪闪好似力竭势衰,猛然停顿下来,而稍顿又起,前进不足十丈,突又停顿下来。
那道金光闪闪的黄影,像这样,几进几顿之后,终于完全停顿下来,—阵挣扎,最后寂然不动!
其中—部分人,为好奇心所使,正想凑近一看究竟,就在他们举步欲行之际,岸边的一棵大树上,蓦地飞下两团毛茸茸的白影,直奔水中那静止不动的金黄之物飞扑过去。
远远望去,隐约看出,这两团白影,竟是两头火眼金睛,高可及人,通体雪白的大猿!
只见他们身形凌空头上脚下,快要接近水面时,陡伸双臂,一头抓起那条金黄色之物,—头从水中抱起—个约十岁的幼童,双双又飞回岸畔,没入林中。
众人见状,惊诧交加,喷喷称奇!
沿岸飞驰。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又看到,一个身着黑色道袍胸绣血红八卦,面貌凶恶,骨瘦如柴的老道,沿着河而来。
离着人群们尚有十丈左右,即顿住身形。目闪凶光。
—瞬众人接着厉喝道:“尔等有没有看见一条色呈金黄,似蛇非蛇之物,驮—幼童,由此经过……”
这—群纯朴的老实人,几曾见过如此横蛮凶恶之徒,心里又气又惊,—时之间均面露不快之包,不言不语,老道见状,气急交加,俯身拾起—块拳头大小的青石,托在掌心,五指用手一捏,青石立时粉碎。
众人见状,脸现惊容。神色瞬变。
老道将手掌一摊碎石纷纷落地,再度厉声喝道:“究竟是看见没看见,快照实说出,如胆敢欺骗道爷,我就将尔等的头一齐抓成粉碎……”
此刻——
这—群老人,见状不由毛发悚然,脊背透寒,胆量较小的,竟被吓的周身颤抖,语不成声!其中一部份胆量较大的,强自镇定,结结巴巴的说“看……看……见了不过已被……两头……白猿……抱……入……林……中……啦!”
老道目光一扫众人,怒哼一声,道:“此话属实……”
众人如小鸡吃米一般,将头频频连点。
老道脸色一变,知道众村民所言非虚,又一声发出冷哼,身形在冷哼声中,一掠数丈,疾奔那两头白猿,隐没的树林,飞驰过去。
而他心里,则感到事情有点不妙,臆测定有武林高手,趁机捷足先登,此去能否如愿以偿,尚在未知中。
他思至深处,心里既气且急,双目之内登时闪射出两条慑人的闪光,恨声自语道:“见机行事,达到目的要不择手段。”
约盏茶之久,他已穿出密林,顿身四望,见自己正停身在一处峭壁干仞,危崖高耸的山谷入口处。
他蹙眉沉思有顷,暗暗忖道:“四周形势险峻,无路可循,那两头畜牲!定是顺此谷底逸去……”
他为了慎重,又仔细的将四周的形势审视一番!已确实认自己的想法不错,才放心大胆,又展开身形,沿着谷底向前飞驰追去。
他边行边不停的向两侧谷壁上,搜寻过去,以免大意有失,前行约数里之遥,倏见眼前豁然开朗。
狭长的山谷,至此,突然加宽了数倍不止,足有十数亩方圆,一座高可插云的山峰,迎面凝立,前行无路到此为止。
他遂再度顿住身形,目光灼灼的向四周眺望过去。
只见左侧谷壁下,有一排挺拔苍碧的古松,每一株都有两人合抱粗细,显然每株的树龄都在数百年以上。
他目光所至,猛然看见两头通体雪白火眼金睛的大猿正相互追逐嬉游,吱!吱!之声,随风传来。
他见状心里喜极欲狂,认为这是天助其成,这两头白猿正是他所追寻的目标。
当下他毫不考虑,晃身疾扑过去。
然而,就在他身子幌动,举步欲行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丝低如蚁鸣的喝叱声:“—白,二白!在我运功之时,百丈以内,不容任何人兽!
尤其,那些禽兽不如,人鬼皆非的东西,逾越寸步。
否则,严惩不贷!……”
这几句话,虽低如蚊鸣,却清晰可闻,并铿锵有力似金玉相击,耳鼓都被震的隐隐生痛!
他闻声色变,心神为之一震,身形本能地停了下来,暗道:“适才发话之人,分明是施展内功中至高无上的传音入密绝技,放目当今,内功修为,达此境界者,可说是寥寥无几。思忖中举起惊骇交加的目光,向前望去。
只见那排巨松的后侧,有一条数尺宽窄的溪流,潺潺有声,由西往东婉蜒而去。
溪流的对岸,倚石跌坐着一个,年约三十有余四十不足,面如冠玉,剑眉星眸的中年文士。
此时,那中年文士,跌坐溪畔,手持摺仰望浮云,摇头晃脑,嘴里并吟哦有声。
视其神态,实不似一身怀绝学之士,倒像一个,屡试不第,深中书毒的落魄书生。
适才他的目光,都集中在两头白猿身上,根本不注意到其他,再者中年之士的坐处,恰在一株巨松之后,是故没看到。然而,当他对那中年文士,仔细打量之后,除感到此人神采华逸,潇洒惆傥不群外,并无任何奇特之处。
再者,他对这中年文士,亦感到陌生已极,从未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么样的—个人。
因此,他心里疑窦丛生,不由暗想道:“莫非另有其人……?”思虑中,又本能的向四周眺望搜寻过去……
空空寂山,再无人踪,一时这间,使他难以确定,此中年文土,究否即为施展“传音入密”之人。
他蹙眉沉思有顷,遂暗生警惕,道:“天下之大,尽多奇人异士,深藏不露,自己还警慎从事以免弄巧成拙,招来无为之辱……”
他心存惊惧,已不像适才,那么明目张胆的掠驰飞进,尽量使行动隐秘起来,借着乱石来掩藏身形。
当距离越来近的时候,他心里的喜慰怯惧之情就逾甚!换言之,此刻他心时即狂喜又害怕!
因为,他已看见在中年文土身侧浅浅的沙滩上,正有一赤裸的幼童,仰面而卧,同时,在幼童的身旁,尚躺着一条金光闪闪,约二三尺长的怪蛇!
他此行就是为着追寻那幼童及那条似蛇非蛇的怪物而来!现见目的将达,心里当然异常兴奋。
然当他目光掠及,那两头神态威猛的白猿时,心里不由又生出无比的怯惧之意。
他并未把那两头白猿放在心上,而是畏惧它们身后的主人,是以,距离越近,他心里的兴奋及怯惧之情,亦就相互加深,在距离着那中年文士存身之处尚有数十丈之遥时,已顿身不前,隐藏在了棵矮木后,目光灼灼的窥视过去!想摸清那中年文土的莫测虚实,再择机下手。
这时,突见那周身赤裸仰卧沙滩的幼童,四肢发出一阵轻微的蠕动,即复静止下来!
中年文士唇角含笑,—瞥幼童,目光缓缓移向老道隐身之处,陡地险笑整容,目射寒光对那棵矮木凝视不瞬!
接着嘴角又挂上一丝冷峻的冷笑,喃语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老道见状,周身为之一震,只感中年文士的两道目光,利如寒刃,欲穿胸透腹,望而生寒,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此时,他已确定这中年文士,是—武林高手,原先的猜疑,已为之一扫而空!
他本想悄悄而去,但他想到那条千百年,难得—见的武林瑰宝金鳞角膳时!贪婪之念复炽,不甘心就此忍痛而去。
但是,眼前的种种情形,都使他泛生寒意!知道—个处置不当,取辱事小,说不定就招致杀身之祸,血溅此谷含恨而终。
一时之间,去留之念索回脑际,使他难以抉择!
他思忖沉吟良久,终于被瑰宝所诱,决心冒险一试!
暗中将师门视为至宝的七毒飞梭,揣在手中,复奔中年文士,跌坐之处掩藏过去!
此次,他的行动较前更加谨慎,丝毫不敢大意!
他—面向前掩藏前进,—面脑际在思索着中年文士的来历,将当今几个有名之士,一一加以印证!
可是!
却始终想不出中午文士是谁?
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个人,喃喃自语道:“莫非是他!”
他忖思至此,心神为之一震,削瘦阴险的脸颊上顿时闪显惊骇之容,身形也本能的停了下来,复喃喃继语道:“眼前此一酸丁,莫非真是传言中的,谈笑书生柳四老贼吗?”
他反复自问,依然半信半疑!
因为,谈笑书生柳四,成名极早,远在数十年前,即已威镇武林,现如今还健在的话,怕不百岁有余!
而眼前这中年文土的穿着打扮,虽极似谈笑书生,但看上去顶多四十余岁,两者相较,年龄却相去甚远!
故而,他始终疑命参半,不能确认此中年文士就是谈笑书生柳四。
这时,那中年文士突然发出—声哈哈长笑,笑声尤如龙吟凤鸣,直贯云霄历久不散。
双目在长笑声中,陡然两股逼人的寒光从中暴射而出!向老道藏身之处,盯视着,嘴里沉声说道:“不错!我就是那个老不死的柳四老贼!依你往日的性格,遇上你这种惨无人性之徒!轻者废你周身功力,重者一掌击毙,替武林除一大害!
我自归隐以来,已将近五十年不开杀戒,今良言相劝,望尔从速洗面革心,并速退去!否则,哼!稍时你想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自认是谈笑书生柳四的中午文士,其跌坐之处,距离老道隐身的树叶,至少也有七十余丈之遥!
而其低沉的语声,竟远远送达老道耳畔,字字逼真,清晰可闻,犹胜迎面低语。
若非内功绝高,实难臻达此境!
老道闻言,脸色一变再变。
惊骇之余,权衡利害,心算就算眼前这中年文士,不是谈笑书生,而其内功之高,自己亦难望其项背。
他心忖至此,知道再逗留下去,亦是有害无益,遂起离去之意!
就当他正要悄悄离去之际,目光突然掠及,手中的七毒飞梭,心里突然一动,暗道:
“师门至宝,百无虚发,中者无药可救!自己骤起发难,谅那穷酸,在无备之下,还不身遭毒手……”他自以为得计,嘴角极其自然的挂上一丝阴森森的冷笑。
暗中气纳丹田,力贯双足,双肩微幌,身形凌空而起。
在他忖计,只要两三个起落,七毒飞梭,就可以脱手打出,方圆廿丈以内,尽被毒梭威力所笼罩!
纵有通天本领,亦难幸免!
然而,就在他身形凌空的刹那间,突听身后传来一声,极其严峻的冷笑,接着就感到—股逼体生痛的劲风,直奔身后要穴袭至。
这突然之变,只把他吓得魂飞船落,欲避已迟……
只感“命门”穴一麻,而失去知觉……
空谷静寂,溪水潺潺!和日当空,情景依旧。
只在中年文士跌坐之处,不知何时?多出—位貌像肃穆,灰布僧袍年约六旬的老年女尼。
而在老尼的身侧,尚依偎着一个粉庄玉琢眉目如画,年约十多岁左右的垂髫女童!
三人均缄默不语,六道目光,一齐投向那个赤裸仰卧,昏迷不醒的幼童身上。
其中女童那澄澈如水,光可鉴人的大眼内,竟充满了无尽关怀怜爱之情,向赤裸仰卧的男童,盯视有顷。
突将娇躯向后一靠,整个偎进老尼怀抱,然后仰起小脸望着老尼,无限焦急的幽幽说:
“奶奶,你救救他吧。天这么冷,时间一久,定会冻出病来,没爹,没娘,怪可怜的。”
说至最后,语音竟咽哽低呸,泪水滚动暗然欲泣!
老尼闻语、神色微变,肃穆的面颊上,登时闪过—丝黯然神伤之色,无限慈爱的望着怀中女童,手抚其发,凄然—笑道:
“茹儿,你放心好了,有奶奶和你柳爷爷在此,还能袖手旁观,任其死去吗?不过此非其时。还要稍候片刻……”
女童—听奶奶答应救人心里—高兴,竟破涕为笑,当她听至最后,笑容又敛,急急的问道:
“奶奶,为什么呢?还要稍候片刻……”
老尼望着女童,暗中发出—声轻叹!忖道:“天意施然,人力难回……”
思忖中用手一指地下那条金鳞密布,顶生独角似蛇非蛇的怪物道:
“此物名唤金鳞角膳,是千年巨膳与刚刚脱壳的雄蚊,交配而生,性喜酷寒凄居深水,每游必散射毒游,无论人兽沾之即骨枯血凝而死,其毒无比,普天之下,只有其顶生之殷红独角,是唯—的解毒之物!
此金鳞角膳,虽是巨毒之物,而其精血却是无上妙品,有祛病延寿奇效。
习武之人,若能服食—滴,可抵十年不断苦修,只是……”
女童不等老尼说完,即惊喜交加的插嘴说道:“奶奶,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吃下角膳的血……”至此,却戛然而止,双手—比变为自语道:
“那么长大一条,定有几万滴精血,如尽被其吃掉他那的功力,岂不是有几万万年了!啊!那真了不起!……”
老尼望着女童,莞尔一笑,轻拍其头道:
“傻丫头,照你这么说那还得了!要知金鳞角膳,乃世罕见灵物。与生具来,周身只有数清精血,并悉数聚集在七寸部,如果有几万滴的话,就不再被人珍视。
再者,金鳞角膳虽性喜酷寒,而其精血,却是奇热,如服一滴尚无大碍,若加服数滴的话,非于周天对时之内就打通奇经八脉。
不然,周身筋脉将被炙裂而亡。”
微顿指着赤裸仰卧的男童,继道:
“其于无意中。将金鳞角膳的精血,悉数吸食净尽,故而他此时,不仅不畏严寒,反感燥热难耐。”
老尼语声至此,倏见那名赤裸仰卧的男童,四肢一阵挣动,继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那位自认是谈笑书生的中年文士向赤裸的男童瞟了一眼,然后冲着老尼微微—笑,接着将面容一整,对刚刚醒来的男童,沉声喝骂道:
“胆大的劣子,竟敢将老夫豢养的金鳞角鳝,擅自杀死,非严惩不能稍消老夫心头之恨……”
此时,曲玉枫的神智,已恢复了十之八九,正在闭目沉思数日来的离奇遭遇……
当他思至那一夜!……
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已记不得是那一夜了!
只清晰的记得,是一个星疏月黯的夜晚!实在无法再忍受饥饿的煎熬,拖着饥饿疲乏的身躯,模模糊糊的顺着一条夹隙,进入一所四面环山的盆谷中,遇上一个貌像极为凶恶的老道。
当时,他还窃窃自慰,认为只要是人,就可以讨点东西吃,以抑难以忍受的饥饿之苦。
孰料,那位老道,没容他述说来意。就用长长的指甲,划破了周身的棉衣,被抛入一条其寒逾冰的水潭内!
身浸水中,只感冷风凄凄,四周一片黑暗,水寒逾冰砭骨透胸,气血疑滞四肢麻术。
几有转动不灵之势!
那时,他真是叫天不应,呼地不应,真想放声大哭!
可是,由于连日来不断的痛哭咽泣,此刻已是欲哭无泪,而他的神智,连因饥饿已进入半昏迷状态。
被酷寒的潭水—激,反倒清醒异常,—种求生的本能支使着他,想游离水潭免遭冻毙之危。
就在他勉力摆动四肢,欲奔岸畔去之际,倏见一条长约三尺,却有数寸粗细,周身金光闪闪,顶生一双殷红似火,晶莹透明的怪蛇,直奔他扑噬过来,只把他吓的径寸心房,几乎夺腔而出,手足无措。
这时,他突听到那个老道,连声急语道:
“娃娃,快动手啊!如容它欺近你的身侧,你就没命了,刺他一刀,我就将你拖上岸来……”
就在他分神顷听之际,那条怪蛇已游近他的身畔,相距不过二三尺之径,他本想遵照老道的话,插那怪蛇一匕首!
无奈,心有余力不足,紧握匕首的右臂,已麻木的失去知觉。
连轻轻的摆动—下,都不可能。
那还有余力,去打怪蛇呢?
在他心意微动的瞬息间,那条怪蛇,已鼓浪厉啸而至,直奔他胸前扑过来!
他载浮载沉的身躯,被怪蛇带来的冲浪一冲!再加上他本能的闪避,竟闪开了怪蛇的猛冲之势。
无巧不巧,怪蛇的头部,竟冲入他的左手,过度的紧张,已使他忘记之骇怕,毫不考虑的将五指一拢,紧紧的捉住了怪蛇顶上的那只红角。
前文已经提到:这只怪蛇,是一条极为罕见的金鳞角膳蛇,周身必射毒液,无论人兽沾之,即骨枯血凝,无药可救,普天之下,只有其顶上的红角,是唯一的解药。
无论中毒深浅,只要有其独角,轻轻一擦身中其毒者的任何部分,即可见效。
适才,曲玉枫所感到的麻木之情,井非因过度的寒冻所致,实是他已深中角膳之毒。
也是他命不该绝,在这于钧一发的生死关头,他竟轻而易举的捉住了角膳独角!
换言之,他本能的巧合,使他握住了普天之下,唯一可救他性命的东西。
他对此可以说茫然无知。
只知用力!用力!紧握不放,其目的仅是想使那条怪蛇,因头部受制!不能反噬自己而已!
渐渐的他感到,四肢那种麻木之感已失,并能挥动自如,臂力亦为之大增,任怪蛇挣扎摆动,也无法脱出他的掌握!
他见状心里一宽,扬臂作势,正要用匕首向怪猛刺之际!耳畔突又听到,那个在他看来凶恶已极的老道,又大声喝道:“娃娃!不许乱动。
只紧握共角,别让他跑掉就行了。我现在就开始将你拖上岸来。”曲玉枫心里一怔,猜不透那老道用意何在?为可突然间又禁止自己杀害那条怪蛇?
他愣思未已,倏感腰际一紧,遂即传来一股大力,将自己向岸上拖了过去!
他惊奇的瞬视之下,只见一条黑光发亮小指粗细的长绳,一端紧缚己腰,一端直向岸上伸延过去。
他对这线索的来源也无暇细想,只盼望快一点脱离水潭。
瞬息间他离着水潭的边岸,仅有一丈左右,眼看就可以离水登岸之际,倏闻,岸上那个凶恶的老道发出一串充满了狂喜之情的桀!桀!大笑。
隐约中他见恶道将双臂猛的一抖。
接着,就感到一股大力,带动身形凌空而起。
他骤不及防,心里为之一惊,在这种情形下,左手仍然紧紧握住怪蛇那根独角不放。
而右手则随势一扬一落,无巧不巧,握在掌中的匕首,恰巧切在那根黑光发亮的绳索上。
只听“哧”的一声,那根绳索应声而断,而那股向上带动的大力,亦随之消失,而他的身形亦疾坠而下。
上升势缓,下降势疾。
他还未来得及考虑是怎么—回事,已“扑通”一声,再度坠入水中。
这时,突又听得恶道急怒的喝骂声:
“小狗,你这是自己找死……”
喝骂声中,他感到尚有一股强劲而紧扣心弦的破空之声,当头罩落。
由于适才落水势疾,只震得他气血翻腾,当那股扣人心弦的破空之声,临头的刹那间,他虽晓得事情不妙,但是,欲避而力不从心!
就在这千钧—发之下,突感双腿被—条软绵绵的东西,紧紧束在一起,并猛力的向水底沉落。
他现在已是筋疲力尽,只要任何一点力量,就可以将他拖走,所以他就眼巴巴的随着那股力量,—直沉入水底。
虽然如此,他的神智还异常清醒,知道那条怪蛇,始终未逃出自己的手掌,但是怪蛇不除他自己亦将无法脱险。
他本想用右手的匕首,将怪蛇杀死,但因水中不便用力遂将这只匕首,胡乱的向怪蛇身上一插,不管中与不中,即将手松开,紧紧拢住蛇头然后张嘴猛力咬下!
他一口咬下,只感一股微细,而略带腥膻的液体,流入口内。
而他亦渐渐失去知觉,昏迷过去!
以后的事情,他就不复记忆!
原来曲玉枫,一口刚好咬中,金鳞角鳝的畜血部分。
角鳝于痛怒之下,失去了灵性,顺着水流盲目的飞游而下。
在游至距村镇不远的河面上,才力竭而亡,被谈笑书生柳四所豢养的两头灵猿捞去!
再说曲玉枫,从余悸犹存的记忆中苏醒过来,只觉得腹内酷热难耐,如被火焚,同时,口干舌焦,急欲思饮!
他微—转动身躯,正要起来找水解渴,陡又听到一声叱声:“胆大的劣子,竟敢杀害者夫豢养的金鳞角鳝,如不严惩,难消老夫心头之……”
叱声入耳,他以为。是原先那个凶恶的老道所发,但仔细聆听之下才知道非恶道所发,而是另有其人,心里为之宽放不少。要知,他与那个老道,相晤为时虽甚短暂,但是,却留给他—个极恶劣的印象,尤其那种狼嗥般的语声,更使他永生难忘!
故而,叱声入耳,他立即就分辨出,非恶道所发,而是另有其人。
他瞑目聆听,对于发声喝叱之人,不但无丝毫恶感,反面觉得其怒叱声悦耳动听,纯洁的心田深处,竟泛起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
其因何在?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同时,他从那一连串的喝叱声中,已听出那个被自己咬死的怪蛇,叫作金鳞角膳,并且是有主之物。
他心里后悔,责犯自己不该咬死那条角膳,双目轻启朝传来叱声的方向望去。
只见五六尺外立着一个中年儒者,怒容满面,目光灼灼的向自己逼望着。
他目光一掠及那中年儒者的脸颊,适才泛上心的亲切之感,较前更深更浓,双唇一动,轻声说道:“大叔,都是我不好,—时不慎……”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是那个中年儒者,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接着用手中折扇,指着他叱道:“住嘴!谁是你的大叔,我非把你活活打死才能稍息心头之恨。”
说罢,即跨步上前,倏伸双掌在曲玉枫周身—阵拍打。
曲玉枫只感中年儒者的双掌如同铁打铜铸,每打一下就痛澈肺腑!
刹那之间,只把他痛得汗出如浆!
那中年儒者见状,不但无丝毫怜惜之情,反而较前更疾更厉,曲玉枫本想出声讨饶,及拔足逃跑。
然而,他的嘴连连大张,干着急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同时,感到周身绵软无力,连弯动手指的力量都没有,焉能拔步飞逃!他只有眼巴巴的,挺着挨打,而无丝毫办法!
足有半盏茶之久,曲玉枫的周身上下,除头脸外,遍遭掌击。
他终于又痛昏过去!
这时,那中年儒者,好似异常吃力,脸上已微微见汗,才停止下来。
目光灼灼的在曲玉枫周身,审视—遍后,就地跌坐,闭目调息。
那个老尼,一直盘坐不语,目光却严肃而紧张的向谈笑书生和曲玉枫,盯视不瞬。
直到谈笑书生住手调息,才移开目光,并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凝视着迎面的峰峦,目光变的犹豫不决,好像他胸中,有一件极难决定的大事!
而依偎在她身侧的女童,其神情则就大不相同。
只见她将娇躯探探埋在老尼的胸前,玉肩频频耸动,并隐闻咽泣之声,显然她是非常伤心!
原来,当她看到曲玉枫挨打的情景时,心里异常同情曲玉枫,竟缠着奶奶出面说情,在她的意识中,认为她奶奶一向心软,定会答应她的请求!
孰料,这次则一反常态,不但未能如愿以偿,反被她奶奶怒视一眼,好像怪她多管闲事,吓的她不敢再多说话。
是以,当她看到曲玉枫,汗水如雨,蹙眉徽喘痛苦神情心里登时对柳四和她奶奶起了极大的反感。
一气之下,竟欲晃身上前阻止。
而就在她香肩晃动之际,老尼突然伸手,握住其右臂,将她给拉了回去,并对她低声叱道:“小孩子家!大人的事要你多管……”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平生第一次,遭受责骂,小心眼里感到异常!一头扑进老尼的怀中,暗暗咽泣起来!
老尼无限慈爱的,对怀中的女童注视一眼,欲言又止,摇头黯然一叹,目光移向谈笑书生和曲玉枫。
这时,谈笑书生柳四调息已毕,站起身形,踱至老尼面前,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
老尼见状,微微—笑道:“四先生,至此大功已告成一半,老尼实替你高兴。此子不仅福禄深厚,并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如加意培值,将来的成就,定在你我之上,只是……”
是字出口,却倏然而止并未道出下文,日光复向迎面的峰峦凝视过去,久久都不转动—下,显然心有所思!
谈笑书生柳四,见老尼语意未尽却忧然而止,心知内中定隐情并且与自身有关,故而他亦不好意思加以追问,约半盏热茶之后,老尼才将目光缓缓收回,睨视谈笑书生一眼,接着垂眉微思,才继道:
“贫尼素对先天易数,颇感兴趣,自隐居东海后,更是朝夕不辍加以钻研,虽不就言精,亦略具心得……”
接着用手一指昏迷不醒的曲玉枫,继续说道:“适才,贫尼一见这小施主,就感心田波动,血潮无故,遂袖卜—卦而卦象所示,却令贫尼难以置信!
故而又连卜两卦,说也奇怪!先后数卦,如出一辙,众卦所示,均云,日后先生将有—极亲之人,死于此子之手。”
谈笑书生闻言,就是一怔,神色微变,变的茫然不解不由暗暗想道:
“极亲之人,指何而言……索闻东海神尼,不仅神功绝世,并精擅先天易数,灵验如神。再者以其为人之正直不阿,严谨肃穆,断不会轻打诳语,然而,我孑然一身,何来极亲之人呢?……”
他这茫然沉思之状,那能逃过东海神尼的—双神目,一瞥之下,她已了然柳四所思为何,微吟,道:“四先生,筮卜之术本就荒诞无稽,信之则有,不信则无,你就不多费神思,只要坚定人必胜天之旨,凡事无不迎刃而解。”
说罢,拉起怀中的女童,对谈笑书生一稽首,道;“贫尼尚有要事待办,不克久留,要先行一步……”
那个女童早已停止咽泣,偎在奶奶的怀中,静听两人谈话,现在听说要走,目光一掠曲玉枫,显出依恋不舍的样子,在她奶奶的催促下,才轻声对谈笑书生道:
“柳爷爷,再见了!欢迎你老人家到东海紫金岛来玩。”
谈笑书生含笑目送一老—少的身形,完全隐没后,才慢慢转过身形,向昏迷中的曲玉枫望去,见其已悠悠醒来,遂启唇一啸。
在其啸声中,只见两头神俊高大的白猿,风驰电闪般飞跑过来,垂手躬立状极温驯!
谈笑书生柳四,望着白猿,用手—指曲玉枫,道:“你们两个,将他背回山去……”
他边说边走向那个—直仰卧未动的老道身畔,从其背上解下—个布包,然后活其穴道,并未留难,任其飞窜而去。
谈笑书生手托着那方布包,草草审视之下,竟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接着,面色瞬变,怔立当地,久久不语!一时之间陷入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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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昆仑老人
曲玉枫再度从昏迷守,苏醒过来时,已是日薄崦嵫,夕阳西下,他缓启双目,向四周打量过去!
只见自己处身之所,竟是一栋布置的异常雅致,而简单的精舍,但却闻无一人,心里不由顿感惊奇,几疑身在梦中,连日来的离奇遭遇,又一一涌现眼前!
他正怔目沉思之际,倏见精舍门首,突然出现一头,火星金睛高可及人,通体雪白的高大白猿.双目金光闪烁向他望着。
他见状心里不由大吃一惊,本能的挣扎着,想翻身坐起,他这一用力挣扎,不大要紧!
只感周身剧痛如割,直袭肺腑,瞬息间就痛出一身冷汗,又差一点昏遵过去。
伫立精舍门首的那头白猿,一见曲五枫挣扎欲起之势,毛茸茸的长脸上,立展焦急之色,身形微晃穿门而入,扑至曲玉枫床前。嘴里一阵“吱!吱!”急叫,并举双爪连摇摆,看神情是示意他不要乱动。
此刻,曲玉枫已是剧痛攻心,呻吟不绝,神智已不太清醒,白猿的动作神情,他根本无暇兼顾。
白猿见状,一晃身形守门飞出精舍。
顷刻之后,只见它双爪托着一个半尺方圆的木盘,盘中放着三四粒,色呈探紫.大如龙眼的果实,再次返回精舍。
而其身后,尚跟着一头与其完全相似的高大白猿。
双双进入精舍后,即分立在曲玉枫的床前。
其中空手的一头白猿,大睁着一双金光暴射的眼睛,望着曲玉枫,“吱,吱……”—阵乱叫。
然后伸爪由木盘中,捺起—枚果实,轻轻送进曲玉枫口内。
两头白猿,一直将那三四枚,色呈深紫的果实,悉数喂曲玉枫服下后,这才悄悄的退了出去。
曲玉枫在两头白猿退去的刹那间,脸上的痛苦神情.竟消失净尽,面呻吟之声,由粗转细,而渐渐静止下来。
时光如逝转眼间,曲玉枫在这栋精舍内,静静卧了已是旬日有余。他心里难免疑虑重重,感到不安和那夜所遇的恶道一样,对自己不利。
唉!要知他自幼饱受冷嘲岐视,在他未遇到玉指神翁之前可以说未尝受过,人间丝毫温情?所以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已深深的刻烙上—种,反常而又可怕的意念,认为所有的人,皆不可信。
这是他未和玉指神翁相遇之前的心理想法。
而和玉面神翁相遇之后,才使他那种反常的心理,稍有倾变,而对自己的想法发生怀疑!
然而,就在他那反常的心理,逐渐恢复正常之时,偏又让他接连遇上两次,无情而几乎送命的打击。
这样—来,不但未能使他那种反常的心理,逐渐恢复正常,反而越发的深重。同时,更潜泛出—种仇视的意念!
他内心里生出,这种错误可怕的想法其过在他吗?
要知他还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幼童,其幼小的心灵,就像是一张无瑕的白纸,根本无善恶之分,遗戒他这种错而可怕的心理,是环境所形成。
换言之,也是人类的先天报复欲望!
基于上述的原因,此时曲玉枫,对任何人都失去了信心,所以心里会感到不安,生恐此间主人对他不利!
如果不是因为伤势未痊,不能随意行动的话已悄悄的溜走,而不会再呆了下去!
十余天的静卧不动,对他来说,如同是数月甚至数年那样久!
不过使他感到安心的是,身上的伤痛,日渐消减,大有起色。
起初他对那两头大白猿,还有点怕,经过十余日的不断接触,他已看出,这两头白猿是一雌一雄。除了不会讲话以外,却是灵慧异常,善解人意,害怕之感为之立消,且渐生好感。
相处日久,他已熟知两猿的心性,每日早、午、晚,三次进来,喂他吃过东西之后,即相偕离去,从不多留一下,如果他如感到百般无聊,强留两猿相伴时,两猿亦会勉为其难的多停留一刻,即匆匆离去!
这一天曲玉枫,吃过午饭,轻磕双目。正要朦胧入睡之际!
倏感,一只毛茸茸的兽爪,在脸颊上轻轻抚摸!起初他还以为是那两头白猿来了,心里遂感到有点奇怪!
因为,照往常的情形判断.两猿在离去之后,非到吃下一顿饭的时候,不会再来?
故而,他心里感到有点奇怪,暗道:“莫非此间主人,出外归来,抑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他在思忖中,缓启双目,向身侧望去。
目光到处,使他感到又惊,又奇,又有一种说不高兴。原来,用爪轻抚其颊者,竟又是一头白猿,不过比其另两头来,要小的多,身高不足两尺,它见曲玉枫已醒了过来,遂轻轻一跳,蹲状在曲玉枫的胸前。
一对金光闪闪的眼睛,盯着曲玉枫,嘴里发出低细的“吱!吱!”欢鸣。
曲玉枫童心未泯,他仅仅看了一眼,就对这头小白猿,产生了无比的喜爱之情。
用手抚摸其头,嘴里也欢愉的笑出声来。
这时,精舍门口,突然传来一阵低沉“吱!吱!”呜叫,接着就看到天天来此的那两头白猿,相继飞扑进来其中雄的一头长臂一挥,直奔那头小的白猿抓了过去,曲玉枫见状,心里一急,正要出声拦阻。
而那头上的白猿,见状,毛脸上并无丝毫惊急之容,相反的将头一缩,“吱!”的—声,直奔另一头雌猿的胸前飞扑过去。
两条长臂一搂雌猿的脖颈,将矮小的身躯缩作一团。
雌猿望着怀中的小白猿,毛脸上立时展出一种可以意会而无法言传的慈爱神情,喉头“吱!吱!”的轻叫几声。
那头雄猴,也只是虚张声势,长臂高高举起,而轻轻放下。
曲玉枫这才恍然而悟,看出那头小白猿,是两头大猿所生,他望着三猿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羡慕与伤感,不由黠然的喃喃自语道:“自己连一头猿猴都不如,它在这茫茫的天地间,还有一个家,还有着慈爱的双亲,而自己呢?孤苦伶仃,举目无亲,何处才是……”
至此,脑际突然闪出—线光亮,耳畔隐隐响起玉指神翁的声音。“……枫儿!这方玉牌和你的身世,有莫大的关系……凭此可寻到你的父母。要妥为保存.万不可遗失……”
他一面沉思,一面下意识的伸手入杯,轻轻—摸,还好,那方玉牌依然好好的挂在胸前,遂忖道:“老伯伯的话可靠吗……”
手掌紧紧握着那方玉牌,而反复的思索着玉指神翁所说的话!
可是他思之愈久,积压在心头的痛苦,愈就加深!
因为他感到这个问题太难了,真比用双手,搬开一座长达万里的高山,还要难上几倍。
闪过他脑际的,那一丝希望之光,至此,又告破灭了,他希望之余.竟呜呜咽泣成声!
豆大的珠泪,一颗又—颗,沿着颊腮,滑落胸前……
他像这样,黯然咽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倏地,他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掌,在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顶。
他心里一惊,转动泪水浮盈的双眼,向身侧望去,目光到处,神情不禁为之一楞,暗道:“他怎么也来了,难道是他将自己救来此地的?”
原来就在曲玉枫,痛泣的时候.谈笑书生柳四.竟悄悄的走了。谈笑书生柳四脸孕笑容.望着曲玉枫,无限关怀的温声说道:“孩子!你哭什么?是不是伤势痛的难过,还是另有其他的问题,只管说出来.我尽力设法替你解决。”曲玉枫大睁着—双黑白分明澄澈如水的大眼,回视着谈笑书生柳四,双唇一动欲语又止,接着将头轻轻—摇,谈笑书生柳四笑着追问一句。
“那你哭什么?”
曲玉枫被问的小脸一红。囔嚅道:“我……我……我……。”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依谈笑书生柳四集数十年的江湖经验,及阅及,一时之间,也猜不透,曲玉枫的心意,微忖,继笑着温声说道:“孩子,不要怕只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我一定设法,使你如愿……”
他虽然还摸不准曲玉枫咽泣的真正原因。但,在他认为,决不是什么重大而不易解决的问题!
孰料,他这一念大间,竟使他重人江湖,并几乎将数十年的盛誉,毁之一旦,这是他万也料想不到的!
前文已经提到,曲玉枫在峡谷溪畔,第一次看到谈笑书生柳四时,就对他产生出,前所未有的亲切之感。
谈笑书生虽然将他狠狠的打了一顿,而在他那纯真幼小的心灵中,并未产生丝毫怨恨之意,反而认为自己是罪有应得,不该咬死人家畜养的灵物。
原来,—直到现在,他还认为那条金鳞角鳝,是谈笑书生柳四豢养!
同时,他一见到谈笑书生柳四,刻烙在他心灵深处,天下人皆不足信,那种错误而可怕的心里,无法更加诸到谈笑书生的身上。他本来暗中决定,待伤势完全复原后,即赶赴终南。
孰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辞行。
一日,谈笑书生突然对他说道:“孩子,你来到此地,算来已是一月有余,在你养伤期间,我已派人替你将玉指神翁的函件,送交终南掌门人。
所以,你可以放心在此住下去,终南山可以不必再去了……”
话声至此,突伸手入怀,取出玉面神翁,临危赠给那方“云龙墨竹”来望着曲玉枫继续说道:“孩子,此物名唤‘墨竹云龙令’,虽非至宝,却有其珍贵之处,为两百余年前的一位前辈奇侠昆仁老人的信符。当年昆仑老人,临飞升之时,曾严嘱其门下日后凡是身怀此令而又攀拿昆仑绝顶者,即认人是昆仑门下,并立即收缴令符送进历祖师,坐掸之所“天幽古洞”任此人尽情参研本门各种绝世心法,直至有成,以能自行脱离‘天幽古洞’否则,将任其死洞中。”曲玉枫听的意会神往,大睁双目望着谈笑书生。
谈笑书生凝视他—眼,然后继续说道:“据闻‘天幽古洞’深藏山腹之内,直上直下距地约百丈左右,而且四壁光滑如镜,中间无丝毫可以攀登之处,身陷其内之人,要想脱离此洞!非轻内两功均达化境,并练就昆仑独步江湖的轻功绝技‘凌空蹈虚’身法瞬不能脱身洞外。昆仑老人之用心,不外是想借此重险,造就出一位杰出人材,并可使昆仑绝技,延续不辍。然而,过两百余年来,“墨竹云龙令”遂流传江湖,并数易其主,但尚未听说有一人,敢以身而试……”
曲玉枫心里—动,望着谈笑书生,突插嘴问道:“大叔,假如有人进入‘天幽古洞’,而又不借外力,脱身洞外的话,那此人的功夫,是不是极大呀?”
谈笑书生含笑不语,只将头一点曲玉枫见状剑眉—扬道:“大叔请你告诉我昆仑山在何处,没人敢去我敢去……”
谈笑书生笑容满面的说道:“孩子,那真危险!”
曲玉枫剑轩动,毅然的说道:“大叔!只要能够练成武功,什么危险困难我都不怕……”
谈笑书生目射奇光,灼灼不瞬的盯视着曲玉枫,肃容说道:“好孩子,有志气……不过此非其时,一年后再看情形贼定夺。”
原来,谈笑书生经过多天暗中考察,已看出曲玉枫,天质虽然奇佳,百脉亦通,只是定力不够。
如果躁性不泯的话,此去,不但一事无成,且将被致大害,所以,他不敢冒然答应曲玉枫,才订期—年,并看情形守夺之语。
由这天起.谈笑书生除了教授曲玉枫文事外,并授以修习上乘内功的基本心法。
每天的午末两个时辰内,命其独处一室,盘坐运息。
起初,曲玉枫只感腰骨酸痛,苦不堪言!
兼旬之后,这种情形,才稍微好转,但是,那种烦燥的心情,并未稍敛.反有递增之势。
每日两个时辰的静坐运息,对他来说,就如同是两天,两个月,就好像是度过了,两三个年头那样久,他都咬牙忍耐过去。
这种情形,一直到两个月以后,才逐渐消失,可能做到心平气和,灵台空明之境。
他这种坚忍不拔的意志,实令人赞佩。
谈笑书生冷眼旁观,内心大慰,暗道:“想不到这孩子的进展如此之速……”
时光如流,转瞬间又是—年春草绿的时节,换句话说,曲玉枫在这座极峰之峰,度过了整整的一个年头!
一天,淡笑书生突又对他说道:“孩子,你现在可以登赶昆仑……”边说边从桌上,取起一张地图,递给曲玉枫道:“孩子,这是赴昆仑山的详细图引,要妥为收藏,你现在去收拾收拾,明日—早,我就送你上路……”
曲玉枫一听,脸上顿时展现出现依恋之情,眼圈一红,竟泪光浮动,泫然欲泣!
谈笑书生见状,轻吁一口气,道:“孩子,只要你坚志不移,谨记我平时所授之言,终有相会之期……”
说吧!低着头踱出精舍。
春临大地!万象更新!
阵阵袭体生暖的微风,徐徐吹送。
黄河!像是一条从蛰眠中夏醒过来的巨蟒!又恢复了昔日那种,奔腾咆哮的雄姿,一刻不停的东流而下!
风陵渡口,亦随着春之降临黄河解冻,而热闹繁荣起来。
傍岸的渡舟上,已挤满了急于过渡的客人。
摆舟的船夫,手执长篙,站立船头,向着岸上的人群,放开嗓门大声说道:“要过渡的,请赶快上船啦!过时不候。”
在船夫的语声中,又有几个人跳上渡舟。
原先发话的船夫,见状,认为以没有客人哩,遂又大声说道:“伙计们!准备开船了……”
就在这个时候,左侧的官遭上,突有入突声喊道:“大叔!请等一等再开船,在下要过河……”
语声中左侧的官道上,出现了一个,眉清日秀,衣着朴素,年约十岁左有的幼童.急奔渡舟而来!
这时所有的人,都对幼童投以惊奇的目光!
难道说幼童身上,有什么惹人注目之处吗?
其实不然,人们所惊奇的不是幼童而是他身后的那头,火眼金睛,白毛似雪高不足三尺的,一只白猿。
那头白猿一步—越的跟在幼童身侧,背上尚背着一个大蓝布袍,样子乖巧驯服令人喜爱。
幼童急步走向渡舟,彬彬有礼的对船夫,恭手说道:“大叔,麻烦你了……”
说完,拉着身侧的白猿,跨步跳上渡舟。
摆船的船夫,无限惊奇的,望了幼童一眼,才招呼同伙将船驶离河岸,直向中流划去!
幼童看着渡船,慢慢驶离河岸后,遂靠着舱棚席地坐了下来。
那头白猿,真是乖巧的令人喜爱,它亦紧傍着幼童坐了—来,两只金光闪烁的圆眼,遂左右顾眨不停,身形却—动不动。
幼童对身傍的白猿,睨视—眼,然后将目光,慢慢移向白云深处的一座插天高峰,怔视也神……
小脸上的神,在这瞬息间,—连数变……变的黯然,依恋,更有—种说不出的离愁之情。
视其神情,此刻,他已完全跌入深思中。
他静坐怔视,只感耳边隐隐响起一阵,温文慈祥的语声:“孩子,语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诉我们,无沦做任何事情,只要意坚志减,不畏艰险,终久是会成功的……”
“你此去昆仑,迢迢数千里,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保重自己,勿使大叔我失望,但愿你重临这华山极巅时,也正是你扬名江湖之日……”
他深思至此,脸上的复杂神情,顿时一扫而空,重换上一层坚毅之色,嘴里喃喃低语道:“大叔,枫儿绝不使您老人家失望……”低语声中,展露在脸上的坚毅之色,较前更加深重。
原来这幼童,正是前文中的曲玉枫!他离开谈笑书生柳四的隐居之所——华山极巅,踏上远赴昆仑的途程!
谈笑书生,怕他单人上路,心情孤寂,特将一头小的异种雪猿,送给他做伴。
曲玉枫童心未泯,对这头幼小雪猴亦的确喜爱异常,再者,在整整的—年当中,由于朝夕相处,人猿之间.已产生真挚的感情。所以,谈笑书生一说将幼猿送他,他心里异常高兴。
起初他还担心雪猿会调皮惹祸而不听指挥!
然而,事实却大出其意料之外,上路以来雪猿表现的驯服而灵慧,丝毫不用其担心,这—来他对雪猿就更加喜爱。
渡船在其思潮起伏中,巳慢慢拢向对岸!
他被吵嘈的人声,从深思中惊醒过来,拉着白猿随在其他客人的身后,付出船资,跣上河岸。
他伫岸畔,将应的方向及路线,及重新确定下一下,认为没错,才偕白猿,走下下去。
然而,他却不时回头,向白云深处的那座高峰,凝望过去,一股不名的黠然,依恋之情,再度袭上他的心头一直到群峰渐渺,他才不回头顾视!
他按照淡笑书生,给他所绘制的路线图,直直的走了下去,晓行夜宿,兼旬之后,他已进入青海境界。
也不知道谈笑书生,是有意呢?还是出于无心他替曲玉枫所绘制的路线图,所经之处,均是人烟稀少荒野山径,行走起来,困苦异常。
说也奇怪,曲玉枫—路行来,沿途无论是打尖,住店,问路,每—个人对他,都是那么蔼言悦色,善加体恤!
与往昔在洛阳时相比,真有—天一地之别,使他感到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人类世界。
这时,他才深深体会到,谈笑书生所说的话,是真非虚,彻悟自己以往的想法是错误的。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报复仇恨之念,亦随着看法的改变,而消之无形。
在他进入青海的第五天当中,渐渐发觉所行的路径,较前更为荒凉艰险,人烟稀少,一天当中,极难遇到一两个行人!
此时.他对谈笑书生,深具信心根本不疑有他。
—日他行径一处三岔路口。
而三条路所去的方向,均是西方,—时之间使他无法抉择究竟走那一条才对。
他在当地踌躇良久,最后毅然顾着中间的一条走了下去。孰料,他由正午—直到走日暮.不但未能到达,预定投宿之所,甚至连—处人家也没有看到。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越吹越劲,上体生寒!
曲玉枫心里在开始有点发慌,强忍着疲劳之苦,向前急急赶了下去,希冀着在天黑之前,能赶到地头,或者是找到一处人家。
否则,只有露宿荒野。
他越走心里越慌,因为,他边走边向四周搜视过去。
然而,目光所至,除看到幢幢树影,及连绵不断的高山峻岭外,根本没看到—处村舍。
那头雪猿,好似看出曲玉枫的心意,亦圆睁着一对金光闪烁的圆眼,在四下里瞬视着。
曲玉枫望着雪猿,苦笑一声道:“小白,我看我们是命里注定,今晚要露宿慌野……”
这时,雪猿突然发出“吱!”的一声劝鸣,接着用长臂向前乱指。
曲玉枫见状,心里——动,顺着雪猿所指的方向,凝视目光遥视过去,只见一里之外,有一栋高大的房舍!
有此发现他心里登时大喜,用手抚着雪猿的头顶,夸赞道:“小白,你真好……”
语声中—人一猿,直奔那所高大的房舍,急走过去。
约半盏热茶之久,曲玉枫带着雪猿.已离着那栋房舍,只有数十丈左右。
临近仔细一看,那里是什么房舍,却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院墙房舍已塌的不成形象。
只有高大的正殿,还巍然耸立。
他见状眉峰不禁一皱,暗道:“原来是—座无人照管的破庙……。”
他伫立在,山门外边,向里仔细张望过去!
只见荒草杂生,积尘盈寸。
从以上坍塌败坏,杂草,积尘,等情形看来,这座荒庙,显然已好久好久,没有入住过啦!
他曾听人说,凡是这种罕见人迹的地方,常会有毒蛇猛兽潜踞其内。
故而他在当地沉吟有顷,不敢冒然而入。
此刻夜色更加浓重,晚风越吹越劲,寒意甚浓,不大一会,曲玉枫—身衣衫已尽被夜露打湿。
他赶了—天的路,现在是又饿又累,再加上寒风夜露的侵袭,使他感到极需要找—个暂避风露之所,歇息—下。
然而,眼前除了这座破庙外,无适当的处所,可供他歇宿。
他在忍无可忍之下,就只有大胆着胆子带着雪猿进入破庙直奔正殿走去,他立在大殿的门首,侧着身子向里搜视过去,想再看看有没有虫兽。
这座大殿,从外貌看来,依然保持着它的威容雄姿,其实亦和他其他房舍一样残破不堪。
他借着黯淡的月色,将殿内各处,仔细的观看了—遍,除看到了几尊东倒西歪残破的神像外,井未发现任何异状。
他这才放心走了进去。
他在殿外,尚没什么感觉,等一进入殿内,只感到这座大殿,阴森森的有点可怕!
他转动着一对充满着惊恐之情的目光,又向四周瞬视了一遍又一遍,才拉着雪猿,躲进用巨石雕刻而成的供案下一人一猿,相偎相依,倚墙假寐。
曲玉枫赶了一天的路,已十分疲累,但他担心睡熟之后,会遭受到意外的危险,所以他强打精神,不让自己睡着,心里并暗暗警告自己!
“千万不能唾下去,不然,那就很危险了……”
他虽然不时的警告自己,一双眼皮,已不听指挥,直住一起凑拢,使他感到—只眼皮,重逾千斤,欲举无力。
最后终于磕目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被一阵,金铁向击的铿锵声,从夜中惊醒过来,他心里—惊,本能竖耳静听!
夜深入静,万籁无声,他除听到呼!呼!的风声外,并末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不山暗道:“莫非自己又是在做梦!……”
他思忖之念末几.突感存身的地下,又传来一连串,好似金铁坠地所发出“当啷,的当啷……”声。
他骤闻之下,疑念顿消,惊骇之余!差一点惊喜出声,毛发悚立,连气息都有点吁吁发喘!
那“当啷!当啷!……”之声,时断时续,听来好象是在极远极远的地方,但,又好象发自近侧,令他捉摸不定!
此时,他固紧张过度,睡意全消,竖耳屏息,仔细倾听,想听‘听那怪声砰究竟发自何处。
他越听心里越发毛,同时,好奇之心,继之而起。
只见他慢慢爬伏下来,将耳朵紧紧的贴在地上,视其神情好象他已根察到,怪声的来源!
原来,他凝神倾听之下,发现“当啷!当啷!……”
声音中,尚掺杂着沉重的步履及凄叹声。
并且摸准就在他存身的地面下。
这种情形,使他内心里的紧张之情,较前更行更重。
他本想拉着雪猿,悄悄溜出大殿,免得在蹈盆谷的覆然使他禁不住好奇心的促使。才又毅然的停留下来,并将头脸紧紧的贴在地面上,想听个究竟。
这时那“当啷!当啷!”之声,及沉重的步履声,陡然静止下来,接着传来一声,陡然静止下来,接着传来一声,愤怒的厉吼!
这声厉吼,只把曲玉枫吓的周身一抖。
伸手拉着雪猿,就准备向殿外奔去,就在他心念方起,身形欲动之际!
倏又听得一声,震天巨响!
一块三四尺方圆的石板.在巨响中凌空而起,只听“叭达”—声,那块石板,复坠落地面。
整座大殿,都被震的嗡!嗡!作响。
曲玉枫被这连声暴响!惊骇的耳呜心跳,小脸苍白,顿时冒出一身冷汗,愕愕的一动不动,雪猿亦惊恐交加的紧畏在他的身侧。他心里虽然骇异,而神智却异常清醒。
只感黑暗异常的大殿,突然间亮如白昼,同时他看到,距他数尺左右处,现出一个浑身洞口。
亮光就是从那圆洞里面,照射上来的.鼻端并隐隐嗅到一股冲鼻欲呕的恶臭气味,适才他所听到的那声,扣人心弦,震荡魂魄的厉吼声,再度由那座圆洞内,传了出来。
并且掺杂着凄然惨笑。
夜深入静,声亮远播四野,听来更觉刺耳难闻!
良久!良久……
洞穴下的狂吼!惨笑声才在一声黯淡的长叹中,静止下来……曲玉枫惊魄甫定,好奇之心之继之而起,犹豫了一阵,毅然手脚并用,向那座洞穴,轻轻的爬了过去!
这洞穴下面,又传来沉重的步履声。
曲玉枫爬至洞口,向下一望,目光所至,心神登时为之一紧,差一点惊叫出声,爬起来就想向大殿外奔去。
孰普,还没等他直起腰身,就感一股大力,将其硬生生的拖进穴内……
曲玉枫因一时好奇,壮着胆子冒着奇险,轻轻的向那座洞穴,爬了过去,肝息凝眸向下望去。
目光所至,只把他吓的目定口呆,心神颤抖!
原来了向下走去时,只见一个长发散披,枯瘦如柴,周身赤裸的老人,亦正仰首向上望着。
四目相接,曲玉枫只感老人的两道目光,冷森森的如同玄冰利刃,直欲透穿己胸。
他向四下里瞬视—眼,就急忙爬起身形,向大殿外疾奔过去。
老人见状,倏发一声惨然长笑,右臂疾伸,遥向曲五枫虚空—抓!—股绵软之力透掌而出。
曲玉枫连腰身都未来得及直立起来,就感一股万钧吸力,将身形牢牢吸住,径穴飘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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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路遇奇人
怪老人一见,又发出—阵哈!哈!惨然狂笑,左掌戟立隔空在曲玉枫胸前背后,连点数指。
此时,曲玉枫骇然已极!神智虽未昏迷但也差不多啦!对老人的动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雪猿在曲玉枫飘落地穴的刹那间,也许是获主心切,只听它“吱”的一声急叫,身形—幌,尾随着曲玉枫,跃落穴内。怪老人朝曲五枫瞟了一眼,右掌隔空虚虚一推。
只听“噗通!”一声!曲玉枫已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右侧的穴墙下。神智亦随之昏迷过去。
怪老人用—种奇特的目光,由曲玉枫盯视着,脸上也透露着古怪神情,好象是在鉴赏—件亲的之物。有顷,再度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