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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出茅庐
第二章卧虎山庄
第三章寒玉宝扇
第四章山庄惊变
第五章书房疑凶
第六章杀人灭口
第七章跛足道人
第八章白衣少女
第九章天都血战
第十章石门访友
第十一章雌雄莫辨
第十二章羡仙艳娘
第十三章机缘巧合
第十四章横生枝节
第十五章醋海波澜
第十六章凌霄之门
第十七章穹汉宝剑
第十八章师门之故
第十九章巧得神功
第二十章坎坷身世
第二十一章交拜天地
第二十二章纠众寻衅
第二十三章无名老人
第二十四章身剑合一
第二十五章学成下山
第二十六章矮脚仙翁
第二十七章为情玉殉
第二十八章华山三道
第二十九章天山琼瑶
第三十章丐帮三老
第三十一章邋遢和尚
第三十二章喜见唤春
第三十三章赤掌银衫
第三十四章怒斩二郎
第三十五章鬼影幢幢
第三十六章勇闯贼窠
第三十七章纵虎归山
第三十八章香魂之谜
第三十九章少妇寻仇
第四十章无耻计谋
第四十一章得报师仇
第四十二章四海洞府
第四十三章佳人生还
第四十四章以身相殉
第四十五章死而复生
第四十六章隐形奇术
第四十七章皆大欢喜
第四十八章妙计解危
第四十九章夜半受袭
第五十章丹眼神杖
第五十一章恶道伏诛
第五十二章夜读真经
第五十三章天山救美
第五十四章大发虎威
第五十五章御气飞剑
第五十六章落发为尼
第五十七章龙虎三绝
第五十八章喜获麟儿
第五十九章手刃贼人
第六十章姊妹相认
第一章初出茅庐
天朗、气清,碧空如洗,在晶莹透明的蔚蓝的天幕上,没有一丝薄云。
终年云雾缭绕的九华山,这天却云消雾散,现出耸拔嵯峨的山势。
山上,青碧苍翠,古树参天,在森郁的绿叶中,万千诧紫嫣红的奇异的山花,随风摇晃,飘散着沁人幽香。
由万丈突岩上,可以看到千寻以上的绝壑的美景,由幽寂绿媚的静谷中,可以仰视崎峰上的飞瀑流泉。
这才是一个傲立孤峰目览天下的绝佳天气,但就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绝美仙境中,竟隐约飘来一阵悲切的哭声。
这阵悲戚的哭声,给这奇绝明媚的仙境凭添了无限哀愁,一切艳丽景致,都为之失色了。
哭声是发自万仞孤峰的绝巅上,由妙莲峰望去,那是紫芝峰一处奇险无比的悬空飞崖。
崖上,疏疏密密地垂着一片柔细而特长的绿藤,在绿藤之间,生满了红、白、碧、紫,硕肥多肉而浑圆光润的各色大花。
那些光润大花,就是罕世奇珍,由红变白,由白变碧,由碧变紫的千年紫芝,那座崖,就是终年难得一现,鸟兽绝迹的紫芝飞崖。
悲切的哭声,就是发自紫芝飞崖,垂着疏密不等的长绿藤的后面。
凝目细看,久久才发现飞崖垂藤的后面,竟有一座高约近丈,宽尚不足三尺的狭窄长洞,那哭声正由长洞中飘出来。
根据哭声的悲切,断定那人异常伤心,而那人充沛的中气,似是一位内功极为精湛的武林高手,但那人略带童音的哭声,又像是个极为年轻的人。
哭声戛然停止了,接着传出断断续的悲痛呜咽和铮铮的堆石声。
片刻过去了,洞中蓦然传出那人极为怨毒的恨世豪语:“师父,您安息吧,希望你的英灵,傲立在这九华之巅,看志儿如何杀尽那些沽名钓誉,自诩豪侠的巨奸枭雄,看志儿如何慑服群英,震惊江湖,声名远播海内,让他们闻名丧胆,惶惶终日……”
话声愈说愈高,充满了忿怒,终至激昂震耳,洞中嗡嗡有声。
略微停顿之后,又传出一阵强抑激动的缓和声音:“师父!为了寻觅您的亲生女儿娟娟,为了湔雪您的奇耻大辱,为了您未了的心愿,不管天崖海角,不管剑林刀山……”
话声呜咽,接着是颤抖的哭泣:“师父,志儿走了,此番下山,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重返此洞,跪在您的墓前,哭述离开您以后的经过,也许就此骨埋异乡,终生不归了。”
哭泣声停止后,长洞中的暗处隐约现出一个白色人影,正缓步向着洞口走来。
凝目细看,那竟是一个身穿白缎银花公子衫,发髻上东着一方淡黄儒巾的俊美少年。
看他年龄,最多十八九岁,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冠玉般的面庞上,充满了文静儒雅之气,如非他的眼圈红红,双颊带泪,绝没有人相信洞中痛哭忿发豪语的那人,竟是这位年纪尚不及弱冠,神采文质彬彬的白衫少年。
白衫少年来至洞口,转首再看了一眼身后,珠泪再滚下来。
接着,他举袖拭了一下双颊上的泪水,昂然仰头,双目生辉,微剔斜飞的眉宇间,在这一刹那,竟然透出无限的杀气。
蓦然,他冷电般的双目,一览脚下的万仞绝壑,身影一闪,疾泻而下,宛如一道垂直白线,晃眼间已至数十丈下。
这等骇人听闻的绝世轻功,许多武林顶尖高手,纵使终生刻苦勤练,直到须发皆白,也难达此绝高境界,但是,今天却在一个文静儒雅,年仅十八九岁的后生少年身上发现了。
白衫少年双袖一挥,衣摆飘拂,疾时如陨星泻地,缓时如柳絮飘飞,如非世外高人,绝难看清他双袖和足尖的动作。
片刻已达峰下,幽谷翠绿流泉潺潺,遍地奇花异草,白衫少年略微一停游目一辨方向,飞越幽谷,绕过峰角,穿林跃涧,直向山区以外驰去,身法之快,捷逾飘风。
艳阳逐渐偏西,幽谷松竹间,已升起薄薄的云烟。
但那点快速白影,仍如星走丸跳般,如飞射向山外……
※※※
初夏时分,夜幕低垂,一勾弯月斜挂天边,给寂静的大地,洒上一层暗淡的光辉,朦朦胧胧,愈增荒野的凄凉意味。
这时,一点白影,快如流星,沿着宽大官道,迎着徐徐夜风,疾驰而来,身形过处,脚下带起一道微薄扬尘。
远处的九华山,已被黑暗吞噬了,那奇雄巍峨的山势,已不复见。
疾驰而来的白影,正是满怀悲忿,大发恨世豪语的白衫少年。
他穿村过镇,身形不停,直奔东北。
月落星转,曙光将现,东北官道的尽头,已现出一座黑压压的大镇店。
飞驰一夜的白衫少年,一见那座大镇,涂丹般的唇角上,立即掠过一丝冷笑,身形同时慢下来。
再驰一阵,已至镇外不远,他举目看了一眼东天那颗光芒四射的明亮晓星,飘身进入路边的一片树林内。
他在一棵树下盘膝坐好,闭目调息,他要等天光大亮后再进镇去。
就在他刚刚闭上眼睛的同时,突然传来一衣袂破风声。
白衫少年心中一动,双掌微一抚地,身形腾空而起,直落一株大树之上。
他隐身树内,循声一看,只见三道肥大人影,胁下各自挟着一个长形大包,迳由镇内,疾奔而来。
白衫少年眉梢微一轩动,唇角立即掠过一丝冷笑,他断定镇内奔来的三人,非偷即盗,定然不是善类。
渐渐,他已看清来人竟是三个身穿宽大道袍,年约三十馀岁的中年老道,三道俱都骨瘦如柴,长得獐头鼠脑,一脸淫邪之色。
三个老道,虽然胁下各自挟着一个长形大包,但仍举步如飞,并且毫无忌惮的有说有笑,状至得意。
中间老道三角眼一望左右,得意的笑着说:“两位师弟,你们虽然出手顺利,但得到的货色却没我的好!”
左右两道,一个腮内抽动,一个浓眉只煽,同时贪婪的看了中间老道胁下的长形大包一眼,焦急的说:“卜贤师兄,你曾说过,有了好货色,我们兄弟三人都有份……”
中间老道未待左右两道说完,不由得意的仰首哈哈一笑,说:“两位师弟请放心,咱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活,活在一起,要死,死在一块的好兄弟,哈哈……”
话未说完,再度得意的哈哈笑了。
隐身树上的白衫少年一听,不由冷冷一笑,恨声自语说:“哼!少爷今日才下山,双手尚未沾血,今夜就拿你这三个不守清规的道门败类先开刀吧!”
话声甫落,身形腾空跃起,双袖一挥,宛如巨鹤临空,飞越一片大树之上,直向三道身前落去。
三个老道急急前进,正在兴高彩烈的有说有笑之际,蓦闻破风声,同时吓了一跳,转首一看身后,镇前一片黑暗,根本无人追来。
三道再一回头,吓得急刹冲势,脱口大喝,身形暴退一丈。
就在三人转首后看的一瞬间,他们身前已多了一个身穿白缎银花公子衫,双眉飞挑,俊面罩煞,唇角掠着一丝冷笑的美少年。
三道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三个老道,完全被对方白衫少年的孤傲冷漠神色,和面上笼罩的杀气所震慑了。
白衫少年,冷冷一笑,双目注定三个老道,缓步向前逼去。
三个老道一定神,同时怒声问:“凭什麽?”
三道虽然飞眉瞪眼,但脚下却不由自主的随着白衫少年的前进步子,急步向后直退。
白衫少年见三道畏怯的急步后退,不由停身止步,仰面发出一阵傲然大笑。
这阵大笑,声震村野,宛如虎啸,顿时引起大镇的一群犬吠。
三道一见,面色大变,瞻前顾后,万分焦急,他们又似乎极怕镇上有人闻声赶来。
白衫少年对老道的鬼崇神态愈加厌恶,于是敛笑朗声说:“江湖俗规,见者有份,难道三位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三个老道一听,心中恨透了白衫少年,因而切齿恨声说:“小辈无理纠缠,成心破坏道爷的好事,今夜道爷和你拚了。”
说话之间,纷纷放下挟着的长形大包,同时惶急的看了一眼身后大镇,接着圈臂躬身,两掌箕张,六只炯炯眼神凶狠的注定白衫少年,迳分三面,缓步逼来。
白衫少年,再度轻蔑的一声大笑,说:“即然三位胆战惊心,深恐有人追来,在下就送三位去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由于三道心切离去,因而情不由己的停身,低沉的问:“什麽地方?”
白衫少年双目中冷电一闪,宛如两盏明灯,眉飞色变,凄厉怕人,震耳一声厉喝:“阎罗殿!”
厉喝声中,身形电旋,一双血红手掌,分向三道的天灵拍去。
三道一见,魂飞天外,同时发出一声刺耳惊心,直向夜空的凄厉惨嚎。
他火红掌影过处,暴起三声脆响,脑浆四射,盖骨横飞,那三个老道,两手扑天,身形旋了几旋,相继栽倒地上。
白衫少年,挥掌毙了三个恶道,飞身纵向三个大包。
就在他俯身欲解最近一个大包的同时,数声暴喝,划空传来。
白衫少年心中一惊,停身抬头,循声一看,只见十数道快速人影,迳由大镇上飞朴而。
他无暇细看,身形一晃,直向正东驰去,眨眼之间,那点白影已消失在东天鱼白色的曙光中。
※※※
金蛇万道,瑞光耀眼,大阳已爬出东天的地平线,大地一片金黄。
平素熙的宏福镇,人人行色匆匆,个个面现惊慌,纷纷涌向镇外。
去的人目光焦急,见人寻问事情真象,面色苍白,神情紧张,见人就说明镇外情形。
整个宏福镇,小孩哭,大人叫,三五成群,议论纷纷,显得风雨飘摇,大祸将临,情形一片混乱,俱都谈着镇外被杀了三个老道。
随着大阳的上升,街上逐渐静下来,但几家酒楼茶肆,却俱都人声鼎沸上,高谈阔论着另一件惊人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缎银花公子衫的俊美少年,迳由东街走进镇来,看他装束神态,一望而知是一位十足的读书人。
根据他文静的步子,华丽的衣着,人们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出身富豪之家,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
只见他进得镇来,东张西望,看到大街小巷的人群,议论纷纷,似乎惑到有些惊异不解。
他在一座最豪华的大酒楼前停住脚步,微蹙秀眉,仰首上看,只看楼上高悬一方黑漆金字大匾,上书“如归轩”。
蓦闻身前响起一声恭谨招呼:“爷,请楼上坐!”
白衫少年低头一看,一个店伙装束的中年人,满面堆笑,正立在面前,恭谨的望着他,于是,含笑谦和的一颔首,折向楼前走去。
店伙装束的中年,见白衫少年虽然衣着华丽,但却彬彬有礼,觉得与那些骄奢的富商大贾,粗犷的武林豪客,大是不同,因而颇有好感,于是急行数步,先至梯口,仰首望着楼上,扯开嗓门,大声嘶喊:“公子一位——幽静雅座——”
嘶喊甫落,再向白衫少年躬身堆笑说:“爷,您请!”
说着,顺着楼梯,高举右手,做着肃客之势。
这时楼上,早已回答了数声亲切欢迎的唱喏,原本人声鼎沸的酒楼,顿时静下来,静得鸦鹊无声,似乎都在好奇的等着看看是一位什麽样的公子爷。
白衫少年再向店伙装束的中年人,点首含笑,才撩起下摆,迈着文静的步子,向楼上走去。
尚未到达楼上梯口,早有两个酒保在那里满面堆笑的恭候了。
白衫少年走上酒楼,不觉眼前一亮,楼上竟已是满座,只见人面晃动,目光闪烁,齐向梯口望来,有百人之多。
有商旅、有书生、有佛门僧侣、有武林耗客,形形色色,目不暇接。
整个酒楼上,充满了酒香、菜香、和酒楼特有的气味。
白衫少年,似乎不敢多看,迈步跟在酒保身后,目不斜视的向着一排空花方格隔开的竹屏那面走过去。
来至一个洁净靠窗的方形漆桌之前,酒保肃客请他坐下,接着含笑恭声问:“爷,来壶什麽酒,点些什麽菜?”
白衫少年立即文绉绉的说:“啊,小生不善饮酒,就请来壶上好的香茶吧!”
话声甫落,身后“噗嗤”响起一声娇笑,整个寂静的酒楼,顿时也掀起一阵哄笑,所有的酒客们,似乎都觉得这白衫少年,虽然气宇不凡,一表人才,但,可惜的,竟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
因而,大家纷纷举酒乾杯,继续高谈阔论起来。
立在白衫少年桌前的酒保,啼笑皆非的恭声说:“爷,我们这里是酒楼……”
白衫少年俊面一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立即接口说:“啊,既是如此,就给小生来壶甜酒吧!”
酒保知道这位公子爷不常出门,只得恭声应是,转身自去为他准备几样可口下酒的菜去了。
白衫少年,仍记得身后那声“噗嗤”娇笑,这时酒保一走,佯装漫不经心的向身后望来。
回首一看,眼前一亮,心头不禁怦然一动,如玉般的双颊上,顿时升上两片红晕。
只见身后一桌上,竟坐着一个白发老大婆,和一个娇憨秀美的妙龄少女。
妙龄少女,年约十六七岁,桃形脸蛋,细月湾眉,杏眼琼鼻,樱桃小口,一身碧绿衣裳,下着百褶长裙,香肩上露出一只绿丝剑柄,系着两股绿剑穗。
这时,细腻白嫩的粉面上,正绽着微笑,那双晶莹明亮的杏目,正柔和的向这边凝睇,那副娇憨神态,却隐透着顽皮淘气,令人一看,就知是个刁蛮任性,招惹不得的小姑娘。
白发老大婆,一脸的鸡皮皱纹,高鼻薄唇小眼睛,目光闪烁,奕奕有神,上身穿蓝布大褂,下穿一袭黑绸百褶长裙,小弓鞋打着绑腿,一望而知也是一个难惹的人物。
在她的身边桌腿上,尚倚着一柄沉重的镔铁护手钩,这时,老大婆正神色冰冷的望着高谈阔论的酒客。
白衫少年极快的打量了一眼,不敢久看,急忙转过头来。
当他回过头来时,心头不由又是一震,只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张漆桌上,竟也独自坐着一位年约二十一二岁,一身黄绒长衫,头戴鹅黄文生巾的俊美少年。
黄衫少年身材不高,但却甚为潇洒,尤其那双明如秋水的眸子,湛湛有神,鹅蛋形的俊面,有若桃花,看来极为温雅。
这时,黄衫少年,手中拿着一把精致描金摺扇,丹唇绽笑,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时值三月,江南虽然暮春如夏,但用扇尚嫌过早,黄衫少年手中的精致描金摺扇,想必是他擅用的兵器。
俗语说:一分短,十分险,没有精湛的轻功,浑厚的内力,和绝佳的技艺,必不敢用那把精致小巧的描金摺扇。
念及于此,他断定身后的老太婆和少女,论武功恐怕俱都不及黄衫少年。
是以,他在与黄衫少年的目光接触之时,不由感到内心一震,急忙转首看向窗外。
窗外可以看到镇外原野,一片碧绿,垂柳桃花,在艳丽的娇阳下愈显得美景如画。
这时,酒保已将酒菜送来,白衫少年,俯首一看,有冷有热,水陆杂陈,俱是可口之菜。
于是,他目观远景,耳听座言,自斟自饮,慢慢品尝起来。
白衫少年凝神一听,全楼酒客俱是谈论着昨夜击毙了三个老道的事。
许多语声中,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那三个老道,虽然被击碎了脑袋,但我仍第一个便认出他们是雷龙坡吕祖观的那三个家伙……”
另一个人接着恨声说:“真是没想到,这些身入空门的人,终日诵经,朝夕参佛,居然作出这种丧天害理,劫掳妇女的无耻勾当来。”
一个低沉的声音黯然一叹说:“温员外家的两个丫环还想得开,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而刘秀才的妻子却一直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
白衫少年一听,薄而下弯的朱唇,立即掠过一丝微笑,他感到击毙了那三个老道,并没有错。
蓦然一个苍劲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大师如此肯定,可是根据三道尸体上泛起的赤红颜色而言?”
另一个铮然有力的声音,却压低声音说:“不错,那正是百年前即已失踪的厉害魔头赤阳神君的骇人绝学。”
白衫少年听到“魔头”两字,不由顿时大怒,正待推杯而起,脑际蓦然想起师父临死时的叮嘱——志儿,不管在任何场合中,任何情况下,除非你要杀死所有在场的人,否则,绝对不准施展武功。
念及至此,心中怒气全消,依然神色自若,举杯饮酒望着窗外,但他的心中,却不停的问着自己:“师父果真是一个厉害的魔头吗?”
若师父是百年前即已失踪的赤阳神君,但他的容貌却像个中年人,虽然,他的蓬发披散,胡须虬生,衣服几不遮体,但绝对看不出他是一个将近两百岁的老人。
心念间,又听另一个惶急的声音问:“大师,昨夜那人如果确是百年前的赤阳神君,此番他再度出世,恐怕又要掀起武林浩劫,闹得腥风血雨……”
一个带着怀疑的口吻问:“大师,据说昔年的赤阳神君奸杀掳淫,无恶不作,这次为何却杀了三个恶道,救了三个民女?”
仍旧是那位大师,低声宣了声佛号,说:“阿弥陀佛,也许这个魔头,多年息隐,修心养性,已经改恶向善,此番再现行踪,或许是要积些德行,以赎昔年的罪恶。”
依然是那苍劲的声音问:“大师,昨夜那人也许是老魔头的徒弟……”
那位大师回答说:“这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根据三道尸体上所泛起的殷红颜色,那人的赤阳掌力,致少已有百年以上的火候……”
白衫少年一听,不由暗自笑了,心说:我习武尚不足五年,赤阳掌也仅练了半载,居然说我有百年以上的火候,岂不可笑?
心念间,佯装漫不经心的转首去看发话的那位大师。
只见右后方第四张桌子上,正中坐着一位红光满面,身穿灰袍的慈祥老和尚,寿眉慈目,长髯如银,一望而知是位有道的高僧。
白衫少年看得心中不解,根据老和尚的相貌,不像是个夸大其词,危言耸听的人,但他这麽说,莫非我的掌力果真有百年以上的火候不成?
继而,他想到每隔半年,师父必让他食一片紫芝,据师父说,紫芝有延年益寿之功,起死回生之效……
念及至此,心头猛然一震,他不由暗暗惊呼,紫芝既然有延年益寿,起死回生之效,师父为何会在我一觉醒来,浑身乏力,虚脱而死呢?
继而一想,周身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想:“莫非这其中果真另有蹊跷不成?”
心念间,蓦闻坐在老和尚左侧的青衣老者,迷惑的说:“大师,昔年传说赤阳神君爱穿红袍,可是,昨夜有人发现一道闪闪白影,快如掠地流星,眨眼之间,便去得无影无踪了!”
老和尚听得轻“噢”一声,似是也感到有些迷惑。
白衫少年听得心中暗自焦急,人们传说的这点白影,对他将来为恩师了却心愿的事,也许是一个极大的破绽。
他怕那老和尚对他起疑,因而不敢久看,于是即将目光移开。
但,当他看到老大婆那一桌时,只见那个老大婆,面色深沉,正瞪着一双小眼睛,在冷冷的端详他。
而那个绿衣妙龄少女,却微蹙蛾眉,神情忧郁,纤手支着香腮,仍在凝神睇视着他,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却露出极为不快的心声。
白衫少年赶紧转身,一回头,前面有位独坐的黄衫俊美少年,也是丹唇含笑,美目闪烁地望着他。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惶急地端起酒杯来,仰口一饮而尽,急忙转首看向窗外,再不敢回过头来,他确没想到,居然竟有人一直在注意他。
心念间,蓦闻身后那位白发老大婆,以略带惋惜的口吻,冷冷地道:“唉,人倒是一表非凡的人物,只可惜读了一肚子的书,没见过大世面。”
白衫少年本是聪慧超群的人,这时听了老大婆那句“读了一肚子书”的话,因而心中一动,立即望着窗外美丽景色,摇头晃脑地低吟起来:“看遍地绿暗红愁,蝶忙莺乱,可惜即逢三月,春去七分……”
吟声未完,蓦闻身后咫尺处,响起一阵珠玉般的声音:“兄台观景独酌,低吟诗赋,果是雅人也!”
白衫少年心中一惊,倏然由座上立起来,转身一看,发话之人,竟是那穿黄衫的美少年,不知何时,他已俊面含笑,神色亲切地立在桌前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断定对方的功力毫不逊于自己,虽然他正在苦思词句,并未注意,但也绝不至直到对方来至身后尚且不知。
他心思电转,但却早已彬彬有礼地拱手一揖,含笑说:“啊,兄台移樽,不知有何见教?”
黄衫少年拱手还礼,双目闪辉,愉快地赞声说:“兄台方才几句叹景的话,道尽这暮春时节景况,如再添上烟迷碧树,水送落花,既悲时节,复赞春光,岂不更好?”
白衫少年似乎恍然大悟,立即兴奋地拱手赞声说:“啊,兄台对得妙,请坐,请坐。”
说着,伸手肃客,殷切请坐。
黄衫少年有意向白衫少年攀谈,也就顺势在桌的对面坐了下来。
老太婆看在眼里,不由微一摇头,惋惜地说:“迂腐!”
绿衣少女立即不服地说:“娘,这是读书人的气质……”
老太婆未待绿衣少女说完,立即气呼呼地问:“死丫头,你不是最不喜欢你穷酸叔叔的那股子迂腐气吗?”
绿衣少女顿时被问得粉面通红,嘟着樱桃小口一声不吭了,但那双晶莹杏目却依然斜睇着窗前的白衫少年。
白衫少年和黄衫少年尚未通名,酒保已勤快地将黄衫少年桌上的酒菜移过来,两人也听到老大婆母女的谈话,但却佯装未曾听见。
蓦闻身后的老大婆,毅然说:“既然你喜欢那个小书呆子,反正时间还早,我们也过去和他谈谈。”
绿衣少女一听,不由慌得急声说:“娘,多不好意思……”
老大婆一双精光小眼一瞪,立即沉声说:“怕什麽,我们又不是去相女婿!”
说着,拿起倚在桌边上的护手钩,迳向白衫少年座前走来。
绿衣少女无奈,只得羞红着粉脸,跟在老大婆身后。
白衫少年虽然知道老大婆母女走来,但佯装未见,而黄衫少年却秀眉一蹙,俊面上立即浮上一层不悦的神色。
老大婆来至桌前,望着白衫少年,未言先笑,和霭地问:“你这位小子是读书人吗?”
绿衣少女一听,不由急得手心出汗,问人哪有这种问法?因而急忙在身后悄悄碰了一下老大婆。
白衫少年毫不为怪,慌忙站起身来,拱手含笑,恭声说:“啊,这位老妈妈,请坐,请坐。”
黄衫少年本待发作,但看了文质彬彬的白衫少年行礼,为了表示自己也是一个十足的书生,因而也急忙拱手立起身来。
老大婆一生漂泊江湖,浪迹天涯,一向口直心快,不拘小节,这时见黄衫少年也拱手立起身来,也向他亲切地笑了笑,接着就大剌剌地坐下来。
白衫少年见老大婆身边尚立着绿衣少女,于是再度一拱手,文静地含笑说道:“啊,这位小娘子也请坐吧!”
绿衣少女娇憨一笑,正待还礼答话,蓦闻老太婆沉声分辨说:“喂,我说你这小子可看清楚,我们萍儿还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呢!”
白衫少年急忙躬身连声应是,绿衣少女粉面一红,不由嘟着小嘴生她老妈妈的气,一扭纤腰,坐在椅上。
黄衫少年立即代白衫少年解释说:“这位兄台,想必是由苏州金陵一带来此,小娘子就是称呼姑娘,请老妈妈不要介意。”
老大婆呵呵一笑,爽朗地说:“老娘知道,我是有意逗逗你们这两个小书呆子的。”
黄衫少年听到“老娘”两字,心中顿时大怒,但又听了最后一句“两个小书呆子”的时候,便怒气全消了。
他知道要想结一父这位白衫少年,必须装成十足的书生气,何况对方老大婆尚是一个武林中颇有名气的前辈人物。
念及至此,心平气和,装出一副书生的文静气,神气泰然,略显恭谨地坐了下来。
老大婆一俟白衫少年坐下后,立即含笑亲切地问:“这位小相公,你叫什麽名字?仙乡何处?”
白衫少年急忙欠身,仍然文绉绉地回答说:“小生姓凌,名壮志,世居金陵乃是诗书门第……”老太婆未待白衣少年凌壮志说完,一皱眉头,慢声说:“嗯,名字倒是一个好名字……”
绿衣少女深怕老大婆说读书不好,急忙悄悄碰了一下老大婆。
老太婆顿时警觉,呵呵两声,又问:“你这次到南陵来,有什麽贵干吗?”
白衫少年凌壮志,仍然欠身恭声说道:“小生父母早已谢世,家中仅有老仆一人,此番沿江上游,旨在广增见识。”
老太婆老气横秋地噢了一声,颔首赞许说:“唔,你的确需要出来见见世面才好。”
说着,又转头望着黄衫少年亲切地问:“这位相公贵姓,家住哪里?”
黄衫少年也欠身恭声说:“小生姓展,名伟明,世居湖南,历代经商,现在寄居在石门表兄处!”
老太婆仍然老气横秋,漫不经心地说:“湖南是个好地方,老身早年去过,尤其湘女多情,更是举世闻名。”
黄衫少年展伟明,玉颊顿时泛上两朵红霞,随之含糊地应了两声是。
老太婆呵呵一笑,又指着身边的绿衣少女说:“这是我的唯一女儿,万绿萍,今年十六岁啦,呵呵,是个傻丫头。”
说着,老脸上满布光彩,接着,又慈祥地笑了。
白衫少年凌壮志和黄衫少年展伟明,同时含笑拱手,绿衣少女万绿萍,粉面微红,憨态羞美,欠身福了一福。
老太婆又爽快地自我介绍说:“我不是读书人,没有什麽名字,你们就仍然称呼我老妈妈吧!”
黄衫少年展伟明第一眼看到老太婆桌边上的护手钩时,便已断定老太婆是谁,这时再经过介绍绿衣少女的姓名后,愈加证实老太婆即是武林中颇有声名的铁钩婆了。
据说铁钩婆的女儿,自幼拜在恒山一位女异人的门下,加之家学渊源,因而钩剑双绝,自下山随母行道江湖以来,尚未遇到过敌手。
展伟明虽然知道铁钩婆和万绿萍的来路,但他不敢说破,因为,他不希望潇洒儒雅,文质彬彬的凌壮志,知道她是一个会武功的人。
这时,整个酒楼上谈论的话题,仍在谈三个老道和赤阳神居的事。
急于赶路的商旅渐渐地走了,但继续上来的却是一些身着劲装,佩带兵刃的武林人物。
凌壮志虽然早已看到,但却佯装毫未注意,不时提壶为铁钩婆满酒。
铁钩婆一生接触的尽是武林人物,今天遇到一位书呆子,倒觉得别有趣味,最初虽然有些不惯,但渐渐对凌壮志已感到喜爱。
万绿萍觉得要想和死啃书本的凌壮志变得投契,绝不能论武功谈江湖,必须要说些谈风咏景,吟诗赋词的话。
因而,娇靥绽笑,望定凌壮志,大方地问:“凌相公,方才你和展相公吟的什麽诗,可否再说一遍给小妹听?”
说着,晶莹的杏目,瞟了展伟明一眼,便一直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凌壮志。
展伟明看在眼里,似乎有些惘然若失,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中,不时闪烁着既嫉且羡的眼神。他看看万绿萍,又看着凌壮志,不知他是气万绿萍没有看他,抑或是羡凌壮志得到这位美丽娇憨的小姑娘的垂青。
凌壮志无意结识这位娇憨淘气的小姑娘,尤其经过恩师的告诫,这位从未接近过异性的他,愈加对女人存有戒心。
但万绿萍那双凝神睇视,柔光闪烁的杏目,似要看透他的心,因而他感到心头怦怦,情绪不宁。
他急忙一定心神,仍然文静有礼的谦逊说:“拙词笨句,难入姑娘之耳,倒是展兄方才接咏的两句‘烟迷碧树,水送落花’……”
话未说完,蓦闻身后不远处,一个轻蔑讥嘲,含有妒意的声音问:“下面未完两句,可是‘落花随流,花有意,芳草迎风,风无情’?”
凌壮志一听,不由心泛怒火,但他却佯装未闻,只是秀眉一剔,几乎忍不住显出身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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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卧虎山庄
万绿萍早已娇叱一声,倏然立起,皓腕一举,“锵”一声,清越龙吟,寒光一闪,光芒四射,背后那柄三尺长剑,已握在手中。
凌壮志一见,吓得惊恐失措,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地立在一边,乘势觑目一看,只见发话之人竟是一个年尚不足三十的年轻人。
那人头戴英雄帽,身着水红亮缎劲装,背后斜插一柄单刀,白面上哂着不屑冷笑,倒是一个俊品人物,只是眉宇之间却隐透着刁蛮之气。
这时酒楼上顿时一静,所有酒客的目光,纷纷望过来。
铁钩婆小眼精光如电,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接着说:“萍儿,杀了他!”
凌壮志一听,吓得惊慌失措,连连作揖惶声说:“啊,老妈妈,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杀人岂不要偿命……”
万绿萍正待挺剑扑去,但看了凌壮志吓破了胆的惶急相,不由“噗嗤”笑了。
铁钩婆小眼一瞪,正待发作,楼的正北角上,蓦然响起数声爽朗的哈哈大笑。
接着,一个苍劲的语声说道:“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哈哈,老钩婆,你要杀的正是陕北闻名的‘卷云刀’宋南霄宋大侠。”
凌壮志停了作揖,举目一看,只见三五个劲装老人,正纷纷向这边走来。
发话的那人,手持铁拐,着黑布劲装,苍发,银髯,紫面膛,霜眉入鬓,一脸祥和,一望而知是个正派人物。
铁钩婆一见几个老人,仍然大剌剌地坐着不起,但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却充满了笑意,同时,风趣地说:“你这几个老不死的,是什麽时候来的,可也是来参加明天的‘卧虎庄’老庄主的封刀典礼?”
凌壮志一听卧虎庄,心头猛地一震,不由杀机陡起,卧虎庄老庄主金刀毒燕阮陵泰,正是恩师的切齿仇人之一,想不到这老贼竟要封刀退隐,这件事所幸在此及时听到,否则,要让老贼封了刀,便不好再下手了……
心念间,蓦闻一声薄嗔娇叱:“喂,你这人是怎麽啦,人家和你说话,你都不理?”
凌壮志一定神,只见万绿萍微蹙娥眉,一脸娇嗔,立在面前,正嘟着小嘴气呼呼地瞪着他。
于是,急忙佯装恍然清醒,依然紧张地连声问:“啊……啊,姑娘,你的剑,你的剑?”
万绿萍看了凌壮志那副失魂落魄的慌张相,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于是纤手一指肩头,嗔声说:“喏,这不是嘛!”
凌壮志见剑已入鞘,似乎惊魂甫定,定睛再看,方才发话的那个宋南霄这时也正走过来,正被持拐的老者介绍给铁钩婆。
再看展伟明,也在端坐发呆,不知是为了惊于方才惊险一幕,抑或是听了卧虎庄老庄主的封刀的消息后有所关怀。
凌壮志佯装不解地拱手轻呼:“啊,展兄,展兄……”
展伟明一定神,也急忙拱手说:“啊,凌,凌兄……”
说着,似乎突然想起什麽,举起白嫩如春葱似的手,将插在衫领上的精致描金摺扇取下来,接着含笑说:“小弟因有急事,不克在此处久停,而又不愿骤然别兄他去,失去长期相交的机会,今仅将此扇赠兄留念,也好让兄见物思人,如兄今后路经石门,务请驾临敝表兄黄思汉处,盘桓数日,俾让小弟有一与凌兄促膝畅谈之机!”
说着,双手捧送了过来。
凌壮志早已看出那柄摺扇来历不凡,必是展伟明的随身兵器,自是不便接受,因而惶声说道:“小弟如经石门,定去黄府拜候,此扇如此精致,必是展兄传家之宝,小弟万万不敢接受。”
展伟明秀眉一蹙,略感神伤地说:“小弟诚心相赠,望兄不要推却,如蒙凌兄不弃,就请将扇接过。”
凌壮志见对方极端诚恳,自是不愿辜负对方好意,加之自己初入江湖,也极需要有这麽一位武功高超,仪表不凡的朋友来协助自己行道,因而诚恳地含笑说:“既然展兄心诚意坚,小弟便代展兄暂时保管数日,待去黄府,再行奉还。”
说着,双手将扇接过。扇一到手,不由暗吃一惊,他确没想到,一柄小巧精致摺扇,居然有普通摺扇的数倍沉重。
展伟明见凌壮志将扇收下,极为高兴,这时发现万绿萍樱唇含笑,正亲切地望着他,似乎对他赠扇给凌壮志的行为很赞佩。
这时,那个劲衣老者和铁钩婆,似乎寒喧完毕,正转首向他们望来。
展伟明即上前两步,面向铁钩婆拱手一揖,恭声说:“老妈妈,小生因要事羁身,不敢久停,就此告别,愿老妈妈和万姑娘,诸事顺利,万事大吉。”
铁钩婆呵呵一笑,也谦和地说道:“展相公不必多礼,祝你生意发财,大展宏图,恕老身不送你了。”
展伟明恭声称谢,坚请凌壮志留步,迳自下楼而去。
凌壮志见展伟明走后,随之坐下,细心观看摺扇,同时,也暗中注意铁钩婆等人的谈话。
他两耳听话,双目审视,只见摺扇长仅八寸,两边寒玉镶身,一面雕龙,一面雕凤,精工细腻,栩栩如生。
龙睛是颗青色宝石,凤目似是一粒鲜红珊瑚,金丝扇坠上串着一颗银灰明珠,隐隐发亮,闪闪生辉。
打开扇子一看,在蝉翼般透明薄纱上,绘着一幅富贵丹凤图,丝丝淡雅幽香,直扑凌壮志的鼻孔。
凌壮志心旌一摇,顿时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这种感觉令他身心舒畅,快慰神怡。
就在这时,耳畔已响起万绿萍一声惊异的声音道:“啊,这是女人用的香坠扇嘛!”
一阵如兰气息和馨馨发香,直袭凌壮志的后颈。
凌壮志闻声仰首,只见万绿萍正立在肩后,微倾娇躯,探首俯视。他一这骤然仰首回看,涂丹般的朱唇,险些吻上万绿萍那两片鲜红的樱唇。
万绿萍骤然一惊,倏然起身,娇靥红晕直达耳后,一双明亮杏目,含嗔带笑睨着凌壮志。
凌壮志一定心神,佯装不解地低声问:“啊,萍姑娘,你怎知道这是一柄香坠扇?”
万绿萍似是不敢肯定,眨一眨大眼睛,含笑低声说:“小妹是根据扇上的香味而言,是不是小妹可不敢肯定。”
凌壮志颔首应了声是,心中若有所思,继续看手中的摺扇……
但就在这看扇的一瞬间,持拐老者已向铁钩婆告辞了。
“老钩婆,我们一言为定,今夜俱都宿在阮老庄主处,他这次封刀大典,广邀武林朋友,必然备有宾馆,我们自是不必再在外宿店花钱。”
铁钩婆愉快地一笑,以揶揄的口吻,笑着说:“人人说你雷霆拐萧子清,视财如命,最会节省,是个出了名的铁公鸡,看来大家的话,倒是真的……”
话声未落,已掀起一阵哈哈大笑。
凌壮志趁机转首,只见持拐老者的老脸上略微一红,立即分辩道:“节省是人的美德,凡事能省则省,我萧子清今宵不但省掉一宿店钱,就是晚餐我还要向阮老庄主去讨呢!”
把话说完,再度掀起一阵哈哈大笑,几个劲装老人和方才接待的宋南霄,纷纷跟着雷霆拐萧子清,在愉快的笑声中,鱼贯走下楼去。
但凌壮志却在听话之际,发现卷云刀宋南霄面色深沉,一双阴刁的眼睛,一直不怀善意地冷眼望着。
他望着宋南霄含忿走下楼梯的背影,感到万分不解,他不知道他有什麽事得罪了这位自诩宋大侠的人物。
他觉得像宋南霄这种神态狂傲,不知礼数,轻浮失检的人,居然被称为大侠,可见恩师说的不假,武林中不少有头有脸颇受人敬的人物,多是沽名钓誉,自欺欺人之辈。这时他看了这些赴卧虎庄参加金刀毒燕阮陵泰封刀大典的人,其中不泛豪放正直的武林前辈,由此足证金刀毒燕阮陵泰是个十足的枭雄。
至于恩师与金刀毒燕之间,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根,恩师没有对他说,但他深信师父的话是绝对对的,因而,他要杀阮陵泰。
同时,他决定要在金刀毒燕阮陵泰明日封刀大典之前杀他,这时间大仓促了,仅有一个夜晚的时间。
今天晚上,只有今天晚上最后一次机会了……
心念间,蓦闻铁钩婆漫不经心地说:“萍儿,我们也该走啦!”
万绿淬满心不愿地嘟着小嘴,说:“反正明天的事,何必现在就急着去。”
铁钩婆小眼一瞪,沉声说:“和老铁拐已经约好了,怎能不去?”
凌壮志心思电转,觉得今夜卧虎庄群豪云集,其中不乏艺业精绝的高手,如果深夜探庄,行踪必易被人发现,且地理不熟,又不认识金刀毒燕阮陵泰是谁,错过今夜,便再无机会了。
因而,他决心随万绿萍母女一同混进庄去,然后再见机行事,不难手刃老贼。心念一转,立即躬身插言问:“啊,老妈妈,你们现在要去何处?”
铁钩婆一挥手,说:“这些事,你们读书人不需要知道。”
凌壮志微扬秀眉,依然文绉绉地正色说道:“啊,老妈妈,有道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凡事无一不是学问,岂有读书之人不需知道之理?”
铁钩婆被说得老脸一红,瞪着一双小眼睛竟不知如何回答。
万绿萍神色希冀地望着凌壮志问:“是江湖上有名人物的封刀大典,你要不要看?”
说话之间,杏目急切地望着凌壮志,似是极怕他说不去。
谁知,凌壮志竟连连颔首,兴奋地说:“当然去,小生此番远游,旨在广增见识,这等一开眼界的大好机会,小生不能放过。”
万绿萍一听,期待的娇靥上,有着难以抑制的喜悦,立即望着老脸紧绷的铁钩婆,兴奋地说:“娘,他愿意去!”
铁钩婆是过来人,知道爱女已迷上了这个小书呆子,如不答应,女儿一定吵闹不休,如答应,见了金刀毒燕阮陵泰又觉得无法交代,因而,略一沉思说:“只是见了阮老庄主,无法……”
万绿萍未待老娘说完,立即笑着说:“娘,就说他是萍儿的表哥……”
铁钩婆眉头一皱,神色极为难看。
万绿萍一见,急忙望着凌壮志,焦急的问:“作小妹的表哥,你愿不愿意?”
凌壮志连连颔首,急忙说:“小生愿意,小生愿意!”
铁钩婆一听,气得轻哼一声,久久说不出话来,小眼珠瞪了凌壮志一眼,拿起护手钩,向着酒保一招手,立即跑过一个满面堆笑的酒保来。
酒保跑至近前,躬身哈腰笑着说:“老奶奶和这位公子爷的酒钱,那位展相公已经付过了。”
凌壮志一听,情不由己的看了看手中的描金摺扇。
铁钩婆立即大剌剌的说:“那位展相公再来时,你代我谢谢他吧!”
说罢,当先向楼口走去。
凌壮志游目一看,酒楼上的武林人物,大都已走了,想必都是去了卧虎庄。
万绿萍紧跟在凌壮志身后,生怕他下楼会跌倒,走路会摔跤。
铁钩婆看了,只气得飞眉瞪眼,老脸紧绷,继而一想,不由轻叹一声,心说:“女大不由娘,管她去。”
三人出了宏福镇,沿着乡村大道,直向卧虎庄走去。
铁钩婆一人在前,凌壮志和万绿萍两人随后,举目一看,只见两边植有巨大垂柳的大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俱是武林人物,都是向着卧虎庄走去。
有些经过铁钩婆身边的武林豪客,不少人向铁钩婆含笑招呼,但都忍不住对潇洒儒雅的凌壮志和娇憨艳丽的万绿萍看上两眼。
就有多嘴的武林朋友,羡慕的问上一句凌壮志的来历,而都是由万绿萍很快的回答说:
“这是我表哥。”
凌壮志看了这许多武林人物前去卧虎庄,断定金刀毒燕阮陵泰,在武林中果是颇有声望的人物,因而,他要在下手之前,先在万绿萍口中探出一些口风。
于是,他惊异的望着前面三三两两的江湖豪客,佯装不解的悄声问道:“萍姑娘……”
话刚开口,万绿萍立即娇哼一声,瞪着杏眼嗔声说:“人家都喊你表哥了,你怎麽还呼人家萍姑娘?”
凌壮志神色一愣,不由秀眉一蹙,佯装不解的问道:“那……那我该呼你什麽呢?”
万绿萍气得粉面一红,知道这个书呆子有意刁难,但他问,又不能不说,于是沉着红飞满面的娇靥,羞涩的悄声说:“你应该呼我表妹,萍妹,甚至……甚至乾脆就呼我妹妹!”
凌壮志秀眉紧蹙,略一沉思,立即文绉绉的说:“谚云:择善取乎其中,小生今后就呼你萍妹吧!”
万绿萍一听,不由愉快的含羞笑了,笑的非常甜。
凌壮志见万绿萍娇不胜羞,笑的又甜又美,因而不由多看了她两眼,但他在万绿萍身上,似乎看不出女人有什麽可怕之处。
可是,如果他乍然改口呼万绿萍“萍妹”,似乎仍有些不大顺口,因而期期艾艾的说:
“萍……萍妹,这些人都是去参加那位什麽金刀毒燕的封刀大典的吗?”
万绿萍妩媚的一笑,颔首愉快的说:“是的表哥,这些来自各地的英雄豪杰,都是来参加阮老庄主的封刀大典的。”
凌壮志秀眉一蹙,摇摇头说:“我觉得阮老庄主这个别名不大好听!”
万绿萍有些惊异地问:“为什麽?”
凌壮志立即文绉绉地说:“毒者恶也,主大凶,由名字判断,这位阮老庄主应该是个恶人!”
万绿萍听得粉面一变,焦急地低声说:“凌表哥,你千万可别胡说,阮老庄主为人豪放,极重义气,他地位崇高,很受人尊敬,大江南北各帮派,凡有纠纷,事不论大小,只要他说一句话,天大的风波都会平下来。”
说此一顿,接着似有所悟地问:“凌表哥,你的意思可是由于阮老庄主的绰号有毒燕两个字?”
凌壮志见万绿萍煞有介事地一口一个表哥,喊得异常亲热,不由秀眉一皱,但他却立即点了点头。
万绿萍机警地看了一眼前后左右,接着低声解释说道:“因为阮老庄主的镖囊内,有三只喂有剧毒,见血封喉的铁燕飞镖,所以才有毒燕的绰号,但阮老庄主自入江湖以来,可从未用过……”
凌壮志不由冷冷地问:“你怎地知道?”
万绿萍被问得一愣,瞪着一双晶莹大眼睛,顿时答不上话来,久久才勉强地说道:“人家都这麽说嘛!”
凌壮志又冷冷地追问了一句:“谁?”
万绿萍再度愣了,她的确没想到这个书呆子竟是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由于说不出是谁说的,小姑娘只气得粉面通红,再也答不上话来。
铁钩婆虽然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前头,对两个小儿女的对话却听了个清清楚楚,这时见爱女被凌壮志问得哑口无言,不由暗自笑了,心说:死丫头,看你还有没有平素对付老妈妈的那股娇刁蛮气?
一阵沉默,她的背后,再没听到凌壮志和万绿萍的声音,想必是凌壮志怕得罪了万绿萍,进不去卧虎庄,而小姑娘第一次受了委屈,也正在暗暗生气。
由于凌壮志是个书生,铁钩婆不便走得大快,直到日落西山,彩霞满天,才看到前面一片浓绿的巨木大林──卧虎庄。
凌壮志举目一看,只见卧虎庄的方圆数里,巨树密集矗立,纠枝横生,浓荫郁郁,远远看来,宛如一座令人望之却步的怪林,充满了阴森、煞气……
莫说人尽皆知林内尚有一座卧虎庄,就是不知之人,看到这座畸形死寂的巨木大林,也会不自觉地举步迟疑。
三人来至近前,光线顿时一暗,林内一片漆黑,仰首不见青天。
铁钩婆毫不迟疑,当先大步走进林内。
凌壮志游目看了一眼林内,只见脚下一条笔直的青石板大道直通深处,左右两侧林内,俱是畸形怪石,地上积满落叶枯枝。
看罢,略显紧张地走至万绿萍的身边,佯装惊异的声音问:“啊,萍妹,这座林内,可是当真卧着老虎?”
万绿萍本来心中仍在生气,这时看了这凌壮志的紧张相,不忍不理,但是又觉得他问得幼稚,于是冷冷一笑,回答说:“这些地方哪来的虎?卧虎庄只是象徵着阮老庄主住在庄内,就好比卧着一只威猛的老虎。”
凌壮志本待再讥嘲阮陵泰几句,但他怕多言露了马脚,误了大事,因而仅连连颔首应是。
再前进十丈,黑暗愈深,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两侧林内的景物,凌壮志却依然清晰可见。
万绿萍惟恐凌壮志害怕,情不自禁地依着他的身边前进,并悄声告诉他,平素两侧林内,经常潜伏着武功高强的高手。
凌壮志唯唯喏喏,佯装领悟,同时,他静静地欣赏着,由这位姑娘口中吐出的如兰气息。
由于两人并肩前进,凌壮志不时转首看着身边的万绿萍,那双晶莹杏目,就像夜空浮云中的明星,闪闪烁烁,时暗时明。
他根据万绿萍闪闪生辉的眼神,断定她武功绝不是普通高手那麽平庸。
渐渐,前面已有寒喧叙旧的人声。
凌壮志举目一看,只见十数丈外的枝叶间,有不少处透着灯光。
再前进,已能看到石道尽头横着一座高大石墙。
走至林的尽头,三人的眼睛不禁同时一亮——
只见大墙之前,尚有一块空地,墙高数丈,装满了锋利的三股叉,在数尺高大的纱灯下,照得闪闪发一见,赫赫慑人。
墙上每隔两丈的大纱灯上,俱都漆有三个大红字——卧虎庄。大墙直向左右伸下去,一眼竟看不到边,庄院之大,可想而知。
这时,夕阳已没,天空上尚残留着一两片淡红色的晚霞,但整个的卧虎庄,却早已灯光烛天。
高大石墙前,不少武林人物,相互招呼,豪放谈笑,飞身纵上高大石墙,身形一闪,顿时不见。
凌壮志看得异常不解,不由心中暗问:怎麽没看到有门呢?
心念间,蓦闻铁钩婆似有所悟地说:“死丫头,你看怎麽办,我也忘了卧虎庄没有门了!”
万绿萍神色焦急,闪动着一双晶莹杏目,不停地看着左右空场和墙头,她第一次来卧虎庄,根本没想到卧虎庄居然只有墙而没有门。
她心中由于焦急,渐对卧虎庄感到不满,因而不高兴地问:“娘,这位阮老庄主为何筑这麽高的墙而不设门?”
铁钩婆冷冷一笑说:“这就是说,强将手下无弱兵的卧虎庄中,即使是一个小僮侍女,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的人,俱都能飞越此墙,如履平地,否则,他们便终生老死庄内,休想再见外面的世界。”
凌壮志听得暗哼一声,心说:什麽武林知名长者,倍受人尊敬的长辈,仅此一点,足以证实阮陵泰是个十足狂妄的凶残老贼。
心念间,三人已到墙前,凌壮志佯装惊异不解地东瞧西看,同时低声自语:“啊,老妈妈,这需要多高的梯子,才能上去呢?”
铁钩婆看了一眼凌壮志,似乎不值回答他的问话,望着万绿萍,无可奈何的说:“叫这书呆子走吧!”
万绿萍低头看地,两手搓着裙角,嘟着小嘴,不高兴的说:“这麽怕人的大树林,怎好赶他回去,再说天也黑了……”
铁钩婆一听,立即瞪着小眼,低声问:“不让他回去,难道你抱他上去?”
万绿萍粉面通红,只是低头不语,一双明亮大眼睛,不时斜瞟着仍在焦急地东瞧西望的凌壮志。
凌壮志虽然不愿万绿萍抱他上去,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好咬牙装糊涂了,实在说,他也不能放过这个混进庄去的大好机会,而功亏一篑。
铁钩婆见女儿居然真的有意将凌壮志抱上墙去,不由紧绷着老脸,低沉地怨声问:“死丫头,你真的要嫁给这个书呆子?”
万绿萍依然红着脸,低着头,两手轻轻扭着裙角。
但是,凌壮志可慌了,这是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因而望着铁钩婆,拱手一揖,惶声说:“啊,老妈妈……”
铁钩婆无心听凌壮志说什麽,望着万绿萍,忿忿地低头说:“真不害臊!”
“臊”字出口,小脚一跺,身形已腾空而上。
凌壮志闻声抬头,铁钩婆的身形已上了墙头。
就在他仰首之际,一阵香风扑来,万绿萍已飘身来至身后,不由分说,伸臂将他的身体托起来。
事已至此,不由凌壮志再有思考的馀地,至于将来和万绿萍的后果如何,为了师仇,这时他已无暇去想那些了。
他深信万绿萍的轻功绝不平凡,否则她也不敢冒这份险,但他仍暗凝真气,尽量减轻自己的体重。
万绿萍一托起凌壮志,顿感粉颊生火,芳心跳得厉害,为了怕凌壮志中途跌下来,她不得不紧紧地将他抱在胸前,左右一看,恰好无人,一长身形腾空上升——
凌壮志心中一动,佯装惊怕,趁万绿萍身形上升的一刹那,脱口一声哎呀,右袖趁势暗暗挥出一股无形潜力。
万绿萍一心不敢二用,虽然凌壮志的左臂,恰好压在她前胸的一双乳房上,但她依然紧紧抱住,运足功力提气上升。
她从来没有抱过男人,也不知道男人究竟有多重,但她一跃升上墙头,只是觉得并不大吃力,于是,脚尖一点墙头,飘身疾泻而下——
双脚一落实地,忙将凌壮志放下来,想到羞人处,不由玉手抚面,低头不语,也不敢再看凌壮志。在这一刹那,她不知道是否做错了一件大事。
凌壮志双脚站稳,举手拍着心口,显得分外紧张地自语说:“啊,好险呀!”
说话之间,觑目一看,墙内居然仍有无数红砖绿瓦,建筑堂皇的院落,俱都悬灯结彩。
这时,铁钩婆已向着正中最远的一座高大雄伟的门楼前走去。
凌壮志看罢,不由焦急地说:“啊,萍妹,老妈妈走远了。”
万绿萍放下了双手,粉面依然通红,含羞带笑地瞟了凌壮志一眼,急步向前走去。
凌壮志觉得万绿萍愈来愈妩媚了,仅仅半日间,她似乎由一个娇憨淘气的小姑娘,一变而成为一个情窦已开的少女了。
他这时无心去领悟这其中的微妙原因,因为灯光辉煌,张灯结彩的雄伟门楼,就要到了,他正计划着进门后,如何做得天衣无缝,不令别人起疑。
来至大门前,恰好跟上铁钩婆,只见门楼上悬满纱灯,黑漆大门上的铜环耀眼发亮,高阶石狮,巨砖红墙,十数衣装崭新的庄汉,纷纷恭迎着来自各地的贺客,情势热闹异常。
铁钩婆登阶直入,对躬身哈腰殷殷肃客的壮汉,仅微微颔首,呵呵两声乾笑。
万绿萍神情愉快,依着凌壮志并肩前进,凌壮志则俊面绽笑,频频点头。
十数壮汉见铁钩婆身后,尚跟一个儒雅潇洒,手持摺扇的书生,和一位秀丽如花,娇靥含笑的背剑少女,都不禁多看几眼,相互递了个眼神,似乎在说:“这是今天贺客中,最年轻、最俊美的一对客人。”
凌壮志跟在铁钩婆的身后,随着前后的贺客,直向深处走去。
绕过迎壁,是道红漆画廊,对对纱灯,随风摇晃……
画廊左右,俱是各形花圃,鹅卵石径,细竹小松,奇花异卉,暗吐芬芳,左右远处,高楼小阁,一片精舍,在明亮的灯光下,琉瓦闪闪生辉。
画廊尽头,是座月形朱漆院门,八个小僮分立在左右,在花格院墙的空隙间,隐约看到里面的大庭院,一阵阵的喧笑声,由里面传出来。
进入院门,令人双目顿时一亮,六七丈外竟是一个建筑宏伟巍峨大厅,厅上明亮的灯光,照得厅前天井,耀眼发亮。
厅上宫灯棋布,明如白昼,人影幢幢,笑声飘扬,俱是寒喧叙旧的声音。
这时,厅口高阶上,正立着一个白净面庞,虎眉朗目,挺鼻朱唇的锦缎劲装年轻人,看来最多二十六七岁。
白面年轻人正谦和地向着每个入厅的武林人物贺客,抱拳躬身,含笑招呼似地在恭迎客人,看来十分恭谨。
凌壮志正打量间,蓦闻身旁的万绿萍悄声说:“凌表哥,立在大厅阶上迎接客人的那人,就是阮老庄主的唯一公子,人称俊面一郎阮自芳,他不但人品俊,艺业也极高强,他出身邛崃派,善用长剑,又得父亲一身真传,三只毒燕百发百中,现在虽仅二十七岁,但已威震大江南北,名噪江湖了。”
凌壮志见万绿萍称赞俊面一郎阮自芳,不禁暗暗生气,顿时惹起他年轻人的争强好胜之心,可是,一想到恩师的遗命,争强之心,便顿时全消了,但他仍忍不住冷冷地问:“你怎地知道?”
万绿萍笑着说:“两个月前我和娘游黄鹤楼时,见过他一面,这些话都是娘说的,那天我们还一起去玩哪……”
凌壮志是年轻人,同样有着炽盛的好强心,但是,空怀一身绝艺,只是为了遵师命,苦无表现机会,这时听万绿萍说得津津有味,早感不耐,因而不自觉地将手中的精致摺扇,一连启开了两次。
摺扇刷刷一响,顿时引起俊面一郎阮自芳的注意!
阮自芳闻声一看,见是铁钩婆和万绿萍,不由俊面展笑,朗目生辉,迫不急待地急步迎下阶来,同时,恭谨地招呼说:“万伯母,绿萍妹,你们怎地才来?小侄在此已恭候多时了……”
说话之间,已至近前,一双朗目几乎没离开万绿萍的娇靥,对身旁的凌壮志,更是看也不看。
铁钩婆早已看透,心高气傲,一向不假人词色的阮自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如此甘愿降低辈份,对她如此亲热招呼,还不是为这秀丽标致的爱女绿萍,因而,她呵呵乾笑两声,半风趣,半讥嘲地说:“小子,你的称呼愈来愈亲热,我们的关系也愈来愈近了。”
俊面一郎阮自芳白面一红,顿时无言答对,赶紧哈哈一笑,再向万绿萍抱拳招呼说:
“绿萍妹久违了!”
万绿萍也含笑娇声说:“阮少庄主你好!”
说着,纤手指着身旁的凌壮志,介绍说:“这是凌壮志,小妹的表哥!”
阮自芳见凌壮志文静儒雅,脱俗潇洒,比起自己来,年轻多了,也英俊多了,因而心中顿生妒意,加之再听说是万绿萍的表哥,心中愈加不快。是以,他冷冷地望着凌壮志,白净的面孔上,毫无一丝笑意。
凌壮志则不然,他为师仇,为了一切顺利,即使委屈一些,也在所不计,于是一俟万绿萍介绍完毕,立即拱手一揖,文绉绉地说道:“久闻少庄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愈信萍妹言之不谬,少庄主果是貌若子都的俊品人物,当代武功高绝的少年侠客……”
阮自芳一听,心花大放,怒气全消,尤其听到萍妹言之不谬六字,愈发乐不可支,因而未等说完,再也忍不住仰天哈哈笑了,同时,也傲然假装谦逊地说:“凌小侠过奖了……”
万绿萍立即嘟着小嘴笑着说:“我表哥是读书的相公,根本不懂武功!”
阮自芳一听,愈加开心,他断定娇小秀丽的万绿萍,绝不会嫁给一个不谙武功的人,但他却忘了问凌壮志是如何进来的,于是愉快地一笑,侧身肃客说:“绿萍妹请,凌相公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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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寒玉宝扇
厅内不少人听了俊面一郎的笑声,而出厅观看,这时高阶上,有男有女,有丑有俊,数十道炯炯目光,齐向凌壮志和万绿萍望来。
凌壮志举目一看,竟没看到铁钩婆,想必是先进厅去了。
万绿萍娇靥生晕,略感到羞涩,依然和凌壮志并肩走上厅阶。
阮自芳为了向万绿萍讨好,亲自陪着两人走进厅内。
凌壮志游目一看,大厅上灯光明亮,布置得金碧辉煌,正中一张檀木大香案,壁上高悬一方八尺见方的猩红大血毡,中央挂着一柄金光闪闪的厚背单刀,上缀三只乌黑发亮的俯飞铁燕……
再看大厅内,早已摆满了酒席,只见人头晃动,目光闪烁,由各地先行赶到的贺客,已有一百多人,中午在宏福镇酒楼上看到的那些人,大都到了,只是没看到那位雷霆拐。
这时,整个厅上,顿时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惊异地望着厅门,似乎要看看究竟来了何等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劳动少庄主阮自芳亲自引导入座。
但紧跟着少庄主进来的,竟是一位文静儒雅,手持描金摺扇,身穿一袭白缎银花公子衫的俊美少年,和一位秀丽娇美,背插长剑上身绿裳衣裙的妙龄少女。
所有在座的人,不少人为之面色一变,尤其看了少庄主那副恭维神态,愈加断定这位文雅俊美的少年来历不凡,因而立即掀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立在一角的卷云刀宋南霄,见日间酒楼上的白衫少年书生,居然前来卧虎庄参加老庄主的封刀大典,俱都感到异常不解,再看阮自芳的殷勤态度,愈加猜不透凌壮志是何门派的门人。
这时,凌壮志和万绿萍已被卧虎庄少庄主俊面一郎阮自芳,带到靠近正中上席附近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上席的坐位完全空着,但他俩俱都没有看到铁钩婆,想是去见老庄主去了。
阮自芳为了讨好万绿萍,立即举起手来,转身望着四周的贺客,朗声说:“诸位请静一静,诸位请静一静!”
话声末落,全厅早已静得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俱都不解地望了过来。
凌壮志、万绿萍不知俊面一郎要做什麽,因而也不解地望着。
阮自芳未言先笑,神采飞扬地朗声说:“诸位,明日为家父封刀大典之日,今夜备薄肴为诸位洗尘,一俟家父和诸位老前辈到来,晚筵即行开始。现在,兄弟为诸位介绍一位出师异人,武功高绝,就是在下也不是对手的人为诸位见面。”
说话之间,全厅数十道惊异目光,齐向凌壮志的俊面上望来。
岂知,阮自芳满面笑容,肃手一指万绿萍,接着朗声说道:“这位姑娘就是铁钩婆婆万老前辈的唯一掌上明珠,万绿萍姑娘,人称‘碧天翠凤’。万姑娘是位出师异人,剑术精绝,且家学渊源,尽得万老前辈的铁钩真传……”
话未说完整个大厅早已暴起了一阵热烈掌声!
万绿萍没想到阮自芳会自动为她介绍,还宣布了她的美丽绰号,心中虽然有些不快,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是不便使他难堪,因而强自镇定,缓缓站起身来,温静地连颔螓首,并向左右福了一福。
厅上的掌声,愈热烈了。
凌壮志神色自若,满面展笑,同样热烈地拍手鼓掌。
万绿萍答谢落座,发现凌壮志也呆头呆脑地拍着手,不由含嗔瞪了他一眼,同时玉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俊面一郎看在眼里,宛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不由怒火高涨,但他却强自含笑,向着全厅客人挥了挥手,一俟掌声静下来,立即神色尴尬地走出厅去。
众人见少庄主没有再介绍那位文静英俊的少年书生,俱都恍然大悟,少庄主亲自引导入厅,态度毕恭毕敬,原来是为了那位妙龄秀丽的碧天翠凤。
但坐在一角的宋南霄,却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嘴角掠过一丝阴刁的狞笑,他不由暗哼一声,心说:“姓凌的小穷酸,我宋南霄要叫你活着出去了卧虎庄,从今以后,江湖上便没有我卷云刀这个字号。”
凌壮志对阮自芳没有介绍他,毫不在意,但万绿萍却替他有些难过。
万绿萍关切地望着凌壮志,见他神色间毫无一丝不快,只是一双秀目,一直盯着壁上悬着的三支毒燕和那柄厚背金刀,不知他在想什麽。
就在这时,左侧角门处,蓦然响起一声谦和朗喝:“诸位,老庄主到!”
喝声甫落,全厅顿时一静,凌壮志心头一震,转首望向角门处,他要看看恩师的切齿仇人,究竟是个什麽样的面目。
角门处人影一现,一群白发老人,像众星捧月般,拥着一个满面红光,发髯如银,身穿一袭宽大杏黄长袍的老人走进来。
轰然一声,全厅所有的贺客同时立起来。
凌壮志也随众立起,翘首观看,他断定当前身穿杏黄长袍的那个老人,就是卧虎庄的老庄主金刀毒燕阮陵泰。
他凝目细看,只见阮陵泰,霜眉虎目,方口胆鼻,满面堆着微笑,神色极为愉快地走来,同时,连连颔首,亲切地望着左右贺客连声含笑说:“诸位请坐,诸位请坐。”
凌壮志秀眉一蹙,他对这个红光满面,霜眉银髯,一直持着亲切微笑的老人,在相貌上,在神色间,看不出有什麽不对之处。
他继续再看,在酒楼上看到的那位慈祥大师和雷霆拐萧子清,以及铁钩婆等三人,都跟在阮陵泰身后。
阮陵泰来至正中席位上,亲切地向着众人挥手示意,请大家坐下,他似乎要向全厅的人说几句话。
凌壮志随着众人落座,他心里感到非常迷惑,这时,他不但搞不清恩师究竟是谁,更揣测不出恩师与阮陵泰之间,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
虽然,恩师五年来,一直不愿说出他是谁,但根据金刀毒燕阮陵泰的年岁,断定恩师绝不是百年前即已失踪的厉害魔头赤阳神君。
因为,据恩师说,他与阮陵泰结仇,仅是十八九年的事,在年岁上,功力上,在时间上,恩师都不可能是赤阳神君。
尤其,恩师在遇难之日,怀中尚抱着一个刚刚满一周岁的女儿娟娟,要想知道恩师真正的出身来历,必须先找到他的女儿,再同去恒山凌霄庵……
但将来去了凌霄庵,又找谁呢……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又到哪里去找娟娟呢……
算来,娟娟今年已是二十岁的少女了,普天之下,二十年华的青春少女,何止千万?
据恩师说:在娟娟的前胸上,有一个极显眼的暗记,可是,少女的酥胸岂是让人随意看的吗?
一想这些问题,凌壮志便感到异常焦急不安,原因是恩师不愿说出他以往的悲惨身世和遭遇,恩师说,只要找到分离的女儿娟娟,再一同前去恒山,一切都明白了……
一阵热烈掌声,立将忧急沉思的凌壮志惊醒,举目一看,金刀毒燕似乎已把话说完,正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凌壮志顿时惊觉失态,赶紧也随着鼓起掌来。
继而觑目一看,前后左右的同桌客人,似是无人注意。
再看看身边的万绿萍,神情愉快,娇靥绽笑,一双明亮的杏目,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阮老庄主,两只玉手不停地热烈拍着……
凌壮志看罢,心中暗暗警告自己:身在虎口,岂是儿戏?所幸方才无人注意。
但他却不知道,立在一角的卷云刀宋南霄,和目光一直没离开万绿萍的俊面一郎阮自芳,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时金刀毒燕阮陵泰,饮罢了杯中酒,立即谦和地含笑点点头,在热烈的掌声中,缓缓坐了下去。同时,转首看了一眼恭立在不远处的阮自芳。
阮自芳一见,顿时会意,立即谦和地含笑朗声说:“诸位,今夜晚筵,通霄达旦,敬祝诸位百斛不醉!”
话声甫落,掌声立止,整个大厅,暴起一阵欢呼,声震厅瓦,久久不歇。
凌壮志一听通霄达旦四字,顿时急出一身冷汗来。
万绿萍显得极为高兴,拿起酒壶来,首先给凌壮志斟满了一杯,这位娇憨天真的小姑娘,尚不知道她这位表哥的处境,已极危险了。
凌壮志虽然表面仍极镇静,但心里却已忧急如焚,他不停地暗问自己:假设今夜酒宴直到天明始散,又该怎麽办?
最后,他仍决定在今夜击毙阮陵泰,绝不等到天明。
决心一定,立即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蓦闻身边的万绿萍,愉快地说:“表哥,阮老庄主要来向每桌客人敬酒了,他要在封刀归隐前,再和各路朋友近前见面。”
凌壮志转首一看,果见金刀毒燕阮陵泰和他的一群老朋友,纷纷离座,向着这面几桌席前走来。
又听万绿萍笑着说:“表哥,你看,阮老庄主多慈祥,真是一位和霭可亲的有德长者。”
凌壮志唯唯喏喏,但他的目光,却一直盯在阮陵泰红光满面的老脸上,他要在金刀毒燕亲切祥和的神色间,找出阮陵泰伪善的另一面。
金刀毒燕每至一桌,都要攀谈一番,似乎对每一个人的近况都极熟知,被询问的人,无不肃立恭身,诚形于外,表示出对金刀毒燕的衷心崇敬。
凌壮志看得眉头一皱,心说:阮陵泰如此受人尊敬,难道他确是一个侠肝义胆的忠厚老人?
心念间,金刀毒燕阮陵泰满面含笑,已和他的一群老友,缓步走了过来。
凌壮志、万绿萍像同桌的其他客人一样,同时立起身来。
俊面一郎阮自芳,急忙由后面赶上来,神色兴奋地肃手向着万绿萍一指,恭谨地对阮陵泰说:“爹,这位便是芳儿以前对您谈过的万绿萍姑娘。”
金刀毒燕一听,略感意外地“噢”了一声,一双虎目,立即望着万绿萍上下打量起来,宛如公公看媳妇一般,跟在阮陵泰身后的一群老辈人物,也俱都目光炯炯地打量起来。
万绿萍被看得娇靥纷红,直达耳后,立即羞涩地低下了头,但她的心中,却恨透了俊面一郎阮自芳。
阮陵泰看罢,立即祥和地哈哈笑了,转首望着身后的铁钩婆,愉快地说:“老姊姊,你有一位如此丽质若仙的千金,足慰老怀了。”
铁钩婆听得乐不可支,哈哈一笑,故意谦和地说:“哪里,丑丫头,淘气!”
话一出口,一群老人同时笑了,即使附近几桌上的客人,也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万绿萍的螓首,垂得更低了。
金刀毒燕阮陵泰,笑罢回头,蓦然发现立在万绿萍身边的凌壮志,仅仅看了一眼,面色顿时大变,不由脱口问:“这……这位小侠是……”
问话之间,虎目炯炯,以询问的目光,反复望着面前的这个客人。
凌壮志正待起身自我介绍,蓦闻阮自芳抢先回答说道:“爹,这位凌相公不谙武功……”
金刀毒燕阮陵泰未待儿子讲完,虎目一瞪,沉声怒喝:“胡说,这位小侠天生异禀,上上奇材,内功已达英华内蕴的至高境界,分明是天山派的琼瑶子的衣钵传人,岂能瞒得了老夫?”
话一出口,厅上所有的客人,无不惊得面色一变,脱口一声轻啊,轰然一声,纷纷立起身来。
凌壮志听得心头猛然一震,手心不由暗暗急出汗来,他确没有想到阮陵泰第一眼便看出他是一个会武功而内力已极深厚的人。
阮陵泰说的天山派琼瑶子,不知是否就是恩师的门派和道名?他认为阮陵泰既然第一眼便看出他的出身师承,必然对他的师父也极为清楚。
但他仍牢牢记着恩师临死的叮嘱——只要不运功震怒,眼神外露,普天之下,没人能看得出你是一个身怀绝艺的人。
因而尽管金刀毒燕阮陵泰,肃容正色,说得认真,但他仍佯装神色茫然,微蹙秀眉,故意不解地望着金刀毒燕和万绿萍。
万绿萍娇憨天真,毫无城府,她见金刀毒燕阮陵泰神色肃穆暗含惶急,说的煞有介事,不由噗嗤笑了。
金刀毒燕蹙眉抚髯,正在暗思如何处置这位潜入庄内的天山高徒,惊闻万绿萍脱口一声娇笑,不由愣了,一双虎目,炯炯地盯在万绿萍的娇靥上。
万绿萍强自忍笑,纤手一指凌壮志,愉快地说:“他是我的表哥,是个死啃书本的读书虫!”
凌壮志见机不可失,立即一拱手,同时文绉绉地说:“小生凌壮志,参见阮老庄主,恭祝老庄主福寿康泰,万事迪吉。”
说罢,恭谨地一揖到地。
金刀毒燕阮陵泰满面迷惑,目色湛湛地望着凌壮志手中的描金摺扇,眼神游移不定,神色一连数变。
这时,那位身穿宽大僧袍,满面慈祥的老和尚,似乎也发现了凌壮志手中的那柄精致而小巧的摺扇,因而也面现惊疑之色。
金刀毒燕一俟凌壮志揖罢直起身来,再度端详了一眼摺扇,不由转首望着铁钩婆,怀疑地问:“老姊姊,这位凌相公可是贵亲戚?”
铁钩婆一直看不出来凌壮志是个会武功的人,即使是,这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下来,因而毫不迟疑地颔首说:“不错,他确是老身远亲中的一位表侄,一直在金陵读书。”
金刀毒燕一听,愈加迷惑了,儿子、铁钩婆、万绿萍俱都说法一致,再根据对方白衫少年的神态谈吐,倒像是个十足书生。
只是,这柄精致小巧的描金摺扇,为何握在他的手中呢?于是,霜眉一蹙,转身望着立在身后的慈祥老和尚,含笑问:“晋德大师,你是和天山五子之一的琼瑶子有过几面之识的人,你看看这位凌相公手中的描金小扇,可是琼瑶子仗以成名的寒玉宝扇?”
说着,举手指了指凌壮志手中的精巧摺扇。
凌壮志一听,略显紧张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原来金刀毒燕肯定他的武功高绝的原因,竟是为了这柄摺扇。同时,他也证实了酒楼上遇见的那位黄衫少年展伟明,果然是位大有来历的人。
这时那位满面慈祥的晋德大师,双掌合十,低声宣了声阿弥陀佛,即上一步,面向凌壮志慈祥地问:“小施主手中摺扇,可否借老衲一看?”
凌壮志慌不迭地拱手一揖,急声说:“摺扇在此,请老禅师法眼一观!”
说着,双手将摺扇递过去。
晋德大师一接摺扇,面色立变,慈目不由关切地看了凌壮志一眼。
这时,整个大厅,静得鸦雀无声,静得能听到别人的心跳,每个客人的炯炯目光,俱都惊异地盯在晋德大师祥和的脸上。
凌壮志佯装茫然不解地立着,目光也惊异地盯着晋德大师手中的玉扇,配上他那副文静儒雅的神态,任何人看了都会肯定地说他是个十足的书呆子。
铁钩婆知道问题出在那位展相公的精致摺扇上,因而,略感不安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万绿萍杏目望着摺扇,神情有些痴呆,她确没想到那位俊美文雅的展相公,竟是一位出师名门,身怀绝技的人。
晋德大师将玉扇在手中略微一看,立即望着金刀毒燕阮陵泰,肃容颔首说:“不错,这柄摺扇,正是琼瑶子视如生命的寒玉宝扇……”
凌壮志心中一动,立即拱手插言问:“啊,老禅师,你是说,我那位展仁兄,他是天山老先生五个公子之一的琼瑶子吗?”
这句驴唇不对马嘴的问话,令人听来真是啼笑皆非,但想到对方是个死啃书本的书生,因而也就不足为怪了。
金刀毒燕霜眉一蹙,首先望着铁钩婆,不解地问:“老姊姊,贵亲戚是……”
铁钩婆立即含笑解释说:“这柄摺扇,是今日在宏福镇酒楼上,遇到一位展相公赠给我这位表侄的……”
金刀毒燕虎目一亮,不由插言问:“那位展相公现在何处?”
万绿萍见金刀毒燕的神色略显紧张,因而接口说:“去哪里我们不知道,不过他曾邀我表哥去他那里玩……”
金刀毒燕又追问了句:“你们可知他的表哥居住哪里?叫何名字?”
万绿萍明亮的杏目望着凌壮志,似乎不敢肯定地说道:“大概叫做石门……什麽……什麽黄思汉吧!”
一群老人一听,俱都蹙眉互看,似乎没有人知道石门有黄思汉这麽一个人物。
蓦闻雷霆拐萧子清有些感慨地说:“现在由这柄玉扇,已证实那位姓展的少年定是琼瑶子的衣钵弟子无疑,只是老朽和铁钩婆这些终年漂泊海内的老江湖,与那位黄衫少年近在咫尺,居然看不出他是一个身怀绝学的人,说来实在惭愧死了!”
经他如此一说,铁钩婆和另外几个劲装老人,俱都忍不住老脸一红。
万绿萍却望着金刀毒燕,笑着说:“这恐怕就是阮老庄主说的内功精深,已达英华内蕴的至高境界了吧。”
雷霆拐等一群老人俱都听得微颔皓首,面色一变,彼此惊疑参半地相互看了一眼。
金刀毒燕阮陵泰似乎根本没听万绿萍说些什麽,只见他双眉一蹙,转首望着雷霆拐几人,略显焦急地问:“萧兄等可有人认得石门这位黄思汉?”
雷霆拐等人俱都茫然摇摇头,不知道金刀毒燕阮陵泰为何如此关心那个展姓少年的行踪。
这时一直望着玉扇沉思的晋德大师,似乎悟透了什麽,略微点了点头,接着,慈祥地望着凌壮志,肃容说:“小施主,此扇来历不凡,望你善自保管,不可以一般普通玉扇等闲视之。奉劝小施主,还是尽快将此扇归还给那位展相公的好。”
说罢,慎重地将扇交还给凌壮志。
凌壮志双手接扇,连声应是,显得诚惶诚恐,立将玉扇谨慎地揣进怀里。
金刀毒燕阮陵泰似乎不愿再谈这件事,神情故作坦然,向着凌壮志和万绿萍两人亲切地一笑,继续向别的客人敬酒了,但他老脸上的神色,却再没有初入厅时那麽自然了。
全厅的贺客,见金刀毒燕已经继续敬酒,纷纷落座,举杯饮酒,但都低声谈论着玉扇的事,厅内同样的没有方才那麽欢畅热闹的气氛了。
蓦然,正在敬酒的金刀毒燕阮陵泰虎目精光一闪,似乎想起什麽,迅即转首望着铁钩婆,异常不解地问:“老姊姊,贵亲戚既然不谙武功,他是怎地越过本庄外围的四丈高墙?”
铁钩婆似乎没料到金刀毒燕阮陵泰有此一问,在情急之下,无暇思索措词,只得依实含笑说:“是萍丫头带他上来的。”
此话一出口,周桌附近的客人和金刀毒燕的一群老朋友,俱都面色微变,齐向万绿萍惊异地望来,他们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这位年仅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惊人的轻身功夫。
万绿萍根本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这麽多武林群豪面前,金刀毒燕会突然追问凌壮志是如何飞身进庄来的。因而,她羞得红飞耳后,娇靥发烧,螓首直垂胸前,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俊面一郎阮自芳,早已妒火高烧,目射凶光,白净的面庞瞬即变得铁青,眉宇间充满了杀气。
金刀毒燕阮陵泰仅根据一把寒玉宝扇,便肯定凌壮志是天山派琼瑶子的衣钵弟子,继而,又听说玉扇另有主人,并且曾在宏福镇一现行踪,接着,儿子一直视为仙女般的万绿萍,心上又早已有了一位文静儒雅倜傥潇洒的表哥。
几番被事拨弄,老贼心性竟然再难控制,一双眼睛,望着万绿萍和凌壮志,目露阴冷寒光,嘴哂狰恶狞笑,他伪装成的祥和神色,完全破坏无遗。
但他顿时惊觉失态,瞬即换了一副笑脸,仰面哈哈一笑:“萍姑娘家学渊博,出师恒山异人,艺业自是要高人一等了。”
说罢,又是一阵祥和大笑,迈步向下一桌席上敬酒去了。
铁钩婆虽然已看出金刀毒燕父子两人俱都有些不快,自觉这是人之常情,因而也未放在心上。
但有心的凌壮志,对金刀毒燕脸上极难察见的那丝阴冷狰笑,却看了个清清楚楚,果然是个虚有其表,心地险诈的巨奸枭雄。
同时,他对万绿萍的师承——恒山异人,也格外引起了注意,他想,关于恒山凌霄庵的真实情形,万绿萍也许知道……
厅内渐渐多了猜拳行令和高呼乾杯的声音,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金刀毒燕阮陵泰一一敬完了酒,和晋德大师、铁钩婆、雷霆拐萧子清等人,重新回到首席上,饮酒阔谈起来。
凌壮志一面与万绿萍随着同桌客人饮酒,一面凝神注意金刀毒燕那一桌上谈论些什麽……
蓦闻铁钩婆含笑问:“晋德大师,听说琼瑶子少女时代,即已名满天下,武林中不知多少年轻英俊的侠客为她的艳丽倾倒,但不知她为何突然身入玄门,做了道姑?”
凌壮志心中一动,这才知道琼瑶子是位昔年着名的美丽侠女。
又听晋德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女施主有问,老衲本当直说,但谈及别人隐私之事,为出家人所不许,故请女施主恕老衲不敬之罪。”
凌壮志没听到琼瑶子身入佛门的原因,虽然有些失望,但他对晋德大师却愈加尊敬,愈信晋德大师是位有道高僧。
又听雷霆拐接口问:“大师,听说琼瑶子在天山五子中,是年龄最小,武功最高的,尤以轻功扇法最精绝,不知这话可真?”
晋德大师点了点头,祥和的说:“不错,萧施主说的俱是事实!”
金刀毒燕阮陵泰,微蹙霜眉,手抚银髯,面色略显不快,似乎有着满腹心事,这时,也插言问:“大师近十年中,尚去过一次天山,不知可曾见到琼瑶子?”
晋德大师微一颔首,说:“老衲去时,天山五子俱在山上……”
金刀毒燕未待大师说完,再度插言问:“大师可曾注意到琼瑶子那时是否已收了徒弟?”
晋德大师略一迟疑,依然祥和地说:“那时琼瑶子收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不过……
这已是八九年前的事了,也许近几年才收的这个姓展的少年……”
凝神静听的凌壮志,一听女孩两字,心头不由猛地一震,立即觑目看了身边的万绿萍一眼,因为,他想到在酒楼观扇时,万绿萍曾根据扇上的香味说那柄玉扇是女人用的……
心念至此,他不由暗问自己,难道那位展仁兄是个女人不成?继而又一想,又觉不大合理,女人怎可穿男人的衣服呢?
凌壮志毫无江湖阅历,在他认为,女人是不可以穿男人的衣服的,但他却不知道,有很多武林侠女,为了行动便利而穿着男装。
坐在他身边的万绿萍,见他神态发呆,因而不解地柔声问:“凌哥哥,你在想什麽?”
凌壮志一定神,立即苦着脸,低声说:“我觉得胸口有些痛。”
万绿萍一听,不由焦急地关切说:“啊,你的酒喝多了,快出去凉凉风吧!”
凌壮志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一个先行离开的极好借口,正待颔首应好,蓦闻一个苍劲的声音,朗声说:“诸位请静一静!”
凌壮志转首一看,发话的人竟是雷霆拐萧子清。
只见雷霆拐萧子清,一俟厅内静下来,继续朗声说:“现在老庄主尚有要事待理,暂时告退,诸位可继续饮酒,远途贺客,或不胜酒力的朋友,随时可由接待人员,引至宾馆休息。”
萧子清把话说完,金刀毒燕阮陵泰立即含笑起身,向着全厅贺客连连颔首,以示歉意。
全厅贺客,依然纷纷立起,阮陵泰在一片欢呼热烈的掌声中,缓步向大厅的左角门走去。
凌壮志望着金刀毒燕阮陵泰的背影,不由暗自笑了,他认为这真是击毙老贼的天赐良机。
金刀毒燕一走,有不少男女贺客也跟着要离去,凌壮志和万绿萍两人立即夹在一群男女贺客中,走向厅外。
厅外高阶上,早已立着一群引导客人至宾馆的小僮和侍女,这时一见有客,纷纷迎了上来。
侍女迎万绿萍,小僮迎凌壮志,两人一看,立即大悟,知道男女贺客分别设有宾馆休息。
万绿萍蛾眉一蹙,小嘴微嘟,神色顿时显得迟疑,而凌壮志却正合心意,他正苦于无法摆脱万绿萍,因而,急忙含笑说:“啊,萍妹,明日再会,小兄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转身,惟恐万绿萍再说什麽,即随小僮走下厅阶,迳向厅右侧院门走去。
门外同是一道悬满对对纱灯的画廊,直达来时看到的那片精舍,但画廊上一片冷清,尚无一人前去宾馆休息。
凌壮志自觉机会难得,跟着小僮前进,佯装醉意地暗察着庄内形势……
蓦然,一阵急速的衣袂破风声,迳由身后传来。
凌壮志心中一动,不由暗问:是谁如此匆忙,居然在走廊上施展轻功?他虽然觉得奇怪,但没有回头看看那人是谁。
人影一闪,风声立敛,挡在引路小僮身前的,竟是卧虎庄少庄主俊面一郎阮自芳。
凌壮志佯装一惊,立即拱手问:“啊,少庄主……”
俊面一郎看也不看凌壮志一眼,望着引路的小僮,面色一沉,瞪眼怒声说道:“狗才糊涂,凌公子是读书人,岂能和那些武林贺客住在一起?”
小僮被骂得面色如土,唯唯应是,躬着身退走了。
凌壮志已看出俊面一郎来意不善了,不由暗自冷冷一笑,心说:你自己找死,到时可怨不得小爷心狠了。
俊面一郎骂退小僮,立即换了一副笑脸,说:“凌相公请随在下来。”
凌壮志唯唯应是,急步跟在俊面一郎身后。
来至一处长廊出口处,俊面一郎觑目看了一眼左右,急步走下长廊,沿着一条石道,直向正北走去。
这时,天已二更,夜空飘着浮云,月光暗淡,夜风徐吹,除了大厅方向传来的欢笑,其他各处,一片寂静。
凌壮志跟着阮自芳身后,左转右弯,忽北忽东,绕过数座独院,前面已现出一道空花砖墙的月形圆门。
尚未到达圆门,已闻到随风飘来的丝丝花香,凌壮志不觉心神一爽!
进入圆门,竟是一座花开满园的广大花园,一道卵石小径,分别通向园内的假山、书房,正北远处,松竹暗影间,尚隐约露出一片精舍阁楼。
凌壮志看罢,不由赞声说:“啊,少庄主,此处静雅,读书观花,实乃小生梦寐求之的绝佳地方呀!”
俊面一郎一指前面一间精含,略显得意地说道:“这间书房,就是在下读书之处!”
说着,已到了书房门前,伸手推门,立有一阵书香气息扑出来。
凌壮志游目一看,书房内布置得极为高雅,书架上有书,墙壁上有画,檀木书桌,笔墨纸砚,靠东面是一张被褥整洁的大胡床。
暗淡的月光透过窗纸,室内情形,隐约可见,但在凌壮志的眼下看来,不啻日当中天的大白天。
俊面一郎嘴角哂着狞笑,傲然问:“你看此处可好?”
凌壮志佯装兴奋地说:“啊,此地大好了,正合小生心意!”
俊面一郎一听,立即狂妄地哈哈笑了,接着不怀善意地说:“正因为你是萍姑娘的表哥,所以才如此优待你。”
说罢,又是一阵得意大笑,目光怨毒地瞟了凌壮志一眼,身形一晃,飞身纵上花园矮墙,身形一闪,顿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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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山庄惊变
凌壮志对俊面一郎的嘴脸,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恶意已极明显,只是这时,他已无暇去揣测俊面一郎走后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首先飘至门后,觑目向外一看,园中花影摇动,竹叶沙沙有声,除此之外,一切是静悄悄的,看罢之后,举步走向门外,他要尽快进入内宅,找到金刀毒燕阮陵泰。
就在他走下台阶的同时,发现园外正有一道人影,直向矮墙奔来。
凌壮志心中一动,断定是俊面一郎派来的人,但藉着矮墙砖孔一看,涂丹般的唇角,立即掠过一丝冷笑,他确没想到,来人竟是宋南霄。
只见宋南霄,鹭行鹤伏,快闪疾避,目光尚尚地不时左右张望,回头察看,似是极怕卧虎庄的人发现。
凌壮志虽然不知宋南霄为何跟踪而至,但看了他鬼祟的行色,断定他的前来也必然用意不善。
他不敢就此再去内宅,他必须先设法除掉宋南霄。
心念已定,佯装神情悠闲,沿着花圃间的卵石小径,负着双手,慢步向前。
这时浮云已散,弯月轻洒光辉,阵阵花香,愈显得园中景色绮丽,但在如此画一般的花园中,却隐伏着重重杀机。
凌壮志慢步前进,藉着游目观花,暗觑园中可疑之处,藉着仰首望月,暗觑正北竹影间的那片精舍。
他发觉宋南霄果然已进入花园,正沿着一排花树向他背后,蹑足欺来。
他觑目看了一眼数丈外的假山,发现形势修筑得极为嵯峨,于是心中一动,决心将宋南霄引至假山内,出其不意,将其点毙。
同时,他发觉园内虽有不少可疑之处,但并没有潜伏着人,他想,只要解决了宋南霄,即可沿假山后的修竹,迅即进入内宅。
决心已定,漫步前进,越过荷池上的拱形小桥,直向假山跟前走去,同时,觑目偷看假山后面修竹间的一座精舍独院。
精舍独院,绿瓦红墙,其中距假山最近的,是院中那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弓形阁楼,看来最多八九丈。
阁楼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光,似是无人居住,落地高窗上,深垂着竹帘。
但阁上围绕着朱漆栏杆,在淡淡的月光下,落地发亮,又似是有人经常揩拭得一尘不染。
凌壮志仰首一望夜空,已经二更过半,阁楼上假使有人居住,这时恐怕也早已进入梦乡。
来至假山下,仰首上看,高约十丈,孤峰嵯峨,绝壁飞崖,修筑得十分险恶,实不亚于他苦学绝艺五年的九华山。
他略微作了一个欣赏姿态,随之迈步走进假山,前进仅一丈,即是一座迎面悬崖的夹谷。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响,有人直向假山扑来。
凌壮志心中一动,知道是卷云刀宋南霄。
情况急转直下,令他无暇择一个较有利较妥当的地方,只得闪身飘入夹谷内。
谷内宽约八尺,高绝数丈,两崖向前突出,仅露出一丝月光,因而谷内漆黑。
凌壮志一看,心中暗喜,想不到误闯误撞,竟遇上一个下手的好地方。
蓦然,一声哑簧轻响,就发自不远处转角地方。
接着,谷口大石上,寒光一闪,隐隐烁烁……
显然,宋南霄已亮出背后雪亮的单刀。凌壮志根据哑簧声和刀光,知道宋南霄距离他已经不远了,因而屏息侧立,蓄势以待,右掌运足了功力。
他暗暗警告自己,必须要一击成功,绝对要认穴奇准,不能让宋南霄发出一丝声音和惨叫。
由于双方俱都屏息静听,愈显得假山内一片死寂,因而,彼此能听到各自的心跳。
凌壮志根据谷口暗影,断定宋南霄就立身在转角处,他看出宋南霄如此谨慎,迟迟不敢下手,恐怕也正是怕他发出惨叫。
宋南霄久历江湖,阅历丰富,他当然知道在武林前辈的住宅内持刀杀人,最为江湖禁忌,何况明天尚是金刀毒燕阮陵泰封刀的大好日子?
他更清楚,假设这一刀不能劈中要害而让姓凌的书生叫出声来,即使他有登天的本领,也无法由此地飞回宾馆而不被人发现。
那时,不但费尽心机换来的响万儿就此一笔勾销,就是这条命也恐怕难保,到时莫说铁钩婆和万绿萍母女绝不会放过他,就是金刀毒燕和俊面一郎父子,也不会将他轻饶。
宋南霄曾再三想过,只是心中对万绿萍在酒楼上当众拔剑的怒火,对凌壮志获得万绿萍的垂青的妒念难消。
因而,即使亡命毁誉,这时他也要冒险一试了。
凌壮志见宋南霄迟迟不敢进来,心中早已不耐,他的时间宝贵,岂能在此白白耗掉?于是,故意动了一下两脚。
这方法果然有效,迫使得转角处的宋南霄,身形一动,倏然举起刀来。
凌壮志见机不可失,正待飞身扑出,一声低沉的琴音,划空传来,似乎就在附近响起。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疾坠身形,立刹冲势,贴身倚在大石上,手心中顿时惊出一丝汗水。
凝神再听,立在转角外的宋南霄,早已纵出假山,潜踪蹑足逃走了。
这时,深沉缓慢的琴声,早已叮咚地响了起来,音韵中,似乎蕴藏着无限幽怨郁闷!
凌壮志定了一下心神,悄悄来至拐角处,探首一看,不由面色立变,那座弓形阁楼的垂帘后窗,恰好正对这面。
阁内依然漆黑无光,但低深的琴声,却由阁楼的后窗竹帘内飘出来,显然,他和宋南霄的一切举动,俱都落在阁内抚琴人的眼里。
由于他没有飞身扑出而猝然向宋南霄下手,他断定阁内抚琴的那人,尚不致看出他是一个身具武功的人。
不管如何,这时他必须要硬着头皮走出去,于是,他以佯装游罢假山,根本不知有宋南霄跟踪的神态,负手悠闲地走出去。
他前进中,微蹙秀眉,双目注定阁楼的后窗,又似乎听到琴声而出来察看。
他发现那片修竹边沿的小亭,距离阁楼最近,他想站在小亭上,集中目力,不难看出抚琴的人是谁,同时,必须先制服抚琴的人,才能进入内宅。
越过数方花圃,尚未到达小亭,他的目力已能隐约看见帘内的人影。
他停下身来,随即立在一株花树下,仰首望着阁楼后窗的竹帘,作出知音聆琴的姿态,但却暗暗将功力集中于两眼上……
竹帘内的那个人,随着他目力的增强,逐渐地透视出来,他第一眼便看出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纤细而娇小的身影,正端坐在一方琴案前,微垂着螓首,静静地移动着纤纤玉手,抚着案上的长琴。
渐渐,已能看清她乌云高挽的秀发上,插着一只含珠金凤,由那一闪一闪的丝丝光华,金凤嘴里嵌着的,似是一串珍珠。
她肩缀玉佩,项挂金环,随着一双玉手的移动,闪闪生辉!
凌壮志无法看清楚她的容貌,也不知她妙龄几何,更不知她是少妇,抑或是少女。
蓦然,帘中的她,纤指重重地拨了一个音符,接着,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寒潭秋水般的眸子,闪着柔和的光辉,直向凌壮志的面上望来。
但她仅那么文静、高雅地一瞥,随即又垂下头去。
凌壮志看得心弦一震,不由扬了扬秀眉,他虽然没有看清她的容貌,但根据那美好的面庞轮廊,断定她是一位天姿绝美的丽人。
由于心神向往和好奇心的驱使,令他情不由己地向前迎去……
就在他举步走向前的同时——
一声惨厉刺耳,直上夜空的惊心惨嚎,划空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骇人惨叫,将全副心神关注在阁内丽人身上的凌壮志,只惊得浑身一战,本能地止住脚步。
他急忙循声一看,只见正中最高的一座楼尖上,一人宛如巧燕穿云般,微张着双臂,直飞正中最高的一座楼尖上。
紧接着,身形一闪,直奔正西,身法之快,直疑划空流星,眨眼已经不见。
凌壮志看得暗吃一惊,觉得那人的轻功,确属罕见,看来毫不逊于自己,他既然胆敢穿白衣,当然是自恃别人的轻功,不如他的精绝。
念及至此,不由暗哼一声,心中那股子不服气,令他似乎要忍不住尽展轻功,追上前去,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他心中虽不服,但那人在金刀毒燕封刀大典的前夕,高手云集,欢筵通宵,全庄灯火辉煌的晚上,居然胆敢深入内宅杀人,这份胆识、豪气,确令他真的心折、赞佩。一阵惊呼暴喝,迳由内宅那声惨叫处传来。
紧接着,十数道快速人影,纷纷纵上楼顶房面,俱都目光尚尚,游目四看。
凌壮志顿时惊觉,必须尽快回到书房里去,立在此地太危险了。
心念间,抬头再看,阁楼上的琴声,早已停止,那位抚琴丽人也不见了。
凌壮志不敢久停,沿着卵石小径,急急忙忙,直向书房大步奔去。
这时,内宅方向,哭声喊声,乱成一片,但大厅方向,却仍不时传来隐约可闻的猜拳欢笑和干杯声。
凌壮志急步前进中,顿时想起今夜要去击毙金刀毒燕阮陵泰的事,因此,焦急地看了一眼夜空,已经三更了。
回头再看内宅那片精舍,不由面色微变,只见两道娇小人影正向园中扑来。
他知道,此番见了金刀毒燕阮陵泰,恐怕又要大费一番口舌解说。
心念间,蓦闻身后连声娇叱:“站住、站住!”
凌壮志不便再跑了,立即神色紧张地停下来!
人影一闪,风声立敛,挡在前面的是两个年约十八九岁的侍女,一个穿红衣,一个穿青衣,俱都面色苍白,脸上仍有余悸。
凌壮志曾听铁钩婆说过,卧虎庄的小童侍女们,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的人,俱能飞越高墙如履平地,看来,这话倒是不虚。
心念未停,身前两个侍女,同时一声娇叱,伸臂将凌壮志的左右手腕扣住,不由分说,拉着就走。
凌壮志立即紧张万状地惶声问:“啊,两位大姐……”
话声未落,风声飒然,三人身侧又多了两个劲装老人。
凌壮志早已看见来人,正是方才和金刀毒燕同桌饮酒的两个老人,只是他佯装未见,这时一俟两个老人停稳,便立即委屈地急声说道:“两位老英雄快来搭救小生……”
两个老人见侍女捉的竟是铁钩婆的亲戚,不由微微一愣,两个人惊异地相互看了一眼,即向侍女一挥手,沉声说:“你们快松开手!”
两个侍女知道老人是庄主的朋友,于是恭声应是,松手退后数步。
身穿劲装的老人,霜眉一蹙,说道:“相公,不在宾馆休息的,为何进入内宅花园?”
凌壮志立即蹙眉解释说道:“小生乃少庄主引道来此房休息,小生因见月光美好,景色宜人,故而在园中赏月……”
灰衣老人一听少庄主,似是无暇再听他说下去,因而一挥手,作了一个阻止的手势,转首望着另一青衣老人说:“杨兄,我看只有带他去见一郎了。”
青衣老人略一沉思说:“依兄弟之见,这位凌相公还是让这两位小姑娘带去的好,铁钩婆的素性,兄弟甚是清楚,如果惹恼了地,咱们今后就别想再过安静日子了。”
灰衣劲装老人,似是也知道铁钩婆是个出了名的难惹人物,因而赞许地连声应是。
于是,凌壮志在两个侍女的挟持下,直向西北那片修竹精舍间,急步走去,而两个老人却展开轻功,先向铁钩婆送信去了。
凌壮志被挟持着,经过花园,进入竹林,急步向内宅走去,前进中,他的灵智再度一动,觉得这又是一个混进内宅的难得机会。
他不由略感焦急地看了一眼夜空,他想,虽然尚有一个多时辰便天明了,但如能谨慎行事,仍不难得手击毙老贼。
心念间,已进入一座精舍华屋大院,灯火通明,耀眼眩目,不少神色惊悸的小童侍女仆妇们,畏缩地立在一起。
这时,已听到内宅深处传来哭声和惶急紊乱的喧哗声。
凌壮志的双目不禁一亮,只见门内,在团团围住一群人中,传出哭声。
蓦闻一个苍劲的语音说“来了,来了!”
围在院中的人一听,纷纷散开,俱都惊异地向两个侍女挟持的凌壮志望来。
凌壮志举目一看,晋德大师、雷霆拐、铁钩婆和万绿萍等人俱都围在院中,而发话那人,正是在花园中向他问话的灰衣老人。
粉面苍白的万绿萍一见凌壮志,立即颤声急呼:“凌表哥——”
急呼声中,飞身扑了过来,玉掌一翻,直向两个侍女的娇靥上掴去。
两个侍女身手尚称伶俐,脚尖一点,分向左右飘去,俱都惊得花容失色!
万绿萍无心去追两个侍女,情急之下,伸手握住凌壮志,不由急声问:“凌表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壮志见万绿萍如此关心自己,心中甚是感动,尤其,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不顾少女应有的矜持,万绿萍对他的心意,可想而知,于是,一定神,茫然惶声说:“小兄也不知呀!”
蓦闻铁钩婆小眼一瞪,厉声说:“萍儿站远一些,让他们说清楚!”
万绿萍立即忿忿地退了回去。
凌壮志看了一眼老脸铁青的铁钩婆,又看了一眼神色惋惜的晋德大师和面现惶恐的雷霆拐、宋南霄等人。
最后,他发现俊面一郎阮自芳满脸泪痕,两眼红红,正怨毒地望着他。
凌壮志心知有异,再看地上血泊中倒着的那个人,不由面色大变,脱口一声惊啊,身形一连几晃,险些栽倒地上。
绿影一闪,万绿萍立即惊骇过度地把凌壮志扶住。
只见倒在血泊中的那人,竟是金刀毒燕阮陵泰,他的天灵碎裂,血浆满面,手颈微泛殷红,这正是死在赤阳掌下的特殊现象。
凌壮志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花,满头的汗珠,簌簌地滚下来,他确没想到,方才那个轻功卓绝的白衣人,居然也会他具有的赤阳掌功。
他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注定金刀毒燕的尸体,完全呆了。
万绿萍见凌壮志骇成这副样子,芳心一痛,脱口低呼:“凌表哥!”
说着,双手轻轻摇摇着凌壮志的手臂。
凌壮志一定神,惟恐怕地上死的不是阮陵泰,因而不解地颤声问道:“这……这……这不是阮老庄主吗?”
话声甫落,蓦闻晋德大师沉声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快请扶小施主上坐,不要将他吓坏了。”
万绿萍一听,立即扶着凌壮志,绕过众人,直向正中过厅上走去。
俊面一郎阮自芳,听说击毙老庄主的是个身穿白衫的少年,因而对凌壮志颇为怀疑,但这时见了凌壮志惊吓欲绝的神态,疑虑顿时消除了不少。
他想,一个身怀高绝武功的人,不可能见了一具死人尸体,会吓得面色如纸,魂飞天外,尤其,就是伪装,也绝不可能如此逼真。
这时已有数名庄丁前来收尸了,晋德大师立即请雷霆拐、铁钩婆等人厅上坐,但他自己却大袖一挥,腾空飞上房面,直向正西驰去。
凌壮志呆呆坐在一张漆椅上,宛如吓掉了魂,对走进大厅的众人,视如未觉,因为,他正苦思冥想,那个身穿白衫的人究竟是谁。
他不由得在心里问着自己,莫非是师父又复活了?他觉得这是不合理,也不可能的事,人死怎能复生?
继而一想,心中猛然一震,心说,莫非是师父以前曾收过另外的徒弟?但五年来却从没听师父说过!
心念间,蓦闻铁钩婆以满不高兴,而又不便发作的口吻,沉声问:“一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引他到你父亲的书房里去?还有那两个侍女怎的能不问个青红皂白便将他捉了来?你们看,如今将他吓成这副样子。”
说完,显得异常心疼地指了指神情茫然,呆坐椅上的凌壮志。
凌壮志这时才知道那座精舍书房是金刀毒燕阮陵泰的,因此,愈加证实阮自芳心怀不测。
阮自芳虽然心中有鬼,所幸他尚未来得及向凌壮志下手,自然他有恃无恐,毫不慌张,他举袖拭了一下面颊上的泪水,苦着脸说:“小侄因凌相公是读书人,不宜和那些武林贺客们在一起,因而才将凌相公引到花园书房里休息……”
一直立在凌壮志身边的万绿萍,这时未待阮自芳说完,立即不解地问:“听说老庄主生前曾有严命规定,任何人不得进入内宅花园,违者处死,不知可有这条规定?”
立在一角的宋南霄一听,顿时惊得面色一变,想到方才暗中悄悄潜入后花园,实在是太冒险了。
阮自芳似乎没想到万绿萍居然知道这条规定,因而被问得白面一红,但他略微一顿,立即解释说:“家父早已将那间书房让给在下了,是以在下有权让凌相公去住。”
铁钩婆立即沉声说:“既是这样,贵宅的侍女更不该将少庄主接待的客人,不问清楚便捉来了……”
阮自芳虽然对铁钩婆非常不满,但他对万绿萍仍然没有死心,是以不敢面现不悦,因而痛苦地说:“现在家父惨遭杀害,小侄方寸已乱,至于两个无知侍女,生杀与否,任由前辈指示……”
雷霆拐萧子清立即打圆场说:“铁钩婆,现在情形特殊,大家心情慌乱,侍女们冒犯贵亲戚凌相公的事,只有改日再谈了。”
铁钩婆见有机下台,自是不便再加追究,但卷云刀宋南霄,却立即掠过一丝诡笑。
他虽然不敢当面揭破凌壮志与万绿萍的关系,去开罪人人俱怕三分的铁钩婆,但有打击凌壮志的机会,他仍不愿放过,因而干咳一声,露出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来,含笑说:“在下奉劝万前辈,大可不必为这些小事生气,其实,这也不能尽怪两个侍女不好,凌相公也有不是之处,少庄主既然将他请至书房休息,就应该早些就寝,擅离居所,游荡内宅,对主人就是不敬。”
说此一顿,狡狯的目光不由阴刁地瞟了一眼凌壮志。
凌壮志听得满腹怒火,但他却不敢说出宋南霄曾经潜入花园的事,那样做必然弄巧成拙,露了自己的马脚,因而只能暗暗生气。
阮自芳见有人打击凌壮志,心中自是感到快慰,雷霆拐等一群老人家,竟也有三两个人抚髯颔首,表示同意。
铁钩婆只气得老脸铁青,但又不便发作,万绿萍娇躯微抖,恨不得拔剑杀了这个狗才。
宋南霄见凌壮志神色有些不快,万绿萍的娇靥变色,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慰之感,因而继续阴鹅地说:“尤其方才向老庄主暗下毒手的人,据说也是一个身穿白衫的俊美少年,这对凌相公来说,虽是巧合,但也不无可疑之处,何况阮老庄主生前,尚曾严格规定,擅入花园者处死呢……”
凌壮志早已气得浑身颤抖,但他却时时谨防眼神外露,因而赶紧闭上眼睛,缓缓低下头去,不知之人,尚以为他自知理屈了。
铁钩婆、万绿萍虽然将宋南霄恨之入骨,但两人已意识到对方瞻敢如此放刁,当是自恃知道和凌壮志间的真假关系,是以,两人也怕宋南霄当众揭破,因而,仅望着宋南霄忿忿地冷冷一笑。
这时,宋南霄见铁钩婆和万绿萍对他有了顾忌,神色间愈显得得意了,于是眉梢一扬,正待再说几句,一阵轻微悦耳的环佩叮叮声,迳由厅后传来。
阮自芳一听,面色立变,倏然由椅上站起来,同时脱口低呼:“我七师叔回来了。”
说话之间,神色紧张,目光紧急,迅即看了一眼铁钩婆等人。
雷霆拐、铁钩婆以及十数劲装老人,俱都感到有些愕然,他们似乎从没听金刀毒燕阮陵泰说过,他还有师弟或师妹。
但众人看了阮自芳的紧张神色,断定他这位七师叔定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否则,绝不会将飞扬跋扈,心高气傲的阮自芳,骇成这个样子。
由于来人是阮自芳的长辈,众人自觉都是客人,为了表示礼貌,因而也纷纷地立起来。
凌壮志被宋南霄激得正满腔怒火,虽然被身边的万绿萍悄悄由椅上拉起来,但他无心去看来人是谁。
由于这厅上的人俱都屏息静立,因而,那阵悦耳的环佩叮叮声,听得愈来愈真切了,所有人的目光,俱都盯着厅后紧闭的屏门。
“呀”然一声,正中两扇屏门,应声打开了,厅上所有人的眼睛不由得同时一一亮——
凌壮志本能地转首一看,顿时惊呆了。
只见八个手提纱灯的侍女,像众星捧月般,拥着一位国色天香,超脱尘俗的绝美少女,飘然走进厅来。
正中少女,年龄最多二十岁,一身淡紫衣裙,外罩紫缎长襦,高挽的如云秀发上,斜插一只含珠飞凤,那阵悦耳的环佩叮叮声,正是发自她的身上。看她举步姗姗,分明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千金闺秀,如不是听了阮自芳那声七师叔的称呼,任何人也不知她是一个身怀武功的少女。
这时,雷霆拐和铁钩婆等人,俱都看愣了,他们确没想到,金刀毒燕阮陵泰还有这么一位丽姿天生、艳丽倾城的小师妹。
但凌壮志看了紫裳少女这身装束,却立即恍然大悟,他断定紫裳少女就是花园长阁内抚琴的那位丽人。
同时,他也暗吃一惊,因为他已看出紫裳少女的内功修为,同样已达到英华内蕴的至高境地,他的伪装,随时有被紫裳少女识破的可能,是以,他格外提高了警惕,必须谨慎应付。
俊面一郎阮自芳一见紫衣少女,首先恭声低呼了声七师叔。
紫裳少女见全厅客人早已站起,立即礼貌地频频轻颔螓首,谦和地微微含笑,秋水般的凤目,逐一扫过每一张神色愕然的陌生面孔。
她的笑,是那么淡雅、高贵,在红艳欲滴的樱唇间,皓齿微现,神态是那么雍容,自然,令人一见,立生亲切之感,再没人去想她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当她柔和目光掠过万绿萍娇憨秀丽的面庞时,目光曾经一顿,她对这位依立在凌壮志身边的绿衣少女,似是特别注意。
而凌壮志在与紫衣少女的目光接触时,心中却不由暗吃了一惊,他不是为她的美丽而心动,而是他感到紫裳少女的眉目间,似是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只是在这一刹那,令他无法及时想起来。
紫裳少女礼貌地看了众人一眼,接着谦和地娇声说:“诸位请坐。”
说罢,随即坐在一张侍女为她备好的漆椅上,当地落座的同时,环佩交鸣,叮叮有声,光华炫目,八个侍女分别立在她的椅后。
俊面一郎阮自芳一俟铁钩婆、雷霆拐等人坐好,立即面向紫裳少女,恭声流泪说:“七师叔可知家父已经遇害了……”
紫裳少女黛眉一蹙,黯然颔首说:“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可曾查出那个人的来历?”
阮自芳流着泪回答说:“据当时目睹的小僮侍女们说,那人是个身穿白衫,年约十八九岁的俊美少年,与家父交手之际,两掌殷红如火,身形快如电掣,仅一个照面,便击中家父的天灵穴。”
紫裳少女的黛眉蹙得更紧了,惊得轻噢一声,却举目瞟了一眼凌壮志。
凌壮志被看得心头猛然一跳,不知道紫裳少女是否已看出他的底细,尤其令他心骇的是,击毙阮陵泰的那个白衫少年,不但年龄与他相仿,就是武功、身法也毫无二样。
雷霆拐萧子清,随着在旁解释说:“据晋德大师和老朽等人的判断,击毙阮老庄主的白衫少年,就是宏福镇外击毙三个恶道的那人。”
凌壮志见雷霆拐萧子清,将击毙阮陵泰的事情,也拉在他的身上,不由暗暗叫屈,心说:
这真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紫裳少女微微颔首,略一沉思说:“我想那白衫少年,最初必是混在贺客中,然后潜入内宅,乘老庄主不备之际,出其不意,猝然下手。”
说此一顿,凤目一亮,似是想起什么问题,立即望着铁钩婆等人,正色问道:“诸位可曾注意到,今夜前来的贺客中,有哪些人是穿白色长衫的?”
雷霆拐等人俱是江湖阅历极深的人,他们恐怕紫裳少女也对凌壮志起了怀疑,因而俱都蹙眉抚髯,佯装沉思。
卷云刀宋南霄眉头一蹙,嘴哂阴笑,觉得这是与美人搭讪的绝佳机会,也是打击凌壮志的绝佳机会。
于是,干咳一声,轻蔑地瞟了一眼凌壮志,举手一指,得意地含笑说:“今夜一百多位贺客中,仅这位凌相公一人,是身穿白衫的客人。”
凌壮志一听,怒目瞪着宋南霄,恨不得飞起一掌,当场击毙这个无耻之徒,他虽然没有即时立起,但他的俊面上却已充满了杀气,所幸厅中的人,俱都厌恶地望着宋南霄,因而没有人注意到他脸上的气色。
万绿萍早已看得粉面苍白,娇躯微抖,决心出了卧虎庄,定要将这狗才劈死剑下,方消心头之恨。
紫裳少女神色依然平静地望着宋南霄,蹙了蹙远山伏影般的黛眉,佯装不解,而含义颇深地愠声说:“恐怕不只他一人吧?方才我在长阁抚琴时,看到后宅花园中,似是也有一位身穿白衫的人影,在假山附近徘徊呢!”
宋南霄一听长阁抚琴,顿时惊觉不好,待紫裳少女说完,早已惊得面色如土,冷汗油然,这时他已意识到,他的生死,就系在紫裳少女的一念之间了。
因而,一俟紫裳少女说完,立即恭谨地连连惶声说:“是是,姑娘说的是……花园中的情形,在……在下就不清楚了……”
说罢,情不由己地举袖拭了一下额角的汗水。
众人看了这情形,俱都愣了,在场的人,除了凌壮志,似乎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俊面一郎阮自芳,看来极怕紫裳少女知道,他曾擅自将凌壮志引进后宅花园书房里住,因而非常讨厌宋南霄提凌壮志的事。
宋南霄心情慌乱,如坐针毡,唯恐紫裳少女再谈及他潜入花园的事,因而,急忙立起身来,强自含笑说:“在下方才酒喝多了,诸位请继续谈,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略微拱手一抱拳,举步走向厅外,但当他经过凌壮志、万绿萍面前时,却仍极怨毒地瞪了两人一眼。
雷霆拐等人万分不解,俱都迷惑地望着宋南霄的背影,匆匆走向院外。
凌壮志觉得像宋南霄这种人,万万留他不得,如不及早除去,将来势必为害武林,因而,也随之立起,向着众人拱手一揖,文静地说:“小生连番受惊,身心俱感疲惫,小生也要告辞先走一步了。”
紫裳少女黛眉一蹙,似是感到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凌壮志会如此急切地离去,但她却迅即含笑说:“你们快引凌相公去休息!”
说着,转首看了身后八个侍女一眼,立在左侧的两个娟秀侍女,立即提起两个纱灯应声走了出来。
凌壮志怕有人跟去不便,急忙推辞说道:“小生自会回去,不必再劳两位大姐了。”
说罢,再度一拱手,转身就待离去。
万绿萍一直念着宋南霄临去时的怨毒目光,因而有些焦急地说:“表哥,就让她们送你去吧!”
说话之间,杏目盯视着凌壮志的俊面,充满了忧郁、关切之色。
凌壮志为免引人起疑,只得不再推辞,他感激地看了万绿萍一眼,随在两个侍女身后,直向院门走去。
紫裳少女看了万绿萍对凌壮志的关切神色,和那副亲切的表情,黛眉间不觉罩上一层隐忧。
凌壮志跟在两个提灯侍女身后,心中一直暗暗焦急,他怕失去宋南霄的行踪,但又不便出言催促。
两个侍女似是知道凌壮志住在花园内,绕过几处独院,迳自来至一座花园圆门前。
进入圆门,即可看到坐落花园东南一隅的那座精舍书房。
凌壮志首先停步,又文静有礼地说:“两位大姐请回吧,小生自会前到书房休息。”
说罢,微一拱手,不待侍女回说,迈步向花圃间走去。
两个侍女见已看到书房,因而也未坚持,齐声道晚安,转身走了回去。
凌壮志前进数步,觑目暗察了一眼园内,身形一动,快逾飘风,沿着一排枝叶茂盛的落地花树,直向正南掠去。
来至南墙跟前,藉着砖孔向外一看,外面依然是花圃成方,花树成行,于是腾空飘落墙外,直向宾馆方向驰去。
前进中,转首一看,星目顿时一亮,倏然刹住身势。
只见十数丈外的数株大树阴影下,隐隐显出一个人影,凝目一看,正是卷云刀宋南霄,他正隐身在一株大树后,鬼祟地望着花园墙内。
再看花园墙内,数丈以外的修竹花树间,正是那座精舍书房的后窗。
凌壮志看罢,涂丹般的唇角,立即浮上一丝冷笑,游目看了一眼左右,衣袖一拂,身如风吹柳絮般,毫无声息地直向宋南霄身后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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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书房疑凶
身形飘进中,发现宋南霄的目光盯着墙内花园,不停地摇头晃脑,神情甚是焦急,似是寻找什么。
凌壮志秀眉一蹙,顿时大悟,断定宋南霄必已看见两个提灯侍女已经回去,为何眨眼不见了那位凌相公?
飘至大树下,距离宋南霄已不足五尺,而神焦急的宋南霄,尚依然不知。
凌壮志杀机已起,恨不得将宋南霄立毙掌下,但他却不愿乘人不备暗下毒手,因而轻轻咳嗽一声。
宋南霄心中有鬼,原就怕人发现,这时闻声惊骇,倏然转过身来,同时慌得悄声沉喝:
“什么人?”
喝问声中,定睛一看,只惊得轻啊一声,一连退后三步。
只见立在他身后的,竟是他正要暗下毒手而后远走高飞的凌壮志。
这时凌相公飞眉如剑,朗目如星,哂着冷笑的朱唇,已紧闭成一个下弯弧形,俊面上充满了杀气,再看不到那副文静儒雅,荚挺潇洒的俊美神态了。
宋南霄一惊非同小可,不由再向身后退了两步,豆大的汗珠,顿时滚下来,他举手指着凌壮志,惊恐地颤声问:“你?你……”
凌壮志寒冷的目光,像两柄利剑钉在宋南霄苍白如纸的脸上,微微点了点头,冷冷地低声说:“不错,你没想到吧,你一直认为随意可欺的人,现在居然要来杀你了……”
说话之间,双臂微圈,朗目注定宋南霄,缓步向前逼去。
宋南霄惊得浑身一颤,脱口一声轻啊,身不由己向后退去,他完全被凌壮志慑人的气魄吓住了。
凌壮志前进中,冷冷一笑,切齿恨声说:“哼,像你这种武林败类,怎能留你活着害人!”
“人”字出口,暗凝功力,两掌倏然殷红如火!
宋南霄一见,顿时魂飞天外,脱口一声刺耳惊心的惨叫:“救命啊——”
惨叫声中,神情如狂,放开两腿,直向宾馆亡命逃去。
凌壮志岂能容他逃走,一声怒哼,疾扑如电,旋身已至宋南霄身前,血红的右掌一挥,猛向对方的天灵劈下。
宋南霄再度发出一声直上夜空的惨嚎,右手本能地去掣单刀。
就在血红的右掌,看看击中宋南霄天灵的一刹那,凌壮志心机电转,觉得此时此地绝不能施展赤阳掌功,否则会为自己找来麻烦。
心念间,口诀立变,殷红如火的双掌,顿时变得铁青,凌壮志一声低喝,运足功力的右掌,猛击宋南霄的前胸。
砰的一响,暴起一声悠长嘶哑的凄厉惨嚎,宋南霄的身影宛如断线的风筝,直向七八丈外的花圃间,横飞过去。
哇的一声,宋南霄的身形落地,已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这一连声的惊呼惨嚎,响彻夜空,震惊全庄,数十道人影,纷纷由远处宾馆内慌张地走出来。
凌壮志看也不看宋南霄一眼,藉着大树修竹掩护,速闪身疾避,宛如脱晃,越过矮墙,直奔书房,身法之快,捷逾脱箭。
进入书房,迅即将门闩上,飘至前窗,急忙用小指戳开一道月牙小洞,觑目一看,不由浑身一颤。
只见内宅方向的房面上,十数道极速人影,俱都快如流星,直向花园扑来。
当前一人捷逾奔电,宛如一团飘拂的紫云,挟着一片闪闪寒星已越过假山荷池了。
凌壮志凝目一看,心头猛然一震,来人正是阮自芳的七师叔——那个艳丽绝美的紫裳少女。那片闪闪寒星,正是发自她身上的金环玉佩,凌壮志确没想到紫裳少女的轻功竟是如此的精绝骇人。
紧跟在紫裳少女身后不远的是万绿萍,两人相差最多一丈或八尺。
紫裳少女和万绿萍,两人飞驰中,俱都神色惶慌,目闪惊急,一直注视着这面书房。
凌壮志心中一惊,似有所悟,飘身退至书桌前,急忙坐在椅上。
就在他仓皇坐在椅上的同时,不远处,已传来两声慌急娇呼:“凌相公?凌相公?”
“表哥!表哥!”
呼声甫落,风声已至门外,咔喳一声轻响,房门应声劈开了,人影闪处,紫裳少女和万绿萍,相继飞身扑进门来。
凌壮志心情紧张,倏然由椅上立起来,他张口结舌,神情痴呆,仓促之下,似是真的不知如何应付了。
万绿萍见凌壮志安然无事,一颗焦急的心,立时平静了不少,但惶乱的情绪,仍令她忍不住关切地问:“表哥,你没事吧?”
说话之间,已走至书桌前,明亮的杏目,不停地在凌壮志身上打量,似是要看看可有什么地方受伤。
凌壮志实在无话可说,见机痴呆地点了点头。
紫裳少女见万绿萍如此关怀凌壮志,因而眉宇间的那丝隐忧,显得更浓重了。
就在这时,房门人影一闪,铁钩婆当先冲入,身形未停,立即慌声问:“怎么样了?”
说话之间,小眼睛寒光闪闪,待等发现凌壮志呆立在桌前,不由吁了口长气,又极有把握地说:“哼,我说呢,他卷云刀宋南霄就是有斗大的胆子,谅他也不敢在卧虎庄内作什么手脚。”
相继冲入的雷霆拐和阮自芳等人,俱都以惊异的目光看了凌壮志一眼,纷纷不解地惶然说:“真怪,惨叫分明是在这一带……”
凌壮志佯装一定神,故意指着相反的方向,慌声说:“不是这边,我听好像是假山那面。”
阮自芳一听,立即飞身纵出门外。
这时花园以南,人影纵横,相互吆喝,似是正在寻着那几声惨叫的来源。
蓦然,一声惊恐喊叫,就在墙外数丈处传来。
“喂!诸位快来,在此地了。”
紫裳少女一听,翠袖微拂,宛如穿帘巧燕,飘然飞出门外,身形未停,直向花园以南射去。
雷霆拐铁钩婆等人,纷纷纵出书房,紧跟紫裳少女身后驰去,仅万绿萍一人依然立在桌前未动。
凌壮志感激地看了万绿萍一眼,故意摇摇头,充满了怯意地说:“萍妹,你们江湖上的事,实在太可怕了……”
万绿萍深情含笑地看了他一眼,正待说什么,南墙十数丈外,再度传来一声惊呼:“诸位快来,是卷云刀宋南霄!”
万绿萍一听,香腮上挂着那丝含情微笑,顿时消失了,粉面立时沉下来。
凌壮志心中一动,佯装不解地问:“萍妹,那位宋大侠怎么样了?”
万绿萍一定神,急对凌壮志说:“你不要出去,小妹看看就回来。”
说罢,飞身纵出门外。
凌壮志顿时慌了,立即大声嚷着说:“萍妹,愚兄也要去看看!”
说话之间,伸手撩起长衫下摆,急急忙忙跑出房来。
万绿萍一见,只得刹住身势,含嗔望着凌壮志,正色说:“那个姓宋的恐怕已经死了……”
凌壮志未待万绿萍说完,立即抢先说:“死了我便不怕了!”
说着,连走带跑,直向花园圆门奔去。
万绿萍无奈,只得急步跟在他的身后。
出了花园圆门一看,西南花园小树间,已围了二、三十人,远处街有数十道人影,如飞驰来,其中有两人高举着熊熊火把。
凌壮志前进中,蓦闻一个苍劲的声音失望地说:“内腑已被震碎,没救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略显惊悸地说:“看他临死前这副惊恐欲绝的表情,向他下手的人,必是一个武功极高,而面目相当丑恶的人。”
凌壮志一听,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两人来至近前,宾馆的武林贺客们大都赶到了,两个庄丁,高举着两支火焰熊熊的大火把,照得地上毫发可见。
近百人围成一个大圆圈,俱都静悄悄地立着,神色慌张、目光惊急地瞟向雷霆拐和铁钩婆等人身前的紫裳少女。
凌壮志和万绿萍,静静地立在人后,只见场中一个大花圃中,仰卧着宋南霄,张口瞪眼,白眼珠上翻,状至可怖,前胸衣巾,已完全被震成粉碎。
紫裳少女微蹙黛眉,凤目疑惑地注视着宋南霄的尸体,似在揣测他是被什么掌力击毙。
她在熊熊的火把照耀下,娇靥凝霜,神情深沉,宛如一尊仪态威严的女神,身上玉佩,闪闪生辉,愈增她的美丽。
面色苍白的阮自芳,蹑足躬身,走至紫裳少女的身侧,恭谨地低声问:“七师叔,可要打开宋大侠的前胸看看?”
紫裳少女没有回答,仅略微点了点头。
阮自芳立即走至宋南霄的尸体前,轻巧谨慎地去翻……
这时,全场一片寂静,俱都屏息瞪大了眼睛,所有人的目光,闪闪烁烁,随着阮自芳的两手移动,除了两支火把燃烧的噗噗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阮自芳将最内两层碎布分开了,全场不少人的眼睛突然一亮,脱口呼出一声惊啊,但也有不少人惊呆了。
只见宋南霄苍白毫无血色的胸上,极明显地印着一个淡青色的纤细掌印。
全场一静之下,立即掀起一阵惊恐不安的骚动,不少年龄较长的人,已开始私下揣测他们的见解了。
紫裳少女虽然神色未变,但由她秋水般的凤目中,可以看出她的震惊。
凌壮志看了那个淡青色的纤细掌印,也不禁呆了,他几乎忍不住伸出右掌来比比看,他不相信他的手有那么纤细美好。
他在紫芝飞崖上,随师习艺五年,每次练掌的目标,均是巨木怪石,他从不知掌力击在人身上所留的痕迹是何现象。
这时,他非常不解,他不知道恩师为何事先不告诉他?
他仍记得恩师说过,这些功夫,如在江湖上一经施展,必使武林震惊,群魔丧胆。
可是,他第一次施展赤阳掌功,下山时击毙了三个为非作歹的老道,便听每个人都说赤阳神君是个昔年最厉害的恶魔。
心念间,蓦然感到自己的右手,被一只温暖如绵,柔若无骨的纤细玉手轻轻地握住了。
由于他正在沉思,惊得几乎叫出声来,转首一看,万绿萍正含情脉脉,神色关切地望着他微笑。
他感到非常不解,不知道万绿萍是何心意,因而微蹙秀眉,目光茫然望着那张娇憨秀丽的粉面。
万绿萍被看得娇靥通红,所幸身后无人,大家又都聚精会神地望着场中,因而将樱唇送在凌壮志的耳畔,悄声说:“表哥,你又吓呆了!”
凌壮志一听,顿时大悟,但他的心,却怦怦地跳个不停,尤其那丝温馨发香的樱唇间吐出的如兰气息,更令他心醉神迷,不能自制。
万绿萍见凌壮志呆呆地望着她,涂丹般的朱唇,挂着痴笑,芳心顿时升上一丝爱意,但她却情不自禁地含笑嗔声说:“傻相!”
说着,纤手轻轻一甩,立即将凌壮志的手甩掉了。
凌壮志俊面一红,顿时惊觉失态,急忙转首望向场中。
这时,只见紫裳少女黛眉一蹙,转首望着身后的雷霆拐铁钩婆等人,以不敢肯定的口吻问:“诸位俱是久历江湖的武林长者,看这个淡青色的掌印,可是昔年九华魔女横行天下的霸道掌功青罡气?”
话声甫落,雷霆拐迟疑地尚未开口,人群中已响起一个中气充沛的声音:“姑娘说得不错,这正是女魔头最霸道的青罡气!”
众人随声纷纷转首,只见发话的人,是个虬髯灰发年约四十余岁的蓝衣劲装的中年人。
那人面皮微黄,目光尚尚,两太阳穴高高突起,眉宇间蕴藏着正气,一望而知是个刚直坦实的人。
雷霆拐萧子清也急忙对紫裳少女低声说:“姑娘说得不错,这个掌印正是那女魔头青罡气的特殊现象。”
立在人群后面的凌壮志,再度呆了,心说:我的恩师分明是个身躯魁梧的昂藏男人,怎会是什么九华魔女?
心念间,蓦闻一人嚷着说:“大师来了,大师来了。”
凌壮志定眼一看,只见立在西南面的二、三十人,纷纷让开了。
一道宽大人影,飘然驰来,正是面带忧色,心事重重的晋德大师。
晋德大师停身在众人闪开之处,一见场中宋南霄胸上的淡青掌印,慈祥的面色顿时大变,忍不住立即合十宣了声佛号。
于是,他一面惊疑地望着地上的宋南霄,一面急步向紫裳少女和雷霆拐等人身前走去。
紫裳少女一见晋德大师,立即敛衽一福,恭声道:“宫紫云恭请大师法安!”
立在人后的凌壮志,听了这个美丽的名字,同样地感到陌生,在他的童年记忆中,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姓宫的女孩子,因而,这时他感到紫裳少女眉目间的那丝熟悉意念,更迷惑了。
晋德大师略微一收惊慌神色,也急忙还礼,说:“宫姑娘,你好。”
说罢,慈目立即惊疑地看了雷霆拐等人,惶声问:“方才可是九华魔头的弟子也来了?”
凌壮志对众人说的魔头、魔女,俱都感到非常刺耳,既然人人都这样说,他自是不能不信,但他却暗暗宣誓,他要以魔头、魔女的绝世武功,杀奸除暴,仗义行侠,他要为现在的恩师复仇,为以往的魔头、魔女雪耻,他要做一番惊天动地,有益人群的大事业。
心念已定,凝神静听,不远处正有一个人,低声说:“……因为她喜怒无常,任性嗜杀,所以人们才将她的美丽绰号九华玉女改为九华魔女了……”
另一个补充说:“听说她是被昔年着名的淫贼花玉露,骗去童贞怀了孕,生了一个女孩后,即变得理智丧失,动辄杀人……”
一个惋惜的声音说:“像她那样冰雪聪明,美如仙姬的少女,居然会遭到那等悲惨的命运,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蓦然一个恍然大悟的声音:“啊,这次击毙卷云刀的人,恐怕就是九华魔女的女儿吧?”
话声甫落,附近的人都低声笑了。
其中一个风趣的声音说:“老兄,她的外甥女今年恐怕也有一百岁了……”
说罢,又是一阵低声哄笑。
凌壮志听至此处,对昔年九华魔女的平生,已有了一个概念,断定她和赤阳神君,俱是同一时期的厉害人物。
心念间,他的右臂,突然被万绿萍碰了一下。
凌壮志心中一动,忙转首一看,只见万绿萍的明亮杏目,正望着紫裳少女等人处,口中却悄声说:“喂,他们在找你!”,
凌壮志心中一惊,举目一看,只见雷霆拐正举手指着花园书房,晋德大师等人却一齐向着书房张望。
他断定方才雷霆拐等人向晋德大师谈及宋南霄时,必是正谈到他,因而,他心中非常后侮方才没有注意。
蓦然,晋德大师等人,又转首向人群中望来。
凌壮志暗吃一惊,即将身形略微移动,但紫裳少女宫紫云,却看到了万绿萍。
恰在这时,四个庄丁已来收尸了。
晋德大师神色黯然地看了宋南霄的尸体一眼,似是想起什么,转首望着雷霆拐等人问:
“哪一位清楚宋施主的出身和师承?”
身穿灰衣劲装的老人,立即谦恭地说:“据宋大侠对老朽说,他是崆峒派现任掌门人乌鹤仙长的俗家弟子……”
凌壮志一听乌鹤仙长,面色顿时一变,不由心中暗呼,乌鹤仙长不也是恩师的切齿仇人之一吗?
继而一想,不由暗哼一声,心想,俗语说:有其师必有其徒,看来这话的确不假,由他调教出来的宋南霄看,乌鹤仙长的为人,也可想而知了。
心念间,只见晋德大师听了灰衣老人的话,立即寿眉蹙在一起了,接着,转首望着阮自芳说:“这件不幸的事,发生在贵庄上,就请少庄主明日火速派人通报乌鹤仙长知道,好在各地英雄豪杰俱在此地,宋施主的死因,有目尽睹,乌鹤仙长虽然气量狭窄,他也无话好说了。”
凌壮志一听,不由暗自冷冷一笑,乌鹤仙长果然是一个心胸狭窄,忌才善妒的恶道,因而,他对师父说的话,愈加深信不疑了。
这时,收尸的庄丁已将宋南霄的尸体抬走,围立的群豪已有三五人散去,凌壮志觉得自己该走了。
于是,他悄悄碰了一下万绿萍,低声说:“我们也走吧!”
万绿萍微颔螓首,两人沿花圃,并肩向花园圆门走去。
一个是绿衣背剑的娟秀侠女,一个是白影飘飘的俊美书生,附近发现的人,无不投以慕羡的一瞥。
但目光不时瞟向万绿萍的紫裳少女宫紫云,看到两人并肩离去的亲昵形影,她那张绝代容华的娇靥上,却不禁罩上一层难以言喻的神色。
和万绿萍并肩迈步中的凌壮志,他的脑海里,也正浮现着宫紫云的情形,他对宫紫云眉目间的那丝熟悉的印象,一直念念不忘!
他决心设法查出她的真正来历和身世,他想:也许真是儿时的童伴。
他预定第一步先向晋德大师探询,因为,他一直认为晋德大师是位德高望重的武林长者,有道的高僧。
一声嘹亮的鸡啼传来,凌壮志和万绿萍,两人同时看了一眼高挂东天的明亮晓星,天快亮了,但远处却显得愈加黑暗。
两人进入花园,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花香。
距离书房尚有数丈远,万绿萍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她的心突然感到有些发慌,尤其书房内是那么黑。
因而,她游目看了一眼花园,口不应心地柔声说:“表哥,拂晓前的花园景色如此美好,我们就在此地谈谈吧!”
凌壮志也感到两人进房有些不便,因而立即愉快地说:“好呀,这才真正合乎‘晓星当头照,晨风迎面吹,俪影双偎依,玉露润花蕊’的诗情画意呀!”
万绿萍一听,不由羞得红飞耳后,一声娇啐,举起纤纤如春葱似的玉手,就要去拧凌壮志的嘴。
但就在她举手欲拧的同时,发现晋德大师和紫裳少女等人,已距花园圆门下不足五丈了,因而芳心又有些懊恼地说:“他们来了!”
凌壮志早已看到,但他却佯装未见,这时故作吃惊,转首一看,晋德大师等人已走进园门了。
晋德大师神色忧郁,浓眉微蹙,心情显得极为沉重;紫裳少女黛眉笼愁,心中像是蕴藏着重重心事,那双秋水般的凤目,似无意,实有意地不时望向房前并立的凌壮志和万绿萍。
雷霆拐萧子清,紧眼在大师身后,似是接着前面的问题,继续问:“大师追问西庄围墙上的庄丁,他们怎么说?”
晋德大师不由黯然说:“他们俱说曾发现这边房面上一点白影在前,捷逾飞矢奔电,一道黑影在后,快如掠地流星,忽西忽东,后来直奔正南,但老衲赶至南庄围墙一问,庄丁们都说根本没有看见。”
众人听了,不由惊异地轻噢了一声,同时沉默下来,但凌壮志却感到有些疑惑地心中暗问:今夜向金刀毒燕下手的,莫非是两个人不成?
这时,众人已至房前,阮自芳抢先进入书房,燃起五支大油灯,室内顿时光明大放,铁钩婆即向万绿萍一挥手,示意两人跟在她的身后。
众人落座后,那个青衣老人,似有所悟地说:“大师,那两人以绝快身法,闪电飞驰,忽西忽东,分明是掩人眼目,故布玄虚,令人疑他已经离去,实则他两人仍在庄中,老朽断定向宋南霄下手的必是那个身穿黑衣的人……”
话未说完,晋德大师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接着含笑解释说:“后面那人就是身怀绝世轻功百丈咫尺的宫姑娘。”
说着,举手指了指紫裳少女宫紫云。
众人一声惊啊,俱都惊异地望着紫裳少女。
雷霆拐首先一定神,急声问:“姑娘可追上那个白衫少年?”
宫紫云的娇靥一红,微摇螓首,略感羞涩地说道:“没有追上,因为我听到惨叫,立即飞出长阁,那个白衫少年已在百丈以外了,后来追至仅差数十丈,他已走进了那处广大松林。”
凌壮志决心要查出那个白衫少年究竟是谁,故而情不由已地急声问:“他奔的是什么方向?”
紫裳少女宫紫云黛眉一蹙,对凌壮志的关切发问,似是感到有些惊异,因而,闪辉的凤目望着凌壮志的俊面,久久才淡淡地说:“是石门方向。”
话声甫落,室内一片惊啊,俱都面色一变,即使凌壮志,也忍不住浑身一战。
晋德大师最为震惊,竟忍不住垂首合目,低声宣了一声佛号,焦急地说:“阿弥陀佛,吾佛慈悲,但愿不是那孩子!”
宫紫云凤目中冷电一闪,立即惊异地问:“是谁?”
阮自芳立即抢先恭声说:“想是那位天山琼瑶子的衣钵传人展伟明!”
说罢,即将铁钩婆等人在大厅上对他父亲金刀毒燕说的一番话,及发现凌壮志手持寒玉宝扇的事,重新说了一逼。
紫裳少女宫紫云黛眉一蹙,惊得轻“噢”了一声,随即缓缓站起来,直向坐着的凌壮志身前走去。
晋德大师、雷霆拐,以及铁钩婆等人,俱都万分不解,目光一齐望着紫裳少女背影和神色紧张的万绿萍,以及一脸迷惑的凌壮志。
紫裳少女宫紫云走至凌壮志面前,平静地说:“请把寒玉宝扇拿出来。”
众人一听,疑虑冰释,坐在凌壮志身边的万绿萍,也将一颗紧张的心放下来。
凌壮志觉得紫裳少女宫紫云的话,虽然说得平淡,但却含有命令的意味,心中虽然不悦,但又不便反抗,于是,佯装诚惶诚恐地立起身来,连声应是,急忙将玉扇取出来。
岂知,紫裳少女宫紫云,接过宝扇,看也不看,立即嗔声说:“把手伸开!”
声虽不高,但却蕴藏着无比威严,凌壮志不由自己地将手伸开了。
紫裳少女宫紫云,低头一看,粉面立变,脱口一声娇叱,手中玉扇快如奔电,猛向凌壮志的前胸璇玑穴点去。
情况骤变,事出突然,晋德大师等人脱口一声惊啊,轰的一声同时站起来。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加之凌壮志在心理上受了恩师告诫的限制,略微迟疑,紫裳少女的玉扇已经点到,再想闪躲已来不及了。
只觉两眼一黑,周身乏力,翻身栽倒地上。
万绿萍一见,心痛如割,花容惨变,一声厉叱,翻腕掣出长剑,寒光一闪,猛刺宫紫云的酥胸。
宫紫云见凌壮志浑然不知闪躲,心中大惑不解,正待伸手去扶凌壮志,万绿萍的剑已经刺到。
于是,就用手中的寒玉宝扇,一式“巧打云板”,轻点刺来的剑身,同时,娇躯飘然退后五步。
万绿萍急怒攻心,哪肯放松,再度一声厉叱:“还我表哥的命来!”
厉叱声中,进步欺身,耀眼匹练翻滚,一连攻出三剑。
紫裳少女宫紫云似是自觉理屈,一直闪躲封避,并未还手抢攻。
这时室内一片吆喝喊叫,纷纷闪避纵跃,顿时大乱。
晋德大师和铁钩婆俱都急声大叫“住手”,雷霆拐萧子清等人,神色紧张,早已手忙脚乱。
只有卧虎庄少庄主俊面一郎阮自芳,身立一角,嘴哂狞笑,一脸得意之色。
晋德大师见万绿萍神情如狂,不由焦急地大声说:“萍姑娘快请住手,令表兄仅是晕厥,没有生命之虑!”
万绿萍哪里肯听,玉腕连翻,依然一剑紧跟一剑。
雷霆拐见铁钩婆兀立不动,也焦急地大声说:“老钩婆,别愣着不动,还不制住令千金。”
铁钩婆虽对宫紫云极为不满,但凌壮志究竟不是她的真正表侄,这时被萧子清一喊,倒不能不管了。
于是小眼一瞪,脱口一声大喝:“死丫头,你疯啦,你先停下来看看,人死了再和她拼嘛!”
说话之间,乘隙急上一步,手中护手铁钩,一招“拦江截水”,疾封而出。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声,溅起数点火花,万绿萍手中的长剑,立被铁钩婆的铁钩锁住。
晋德大师一见,急忙宣了声佛号,说:“阿弥陀佛,快将小施主抬上床去!”
雷霆拐萧子清和几个劲装老人,也一涌而上,立即将凌壮志放在床上。
立在一角的阮自芳,看到这情形,心中那阵得意狂喜,瞬即变成失望和懊恼,脸上的神色顿时沉下来。
雷霆拐萧子清见凌壮志面色苍白,眼口微闭,但是身上体温正常,心脏跳动依旧,不由暗赞紫裳少女宫紫云的点穴手法极有分寸。
璇玑为人身大穴之一,轻则重伤,重可致死,但凌壮志却是晕厥现象,这不能不令雷霆拐等人对宫紫云的武功高低,另加估计。
同时,他也看到宫紫云真正的用意,必是怀疑宋南霄是死在凌壮志的手里,他也偷偷地看了一眼凌壮志的右手掌心。
据武林传说,练成九华魔女青罡气的人,掌心有五道鲜明的青色手纹,分别通向手的五指尖端。
但雷霆拐低头一看,凌壮志的掌心中,任何纹路也没有,他霜眉一蹙,愈加洞悉宫紫云的心意,因而望着冷冷注意着行动的万绿萍,含笑宽慰说:“宫姑娘只是试试凌相公是否真的不会武功……”
万绿萍未待雷霆拐说完,冷冷一笑说:“哼,他是我的表哥,他会不会武功,难道我不比她清楚?”
说着,忿忿地看一眼手持玉扇,凝神沉思的紫裳少女宫紫云,同时举腕将剑收入鞘内。
铁钩婆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难惹人物,只因这时有晋德大师在场,不便发作,但她仍望着宫紫云冷冷地说:“请宫姑娘快将穴道解开吧,小心被制久了,恐怕会成为内伤!”
宫紫云一定神,立即绽笑说:“前辈不必担心,稍待片刻之后,凌相公自会醒来。”
这声“前辈”喊得铁钩婆心里非常受用,因而点了点头,也未坚持。
雷霆拐为了要证实他的想法,立即接口问:“宫姑娘可是怀疑宋南霄是凌相公下的手?”
宫紫云微微颔螓首,略感歉然地看了床上的凌壮志一眼,说:“不错,我一直怀疑他是个会武功的人,加之宋南霄被击毙的时间,又发生在凌相公离开大家之后不久……不过,其中另一原因,恕我目前不能奉告。”
雷霆拐萧子清对宫紫云的另一原因不愿及时说出来,似乎感到有些不快,因而有意揭破地说:“可是方才老朽看凌相公的手,他的掌心并没有五道青纹。”
宫紫云高雅地淡淡一笑,说:“青罡气功,如果练到炉火纯青的至高境界,手上的青纹便消失了。”
雷霆拐和几个劲装老人听了,面色一变,同时轻噢一声,目光又同时移向床上的凌壮志身上。
万绿萍则认为紫裳少女是诚心和凌壮志为难,因此怒声说道:“我表哥才多少岁?就算他会武功,也绝不可能将女魔的青罡气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境地呀!”
一直蹙眉沉思的晋德大师,似乎是有息事宁人之意,因而插言说:“据老衲看来,宋南霄施主前胸上显现的那个青色纤细掌印,那人的青罡气功,至少有百年以上的火候。”
雷霆拐萧子清等人一听,面色大变,而他们似乎都为这两天一连发生的惊人事件,而感到心骇。
铁钩婆同样地不知凌壮志的真实底细,是以,也想知道一下凌壮志到底会不会武功,因而故意以刁钻的口吻问:“以宫姑娘看,我这个终日啃书本的远亲侄子,可曾学过武功?”
宫紫云秋水般的凤目,略一闪动,立即轻摇螓首,却不作正面的回答说:“凡是略谙武功身手的人,遇人猝击要穴,必然竭力闪避,而凌相公却木然不动,由此足证他确是一位读书人。”
万绿萍一直心急如焚,这时见凌壮志的面色,虽然早已恢复红润,但仍未见他睁开眼睛,因而忍不住焦急地沉声问:“你说他片刻即醒,为何至今尚无动静?”
孤立一角,目光闪烁的阮自芳,觉得机不可失,立即欣然说:“让我为他解开穴道吧!”
说着,越过青衣劲装老人,直向床前走去。
宫紫云看得花容一变,正待出声阻止,蓦见万绿萍柳眉一竖,杏眼圆睁,脱口厉声说:
“站远些,哪个要你多管闲事?”
说话之间,倏举玉腕,右手已握住肩后的剑柄。
俊面一郎阮自芳,骄横狂傲,何曾受过如此斥责?顿时气得眼露凶光,面色铁青,愣愣地立在那里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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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杀人灭口
铁钩婆见阮自芳居然胆敢在她的面前想动手脚,哪里还把铁钩婆放在眼里?不由冷冷一笑,轻蔑地说道:“姓阮的小子,你那两手解穴手法,还是搁着吧,你不解,他或许还能醒来,你一拍,嘿嘿……”
俊面一郎阮自芳见铁钩婆当面揭破他的阴毒,不由恼羞成怒,浓眉一轩,暴声喝问:
“铁钩婆,你别忘了你现在立在什么地方!”
铁钩婆怒极一笑,不屑地说:“姓阮的小子,你别神气,莫说是你小小的卧虎庄,就是皇宫内苑,老娘同样地要去就去,要走就走。”
话刚说完,早已醒来闭目静听的凌壮志,已经缓缓地睁开眼睛,他佯装茫然地看了一眼左右,似是想起什么,惊得慌忙坐起来。
万绿萍一见,立即奔了过去,同时低呼一声“表哥”。
阮自芳见凌壮志果真自动醒来,再看了万绿萍那副关切惊喜的神态,不啻在火上又加了一桶油。
铁钩婆既然和少庄主闹翻了脸,自是不愿再待下去,这时一见凌壮志醒来,立即沉声说:
“傻小子,我们走,看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万绿萍怕阮自芳向凌壮志突下毒手,因而蓄势挡在床前。
凌壮志虽然恨透了阮自芳和紫裳少女宫紫云,但他表面仍装出茫然、畏怯和惊惶的神色,这时听铁钩婆说走,正中下怀,赶紧移下床来。
阮自芳见铁钩婆当众夸口,决心要将他留下来,煞煞铁钩婆的傲气,于是,面向紫裳少女躬身急声说:“七师叔,芳儿定要……”
话一出口,宫紫云立即微剔黛眉,翠袖一拂,怒声喝斥道:“闭嘴,还不退下去!”
阮自芳本待再度要求,但看了闭目不语的晋德大师,神情冰冷的雷霆拐等人,自知情势不利,于是,怨毒地看了铁钩婆等三人一眼,转身纵出房门,腾身飞向墙外,晃眼已经不见。
宫紫云知道无法再留住铁钩婆,于是,手托玉扇,缓步走至凌壮志面前,歉然一笑,说:
“方才是开玩笑了,希望凌相公不要记在心里。”
说着,伸出一双春葱似的纤纤玉手,将玉扇送上。
凌壮志虽然恨极宫紫云,在未睁眼时,他决心要严惩这个美丽少女,但这时面对她绝世风华的娇靥,寒潭秋水般的眸子,心中那丝怨忿,完全被她眉目间那丝熟悉的意念而冲淡了,原本要说几句泄忿话的勇气,也没有了。
于是,只得接过玉扇,急忙拱手,显得无可奈何地说:“啊,些许小事,姑娘何必挂齿,只要下次不开这个玩笑,也就是了。”
晋德大师和雷霆拐萧子清等人,看了他那副文静儒雅的迂腐神态,俱都忍不住哈哈笑了。
高雅绝美的宫紫云,正在生气的万绿萍,也被他那副既不甘心,又不敢发作的神情逗得噗嗤笑了。
只有铁钩婆,仍紧绷着老脸,望着晋德大师等人,气呼呼地说:“诸位再见,我老婆子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转身走出书房,凌壮志和万绿萍紧紧跟在铁钩婆的身后。
晋德大师、宫紫云,以及雷霆拐等人,俱都在身后相送。
这时,天光早已大亮,花园中洒满了柔和的朝阳,照得满园露珠点点,愈显得各色鲜花的明艳。
来至花园门前,铁钩婆坚请晋德大师等人止步,在一片珍重后会声中,三人沿着修竹夹道,缓步向宾馆方向走去。
晨风徐徐,仍有浓重的凉意,令人不禁为之精神一振,倦意全消。
凌壮志想到黎明之前紫裳少女宫紫云点他璇玑穴的一刹那,这时想来,心中仍有余悸。
假设宫紫云手下没有分寸,这时他的身体恐怕早已冰冷地挺在床上了,如果当时他一迟疑,这时的后果也不堪设想了。
一想到紫裳少女宫紫云,便令他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再看一眼那张略感熟悉秀丽的面孔。
他看到晋德大师和宫紫云等人,依然立在花园门前尚未回去。
晋德大师目光柔和的望着他们三人,红润的面孔上,展着慈祥的微笑。
宫紫云微蹙着远山伏影般的黛眉,闪辉的目光,望着他和万绿萍并肩前进的背影,含愁的娇靥上,又笼罩着一丝伤感,云裳上的玉佩金环,在朝阳之下,闪闪发亮,令人看来又觉得她是那么遥远。
雷霆拐和几个劲装老人,正在相互交谈,想是谈论昨夜击毙金刀毒燕的那个白衫少年,是否与击毙宋南霄的那人有关。
再回头,三人已到了宾馆,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知道各路前来的武林贺客,早在天明以前离去。
再经过两个独院,走完一道长廊,出了高大门楼,直达庄墙跟前,三人一路行来,到处一片死寂,再没有昨夜那种欢腾气象了。
凌壮志仰首一看墙上,正有不少庄丁望着美貌如花的万绿萍。
万绿萍羞涩地看了凌壮志一眼,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她再也鼓不起昨夜那份勇气了。
四丈多高的墙,在凌壮志来说,仅是点足而过的事,但在此刻,他却要装出一副担心害怕,腿都有点发抖的神态。
铁钩婆没好气地看了凌壮志一眼,她觉得将一个聪明秀丽,貌若天仙的女儿嫁给这么一个书呆子,的确有点可惜。
这时,围墙上又跑过来不少庄丁,看到铁钩婆和万绿萍如何去架一个丰神如玉的俊美书生,个个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铁钩婆一见,那股子满腹无处发泄的怒火,顿时暴发出来,于是小眼一瞪,仰面一声大喝:“都给我滚开,小心老娘上去剥了你们的皮。”
大喝声中,咬牙切齿,小眼睛光如灯,手中铁钩一连向上挥了几挥。
庄丁大都知道铁钩婆难惹,这时一见,顿时大乱,纷纷仓皇走开了。
就在这时,蓦闻铁钩婆低喝一声“起”,身形应声腾空而上。
凌壮志尽量提气,减轻自己的体重,他真怕铁钩婆的轻功不济,纵不上墙去。
铁钩婆和万绿萍,一人架着凌壮志一个手臂,腾空登上墙头,身形略微一顿,接着疾泻而下到达地面,铁钩婆一声未吭,当即向前走去。
三人进入阴森的巨大护庄林,凌壮志不得不佯装不解地向万绿萍问上几句。
最后,他佯装惊悸地说:“小生这次险些丢了性命,真算是大开眼界了,看来你们武林中的事,还是少见识一些的好。”
说话之间,已到了宽大官道上,铁钩婆立即停身止步,回身望着凌壮志问道:“现在我们要去莫干山我结拜大妹子铁棒槌那里去为她祝寿,你小子是否还要去见识见识?”
凌壮志一直怀疑击毙金刀毒燕阮陵泰的白衫少年,就是天山琼瑶子的衣钵弟子展伟明所为,因而,他急于要赶去石门。
同时,那柄琼瑶子仗以成名的寒玉宝扇,也必须尽快交还展伟明,否则将不知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于是,急忙拱手说:“啊,老妈妈,小生必须前去石门,那莫干山,小生万万不能前去。”
铁钩婆虽然有几分喜欢凌壮志,但却有点讨厌他那股书呆子气,觉得带着他,也的确有些不便。
于是,举手一指正西,正待说话,万绿萍已幽幽地说了:“表哥,几百里地在我们说,已不是太远的路程,你先随我们去莫干,让娘留在那里,小妹再陪你去石门找展伟明。”
凌壮志为了尔后行动不受牵制,目的就是尽快摆脱铁钩婆母女,哪里还肯跟她们去莫干山?
于是,急忙摇头,惶声说:“遥遥数百里,往返需数月,怎么能说不是远路程呢?”
铁钩婆是个性子急的人,既然凌壮志不愿前去,何必强他所难?因而一挥手,立即不耐烦地说:“好了,由此奔正西,经九华,越马鞍山,便到了皖、赣交界的石门了。”
凌壮志宛如得到大赦,急忙拱手,朗声说:“老妈妈珍重,萍妹珍重,小生就此告辞了。”
说着,深深一揖到地,转身向西走去。
万绿萍见凌壮志说去就去,对自己竟无一丝留恋之意,芳心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她情不自禁地望着铁钩婆,含泪低呼:“娘!他……”
铁钩婆心疼爱女,似是想起什么,觉得不能就这样轻易让这个书呆子离去,于是,小眼一瞪,沉声低喝:“小子回来。”
凌壮志刚刚走了没几步,蓦闻喝声,心知要糟,知道定是为了万绿萍的事,于是赶紧回来,再度拱手一揖问道:“啊,老妈妈,将小生唤回可是还有什么叮嘱之事?”
说话之间,觑目瞟了一眼柳眉深锁,幽怨含愁的万绿萍。
铁钩婆嗯了一声,紧绷着老脸,冷冷地问:“怎么,你就这样说走就走吗?”
凌壮志被问得一愣,他心中虽然明白铁钩婆问话的意思,但他却久久不知如何回答。
铁钩婆误认凌壮志存心不理,心中不禁有气,不由大声问道:“你别跟我装糊涂,我的萍儿怎么办?你说!”
说着,举手指了指微垂螓首,珠泪簌然的万绿萍。
凌壮志确没想到这次前去卧虎庄竟会招来这么一个大麻烦。
他并不是一个寡情绝义的人,只是他目前重任在身,只限于师诫,不容他和任何人在一起纠缠,尤其是女人。
他看了一眼楚楚可怜的万绿萍,想到她昨夜毅然抱自己飞越高墙,心中着实不安,因而望着铁钩婆,讷讷地低声问:“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如此一问,铁钩婆也被问住了,愣愣地瞪着一双小眼,嘴角不停地牵动,乍然一问,她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万绿萍见凌壮志对她的一片痴情,根本不懂,因而芳心一阵难过,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
铁钩婆一直梦想着将女儿嫁给一个英挺潇洒,武功高绝的俊美人物,没想到女儿偏偏喜欢这个书呆子。
这时见爱女伤心地哭了,一股怒火倏然而起,举手指着凌壮志的前额,瞪着小眼怒声说:
“姓凌的小子,你可别不知足,我的萍儿长得虽不像仙女,可也不逊于当年的西施,你穷酸能娶我的萍儿做媳妇,算你前世修来的清福。告诉你,今天你不说个明白,道个清楚,我就一钩劈死你,也免得我的萍儿日夜相思……”
掩面含泣的万绿萍,见老娘越说越不像话了,所幸道上寂静无人,要被别人听去,岂不羞死了。
因而,未待铁钩婆说完,气得小靴一跺,羞急地说:“娘,不要说了……”
铁钩婆小眼一瞪,怒声说:“为什么?老娘偏要说,这小子简直不知好歹!”
凌壮志被骂得啼笑皆非,只得连连点头,连声应是,不由低声下气地问:“依老妈妈之见,小生该怎样才可走呢?”
铁钩婆毫不迟疑地一指青天,大声说:“跪在地上向天发誓。”
凌壮志一听,几乎忍不住脱口笑出声来。
万绿萍放下一双掩面玉手,也聚精会神地望着凌壮志,她虽然觉得发誓并不可靠,但至少也可让凌壮志表明一下对她的爱心。
凌壮志强自忍笑,苦着脸问:“发什么誓呢?”
铁钩婆瞪眼大声说:“要向玉皇大帝保证对我的萍儿永不变心!”
凌壮志知道今天要不设法安住铁钩婆母女两人的心,不但目前摆脱她们甚难,就是将来也会纠缠不休。
心念及此,灵智一动,顿时想起恩师赠给的那颗丽彩夜光珠,于是哈哈一笑,探手怀中,取出一个色呈碧绿,大如核桃的宝珠来。
接着,拱手一揖,含笑朗声说:“啊,老妈妈,小生对萍妹之心,天神共鉴,何必定要发誓?小生这里有家传至宝涵碧珠一颗,功可祛毒驱邪,谨赠萍妹,尚望妈妈代为收下。”
说着,顺手将宝珠捧上。
铁钩婆接过来一看,和万绿萍两人同时喜呆了。
宝珠入手,份量极重,在逐渐升高的朝阳下,毫光四射,耀眼生花,知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两人不由地相对笑了。
铁钩婆以为这就是凌壮志对爱女的文定彩聘,因而笑向万绿萍说:“死丫头,这总该放心了吧?”
说着,笑嘻嘻地将涵碧珠塞进万绿萍手里。
万绿萍接珠在手,粉面通红,喜在心间,大而明亮的杏目,深情地望着俊面含笑的凌壮志,羞涩地说:“凌哥哥,希望你在石门等我……”
凌壮志听她的称呼,愈来愈亲热了,知道这个漩涡越旋越深,最后终难拔足,于是,他不敢肯定地回答说:“如无要事,定在石门等你!”
铁钩婆见爱女那副羞答答的样子,老怀看了也极为高兴,于是,哈哈一笑,愉快地笑着说:“死丫头,别罗嗦啦,他小子半天走不了十里路,等我们祝寿回来,他还没过马鞍山呢!”
凌壮志一听,不由暗自笑了,他确没想到铁钩婆对他竟无一丝疑虑,亏她还是一个老江湖呢!
万绿萍仍不放心,再度羞涩地叮嘱说:“凌哥哥,你一定要等我。”
说着,一面望着凌壮志,一面转身随铁钩婆向东走去。
凌壮志待办之事极多,他在石门最多待上一日,但为了安慰万绿萍的心,也只得连连颔首,说声珍重,也转身向西大步走去。
这时红日已经升高,官道上依然没有一个人影,凌壮志断定这条大道可能是卧虎庄所有。
他离开了铁钩婆和万绿萍:心中感到非常轻松,但他的脑海里,仍浮现着万绿萍娇美秀丽的影子。
每当他想和万绿萍亲近的时候,他便想起师父的告诫——世间最可怕的人是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最初,他无法体会出师父这句话的涵意,现在经过宫紫云的猝然下手,令他对美丽的女人,更加提高了警惕。
因为,宫紫云就是一个丽姿天生的绝美少女。
念及至此,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来,仔细地看看掌心,但是掌心中任何青色纹路都没有,而他却确确实实地具有青罡气的功力。
想到晋德大师说的话,他不禁感到有些迷惑,暗忖:莫非自己的武功的确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地?
晋德大师曾在酒楼上说过他的赤阳掌功已有百年以上的根基,那时他听了,还暗觉好笑,如今,他有些相信了。
因为,他已知道晋德大师是一位颇受武林英豪尊敬的有道高僧,以晋德大师的声望地位,绝不会危言耸听,诳语惑人。
现在,根据两天来的风闻和判断,他证实他的恩师既不是昔年最厉害的魔头赤阳神君,也不是任性嗜杀的九华魔女,他的恩师只是一个获得绝世武功的人。
至于他恩师究竟是谁,他的一生坎坷遭遇究竟又如何,只有找他师父的女儿娟娟,再去恒山凌香庵探询了。
但是,到哪里去找那位娟娟姑娘呢……
每当他想到这个问题,他便忧心如焚,心绪紊乱,感到坐立不安,不知应该如何着手去办!
一阵凉风吹来,眼前光线同时一暗——
凌壮志一定神,非同小可,立即停身止步,机警地看了一眼道路两旁,发现道上田间依然寂静无人,那颗紧张的心,才静下来。
因为,在他沉思前进中,脚下已本能地展开了流云步,这种轻功,看似慢,实则快,施展开来,身形如行云流水,柳絮飘风。
回头一看,面色立变,只见身后十数里外的卧虎庄前,尘烟弥空,黑影点点,宛如狂风般卷来。
这时,才听到隐约传来的马嘶,和闷雷似的蹄声。
凌壮志断定是卧虎庄的马队,只是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也许是分途到各地奔丧,报告金刀毒燕已死的消息。
为了避免卧虎庄的人起疑,他不敢再施展轻功,只得大步走进林内。
茂林俱是高约数丈的大白杨树,枝长叶大,紧盛蔽空,仅道路的中央上空露出一线蓝天。
白杨树林极深,走了数百丈,依然未看到尽头。
这时,闷雷似的蹄声渐渐近了,马嘶此起彼落。
再前进百丈,已能看到林的前沿,但身后的马队已相距不足一里了。
转瞬之间,马队已奔至身后,蹄声急如骤雨,马嘶剌耳惊心,震得树上杨叶自响,地面微微颤动!
凌壮志本能的回头一看,健马竟有二十匹之多,俱是劲装佩刀的威猛壮汉。
当前一匹高大青马上,正是身穿锦缎劲装,胁挂毒燕镖囊,腰悬厚背金刀的俊面一郎阮自芳。
阮自芳嘴哂狞笑,白面罩煞,目光怨毒的望着凌壮志,他对没看到万绿萍和铁钩婆,似乎颇感意外。
凌壮志一见阮自芳的那副狰狞神色,即已看出他的来意不善,因而顿时升起一丝杀机。
因为,他觉得像阮自芳这样的人,同样的不能让他活在世上。
心念间,他依然作着躲马之状,急步走向路边……
就在他刚刚走至路边的同时,阮自芳一马当先,势如猛虎,挟着如雨蹄声,带着呼呼劲风,直向凌壮志身后疯狂冲来。
凌壮志暗哼一声,身形略微闪动,那匹高大青马,擦身冲过,惊险万分。
阮自芳心中一惊,不由大喝一声,手中马鞭,反臂挥出,猛抽凌壮志的面门。
凌壮志顿时大怒,杀机倏起,仰面一闪,马鞭擦肩飞过,接着一声大喝,左掌反臂挥出,猛击阮自芳的马股。
砰然一声大响,青马痛极长嘶,前蹄仰天,人形而立,旋身蹿向林内。
阮自芳一心想抽凌壮志一鞭泄忿,根本就没想到青马会突然立起,如此一起一落,哪里还坐得住,一声惊叫,翻身栽下马来。
就在这人翻马仰的同时,后面二十余匹健马同时奔到,当前四马,收势不及,直向地上的阮自芳和凌壮志冲来。
凌壮志一声冷笑,身形旋飞腾起,一跃数丈,几达林顶。
阮自芳跌得头昏脑胀,吓得魂飞天外,一声刺耳嚎叫,疾地连滚带爬,险些被踏死马下。
其余马上壮汉,纷纷急刹坐马,惊呼喊叫,马嘶蹄乱,浓尘弥漫林间,顿时乱成一片。
俊面一郎阮自芳滚至路边,翻身跃起,面色苍白得已无一丝血色,一身尘土狼狈至极。
他平素狂傲,恃技凌人,何曾栽过这种跟头?这时一定惊魂,羞怒交集,只气得浑身嗦嗦直抖。
他望着飘然落回原地的凌壮志,目光充满了怨毒,咬牙切齿缓步向前逼去,同时恨声说:
“果然不出我七师叔所料,你小子确是一个伪装的书生。”
凌壮志微轩剑眉,星目闪辉,他既已施展了武功,自是已动了杀机,于是,冷冷一笑,微一颔首,说:“不错,在下倒很佩服你七师叔的眼力,可惜……”
说着,游目看了一眼跃下马背,正在纷纷掣出兵器的壮汉。
阮自芳立即不耐地怒声问:“可惜什么?”
凌壮志轻蔑地一笑,说:“可惜她当时没将在下点毙!”
阮自芳瞪眼一声厉喝:“现在杀你,也不太迟!”
“迟”字刚出口,纵身前扑,倏举右掌,狠劈凌壮志的面门。
凌壮志哈哈一笑,说:“已经太迟了。”
“了”字出口,急上一步,右臂架横封出。
砰的一响,闷哼一声,阮自芳攒眉苦脸,身形踉跄后退,额角上的冷汗,顿时渗出来。
阮自芳左手一摸,发觉右腕已断,心中顿时一慌,再也拿椿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横刀立在四周的壮汉,平素俱是作威作福的恶奴,这时见少主被白衫少年震断了手腕,俱都惊呆了。
就在这时,一声烈马长嘶,划空传来。
凌壮志一听,面色大变,知道又有卧虎庄的马队赶来,也许是紫裳少女宫紫云和晋德大师等人。
所有横刀发呆的壮汉,俱都精神一振,同时暴起一声震撼林野的欢叫!
蓦闻跌坐地上的阮自芳,震耳一声大喝:“还不快将这小子乱刀分尸!”
喝声甫落,暴起一声呐喊杀声,所有壮汉,齐向凌壮志疯狂扑来。
凌壮志心急如焚,顿时大怒,想到恩师的告诫,杀机登时迷昏了心智,一声大喝,身形电旋,无数白影,飞驰在二十余个大汉之间。
所有壮汉顿时大骇,手中单刀望着飞旋的无数白影,乱劈乱砍。
刹那间,刀光血雨,臂断头飞,惨叫刺耳惊心。
这时,那阵马嘶蹄奔声,愈来愈近了,似是已到林外。
凌壮志急怒攻心,神情已近疯狂,为了及早脱离现场,俯身拣起一柄单刀,寒光一闪,最后两人也倒下了。
他停身游目一看,只见俊面一郎阮自芳,身形如箭,抱头鼠窜,迎着飞来的马队,疯狂驰去。
凌壮志岂肯让他逃走,大喝一声:“拿命来!”
“来”字出口,功集右臂,手中单刀,猛向狂逃的阮自芳掷去。
一道寒光,势如奔电,挟着尖锐啸声,一闪已至阮自芳背后。
一声凄厉惊心的刺耳惨叫,阮自芳两手抱胸,踉跄栽倒,顿时气绝。
凌壮志哪里还敢停留,展开绝世轻功陆地飞行,身形宛如一缕白烟,藉着林木掩护,直向西南飞去。
一阵飞驰,足有五里,前面已是林沿,身后也听不到蹄声马嘶。
凌壮志停下身来,首先镇定一下心神,他断定方才赶来的马队,如果是紫裳少女宫紫云,她必继续向西紧追。
念及至此,他不敢再走那条大道,只得越野前进。
由于连日未得好睡,酉末时分,便在一个小镇上的小客店里住下来。
他怕遇见夜去卧虎庄的武林贺客,因而匆匆晚饭,立即和衣倒在床上。
他要想的事太多了,千头万绪,无法理起,于是,索性盘膝打坐,心里一静,不觉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月光满窗,室内景物清晰可见,睡意全消,他想,既然已无睡意,何不星夜赶路?
心念已定,飘身下床,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悄悄开门,轻步走出房外。
一轮明月,高挂中天,光华轻洒似水,正是三更时分。
游目一看各房前窗,俱都黑暗无光,脚尖一点,腾空飞上房面,展开轻功,直向正西驰去。
暮春天气,深夜寒意仍浓,田野愈显得寂静。
蓦然——
西北荒野间,一条白影,由东向西,一闪而逝——
凌壮志心中一惊,暗呼好快,继而一想,不由惊得脱口低呼道:“啊,一定是他!”
低呼声中,功布全身展开陆地飞行术,疾如掠地流星般,直向西北追去。
凌壮志认为一闪而逝的白影,极可能就是击毙金刀毒燕的白衫少年,他决心追过去看看。
再驰一阵,距那道快速白影,果然近了,距离最多数十丈,同时,已能看清那人白衫飘拂,身材似乎比他矮小。
他想,再追一阵便可追上了,想到得意处,不觉笑了起来,脚下继续不断地加劲……
蓦然——
前面那道白影,似是发觉后面有人跟踪,倏然转过来,两道目光,宛如两柄利剑望来。
凌壮志心中一惊,暗呼不好,闪电隐在一株大树之后,探首一看,那道白影又在百丈外了。
但就在那人回头一瞥之间,他已看清那人无须,果真是一个少年,因而,他愈加相信那人就是击毙金刀毒燕阮陵泰的白衫少年,同时他也证实白衫少年并不是展伟明的化身。
这时,他心中有一种受愚弄被侮辱的感觉,不禁心头火起,决心尽快追上去,向那白衫少年质问,但他却不知,他已犯了武林最大的忌讳。
在皎洁的月光下,清冷的旷野间,两道白影,前后追驰,疾如流星赶月,快愈掠地惊鸿,直向远处一片黑压压的大镇店驰去。
凌壮志一见,心中大感焦急,由于前面白衫少年发现了身后有人,也在尽力施为,因而,凌壮志始终与那白衫少年相距着百丈以上的距离。
那白衫少年,对镇上地势,似是极为熟悉,腾空飞上一座房面,白影一闪,顿时不见。
凌壮志阅历浅解,豪无江湖经验,身形不停,速度反而加快,来至那座瓦房,一身长形,也腾空而上。
游目一看,镇上房屋栉比,不下千间,那里还有白衫少年的影子?
镇店相当大,仅有远处两户豪富之家的高楼上,街有一两只窗上亮着灯光。
凌壮志断定那白衫少年决不是贫苦人家的子弟,因而,他仔细估计那两处豪富人家,俱都在百十丈外。
细看两家房舍,朱楼画栋,红砖琉瓦,建筑的极为富丽。
东边一定气势略小,西边一家,占地较为广大,修竹掩映中,露出一角飞阁,另具一种清幽脱俗气象。
凌壮志决心去探西边那一家。
心念既定,即展轻功,以极灵巧的飘掠动作,在房上纵跃前进。
渐渐,发现靠近这面的修竹飞阁,竟是一座不算太大的花园。
园内,修竹矮松,花木葱龙,中间别致的建有几方畸形怪石,上面绿苔斑驳,爬满藤萝。
凌壮志愈前进愈提高警觉,因为,这家的少主人即有如此惊人的武功,这家的老主人定然也不是庸手。
来至近前一看,是一道雪白的孔砖花墙,墙内植有一排阔叶芭蕉,正好掩护他进入园内。
他机警的看了一眼园内,立即沿着一道曲径,摒息向内走去。
前进中,发现园内奇花烂漫,清香四溢,凉风徐吹,月华似水,如能在此时观花赏月,该是多么雅致……
蓦然——
一声银铃似的清脆撒娇的声音,就在那几方怪石之后响起!
“师父,苓儿真是笨死了,这招万花献佛,练了几遍,还悟不透其中的精奥之处。”
凌壮志心头一震,面色立变,他虽没有江湖阅历,但却知道窥人练武,罪不可赦,为武林最禁忌的事。
一声祥和的呵呵低笑,接着是亲切的夸赞声音:“苓儿,你练两遍已经有了如此成就,应该心满意足了!”
另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爷,我家小姐就是什么事都不知足,今天我家老爷子请英俊潇洒,仪表非凡的玉山薛公子来吃酒,目的是给小姐……”
语未说完,一声娇羞怒叱:“死丫头贫嘴,看我割掉你的舌头!”
依然是那个祥和的声音呵呵笑着说:“苓儿,饶了春丫头吧,她那张油嘴,气能把你气死,笑能把你笑活。”
凌壮志听得心中一动,本待稍稍退出园去,但这时他被玉山薛公子五个字给吸住了。
他认为那位薛公子,可能就是方才那个白衫少年。
念及至此,摒息向着几分畸形怪石绕走过去,由于怪石的那面有人谈话,他的前进愈加小心。
来至石后,摒息立在一蓬垂藤下,恰好掩蔽住他的身体,缓缓探头,极谨慎的向石前望去……
前面是一块绿草如茵,方圆约六丈的平地,草地的对面,即是小径花圃。
首先,他看到一个年约十六七岁,身穿花衣,梳着两条长辫子的侍女。
花衣侍女,眉清目秀,容貌不俗,虽无十分姿色,却也有动人之处,这时,她雪白的脸上,正挂着顽皮的微笑。
凌壮志知道,花衣侍女定是方才挨骂的春丫头。
再往内看,是个秀发披肩,一身红衣,手抱长剑的少女。
红衣少女,瓜子脸蛋,肤如凝脂,年龄约有十七八岁,一双剪水双瞳,明若秋波,两道修长秀眉微向上飞,似嗔似喜的面庞上,充满了傲气。
这时,她正抱剑领诀,双目凝视,作着练剑的起始姿势。
凌壮志知道,她就是自称苓儿的那个少女。
探首再向内看,不由惊得浑身一战,面色大变。
只见一个头挽蓬松道髻,满面油泥,身穿一袭破道袍的跛足老道,正瞪着两眼望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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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跛足道人
凌壮志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脱口叫出声来,他做梦都没想到在这等富贵人家的花园里,会碰上这位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跛足道人,尤令他吃惊心骇的是,跛足道人早已发现他在石后偷窥。
他虽然江湖阅历极少,但武林中最厉害,最怪诞,最着名的一些人物,他却曾听恩师谈过。
譬如,四恶魔,四大怪,四女侠,四俊杰等,而跛足道人,就是四大怪中的一个。
跛足道人,年近古稀,没人知道他的道号姓氏,也没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
他一生游戏风尘,从不注意修饰,有人说他侠肝义胆,也有人骂他是个屠夫,死在他手中的黑白两道高手,据说无计其数。
凌壮志知道,今夜要想全身而退,似是已不可能了。
跛足道人见凌壮志已经被他发现,而仍迟疑不肯出来,不由动了肝火,震耳一声大喝:
“混蛋小子,还不滚出来吗?”
喝声如洪钟大锣震人耳鼓,令人听来头晕目眩。
这突如其来的震耳大喝,把红衣少女和那个春丫头,同时吓了一跳,俱都随着跛足道人的凌厉目光,惊异的向着怪石望去。
凌壮志曾听师父说过,对付恶毒的人,要厉害,碰到怪诞的人,要随和,遇到德高望重的长者要必恭必敬。
这时听了跛足道人的震耳大喝,强自镇定一下心神,故作悠闲的步子,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红衣少女和春丫头,见怪石后面果真走出一个丰神如玉,英挺潇洒,俊面绽笑的白衫少年来,不由惊得轻“啊”一声,齐向身后退了半步。
跛足道人一生闯荡江湖,见到他的人,无不面色大变,诚惶诚恐,这时见凌壮志走出来,神色自若,居然还敢脸上挂笑,不由面色一沉,怒声喝问:“哪里来的混蛋小子,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来园内偷看,真是不知死活,不懂规炬,胆大包天,任性胡为,想是活的不耐烦了。”
凌壮志本来心中有些慌乱,但这时听了跛足道人骂的一大套,竟忍不住真的笑了,于是,停身站好,拱手含笑说:“晚辈凌壮志,给跛足前辈请安。”
说着,既不算恭敬,也不算失礼的深深一揖。
跛足道人一听,油脸愈加难看,怒哼一声说:“人人见了我,都呼我一声老前辈,你这小子偏偏给我加上跛足两个字的帽子……”
说着一顿,两道锐利的目光,刻意仔细的看了凌壮志一会,依然哼了一声,继续沉声问:
“我且问你,你怎的知道我是跛足道人?”
凌壮志尚未回答,那个春丫头先忍不住掩口笑了。
跛足道人先瞪了一眼春丫头,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跛脚,接着冷冷的问:“你小子可是看了我这个记号?”
说着,动了动那只跛脚。
凌壮志急忙解释说:“不是,晚辈常听先师谈起前辈……”
跛足道人一听,眉头一皱说:“你小子口称先师,敢莫是你师父已经死了?”
凌壮志立即神色黯然,低声应是。
跛足道人面色略为缓和了些,继续说:“既然你师父已经仙逝,想必是我老道的故人……”
凌壮志星目一亮,似乎想起什么,未待跛足道人讲完,立即连连颔首,恍然大悟的急声说:“前辈说的不错,先师确曾对晚辈说过,他老人家与前辈不但有数面之缘,昔年且在旅途豪饮过。”
跛足道人一听,轻“噢”一声,脸上立现笑容,不由愉快的问:“小子,你那师父是谁?”
凌壮志一听,顿时被问得张口结舌,最后,只得摇摇头,苦笑着说:“晚辈自己也不知道。”
红衣少女和春丫头,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对凌壮志不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谁,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跛足道人早已沉下脸来,双目中冷电闪烁,气虎虎的说:“好小子,你胆敢戏弄我?”
凌壮志慌的急忙分辩说:“前辈请听晚辈解释。”
跛足道人哪里肯听,铁青着脸,转首望着红衣少女,沉声说:“苓儿,你去劈他几剑!”
说着,忿忿的举手指着神情慌张的凌壮志。
红衣少女似羞似笑的看了一眼凌壮志,向着跛足道人,抱剑恭身,低声应是,即向凌壮志走来。
凌壮志想到恩师的严厉告诫,顿时急出一身冷汗,不由摇着双手,连声惶急的嚷着说:
“前辈不要误会,前辈不要误会。”
跛足道人冷哼一声,不屑的说:“哼,你小子就是不说,我也会知道你师父是谁!”
凌壮志听得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一个获得恩师来历的最佳机会,跛足道人见多识广,也许在过招之际,能由武功的路数上,揣测出恩师是谁。
为人子弟,而不知恩师是谁,是一件可笑可耻的事,如能因施展武功而得知恩师是谁,即使背一次恩师的告诫,也是情有可原,迫不得已的事。
尤其,处在今夜这种情势之下,确无法自圆其说,伪称不会武功……
心念未毕,红衣少女已走至面前一丈处,抱剑为礼,娇声含笑说:“秦香苓,奉命向凌小侠讨领几招绝学,请小侠快亮兵器吧!”
凌壮志虽然学的也是剑术,但他在九华山紫芝崖时,多是以枝代剑。
这时,如以树枝与红衣少女过招,对方必然不快,对跛足道人来说,不啻火上加油,必将事情弄得更糟。
因而,想起怀中寒玉宝扇来,于是拱手为礼,含笑谦和的说:“在下没有随身的兵器,就用这把折扇陪姑娘走两招吧!”
说话之间,探手怀中,即将那柄隐隐闪辉的玉扇取出来。
寒玉宝扇一出手,跛足道人浑身一战,不由惶急大声问:“什么……你……你说你……
你的师父已死……”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凌壮志和秦香苓都愕了。
跛足道人浑身微抖,目中已经有了泪光,再度大声问:“我……我那五妹正在坐关,可是走火入魔了?”
凌壮志一听,恍然大悟,不由笑着说:“前辈误会了,这把寒玉宝扇,乃是一位展世兄,请晚辈代他暂时保管几日……”
“拿来——”
我看两字尚未出口,身形如烟,已扑至凌壮志的面前,同时,右手疾出,闪电抓向凌壮志手中的宝扇。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秦香苓和春丫头,都惊呆了。
凌壮志没想到跛足道人会突然抢他手中的宝扇,不由大吃一惊,情急之下,身形如电一旋,就在跛足道人五指已触及宝扇的同时,闪开了。
跛足道人惊得面色一变,双目如电,不由脱口厉声问:“小子,你是老魔鬼东海仙翁的什么人?”
凌壮志心情紧张,被问得不禁一愣,赶紧茫然摇摇头道:“晚辈根本与东海仙翁无关!”
跛足道人气得浑身直抖,再度厉声问:“那你为何会老魔鬼的追魂幻踪步?”
凌壮志急忙解释说:“这是先师亲授给晚辈的……”
跛足道人怒哼一声,恨恨的说:“哼,你就是玉皇大帝的徒弟,今夜我也要宰了你!”
说着,急步向红衣少女秦香苓身前走去。
凌壮志知道跛足道人要去拿剑,因而惊得慌声说:“前辈请不要误会……”
跛足道人怒哼一声,忿忿的说:“哼,我早就误会了!”
说着,已由秦香苓手中接过剑来,转身望着凌壮志,气虎虎的说:“小子,快些动手吧!”
凌壮志深知跛足道人剑术精绝,在武林中鲜逢敌手,因而慌急的说:“前辈请听晚辈……”
跛足道人双目一瞪,大喝一声:“罗嗦!”
大喝声中,飞身前扑,手中长剑,一招急雷暴雨,幻起一道翻滚匹练,挟着丝丝剑啸,直向凌壮志下盘扫到。
凌壮志没想到跛足道人性情如此暴躁,一声大喝,耀眼剑光已到,知道用口已经无用了。
于是,身形一旋,横飘五步,同时朗声说:“晚辈放肆了!”
说话之间,力透扇身,宝扇光芒暴张,接着盘旋刺出,巧妙的滑过对方削来的剑身,已到了跛足道人的手腕。
跛足道人大吃一惊,轻“咦”一声,倏然暴退——
凌壮志急收剑式,茫然望着跛足道人,不知他为何一招即退。
跛足道人,震惊的瞪着凌壮志,久久不语,他似是在回想着凌壮志施展的那招剑式,是否是昔年剑魔的那招“春放太虚”。
秦香苓和春丫头早已退至数丈以外,两人只觉光华连闪,眼花缭乱,还未看清招式,跛足道人和凌壮志已经分开了。
突然——
跛足道人,再度一声暴喝:“你再接我一招‘坠白飘红’——”
暴喝声中,身形斜飞而起,长剑振腕一挥,立变千朵银花,临空飞洒而下,凌壮志立身周围三丈之地,尽在笼罩范围之内。
凌壮志一直凝神静立,蓄势准备,丝毫不敢大意,他知道跛足道人的下一招,必是威势最凌厉无匹的一剑,于是举扇胸前,聚精会神的仰面而立,双目注定漫天银星的一点,大喝一声,闪电点出——
跛足道人一见,心中大骇,急收剑势,疾泻而下,飘然落在草地上。
他震悸的望着凌壮志,愣愣的立了很久,才惊疑的沉声问:“小子说实话,你到底是谁的徒弟?”
凌壮志苦笑一下,摇摇头,真诚的说:“晚辈的确不知!”
跛足道人,感慨的摇摇头,似是自我解嘲的说:“你的步法,是老魔鬼的‘追魂幻踪’,而你所施展的剑招,却又是魔剑乌衣狂生的‘春放太虚’以及‘一剑擎天’!”
凌壮志皱了皱眉头,对自己一身兼具昔年四个魔头的绝世武功一事,既不忧,也不喜,因为他无法确定这是祸,仰或是福。
跛足道人望着毫无表情的凌壮志继续问:“小子,你还会什么武功?”
凌壮志见问,只得将左手举至胸前,暗凝赤阳掌功,左手立变殷红如火。
跛足道人看了一眼,面色再变。
凌壮志口诀一变,再运青罡气功,那只血一般红的左手,又逐渐变得青气蒙蒙了。
跛足道人看了,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感慨的摇摇头,剑尖触地,缓缓的坐了下去,同时,茫然自语似的说:“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说罢坐好,望着凌壮志,随意指了指面前的草地,懒散的说:“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凌壮志虽觉有点失望,但他想,也许在跛足道人的口里探出一些恩师的来历,于是,依言坐在草地上。
跛足道人又望着神情呆滞,一脸惊悸的秦香苓,似是有气无力的说:“苓儿,你俩也过来。”
秦香苓一定神,低声应是,略感羞涩的款步走了过来,春丫头则闪动着一双大眼睛跟在秦香苓身后。
跛足道人一俟秦香苓来至近前,立即随意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示意坐下。
凌壮志看得剑眉一皱,觉得跛足道人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再没有方才那股子爽朗不拘的豪放劲,也许是被这一连串无法令人置信的事而迷惑了。
秦香苓也变了,她原来是一个活泼天真的顽皮少女,这时竟也显得有些羞涩忐忑,妮妮不安起来。
她似嗔似笑的娇靥上,微泛红霞,目光柔和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凌壮志,文静的盘膝坐在师父的身边。
只有春丫头,依然神色自若,俏生生的立在一侧,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时在凌壮志周身闪动,并暗察小姐的突变神情。
她知道小姐必是被这位凌小侠既儒雅,又潇洒,既文静,又英俊的超群风采所迷住了,同时也为他那一身盖世武功所慑服。
她知道,像凌小侠这等武功高绝的俊晶人物,才是小姐梦想中心上人的典型,难怪她不满意那位薛公子。
但,今午聘礼已定,决定秋后迎娶,小姐已是薛家的媳妇了。
凌壮志这时也不禁看呆了,他不相信世界竟有这么多美丽少女。
他觉得秦香苓的美艳清丽,与高雅绝色的宫紫云,娟秀可人的万绿萍相比,别具一种醉人风韵。
这时,明月西斜,夜空深远,徐徐的凉风吹送着丝丝如兰似麝的幽香。
凌壮志面对丽人,心绪紊乱,对那丝飘来的幽香,不知是园中鲜花的芬芳,抑或是发自秦香苓的身上。
蓦地,“噗嗤”一声娇笑!
凌壮志一听,心知不妙,定睛一看,春丫头正掩口望着他笑,再看跛足道人,也正无可奈何的望着他,缓缓摇头。
但,秦香苓的翦水双瞳,却深情柔和的望着他,似嗔似笑。
蓦闻春丫头向他笑着说:“道爷问你话哪!”
凌壮志知道已经失态,顿时俊面通红,心中一急,赶紧颔首回答说:“是的,是的,前辈说的不错!”
秦香苓一听,再也忍不住笑了,急忙举袖掩住樱口。
春丫头更是放肆,早笑的娇躯颤抖了。
跛足道人一丝没笑,继续摇了摇头,他看了身边快乐的爱徒一眼,在他的眉宇间,似乎突然罩上一层隐忧。
凌壮志急的无地自容,立即低下了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跛足道人回头瞪了春丫头一眼,又望着凌壮志,神色凝重的问:“我想令师不愿将他的出身姓氏告诉你,必有他不得已的苦衷,现在请你将令师的年龄、相貌、衣着及特征二说出来,我也许能在故人中揣测出他是谁。”
凌壮志苦笑一下,缓慢的摇摇头,星目望着遥远天际的无数小星,似在回忆着师父的笑貌,回答说:“我那恩师,一头披散蓬发,脸上毫毛已掩没了口鼻,仅能看到一双威凌的眼睛,根据他粗而灰的蓬发,年龄可能不足五十岁……”
跛足道人一皱眉头,不以为然的说道:“灰发不足以代表一个受尽折磨人的年龄,我熟悉的友人中,有不少人的头发已变灰白。你再说说你师父的衣着。”
凌壮志黯然说:“恩师一年四季都穿着一袭分不清灰或是白的破长衫,和烂短裤……”
跛足道人心中一动,立即插言问:“令师恐怕是丐帮失踪多年的‘丹眼神杖’简尚义长老吧,他可有什么讨饭袋,打狗棒之类的东西?”
凌壮志摇摇头,说:“没有,据晚辈所知,恩师衣衫虽破,但都是上等丝绸和极好的细绢绫布,衣服破烂乃是年积日久所致。”
跛足道人似乎想起一人,于是急声问:“令师的右腕上可有一圈朱砂痣?”
凌壮志尚未回答,盘坐静听的秦香苓,立即在旁插言问:“师父说的可是四俊杰失踪三人之一的‘朱腕银笔’叶大侠?”
跛足道人颔首道:“不错,正是叶大侠!”
凌壮志立即解释说:“晚辈恩师是位由肘膝以下没有手足的残废人!”
跛足道人惊噢一声,面色立变,不由脱口说:“那一定是被人下的毒手!”
凌壮志心中一动,他想说出卧虎庄的金刀毒燕,崆峒派的乌鹤仙长,女淫贼金艳娘,以及大平镇的铁弓玉环晋宇田等人,均是恩师恨之入骨的仇家,继而一想,殊觉不妥,因而,没敢说出来。
跛足道人见凌壮志沉思,又追问了句:“令师可是也这样说?”
凌壮志摇头说:“先师从不谈他过去的一切。”
跛足道人越问越糊涂,心中似乎有些不耐,不由急切的问:“你在什么地方学艺?”
凌壮志不敢实说,但又不愿说谎,因而,歉然恭声说:“请老前辈原谅,晚辈学艺之所,即是先师灵骨埋葬之地,恕晚辈目前尚不能奉告!”
跛足道人本来还想再问凌壮志拜师学艺的经过,这时一听,知道问凌壮志也不会说,但他却感慨的说:“照你所说,你将终生不知你的师父为何人!”
凌壮志立即解释说:“不,晚辈仍有一线希望!”
跛足道人以不想再问的口吻问:“什么希望?”
凌壮志说:“恩师仙逝之时,曾对晚辈说,他还有一个女儿,算来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只要找到她,就可知道恩师是谁了。”
秦香苓立即关切的问:“她叫什么名字?”
凌壮志说:“叫娟娟!”
跛足道人双目一亮,不由急声问:“她姓什么?只要知道她姓什么,我也许能在故人中揣测出令师是谁。”
凌壮志摇摇头说:“恩师没有说。”
跛足道人有些失望的问:“她现在什么地方?”
凌壮志苦笑一笑,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恩师也不知道。”
跛足道人不由轻哼一声说:“哼,像你这样盲人瞎马,想在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去找你恩师的爱女,不啻大海捞针。”
凌壮志又解释说:“不过恩师对晚辈说了个记号。”
跛足道人似乎不得不再问一句似的问:“什么记号?”
凌壮志知道那个记号关系重大,恩师被困于紫芝飞崖,就是那个记号招来的祸事,加之那个记号是在娟娟的酥胸上,说出来秦香苓或许疑他有意轻薄。
跛足道人见凌壮志迟迟不说,不由冷冷的问:“又是不便奉告?”
凌壮志俊面一红,只得抱歉的连连颔首应是。
跛足道人真有些要光火了,问了半日,毫无一丝眉目,而且越问越糊涂,因而气得只摇头。
就在这时,花园角门处急急奔来一道人影。
凌壮志凝目一看,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僮。
小僮奔至近前,向着跛足道人躬身施礼,恭声说:“老爷子有请道爷!”
跛足道人轻“噢”一声,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因而仰首看了一眼西沉的月亮,已是四更过半了。
凌壮志和秦香苓,春丫头三人也同时仰首看了一眼夜空,凌壮志发觉该走了。
跛足道人先挥手遣走小僮,略一沉思对凌壮志,说:“你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
说罢,挺身立起,转身就待驰去。
凌壮志心中一动,也急忙立起来,急声说:“请前辈不要对任何人谈及晚辈的事。”
正待转身离去的跛足道人,双眉一蹙,不解的问:“为什么?”
凌壮志略一迟疑,面带愧色的说道:“因为恩师仙逝之前,曾严格的告诫过晚辈,在未找到娟娟师抹之前,在任何人面前不得施展武功,除非晚辈尽杀所有在场的人。”
跛足道人惊“噢”一声,面色立变,不由疑惑的问:“那你今晚为何不杀我老道和苓儿她们两人?”
说着,看了一眼早已立起,粉面苍白的秦香苓。
凌壮志毫不迟疑的说:“因为前辈是一位侠肝义胆,清誉远播的武林前辈,且是先师的故人。”
跛足道人欣慰的一笑,说:“我老道一生不爱戴高帽子,你小子这一顶我老道破例接受了。”
说着,油脸转趋肃穆,郑重说:“令师的告诫,旨在怕你惹祸招非,因为四大恶魔罪恶滔天,怨仇满天下,人人恨之入骨,如你任意施展四魔武功,必会惹起全武林的合力攻击,那时江湖虽大,却无你立足之地,令师有鉴于此,是以才有那句严厉而残酷的告诫约束你,令你不敢任性嗜杀,恃技凌人。”
凌壮志听得恍然大悟,顿开蔽智,连声恭谨的应是。
跛足道人继续郑重的说:“我老道认为,现在既然你已体会出令师用心之苦,就应该适时适地,见机而行,切不可墨守成规,妄造无边杀孽!”
凌壮志听到妄造无边杀孽,顿时渗出一身冷汗,想起卧虎庄二十几名恶汉,尽死林中,心中极感惶愧不安。
虽然,那些壮汉均是相互误杀致死,自己并没出手,但那场惨剧,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跛足道人误以为凌壮志幸未作错事情而感惶恐,于是,继续说:“譬如今夜,你一时糊涂,杀了我老道和苓儿春丫头,我老道敢断言,今生今世,直到你死,你都会寝不安忱,因为你是一个有良知的少年人。”
凌壮志愈想愈怨自己悟性不高,事先没体会出师父用心之苦,今夜如非跛足道人及时点破,将来定是一个万世罪人。
又听跛足道人继续说:“好吧,今夜之事,我老道和苓儿三人,保证不向别人谈及,希望你善自运用你具备的一身盖世武功。”
说罢,大袖一挥,身形宛如巨鹤,直向园外那片朱楼画阁间飞去,飘忽间,已消失不见。
凌壮志本待即时告辞,如今也不便说走了。
春丫头似乎觉得孤立乏味,因而愉快的说:“小婢去取壶香茶端盘点心来。”
说罢,飘然转身,也如飞走了。
春丫头走后,草地上只剩下凌壮志和秦香苓了。
一个是艳丽如仙的少女,一个是英挺俊拔的少年,在万花环绕,月华似水下,一双红如火白似雪的相立人影,极为醒目。
两人相对静立,俱都默默无言,似乎都不知先说什么才好。
秦香苓微垂螓首,闪动着一双秋波,不时斜睇着面前的凌壮志,只觉芳心卜卜直跳,玉颊微微发烧……
她暗自埋怨春丫头不该匆匆离开,但她又怕春丫头会很快的回来,她的心,矛盾极了。
凌壮志面对着艳丽如火的秦香苓,不时觑目偷窥她那似嗔似喜的羞涩娇态,这时,他早忘了来此的目的,也早忘了那个武功奇高的白衫少年。
他和娇憨秀丽的万绿萍在一起时,虽曾并肩齐步,但他却从未动过绮念遐思。
至于高雅绝美的宫紫云,虽也曾为她的天姿丽色所惑,但内心深处,对她仍蕴藏着一丝忿怒!
唯独面对这位秀发披肩,睛若秋波的秦香苓,令他禁不住神志恍惚,意乱情迷起来。
尤其,她那顾盼多情,欲语先笑的妩媚娇态,更令他不能自己。
一阵沉默,蓦闻微垂螓首的秦香苓,怯怯的,幽幽的,低声问:“凌小侠,堂上尚有何人?”
凌壮志一定心神,急忙含笑说:“父母先后谢世,仅在下和老仆两人。”
秦香苓一听,玉颊再度泛起两片红云,她似是以沉默来抑制她心中的激动和欣喜,久久,又问:“凌小侠仙乡何处?”
凌壮志谨慎的回答说:“金陵。”
秦香苓略微抬起头来,闪辉的眸子,含情的望着凌壮志,赞声说:“那是许多人想去的地方!”
凌壮志心中一喜,想问:你喜欢去吗?
继而一想,深觉不妥,因而改口说:“那里的名胜很多。”
秦香苓那双明亮迷人的眸子,在凌壮志的俊面上闪动了一会,赞叹的说:“你一些也看不出是会武功的人,倒像极是一个读书的公子。”
凌壮志被秦香苓看得玉面发红,因而讪讪的说:“这也许是先师认为我在不必要时,可以不暴露武功的原因。”
秦香苓立即惊悸的正色说:“嗯,像你这样一身兼具四个厉害人物的绝世武功的人,不严格的约束你,也真了不得!”
凌壮志一听,立即不置可否的笑了。
突然,秦香苓的双目一亮,娇靥一红,立即羞涩的含笑问:“假设今夜,你必须遵守令师的告诫,你会一掌将小妹击毙吗?”
说着,那双具有撩人情愫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在凌壮志的俊面上,迫切的要听他的回答。
凌壮志是不能说会,因而毫不迟疑的摇摇头,笑着说:“当然不会!”
秦香苓见凌壮志答的爽快,因而情不自禁的“噗嗤”笑了,笑得是那么妩媚,那么甜。
凌壮志不知道她为何笑,但看了她醉人心神的娇态,知道她必极高兴,他游目看了一眼花园,有意岔开话题的说:“这座花园虽然不大,看来极为幽雅!”
秦香苓依然绽着愉快的微笑说:“园小简陋,没植什么名花异草。”
凌壮志一指那几座畸形怪石,赞声说:“我觉得这几座怪石,倒极别致。”
秦香苓神密的一笑,说:“让小妹带你去看看。”
说着,不由分说,当先向第二与第三座怪石之间走去。
凌壮志看了秦香苓的笑,知道这几座怪石内,必有蹊跷,因而好奇心动,举步跟在秦香苓身后。
这时,他才发觉那丝似兰似麝的淡雅幽香是发自秦香苓的披肩秀发上。
来至两座怪石之间,秦香苓回眸一笑,玉手拨开深垂的藤萝,闪身走了进去,凌壮志报以微笑,也紧跟而入。
石内宽仅三尺,深入约一丈,即有一方编有五个藤门的圆形空地,地上细草如茵。
再前进,曲道如网,一连有几处相同的五门圆形空地。
凌壮志好奇心动,他看出这几座怪石内,暗含着某种阵势,只是一时尚看它不出。
正在细心观察,秦香苓已停步转身,仰面望着他,深情含笑问:“你可看出这里面有何不同之处?”
凌壮志略谙奇术,游目一看,说:“看形势,极似五行阵势。”
秦香苓顽皮的掩口一笑,玉手一指凌壮志的身后,笑着问道:“你看那是什么门?”
凌壮志一回头,身畔立起风声,心中一惊,暗呼不妙,回头一看,秦香苓果然不见了。
他断定秦香苓由“水门”遁走,因而向“金门”内截去。
进入金门,顿时愕了,门内依然是一方编有五个藤门的圆形空地,他进入的金门,却是这面的“土门”。
凌壮志略一细看,原来是座“正反连锁五行阵法”……
一阵银铃似的格格娇笑,就在左方的“水门”内响起!
凌壮志心中一动,摒息提气,猛向正面的“土门”扑去。
果然,秦香苓正悄悄的立在那边。
秦香苓一见凌壮志突然扑来,不禁大吃一惊,转身向“火门”内飞奔!
凌壮志童心未泯,争胜心尤盛,天真的一笑,折身奔回原阵,闪电扑进水门。
迎面红影一闪,一声清脆娇呼,秦香苓迎面扑至!
凌壮志大吃一惊,再想闪躲已来不及了。
于是,大喝一声,右掌遥空劈出,身形一顿,疾向身后退去。
就在他身形一顿的同时,收势不及的秦香苓,一声嘤咛,整个温馨的娇躯,已扑进他的怀内!
蓬的一声大响,接着一声闷哼,凌壮志的后背,又撞在另一个飞身扑进阵来的人身上。
一阵惊呼暴喝,凌壮志和秦香苓同时分开了。
凌壮志定睛一看,心头猛然一震,面色大变。
只见一个面如敷粉,唇若涂丹,剑眉如飞,朗目闪烁的白衫少年,正满面怒容的立在身后藤门前。
凌壮志恍然大悟,顿时想起来此来的目的,他断定满面怒容,立在门前的白衫少年,就是他追踪来此的那个白衫少年。
继而一看,又不尽似,因为,一个时辰之前追进镇来的那个白衫少年,身材瘦削,略显矮小,头束白色儒巾,脸型椭圆。
而面前的这个白衫少年,则脸胖肩阔,头戴公子帽,身材高壮,衣绣金花。
心念未毕,蓦见对面白衫少年,充满杀气的粉白脸上轻蔑的一笑,冷冷的说:“想不到太平镇首富秦天举的女儿竟是个水性杨花……”
凌壮志一听太平镇,面色大变,顿时想起恩师的仇人“铁弓玉环”晋宇田,不由和粉面苍白,又羞又急的秦香苓,同时厉声问:“你说什么?”
胖脸白衫少年,突然剑眉如飞,瞪眼大声说:“我说我薛鹏辉,不甘戴你们给的这顶绿头巾。”
秦香苓气得娇躯乱颤,一声厉叱:“你敢胡说。”
厉叱声中,飞身前扑,玉掌一挥,猛向薛鹏辉打去。
“叭”的一声清响,秦香苓的玉掌着实打在薛鹏辉的左颊上。
薛鹏辉静静的站着,动都没动,任由双目冒金星,略现肥胖的左颊上,立即现出五个纤细的红肿指印。
秦香苓呆了,晶莹含泪的眸子,惊异的望着左颊泛红的薛鹏辉,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不闪不动。
凌壮志也呆了,愣愣的立在那儿,他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把方才想起“铁弓玉环”的事,也给闹忘了。
薛鹏辉一定神,望着秦香苓冷冷一笑,又怨毒的看了凌壮志一眼,转身奔进藤门,如飞驰出石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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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白衣少女
凌壮志秀眉一蹙,望着尚在发呆的秦香苓,茫然不解的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话声甫落,右侧藤门内,立即响起春丫头的忧郁声音:“他是玉山的薛公子,今天午间才和我家小姐彩定。”
说话之间,春丫头已神色黯然的缓步走出来。
秦香苓一听,不禁双手掩面,委屈的哭了。
凌壮志呆呆望着秦香苓,顿时只觉头晕目眩,心绪紊乱,他无法体会出这时的心情,是惶愧,抑或是懊恼。
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在无心间,已作错了一件大事。
他觉得魁伟白胖的薛鹏辉,气宇不凡,仪表出众,配上艳丽秀美的秦香苓,正是天成的一对佳偶。
如今,这段美好良缘,极可能被他破坏了,就此劳燕分飞。
心念至此,愈觉愧疚,深感无颜再见跛足道人,于是,衣袖一拂,身形腾空而起,一跃数丈。
春丫头一见,面色大变,脱口一声惊啊!
掩面低哭的秦香苓,这时闻声倏然抬头,一见腾空的凌壮志,不由哭声急叫:
“凌……不……”
但,身在空中的凌壮志,白影一闪,顿时不见。
秦香苓见凌壮志一声不响的走了,芳心愈加难过,仰面望着夜空,伤心的泪下如雨。
凌壮志飞出花园,尽展轻功,身形急如奔电,疯狂的飞驰在栉比的房面上,但他的耳鼓内,仍荡着秦香苓那声痛心哭嚎。
这时,明月西沉,大地朦胧黯淡,远处景物、村落已看不清楚了。
凌壮志出得镇来,一味疯狂飞驰,但并不能减低他内心的痛苦,他恨不得仰天长啸,或者是望空大吼!
就在他心念及长啸大吼的同时,一声凄厉惊心的悠长惨叫,划空传来。
凌壮志心中一惊,循声一看,只见数百丈处,有一座黑压压的大树林。
蓦然——
一点白影,疾射林端上空,快如流星般,直向正北,踏枝飞去,凌壮志一见,心中郁闷苦恼,顿时变成满腹怒火,他恨不得插翅飞到那个白衫少年面前,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但他知道,两人的轻功,俱在伯仲之间,现在相距数百丈,绝对追不上了。
数百丈距离,眨眼已到林内,凌壮志身形未停,直入林内。
林木稀疏,枝叶不密,林内形势清晰可见。
凌壮志游目一看,只见荒草乱石,落叶盈尺,原是一片疏落荒林。
他略微判断一下方位,直向那点白影飞上林空处纵去。
前进二三十丈,迎面飘来一丝血腥。
凌壮志心中一惊,立即停身止步,他断定被那个白衫少年击毙的人,距此已经不远了。
于是,腾空跃起,旋空游目一看,只见前面十丈处的一方无树草地上,赫然倒着一个人影。
身在空中,衣袍一拂,直向倒地那人射去。
来至近前一看,那人一身青衣,天灵已被击碎,浑身红痕斑斑,血浆已染红了附近荒草,果是为赤阳掌击毙。
因而,他愈加肯定方才看到的那点白影,就是击毙卧虎庄老庄主金刀毒燕阮陵泰的那个白衫少年。
他再俯首细看那人,张口瞪眼,死状可怖,两眉弯曲如钩,根据脸上的皱纹和白鬓,年龄至少已在五十岁以上。
心念间,发现青衣老人身下,压着一个形似镖囊的锦袋。
凌壮志心中一动,俯身下去,伸手将锦袋拉出来。
就在他将锦袋拿在手中的同时,一阵极速的衣袂破风声,迳由林外传来。
凌壮志心中一惊,凝神一听,来人似乎不止一人,根据飞行的速度,断定来人俱都不是一般庸手。
于是,急忙放下手中锦袋,游目一看,直向七八丈外的一片乱石中纵去。
乱石中,荒草逾膝,虫声唧唧,为了脱离容易,他隐身在中央最高大的一方大石后,定睛望着风声传来的方向。
渐渐,由东边林木间,现出两道快速人影,一个宽大,一个纤小,两人四目,尚尚如灯,正向这面,纵跃驰来。
凌壮志凝目一看,惊得浑身一战,面色大变,他做梦都没想到,来人竟是德高望重的晋德大师,和绝美绝雅的宫紫云。
宫紫云身背宝剑,已换了一身紧衣长裙,缀在身上的金环玉佩,悉数卸掉了,愈显得雍容、高雅、清丽。
他断定晋德大师和宫紫云,在此突然出现,必是听到那声惨叫和看到掠空驰去的那点白影赶来至此,而他们不在卧虎庄,也必是前来追他无疑。
心念间,蓦见晋德大师举手一指青衣老人的尸体,急声说:“在那里了。”
宫紫云一听,那双寒潭秋水般的眸子,显得更明亮了。
走至近前,晋德大师首先宣了声佛号,黯然说:“果真是击毙阮老庄主的那个少年所为。”
说着,慈目悲怜地看了一眼地上血泊中的尸体,望着正在审视青衣老人的宫紫云,继续问:“宫姑娘可认识此人?”
宫紫云微蹙黛眉,略一迟疑说:“这人数月前,似是曾去过卧虎庄。”
晋德大师一蹙寿眉,惊异的“噢”了一声,宫紫云已俯身将尸体上的锦袋解下来,打开一看,花容色变,不由脱口急声说:“啊,大师你看。”
说着,即在锦袋内,顺手取出两个色呈淡青,晶莹发亮,直径约有丰寸,周围刻有牙齿的玉环来。
“玉环!这人莫非是‘铁弓玉环’晋宇田!”
隐身石后的凌壮志一听,心头猛然一震,几乎忍不住叫出声来。他感到非常奇怪,为何恩师的切齿仇家,也正是那个白衫少年必杀的对象?
最令他费解的是那位少年也穿白衫,轻功身法虽不同,但绝不逊于他的陆地飞行,而对方居然也习的是赤阳掌功!
这时,他断定那个武功奇高的白衫少年,必是与恩师有关联的人,不然,诸般事情哪有这么凑巧?
继而一想,心头怒火渐起,他觉得自己步步落后,而对方却处处抢先,恶人虽然已死,但他自己却愧对恩师。
心念间,只见晋德大师已将锦袋仔细地看了一遍,又望着宫紫云说:“不错,看来这人是晋宇田已经无疑了。”
宫紫云微蹙黛眉,娇靥笼愁,凤目注视着手中一个小玉环,疑惑地说:“传说晋宇田的玉环,专破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功夫,玉环虽小,坚可碎石,我总有些不信。”
“信”字出口,皓腕已扬,一道暗光,挟着慑人刺耳的尖锐啸声,直向凌壮志隐身的大石闪电射去。
凌壮志顿时大怒,原本对宫紫云有些不快的恨意,这时立即变成一股怒火,但当他想到有晋德大师在场时,只得忍下了。
铮然一声,火花四溅,青烟激旋缓飘,碎石破空飞射,无数小石,纷纷落在凌壮志的身上。
这时,乱石草中的小虫,俱被那声铮然巨响,惊得无声无息了。
蓦然,凌壮志心中一动,他断定宫紫云必会前来拣那个玉环,如不避开,势必被她发现,自己虽然不惧,但总觉无法自圆其说。
恰在这时,乱石中的唧唧虫声又响了,同时,不远处也传来一阵逐渐远去的快速衣袂破风声。
凌壮志心中一动,探首一看,只见晋德大师和宫紫云两人已展开轻功,纵跃如飞,似是向太平镇驰去。于是一长身形,腾空纵上大石,低头一看,面色立变。
只见大石上,斑纹炸裂,碎石片片,那只晶莹玉环,尽没石中。
凌壮志看罢,他几乎不敢相信,那样一位高雅绝美的少女,居然有如此深厚的腕力,因此,他再度肯定,宫紫云的功力,并不逊他多少。
他愣愣地立在大石上,觉得宫紫云不但武功高,生得美,智力也高得惊人,今后再遇见她,倒真的要多加小心。
由于宫紫云和晋德大师匆匆离去,他想宫紫云也许不知他隐身在石后,投掷这只玉环,旨在试试玉环的锋利。
心念至此,又觉得宫紫云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可恨了。
抬头再看,宫紫云和晋德大师,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凌壮志看了一眼倒身血泊中的铁弓玉环晋宇田,他决心追上那个白衫少年,向他问个清楚,他是向谁学的赤阳掌功,谁是他的师父。
心念已定,腾空飞上林端,田野愈形黑暗,那轮皓洁明月,早已沉隐在西天乌黑的浓云间。
凌壮志一阵飞驰,天光已经大亮,武林中无人不知的黄山,已遥遥在望。
遥见山势雄伟绵延,峰峦起伏,一片浓荫苍郁,悠悠白云,弥漫如海,天都、莲花二峰,直插云上。
凌壮志知道,黄山虽小,但对武林关系至大,如黄山论剑,天都争雄,武林历届大劫,多起自黄山,息于黄山。
因而,他决定今夜趁月光皎好,横越这座武林事迹最多的名山,以便凭吊武林前辈人物争雄沥血的遗迹。
心念已定,大步向数里外的一座小镇走去。
来至小镇,就在街口一家小店内选了一个清静房间。
梳洗沐浴,身轻气爽,几天来的倦意全消,但他心灵上的情感负荷,却愈来愈沉重了。
由于心情沉重,饭后倒头便睡。
但,三个丽质天生的倩影,却一直萦绕脑际,深印心头,令他无法入梦……
尤其想到怪石阵的一幕,更令他心绪难宁,这是他下山后,令他最不安的一件事。
他不知道秀发披肩,一身红装,妩媚艳丽的秦香苓这时怎样了,想到她那声哀怨戚叫,也许仍在香闺中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恍恍惚惚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已偏西,直到暮色苍茫,万家灯火的时候,凌壮志才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镇来。
官道行人绝迹,商旅多已宿店,遥远的西方天际,仍残留着一抹淡红晚霞,大地似乎也在沉沉欲睡。
只有凌壮志,大步前进,直向遥远的黄山走去。
大地,渐渐暗下来,但,黑暗也渐渐被东方逐渐升起的明月驱走。
凌壮志见四野无人,尽展轻功,身形快如流星,直向黄山东麓驰去。
飞驰中,他仍没忘了游目四顾,他希望今后能再遇上那个白衫少年,就是对方跑上青天,他也要追到玉皇殿。
群峰罗列,气势雄伟的黄山,在他的面前逐渐扩大,光华晈洁的明月,在他的身后逐渐升高。
二更过去了,凌壮志也到了黄山脚下。
山麓矮松晃动,怪石狰狞,荒草随风飘拂。
凌壮志略微一看,直向山中驰去。
矮峰横岭,多是苍松翠竹,绝壁峭岩,生满纠萝野藤,半山以上云雾弥漫,俱是参天古木。
再驰一阵,已达云上,双目顿时一亮。
只见皓月当空,夜幕如洗,远近群峰如林,松涛如咽如诉,莲花天都二峰,高耸夜空,直接霄汉,宛如鹤立鸡群。
凌壮志游目一看,发现远处三五座突出云上的峰巅,浓荫暗绿中,隐约现出一角琉瓦殿影,在皓洁的月光下,闪闪生辉。
仰首一看,三更已经过半,他决心今夜宿在山上的观院内,同时向那里的道长或禅师,探询一些历代武林前人在黄山发生的惊人故事。
蓦然——
遥见高耸霄汉的天都峰前,一点白影突然射出如锦云海,上升之快,宛如一道垂直白线,直向天都峰的绝巅升起。
凌壮志大吃一惊,不由脱口低呼:“啊,又是他!”
低呼声中,意念身动,沿着一道婉蜒直达天都峰前的绝壁崖端展开飞行术,电掣驰去。
他断定那点白影,就是他正要追踪的白衫少年。
据说,黄山天都峰,耸拔嵯峨,高达万仞,昼间风和日暖,奇花娇红媚绿,夜间幽寂萦纡,奇禽异鸟争鸣,峰巅丽景,直疑仙境,多息隐着一些厌绝尘寰的世外高人。
但那白衫少年,宛如穿云巧燕,毫无顾忌,直升峰巅,莫非他就居住在天都峰上?抑或自恃武功高绝,根本没将峰上的仇家放在心上?
心念间,已达天都峰前,身形未停,暗凝真气,双袖猛然一挥,扑张两臂,直向峰巅飞升而上。
凌壮志的身影,迅捷逾电,远远看来,宛如一只巨大白鹤,凌空上升。
他深知这次登峰极为危险,万一不慎,被峰上息隐的高人或恶人发现,疑为歹徒,必有生命之虑。
因而,他升至距峰顶尚有数十丈处,即以灵巧攀越功夫,谨慎上升,身法捷如喜鹊登枝,轻如捕鼠狸猫,眨眼已达峰上。
峰上青葱苍翠,多是千年云松,地上彩石片片,小草似缨,各色奇花,俱是人间珍品。
但,凌壮志心存警惕,略外谨慎,这时,他已无心去领略峰上这月夜仙境般的美景!
他首先立在一株粗大云松后面,目光望着深处,耳中凝神静听,除了如咽的松涛,潺潺的流水和轻巧悦耳,似虫似鸟的叫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虽然如此,凌壮志仍不敢大意,迎着徐徐夜风,闻着丝丝花香,藉着如咽松涛,直向深处摒息飘去。
前进数十丈,蓦见前面一簇修竹间,现出一角屋影。
凌壮志心中一惊,立即停住身形,他断定那屋子的主人,绝不是平凡人。
他不敢再向屋边那簇修竹接近,只得向屋的正面屏息绕去,始终保持着十一二丈的距离。
随着他的绕道,他逐渐发现那是两座三间石墙木顶茅屋。
一座门向东,一座门向南,屋前青石铺地,正面无竹处,弧形植着一排各色的花树,高度仅及人腹。
他发现两座石屋内,寂静无声,一片漆黑,但俱都大开着房门。
凌壮志的好奇心动,决心进屋内去看个究竟,但他仍藉着千年云松,掩护着身形,屏息前进……
蓦然,向东的屋门内,缓缓现出一道白影。
凌壮志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隐在一株大云松后,手心中顿时渗出一丝汗水,心中不停暗呼:“好险,万幸没有冒险进入。”
他悄悄凝目一看,只见那道白影,竟是一个秀发直垂腰际,身穿白绢长襦长裙的素装少女。
素装少女,年约二十岁,生得雪面粉腮,淡扫蛾眉,略显苍白的娇靥上,没有一丝胭脂气。
她微蹙着蛾眉,罩满了忧愁,那双生着长长睫毛的凤目,幽怨地望着如洗碧空的皎月,似是怀着满腹心事,漫步向花树走去。
凌壮志不禁看呆了,像如此文静、圣洁、冰清玉润的娟丽少女,在如此绝峰之巅的仙境中,怎不疑她是广寒宫中的嫦娥下凡呢?
看她那副含怨笼愁,似西子大病初愈的神情,真所谓“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了。
这时,那看来弱不禁风的少女,已缓步走到那排弧形花树前,停身止步,樱唇微启,似是黯然一叹,缓缓垂下头去。
那蓬发亮的长长秀发,立时将她那寒玉般的娇靥遮住了。
她伸出纤长细润的凝脂玉手,漫不经心地抚弄着一朵鲜艳醒目的大红花,不知她的芳心蕴藏着什么难解的心事。
凌壮志一定神,顿时警觉到他已犯了武林大忌,夜半更深,隐身树后,偷窥如花少女,一经发觉,虽有百口,也难辩轻薄之嫌。
心念至此,顿感忐忑不安,他决心再看一眼就走,因为,花树前的素装少女,不但长得令人一见神迷,而那副楚楚哀怨的娟秀面庞,更是令人一见生怜。
尤其,像这等如百花乍放,似出水白莲的冰清圣洁的少女,他认为在凡尘人间是绝难一见的。
凌壮志痴痴的望着垂首抚花的素装少女,根本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想是早忘了他方才的决定。
当然,更想不起他来此的目的,和那个白衫少年了。
就在凌壮志忘却立身何处之际,一道人影,缓缓由向南的石屋内走出来。
凌壮志骤然一惊,素衣少女尚浑然不觉。
只见北屋缓步走出来的人影,竟是一个看来年仅三十余岁,一身黛绿衣裙的中年美妇。
中年美妇,雍容脱俗,神色略显憔悴,这时,凤目注定花树前的素装少女,缓步走来,同时,慈爱关切地低声问:“孩子,你回来啦!”
素装少女一定神,急忙抬起头来,举手理了一下长发,望着中年美妇,亲切地含笑说:
“妈,我回来快半个时辰了,因为您运功打坐,没敢打扰您!”
中年美女慈祥地微一颔首,她的粉面上,不由掠过一丝诧异神色,她看得出素装少女说话之时,虽然娇靥绽笑,但她的蛾眉间,却透着一丝忧郁。
于是,她走至素装少女的身前,伸出纤细的右手,慈爱地抚摸着少女的肩头,关切地问:
“一切顺利吗?”
说着,那双闪辉的凤目,一直柔和地望着素装少女略显苍白的秀丽面庞,似是要看透她忧愁的原因。
素装少女立即点了点头,似乎怕妈妈看出她有心事似的,趁势微垂螓首,同时回答说:
“一切很顺利!”
中年美妇人黛眉一蹙,立即不解地问:“那你该高兴呀,为何还闷闷不乐?”
素装少女抬起头来,望着中年美妇,强自分辩说:“没有不高兴嘛,妈!”
中年美妇佯装生气,但仍绽着亲爱的笑意嗔声说道:“不说实话,妈可要生气了。”
说着,面色一变,又含笑追问了句:“告诉妈妈,碰见了什么不如意的事?”
素装少女又垂下头去,怯怯地说:“有人跟踪我!”
隐身树后的凌壮志,顿时吓了一跳,惊得急忙再向树后栘了少许,他的确没想到,素装少女早已发现他立身树后了。
心念未毕,蓦闻中年妇人惊异地问:“那人已追进山来?”
素衣少女立即回答道:“没有,妈,是在中途!”
凌壮志一听,那颗紧张的心,顿时放下来,因为听了少女和美妇的谈话,他已知道半个时辰前登上峰来的那点白影,就是说话的素衣少女。
由于行踪未被发现,凌壮志悄悄举目看去……
只见中年美妇,憔悴的面庞上,充满了迷惑,凤目一直望着再度垂目抚花的素装少女,久久才不解地问:“你曾和那人交手,输招了?”
素装少女抚着花,仅摇了摇头。
中年美妇似乎有些不快,不由沉声说:“那你又是为什么?”
素装少女依然低着头说:“那人轻功极佳,如不是到了太平镇,就无法摆脱他了!”
凌壮志一听,浑身不禁一战,惊得几乎叫出声来,这个素装少女难道就是他前夜追入太平镇的那个白衫少年?
这时,他心绪紊乱,无心冷静地去判断,素装少女是否就是击毙阮陵泰和晋宇田的那个白衫少年。
心念未毕,蓦见中年美妇冷冷地问:“那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公公还是老婆婆?”
凌壮志已知素装少女说的“跟踪人”就是他,因而特别注意听素装少女说些什么。
只见素装少女依然垂着头,低声说:“是个身穿白缎银花公子衫,头束淡黄儒巾,年仅十七八岁的文静少年……”
凌壮志一听,不由大吃一惊,面色立变,他确没想到素装少女的目力,竟是如此精锐厉害,看来她的功力至少要高他三五倍。
心念未毕,蓦见中年美妇人黛眉一竖,突然厉声问:“那你为何不毙了他?”
凌壮志一听,顿时大怒,几乎忍不住飞身过去,挥掌毙了那中年美妇。他确没想到,看她容貌不俗,竟是一个十足的蛇蝎女子。
心念间,素装少女缓缓抬起头来,寒玉似的娇靥上,愈显得苍白如纸,她微蹙着蛾眉,顺服地宽慰说:“妈,您何苦生这么大的气,下次遇到他,再杀他也不迟嘛!”
凌壮志一听暗自冷冷一笑:心说:“说得那么简单!”
中年美妇似乎仍觉得不满意,依然怒声说:“既然如此,何不第一次就毙了他呢?”
素装少女委屈的解释说:“妈,因为他已进入那家姓秦大户的后花园内了!”
凌壮志心中一惊,顿时大悟,难怪素装少女将他看了个清楚,原来她曾反跟踪在他的身后,而他竟然不知。
中年美妇人凤目寒光一闪,似有所悟地冷冷一笑,愤愤地说:“哼,我看你,八成是对他……”
素装少女一听,寒玉般的娇靥上,立即飞上两片红霞,因而,未待中年美妇说完,立即羞急地分辩说:“妈,您……”
中年美妇深沉着脸,忿忿地怒声说:“你不要解释,我不相信警卫森严的卧虎庄你却敢去,太平镇富户人家的后花园你不敢进?”
凌壮志一听“卧虎庄”,心中猛然一震,素装少女果然就是击毙阮陵泰和晋宇田的那个白衫少年。
这时见她,秀发蓬散,衣裙自然,断定她是刚刚换上的女装。
心念未毕,即听素装少女委屈的解释说:“因为花园内尚有跛足师伯和他的徒弟。”
中年美妇,凤目中寒光一闪,冷冷一笑,恨恨的说:“那就和你跛足师伯协力将他杀了。”
凌壮志一听,肺都要气炸了,他决心要不顾一切的纵身飞扑过去,痛惩那个中年美妇人。
就在他心念方动,身形尚未纵出的同时——
蓦然——
一声凄厉刺耳的长啸,经由峰下,划空传来,啸声震耳,群峰回应。
素装少女一听,双目冷电一闪,急声说:“妈,花花太岁来了!”
中年美妇,面上立即罩上一层杀气,恨声说:“快去取鸳鸯剑来。”
素装少女轻喏一声,飞身扑进西屋。
中年美妇粉面铁青,怨毒地看了一眼啸声传来的方向,接着,又望着西屋,低沉地急声说:“不要换男装了!”
话声甫落,白影一闪,素装少女已落在中年美妇的身旁,她的手中正提着一柄长约三尺的鸳鸯剑。
中年美妇立即焦急地问:“你约他在什么地方相会?”
素装少女一面匆匆地将剑系在背上,一面急促地回答说:“云中崖上!”
中年美妇显得迫不及待地说:“快走,我们要先他到达那里。”
“里”字方出口,又有数声惊人长啸,分由不同方向传来,有近有远,高低不一,正显示着来人不止一个。
中年美妇一听,急刹刚刚纵起身势,急忙转身,望着素装少女急声问:“你约了多少人?”
素装少女立即回答说:“就花花太岁一人!”
中年美妇双目射电,紧咬樱唇,略一沉思,毅然恨声说:“走!不管他们来了多少个,悉数杀绝,一个不赦!”
说罢,即和素装少女直向正北驰去。
隐身树后的凌壮志,听了这些来自不同方向的怪诞长啸,也不禁暗自心惊,根据啸声的高亢雄厚,断定来人绝非江湖上一般浪得虚名的高手。
这时,他既气中年美妇的狠毒狂傲,又担心素装少女的生命安危,同时,他也要前去看看,究竟来了些什么厉害人物。
心念已定,即展轻功,身形疾如流矢,直向中年美妇和素装少女驰去的方向如飞追去。
啸声更近了,声震山峰,群峰回应,余音历久不绝。
凌壮志断定云中崖必是在峰腰云海之中,为了怕失掉中年美妇和素装少女,身形一闪,顿时不见了。
凌壮志心中一急,身形闪电射起,来至近处一看,竟是天都峰的峰崖,低头俯视,一黑一白,两点身影,已降至数十丈下了。
于是,他机警地看了一眼身后,双袖一挥,飘然而下——
只见脚下云海,浓密如绵,缓缓滚动,云下景物,无法看得清楚。
再看中年美妇和素装少女,两人身形疾如陨星,直坠云海之内,眨眼之间,踪影不见。
凌壮志不敢怠慢,急坠身形,疾泻而下——
身形一入云海,立有一阵凉气袭来,无数潮湿微小的水粒,直扑手面。
凌壮志低头凝目下看,只见云雾弥漫中,十数丈以下,似是一片生满绿苔的崎岖石地。
到达石地,绿苔奇滑如油,轻功不精湛的人,绝难立足其上。
啸声此起彼落,就在附近几个云中峰头上,高亢震耳,似在彼此互应,气氛异常紧张,充满了恐怖杀气。
再看中年美妇和素装少女,已腾空跃起,正向一道不太高的峭壁上升去。
来至峭壁前,仰首一看,峭壁高约二十来丈,壁上爬满藤萝,由于终年笼罩云雾,藤萝枝叶,宛如大雨冲洗,鲜亮翠绿。
凌壮志一俟中年美妇和素装少女升至崖端,立即腾空而上。
到达崖上,立即闪身隐在一方大石后,悄悄探首游目一看,竟是一片方圆近十丈的褐色平台。
台上光滑如镜,白气蒙蒙,分不出是云是雾,光滑的石面上,积着似有似无的清水,极似刚刚下过一阵小雨。
台的四周边崖,有花树,有怪石,细竹斜松,在皓洁的月光下直疑是天上的太虚幻境,但瞬间之后,这块美好的佳境,就要变成了杀人的屠场。
这时,啸声已经停止,无数道衣袂破风声,纷向着崖前驰来。
再看中年美妇和素装少女,正在气怒紧张的低声计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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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天都血战
凌壮志凝神运功一听,只听中年美妇切齿恨声说:“稍时他们上来就杀,根本不需对他们答话。”
说话之间,她那双威棱凤目中,寒光闪闪,充满了怨毒。
凌壮志看了中年美妇的神色表情,心中一动,顿时想起昔年的九华魔女,他断定中年美妇如此凶狠,定是遭遇过什么惨烈刺激。
心念间,只见素装少女疑惑地低声说:“妈,看情形,前来的恐怕不止花花太岁一人!”
中年美妇黛眉一竖,粉面铁青,低沉有力地说:“不管多少人,悉数杀绝!”
这时,一阵极速的衣袂破风声,正向崖上升来。
蓦见中年美妇凤目中冷电一闪,立即沉声说:“把鸳鸯剑给我!”
说着,伸手握住素装少女肩后的双股剑柄的外面剑把,拇指一按,哑簧轻响,嗡然一声龙吟,青蒙光华暴涨。
凌壮志看得暗吃一惊,知道素装少女肩后的那柄嵌着珠玉的鸳鸯剑,定是一双锋利无比的宝刀。
果然,刺目电光一闪,素装少女的手中,也握了一柄耀眼生花的银虹长剑。
双剑交辉,月华失色,整个光滑如镜的平台上,立时明如白昼,蒙蒙云雾,顿时幻成片片彩霞。
蓦然——
一阵衣袂风响,黑影一闪,竟由对面崖下如飞跃上一人。
紧接,人影再闪,风声飒然,又如箭飞上两人。
凌壮志凝目一看,只见先纵上崖来的那人,竟是一个身材高大,一袭黑僧衣,头戴月牙金头箍的披发头陀。
黑衣披发头陀,手横一柄雪亮厚背砍刀,生得豹头环眼,虎背熊腰,身躯宛如半截黑塔,一脸凶横煞气。
紧跟在身后上来的两人,一人是身材枯瘦,一身灰褂长裤,尖嘴猴腮,手持缅刀,另一个是惨白脸、秃眉、小眼睛,手握吴钩剑。
三人登上崖来,俱都目光如灯,发现场中早已立着一个中年美妇和一个长发深垂的素装少女,似乎微微一愣,神色略微愕然。
蓦见中年美妇人,凤目威棱地望着披发头陀三人,怒声问:“铁头陀,你们盘山五恶已经死了两个,你们三个还不尽速销声匿迹,今夜来此,可是为那花花太岁贾自兴前来替死?”
披发横刀铁头陀见问,立即停身止步,朗声一笑说:“我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厉害人物,胆敢向我家大会首花花太岁贾大爷挑战,原来是你这昔年风流天下的杨花黛凤张云霞……”
话未说完,竟兀自仰天哈哈狂笑起来!
中年美妇顿时大怒,黛眉一竖,脱口一声厉叱:“恶贼闭嘴!”
厉叱声中,飞身前扑,手中青鸳剑,猛向铁头陀刺去。
铁头陀一见,倏敛狂笑,轻蔑地朗声说:“泼妇,今夜来了一十二位大头领,你是死在眼前,尚且不……”
话未说完,中年美妇的鸳鸯剑,挟着丝丝剑啸,已然刺到。
铁头陀似是深知鸳鸯剑的厉害,一声怒哼,戒刀虚空急挥,庞大的身躯,趁势暴退三丈。
中年美妇黛眉一剔,厉声怒叱:“恶贼想逃命吗?”
怒叱声中,青芒暴涨,匹练翻滚再向铁头陀追去。
凌壮志看得暗暗心惊,他觉得中年美妇的剑势,就像她怨毒的个性,凶、狠、泼、辣,剑流翻涌。
他听了铁头陀对中年美妇的称呼,觉得这个身穿黑绿衣裙的黛凤张云霞,昔年在江湖上,似是一个风头极健的侠女。
但是,去世的恩师,却从没谈起江湖上有这么一个绰号黛凤的美丽女人,由此足证这个中年美妇也许与恩师无关。
至于素装少女,伪装白衫少年,连毙金刀毒燕阮陵泰和铁弓玉环晋宇田之事,也许是巧合,偶然……
心念未毕,场中突然暴起两声大喝!
凌壮志定眼一看,顿时大怒,只见手持缅刀和吴钩剑的两人,各挥兵刀,飞身前扑,和急舞戒刀,步步后退的铁头陀三人联合围攻中年美妇一人。
但是,他看到横剑卓立场中的素装少女,微蹙蛾眉,娇靥凝霜,毫无一丝向前动手的意思,他那股由义忿升起的怒火,顿时全消了。
就在这时——
风声飒然,崖下一连又飞上数人!
凌壮志尚未看清来人面目,蓦闻一声哈哈大笑:“哈哈,太好了,这边还给我盘龙棍留着一个漂亮的!”
说话之间,一道快速人影,直向场中的素装少女,如飞扑来。
凝目一看,只见飞身扑向素装少女的快速灰影,竟然是一个面黄肌瘦,鹰鼻鹞眼,手持一根盘龙棍的中年瘦汉。
瘦汉的身后,尚飞身跟着两个虎头燕额浓眉铃眼的高大凶僧,一持铁禅杖,一持方便铲,俱是长而且沉的重兵刀。
中年瘦汉,来至场中,再度一声好笑,手中盘龙棍,一招“横扫千军”,呼的一声,猛向一直冷冷望着他的素装少女扫去。
素装少女似是毫未动怒,仅那双淡雅蛾眉,略微一剔,娇躯闪电一旋,盘龙棍擦衣而过。
紧接着,凤目冷电一闪,寒玉娇靥带煞,脱口一声厉叱,手中鸳鸯剑,驰如电挚,一闪已至盘龙棍的胸前。
盘龙棍大吃一惊,只吓得魂飞天外,一声噑叫,仰面后倒,脚跟一蹬,身形擦地后射。
白影一闪,寒芒暴涨,剑光闪电下泻——
一声凄厉惨叫,血光飞射近丈,盘龙棍腹胸立时被剑光划开,就地一滚,五腑齐出,登时气绝。
身后紧跟扑至的两个凶僧,吓得怪噑一声,飞身暴退三丈,顿时呆了。
蓦闻东崖上,激战中的中年美妇突然一声厉叱:“花花太岁,你这恶贼迟迟才来,还不过来受死吗?”
凌壮志闻声一看,只见中年美妇那边,除铁头陀盘山三恶三人外,不知何时又加入一个立眉塌鼻的老者,和一个獐头鼠脑的老道。
老者用燕翎刀,老道使用铁拂尘,功力似乎在铁头陀三人之上。
中年美妇虽然剑法精奇,但围攻的五人却一味游斗,是以中年美妇连攻数剑,依然不能突出重围。
立身五丈外尚有一男一妇,和一个矮胖青年。
正中一人,虬髯横生,面如锅底,浓眉虎目,血口狮鼻,一身花缎劲装,腰束大红英雄锦,头上那顶英雄帽上,尚缀着几个颤颤巍巍的红绒球,一望即知就是花花太岁。
在花花太岁的身侧,尚立着一个浓妆艳抹,红衣裙,徐娘半老,手握鸾凤刀的风骚女人。
风骚女人的身后,是一个年约二十余岁,手持链子锤的矮胖青年。
花花太岁,身体魁梧,生像威猛慑人,手持一柄瓦面精钢鞭,惊恐的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盘龙棍,他似乎没想到素装少女的剑法竟是如此厉害惊人。
凌壮志极快地扫了几人一眼,他觉得美妇说的不错,和花花太岁聚在一起的,大都是十恶不赦之徒,根据在场几人的相貌判断,一望而知俱非善类。
蓦闻素装少女怒声娇叱:“花花太岁,你们想以多为胜吗?哼,我叫你们尽死在崖上。”
娇叱声中,飞身向花花太岁扑去。
数声暴喝,人影闪动,呆立三丈以外的两个凶僧,各挥兵刀,同时向素装少女迎来。
持铲的一招“横扫五岳”拦腰扫到,用杖的一式“泰山压顶”当头砸下,声势威猛异常。
素装少女冷冷一笑,飘身一闪,立即脱出铲光杖影之外。
就在她飘然闪身的同时,一声娇叱,一声大喝,风骚女人和矮胖青年,两人同时飞身扑至。
风骚女人,飞舞鸾凤刀,幻起一片如山刀影,直向素装少女罩来。
矮胖青年,急抖练子锤,快如疾矢流星,直奔素装少女的面门。
素装少女,立顿身形,一声怒叱,白鸯剑急挑击来的练子锤。
她的剑尖一挑,矮胖青年立即将练子锤,抖腕收回,手法极为熟练。
同时,素装少女身后的两个凶僧,同时怪噑一声,各挥铲杖,再度飞身扑至。
素装少女的剑法,似是较中年美妇尤为精湛,身法也较轻快,虽有四人围攻,但她仍能不时突出重围,向花花太岁扑去。
花花太岁见四人困不住素装少女,只得大喝一声,飞身扑上,手中精钢鞭,猛砸素装少女的鸳鸯剑。
两组十二人,顿时激烈的打成两团,刹那之间,人影纵横,暴喝连声,刀光剑影,呼呼生风,声势十分惊险。
凌壮志觉得奇怪,他不知道中年美妇和素装少女,为何不施展赤阳掌功,照此打法,对方一味避实就虚,不知何时才能分出胜负。
蓦闻打斗中的花花太岁,狂傲地哈哈一笑,朗声说:“哈哈,贱婢、泼妇,贾大爷今夜定要你们两人,内力枯竭,真气耗尽,直至虚脱而死!”
说罢,又是一阵得意的哈哈狂笑。
凌壮志一听,顿时大怒,飘身而出,震耳一声大喝:“住手!”
这声如绽春雷的大喝,场中激斗中的十二人,俱都震得脱口一声惊呼,纷纷暴退两丈。
花花太岁和中年美妇等人,同时大吃一惊,知道崖上来了高人,于是,定神一看,俱都惊呆了。
只见西崖乱石间,正缓步走出一个剑眉朗目,玉面朱唇,手摇描金扇的白衫少年来。
素装少女凤目突然一亮,娇靥立时升上两片红晕,小嘴一笑,飞身纵至中年美妇身边,惊急地低声说:“妈,中途跟踪我的就是他!”
中年美妇没有及时回答,但她那双明亮的凤目,一直盯着凌壮志手中的那柄折扇,神色显得极为迷惑。
凌壮志缓步前进中,剑眉微剔,嘴哂冷笑,以斥责的口吻低声问:“你们是哪里来的一些不守武林规矩,不讲江湖道义,群殴围斗,以多为胜的无耻败类,居然敢在如此仙境般的地方持械殴斗,挥剑杀人,真是罪该万死。”
说罢,手中折扇,“刷”的一声合好,随即停身止步,星目威棱地一扫花花太岁等人,继续沉声说:“在下姑念尔等无知,格外宽容,特准尔等举掌自毙,以保个全尸。”
花花太岁久历江湖,长相虽然浑猛,但心思却不俗笨,他第一眼便看出凌壮志是个来历不凡,身怀绝技的少年。
同时,他也看出凌壮志手中的描金折扇,极似天山派琼瑶子的那柄寒玉宝扇,因而浓眉一剔,沉声反问:“听你的口气如此狂大,敢莫是天山派的门下?”
这句话,也正是中年美妇心里要问的话。
凌壮志佯装不知,仰天哈哈一声大笑,轻蔑地说:“什么天山派,地山派,在下一概不知!”
铁头陀一听,勃然大怒,久战中年美妇不下的那股子闷气,顿时暴发出来,于是环眼一瞪,震耳一声大喝:“狂妄的小辈,诚心前来找碴,佛爷就先宰了你!”
大喝声中,飞身前扑,手中雪亮的大戒刀,挟着一阵寒风,向凌壮志的天灵盖猛力劈下。
凌壮志现身的原因,就是要痛惩这些凶恶的狂徒,同时他也要杀杀那中年美妇的狂妄傲气,这时一见铁头陀当先扑来,冷冷一笑,沉声说道:“你先来,你就先死……”
话未说完,戒刀已至头上,身形一闪,横飘三尺,戒刀擦肩劈下,声势惊险至极。
铁头陀一刀劈空,神情暴怒如狂,大喝一声,低头躬身,那颗铁头猛向凌壮志的前胸撞去。
由于铁头陀身躯高大,猛一躬身,他的铁头已到了凌壮志的前胸。
素装少女一见,惊得花容失色,脱口一声娇呼!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中年美妇也认为凌壮志必被铁头陀撞死当场。
但蓦闻凌壮志震耳一声大喝:“让在下试试你的铁头硬度如何?”
大喝声中,白影电旋,身形一侧,恰恰闪开撞来的铁头。
紧接着,右手折扇,一招倒打金钟,运足十成的青罡气功,猛向铁头顶上击下去。
素装少女一见,知道凌壮志的玉扇必被震碎,急得情不由己地脱口大呼:“不要……”
花花太岁等人,却得意地咧嘴笑了……
但青蒙光华一闪,“叭”的脆响一声,血光四溅,盖骨横飞。
铁头陀猛然挺胸,撒手丢刀,张口喷出一道箭血,踉跄前冲数步,“通”的一声栽倒地上,登时气绝。
花花太岁等人,顿时惊得面色如土,张口结舌,只觉得天旋地转。
中年美妇和素装少女,俱都芳心暗惊,粉面色变,他们根据凌壮志的出手,断定他的功力自是不凡,但却没想到不凡得如此惊人。
蓦然暴起两声厉喝!厉喝声中,人影闪动,持缅刀和吴钩剑的二恶,神情如狂面目狰恶,齐向凌壮志扑来。
凌壮志剑眉如飞俊面铁青,冷冷一笑,沉声说:“你们是结义的兄弟,最好是死在一起!”
说话之间,二恶的刀剑已经刺到。
于是,身形急旋,侧身一飘,二恶的刀剑同时刺空。
盘山二恶,以死相拚,因而奋不顾身,这时,再度一声厉喝,双双各挺刀剑,齐向飘身闪至两人之间的凌壮志,猛刺过去。
这种疯狂拚命,奋不顾身,同归于尽的打法,的确将花花太岁等人吓呆了,中年美妇和素装少女也不禁惊得娇靥色变。
凌壮志朗声哈哈一笑,身形如电一旋,恰在刀锋将至的刹那间滑开了。
寒光一暗,暴起两声凄厉惨叫,二恶的刀剑,分别刺进对方的胸腹之内。
两人双手握着刀柄,相对切齿瞪眼,张口喷出一道鲜血,双双栽倒地上。
蓦闻一声惊怒娇呼:“花花太岁,不留下命来想跑吗?”
凌壮志一惊,转首一看,只见中年美妇飞身而起,正向亡命向北狂奔的花花太岁追去。
其余四人——老头、老道、风骚女人、矮胖小子,俱都愣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的大会首,一声不吭地跑了。
素装少女一见,一声清叱,身形如烟,紧跟中年美妇身后追去。
云雾中,蓦然传来中年美妇的阻止声:“你别过来,看住那个白衫少年……”
话未说完,人影一闪,顿时不见。
素装少女一听,身形一旋,持剑飞回。
愣在场中的老道四人,一定心神,一声吆喝,分向东南两崖,亡命奔去。
老道、老头奔东边,风骚女人和矮胖小子奔南崖。
素装少女一见,顿时大急,不由望着凌壮志,娇声急呼:“喂,喂,不要放走他们!”
“喂、喂”两声,没名没姓,乍然听来,无比亲切。
凌壮志一听,大喝一声:“留下命来。”
大喝声中,飞身向老道、老头身前截去。
老道、老头俱是狡猾的老江湖,两人一递眼神,一声嗥叫,各挥兵刀,猛向凌壮志反扑攻来。
凌壮志冷冷一笑,身形一旋,正待还击,老道、老头倏然转身,分向西崖,疯狂驰去。
一声娇叱传来,奔向北崖的老头,恰被赶来的素装少女截住。
凌壮志顿时大怒,腾空而起,直向老道身前落去。
老道闻声惊叹,断定今夜不拼命决难逃走了,于是急刹冲势,手中铁拂尘,猛向身前的凌壮志扫去,同时,三角眼一瞪,大喝一声:“道爷和你拼了!”
凌壮志怒哼一声,身形一旋,已至老道身侧,手中折扇闪电点出,直击老道手中铁拂尘的长柄。
光华过处,暴起一声惶恐惊叫,老道手中的铁拂尘,挟着一道灰影向数丈以外飞去。
紧接着,折扇刷声张开,一片金光,扇影一闪,一颗瘦削人头,带起一道如注鲜血,直飞半空。
凌壮志心中一惊,飘身后退三丈,低头细看扇面,薄如绵纸蝉翼,想不到竟然如此锋利惊人。
蓦然一声惨叫声,响自不远。
凌壮志抬头一看,素装少女的鸳鸯剑,已刺进那獐头鼠脑的老头前胸。
素装少女停身横剑,急急游目四看,哪里还有风骚女人和矮胖小子的踪影?
凌壮志心中一惊,顿时想起,折身向南崖追去。
蓦闻素装少女,急切娇呼:“喂,喂,不要追了,饶他们去吧!”
凌壮志一听,心中笑了,断定素装少女不让他追去的原因,必是怕他也趁机跑了,转首一看,素装少女已翻腕收剑,急步走来。
他为了要探出素装少女何以要扮男装,用赤阳掌一连击毙金刀毒燕阮陵泰和铁弓玉环晋宇田的原因,也急忙含笑迎了过去。
素装少女轻绽微笑,寒玉般的娇靥上,略显红晕,凤目柔和地望着凌壮志,来至近前,首先感激地说:“多谢小侠援手!”
说着,敛衽福了一福。
凌壮志知道素装少女是说客气话,急忙还礼说道:“哪里,哪里,姑娘太谦逊了。”
素装少女的明亮凤目,在凌壮志的俊面上一闪而过,举手一指天都峰顶,含笑说道:
“茅舍就在峰上,可否请至舍下小坐?”
这句话正中凌壮志的心意,但他却不得不略作谦逊,于是谦和地说:“怎好前去打扰!”
素装少女见凌壮志愿意前去,不由嫣然一笑说:“此地云雾弥漫,山路极滑,我在前面带路,请你小心了。”
凌壮志含颔应是,紧随素装少女身后纵下云中崖,直向天都峰驰去。
这时,明月西沉,云中光线暗淡,素装少女似是为凌壮志的路径不熟,而未便尽展轻功。
两人登上天都峰,月光仍朦朦胧胧的由西天平射过来,峰上景致,另有一番奇幻现象,云松翠竹间,似是罩着一层薄雾。
凌壮志飞驰中,心中一直想着如何探询素装少女和中年美妇的身世经历,她们和金刀毒燕、铁弓玉环间,究竟有什么仇恨。
心念间,蓦闻飞驰在身边的素装少女,娇声说:“那就是我和母亲所住的茅舍了。”
凌壮志一定神,只见二三十丈外的松竹间,薄雾弥漫中,隐约现出两座屋影,看来是那么飘渺,遥远,因而赞道:“啊,住在那种地方,心境真可比拟神仙。”
素装少女一听,像银铃般的格格笑了。
说话之间,已到了凌壮志方才隐身之处,两人身形顿时慢下来。
凌壮志定晴一看,面色大变,院边那排各种颜色的绮丽盛放大花,就在这半个时辰之间,俱都花瓣卷缩,就像一朵成熟的佛手。
由于心中好奇和骤然感到意外,飘身越过花树后,倏然停身院中,举手指着花树,惊异的急声问:“真怪,方才这些花,还个个大开,怎的这一会时间,便都萎缩了呢?”
素装少女听得芳心一惊,花容立变,不由惊“咦”一声,不解的问:“咦,真怪,你怎的知道?”
凌壮志被问得一楞,心知失言,为了表示坦诚,只得歉然含笑说:“方才我在那株云松后,曾看到这些大花都在盛放着……”
素装少女寒玉般的粉面上,显得愈加苍白,黛眉一蹙,心中早已清楚,立即郑重的警告说:“稍时我妈回来,你绝不可说你曾经登上峰来。”
说此一顿,苍白的香腮上,忽又一红,接着不解的问道:“真怪,你跟在我身后,我怎的一直不知?”
凌壮志风趣的一笑,说:“就同你在太平镇跟踪我一样,我也一样不知!”
素装少女的脸更红了,不由嗔声说:“你既然一样不知,又怎知我在你身后盯梢?”
凌壮志愉快的一笑,说:“方才你自己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素装少女一听,顿时大悟,想到方才立在此地的幽怨神态,必然尽被他看进眼里,心念至此,顿时红飞耳后,不由凤目瞪他一眼,嗔声说:“看你文质彬彬像个十足的书生,谁知你这么坏!”
说罢,转身向前走去。
凌壮志兀自笑笑,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他觉得两人虽是初次会面,倒有些像是多年的朋友,这也许是她久居深山,身为武林儿女的缘故。
素装少女来至中年美妇房门前,停身止步,望着门内略一迟疑,似是想起有什么不便之处,于是,转首望着凌壮志说:“请到西屋坐吧!”
说罢,首先向自己的房门前走去。
凌壮志知道,西屋是素装少女的香闺,因而在心理上特别提高了警惕。
进入房门,素装少女一长身形,点足跃起数尺,纤手在房梁间一挥,室内顿时毫光大放。
凌壮志秀眉一蹙,抬头一看,只见正中房梁上,深深嵌着一颗大如鹅卵的雪白宝石,毫光四射,满室生辉。
蓦闻素装少女,谦和地说:“请坐吧!”
说罢,迳自走进左间暗室内。
凌壮志颔首应是,发现室内宽仅一丈,正中一桌两椅,左右各有一间暗室,俱都悬着一面玉白色的布帘,除此再没有什么了。
这时,素装少女已由左间暗室内,端出两杯茶来,背后的长剑已经卸下,她将茶放至凌壮志面前,同时笑着说:“荒山僻野,无以饷客,就请饮杯松子茶吧!”
凌壮志立即起身,含笑说:“黄山松烟,名满天下,我想天都峰的松子茶,定也是清心怡神的佳品。”
素装少女,淡雅一笑,随即坐在主位上,略显歉然的说:“交结这久了,尚未请问小侠贵姓!”
问及姓名,凌壮志心中一动,立即略一拱手,说:“在下姓凌,名壮志,世居金陵,父母早年去世,家中仅余在下和老仆两人了……”
话未说完,素装少女噗嗤一声掩口笑了。
凌壮志秀眉一蹙,立即不解地问:“姑娘为何发笑?”
素装少女强忍笑意,说:“看你这副神情,的确像个十足的书生。”
凌壮志“哦”了一声,转口问道:“尚未请教姑娘芳名。”
素装少女仅简单地回答说:“我姓叶!”
凌壮志见素装少女无意再说下去,自是不便再问,只得再找话题,于是,看了一眼室内,故意赞声说:“叶姑娘住在如此仙境般的境地中,朝看日出云海,夜听松涛流泉,虽终生不下天都,也不至再想那烟火人间了。”
说话间,发现素装少女黛眉微蹙,立即改口问:“不知姑娘和张前辈在此隐居多久了?”
素装少女仍然微蹙黛眉说:“自我有记忆以来,就住在此处。”
凌壮志佯装一惊,立即趁机问:“照姑娘说来,张前辈在此岂不已隐居十多年了吗?”
素装少女娇声一笑,不由脱口说:“我今年都二十岁了,你说我妈在此住了多久……”
话一出口,似是发觉不该将自己的芳龄让一个陌生少年知道,因而玉颊顿时飞上两片红霞。
凌壮志对二十岁的少女,特别敏感,因为他恩师的女儿娟娟,今年也正是二十岁了,因此他情不自觉地看了素装少女两眼。
素装少女终年隐居深山,有时三五年不下一次天都峰,这次在太平镇看到凌壮志,直疑是天上金童,因而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一块掀起涟漪的彩石,同时,在她素白的生命上,也涂上一片美丽光彩。
这时见凌壮志着意地看了她两眼,第一次感到心跳的厉害,因而,缓缓垂下头去。
凌壮志骤然惊觉失态,急忙转变话题说:“张前辈能在天都峰一住二十年,她的武功不但高绝,昔年也必是一位名满天下的侠女。”
素装少女立即抬起头来,傲然问道:“昔年双剑无敌黛凤张云霞,你可曾听说过?”
凌壮志不便说不知,但自己又确不知,因而不觉一阵迟疑。
素装少女何等聪明,早已看出凌壮志必是不知,不由感叹的说:“像我妈这样曾经轰动武林,震惊江湖的人物,你都不知,你也实在太孤陋寡闻了。”
凌壮志一听之下,心里很不高兴,他觉得随师学艺五年,就从没听恩师谈过什么“黛凤”,如果确像素装少女说的那么轰动,难道恩师他也不知?
心念间,蓦闻素装少女不解的问:“难道令师没对你谈过这件昔年轰动江湖的大事?”
凌壮志只得摇摇头,但他却趁机问:“不知令尊大人是谁?在下也许听恩师讲过。”
素装少女立即说:“叶天良!”
凌壮志一听,依旧神色茫然。
素装少女显然有些生气了,不由沉声说:“四大俊杰的名字你都不知,还跑什么江湖,闯什么万儿……”
凌壮志一听四大俊杰,灵智一亮,心中恍然大悟,不由脱口说:“想起来了,令尊大人可是朱腕银笔叶大侠?”
素装少女笑了,立即愉快地点了点头。
凌壮志秀眉一蹙,随之不解地低声问道:“听说叶大侠在江湖上已经失踪多年了,不知这话当真?”
素装少女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黯然地点了点头。
凌壮志已概略地知道了中年美妇和素装少女的身世,同时,她发觉她们和恩师是毫无关联的人,因而,不免感到有些失望。
但他同情素装少女的遭遇,因而,又关切地问了句:“这些年来,叶姑娘可探出一些令尊大人的行踪消息?”
素装少女黯然说:“据我妈说,父亲恐怕已经遇害了,失踪十九年,不可能再活在世上。”
凌壮志心头一震,失踪十九年,这个数字和恩师困居九华紫芝崖,竟是同一个年代。
心念至此,他的心又开始动了。
对方素装少女,今年恰巧芳华双十,她的父亲失踪,正巧又是一个十九年,若非恩师叮嘱的清楚,今夜他势必认定素装少女就是恩师唯一的女儿娟娟了。
恩师说,他的妻子因难产死在一座荒林里,他仅仅满一周岁的女儿,是在与仇人激战时遗失在荒野乱石间……
心念未毕,蓦然传来一声极快的衣袂破风声。
蓦闻素装少女急声说:“啊,我妈回来了。”
说着,即由椅上立起来,同时望着凌壮志,再度正色说:“我妈问你时,切记不要说曾经来过峰上。”
凌壮志见她说得郑重,因而也谨慎地连连应是,同时随在少女身后,直向房门迎去。
那阵衣袂破风声,愈来愈近了。
蓦见一道宽大人影,扑张两臂,宛如一只巨大蝙蝠,迳由正东崖边,凌空飞上峰顶,直向这面奔来。
素装少女轻咦一声,立即停身止步,接着悄声说:“不是我妈妈!”
凌壮志运功双目,凝神一看,顿时神色大变,惊得闪身躲在素装少女身后,焦急地低声说:“糟,我不能见他。叶姑娘,快让我躲个地方!”
素装少女尚未看清来人是谁,见他如此情急,只得悄声说:“你先在内室躲一躲。”
凌壮志一心想躲一躲,眼前就是刀山油锅也在所不计了,于是,折身奔进右室门帘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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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石门访友
一入内室,光线顿时一暗,立有一丝奇异清香扑面袭来。
凌壮志心中一惊,游目急看,只见室内一床、一桌、一凳。
床上被褥整洁,折叠有序,桌上横置一面铜镜,凳上铺着一方丝絮,除此,再没有什么了。
凌壮志看罢,蓦闻素装少女一声欢呼:“跛足师伯,您好久没来了。”
接着是跛足道人的哈哈笑声问:“丫头,你妈妈呢?”
素装少女已迎出房门,同时说:“我妈去追花花太岁去了。”
跛足道人惊异地“噢”了一声,沉声问:“那狗贼竟胆敢找到天都峰上来?”
素装少女立即解释说:“不,是我妈约他来的。”
跛足道人立即以惊异的口吻问:“怎么,你妈不是发过誓,你失踪的爹爹不重现江湖,她终生不出黄山吗?”
素装少女含笑解释说:“不,是我前去的!”
跛足道人颇感惊异地笑着问:“怎么?你一人居然也敢下山?”
素装少女有些不服气,同时也有些得意地说:“哼,那有何不敢?我不但去了卧虎庄,还去了太平镇。”
院中一阵沉默,想是跛足道人被这件事震住了。
果然,跛足道人忽然压低声音问:“丫头,金刀毒燕阮陵泰和铁弓玉环晋宇田可是你毙的?”
素装少女没有说话,想是点了点头。
又听跛足道人以警告的口吻说:“我先告诉你,现在金刀毒燕阮陵泰的小师妹宫紫云,正四处寻找击毙她师兄的那个白衫少年,不是师伯长他人的志气,那个宫丫头武学渊博,师伯和你妈都不是她的对手。”
素装少女不解地问:“师伯,你怎么知道这消息?”
跛足道人慎重地问:“我在太平镇上,恰好遇到宫紫云和晋德大师,我才知道金刀毒燕和铁弓玉环,已被人用赤阳掌击毙了。”
说此一顿,接着压低声音说:“最初我曾想到你,后来我断定是那个姓凌的小子。”
素装少女立即吃惊地问:“什么?一个姓凌的小子?”
跛足道人精神一振,不由急声问:“怎么?你见过那小子?”
素装少女立即分辩说:“不,不,我怎会见到过他?我觉得奇怪,那个姓凌的少年怎么也会赤阳掌功……”
跛足道人立即轻哼一声,感慨地沉声说:“哼,何止赤阳掌功,昔日四恶魔的武功,他都俱备了,以我看,你击毙金刀毒燕的事,最后八成会算在他身上。”
素装少女略一沉思,问:“师伯找我妈,可是为了姓凌的少年,曾具有我爹习有的赤阳掌功?”
凌壮志听得心头一震,情不由己地向窗前走了两步,愈加凝神静听了。
蓦闻素装少女惊异的问:“为什么,师伯?”
跛足道人轻哼一声说:“他不但把我的徒儿秦香苓拐跑了,连小丫头唤春也带走了。”
凌壮志一听,顿时大怒,他几乎忍不住冲出去向跛足道人理论,继而一想,最初没出去,这时更不好现身了。
又听素装少女,以不信的口吻,代他分辩说:“不可能吧……”
跛足道人立即沉声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素装少女忙解释说:“那姓凌的少年有多大本领,一人岂能要挟两个活人?”
跛足道人突然一叹,说:“凌壮志的确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他不会,不过我必须追上他告诉他这其中的厉害……好吧,我要走了,我不等你妈了。”
话声甫落,接着响起一阵逐渐远去的衣袂破风声。
凌壮志听了跛足道人最后的那句话,心中的怒火顿时全消了,但他猜不透秦香苓和春丫头如何离家出走……
心念未毕,外室已传来素装少女的呼声:“喂,出来吧,我师伯走了!”
凌壮志一定神,急走了出去。
素装少女见凌壮志由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粉面不由浮上两片红云,她黛眉一蹙,正色问:“听师伯说,你也练有赤阳掌功?”
凌壮志由于不知恩师是谁,每一谈起武功,他的心情便立时沉下来,因而,他仅深深地点了点头。
素装少女继续关切地问:“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你学艺的经过,和令师是谁?”
凌壮志秀眉一蹙,略一迟疑说:“叶姑娘,现在我坦诚地对你说,我一直在暗中跟踪你,也正是要知道你何以也习有赤阳掌功,你的令师是哪一位?”
素装少女为了要探出凌壮志的师承来历,毫不迟疑地说:“我的掌功、剑法,均由我母亲传授,我没有拜别人为师。”
凌壮志秀眉一蹙,不解地问:“张前辈何以会赤阳掌功?”
素装少女微摇螓首,淡淡地说:“我妈不会赤阳掌功,她是由我失踪父亲的一本秘笈上,将口诀记下来的……”
凌壮志心中一动,不由急声问:“那本秘笈,可是一本色分红、橙、黄、白四种丝绢制成的金皮薄书?”
素装少女默然摇摇头说:“我没见过那本秘笈,因为它被我失踪多年的父亲带走了。”
凌壮志听得心头猛然一震,神情顿显紧张,不由惶急地问:“你杀金刀毒燕阮陵泰和铁弓玉环晋宇田,可是为令尊大人报仇?”
素装少女见他神情有异,愈加有了一探凌壮志师承来历的决心,同时,她也坦诚地点点头说:“是的,两人都是我父亲的昔年仇人。”
凌壮志神情愈显激动,继续急声问:“叶姑娘可知道令尊大人生前还有哪些仇人?”
素装少女一听“生前”两字,粉面立变,不由戚声惊呼:“什么?你……你是说我父亲已经死了?”
凌壮志知道由于自己的联想,而直觉失言,因而连忙改口说:“不,不是,我是说失踪前。”
但素装少女的心情,再也平静不下去了,她强自抑制心中的不安说:“还有哪些仇家,我妈知道……不过……好似还有一个乌鹤仙长……”
凌壮志一听,身形猛然一个踉跄,宛如骤遭雷击般,额角上冷汗顿时渗出来,他已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举手指着素装少女,颤抖着问:“你……你的乳名……是……”
素装少女突觉心情恍惚,似是有大难临头的预感,她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小娟……”
凌壮志一听,脑际轰然一声,只觉天旋地转,瞪大的眼睛里射出的目光停在素装少女的苍白粉面上,他完全惊呆了。
素装少女叶小娟,看到凌壮志过度激动的神情,芳心一惊,不由急声问:“凌小侠,你……”
说话之间,飞步先至凌壮志的面前,凤目关切地望着他渗满汗水的俊面。
凌壮志神情恍惚,似是没听到叶小娟的关切的话,他的脑际,反复盘旋着一连串的问题……
双十年华的少女……
失踪了十九年的父亲……
一本载有赤阳掌功的秘笈……
她的乳名小娟……
这一切又都是巧合吗?他心中不停地问着自己,这时他真想眼前的叶小娟,就是恩师的唯一爱女叶娟娟。
他想,如果叶小娟就是娟娟姐的话,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他老人家就是失踪一十九年的朱腕银笔叶天良。
蓦然——
他的双目一亮,一个意念闪电掠过他的心头,他的双目像两柄利刃般,盯视在叶小娟微微凸现的酥胸上。
叶小娟芳心狂跳,粉面绋红,身形本能地退后半步,不由羞急问:“你……”
话未说完,白影一闪,凌壮志出手如电,戟指点了她的黑憩穴。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凌壮志出手又快,心情惶急的叶小娟,只觉双目一黑,嘤咛一声,娇躯翻旋倒向地上。
凌壮志略一迟疑,就在叶小娟倒向地面的同时,疾伸双臂,揽腰托起,折身奔进室内,即将小娟仰面放在床上。
这时,他心跳如雷,汗下如雨,呼吸已感到有些窒息,由于心情过度的激动,只觉两腿酸软微抖,一颗心紧张的已提到了腔口。
现在,他要解开小娟的胸衣,察看她的胸前是否有恩师说的那个暗记——那个关系着整个武林浩劫的暗记,也是害惨了恩师一生的暗记。
同时,他也知道,这事实在太冒险了,他这样作,不但关系着叶小娟一生的清白幸福,也关系着他自己终生的道德声誉。
假设叶小娟就是娟娟,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假设叶小娟不是娟娟,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但是,除了察看叶小娟胸前是否有恩师说的暗记外,他觉得再没有其他上策可循了。
凌壮志惶恐、焦急,手足无措的立在床前,低头望着长发素衣,微合双目,瞌然沉睡的叶小娟。
他的目光,一直盯视着小娟项间领口密排的两个钮扣上,同时他两袖不停的揩拭着满额满脸簌簌滚下的汗水,他的两只衫袖,已湿的如同水洗了。
这的确是一个艰钜的问题,想到严重的后果,令他迟迟不敢动手……
他反覆想着那一连的事实:
双十年华……
一十九年……
一本秘笈……
乳名小娟……
这些事实不可能全是巧合,至于恩师所说他的妻子已因难产死去,这其中也许另有隐衷。
心念至此,他毅然伸出剧烈颤抖的右手,去解小娟领口上的第一个钮扣!
但,当他的拇指两指,刚刚触及第一个小钮扣时,他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再度拭了拭手上脸上的汗水,仰面望着室顶,他双唇启动,神色虔诚,似是在向过往的神明祈祷。
一阵祈祷,心情似是平静了不少,想到恩师的悲惨遭遇,为了早些告慰恩师在天之灵,他很快的将小娟的外衣襟把解开了。
一段凝脂般的雪白玉颈,立时展露出来,丝丝淡雅似兰的幽香,发自小娟藕色的紧身小衣上,直扑他的鼻孔。
紧紧里在贴胸小衣内的两座浑圆玉乳,显得跃跃欲出,两点圆小的乳峰,极明显的凸出在衣布上。
凌壮志一见,心情再度慌张起来,但他仍毅然去解紧身小衣上的襟扣……
他知道功成失败,就此一举了。
襟扣极快的解开了,两只浑圆高耸的玉乳,赫然弹了出来——
凌壮志心头猛然一震,吓得脱口一声低呼,急用颤抖的两手去抚。
一抚之下,双乳温柔软酥,极富弹性,他惊的两手似是摸到了两块热铁,急忙又松开了。
低头一看,浑身猛然一战,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张口结舌,完全呆了。
惶恐、纷乱、悔恨、不安,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因为,叶小娟的酥胸上,肤如凝脂,洁似温玉,没有一丝一点瑕疵,更谈不上有师父说的无数朱砂字迹了。
他知道又作错了一件大事,这次较之与秦香苓不知严重到超过多少倍。
他记得清清楚楚,据恩师说,即使娟娟百年身死,她胸上的那些朱砂小字仍不会褪去。
他低头望着叶小娟的酥胸,两座高耸的玉乳,两片淡褐色的醉人乳峰,他不由焦急万分,惶恐无地的呐呐问着自己:“天那,怎么办?……”
现在,他的身体已不再抖了,但,豆大的汗珠,却像暴雨般的流下来,他立在一个绝世风华的睡美人前,而他的心情却如同立身在前有食人猛虎,后有万丈深渊的峰巅上……
蓦然——
一阵极速的衣袂破风声,隐约传来。
凌壮志大吃一惊,面色立变,他断定是中年美妇黛凤张云霞回来了。
心惊之下,急忙用手去扣小娟的紧身衣扣,但,不知怎的,无论如何也扣不上了,那两座浑圆高耸的玉乳,似是比前大了许多。
心中愈慌急,事情愈不顺利,掩住左边的玉乳,右边的却赫然又跳出来,他心中不停的呼怪,他不知道叶小娟是怎么扣上的……
那阵衣袂破风声,愈来愈近了,凌壮志的心也愈来愈慌乱,在这等情况下,他渗满汗水的手,也不听指挥了。
他有心解开小娟的穴道,让她自己扣,但又怕她醒来会大吵大叫,那时事情反而愈弄愈糟。
如果等中年美妇张云霞回来向她解说原因,他想就是将自己的心剖出来,她也不会相信了。
那阵衣袂破风声,已登上峰崖,正向屋前驰来。
凌壮志在此绝境下,只有暂时离开,等待日后再解释了。
心念已定,急忙拉过一张薄被,匆匆为小娟盖好,急步奔至后窗,拉开窗门,飘身纵出窗外。
这时,天色已现曙光,但峰上的云雾,似乎更浓了。
凌壮志反手扣好后窗,直向正西驰去。
急驰十数丈,蓦然传来中年美妇的呼唤声:“小娟,小娟,那个穿白衫的少年呢?”
凌壮志不放心穴道被制的小娟,同时他也急于要知道中年美妇发现小娟后的情形,因而,急忙停下身形,闪身隐在一株大树后。
就在他隐身树后的同时,十数丈外的西屋内,突然响起一声尖锐惊呼。
凌壮志断定张云霞已发现了袒胸倒在床上的叶小娟,因而,心中一阵惭愧,不自觉的低下头去。
又是一声清脆娇呼传来。
凌壮志急忙将头抬起,他断定叶小娟的穴道被解开了,他双目注定松竹间的西屋脊影,两耳运功凝神静听……
他要听听叶小娟向她的母亲说些什么,他把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她们母女的对话上……
他听到中年美妇张云霞,焦急而忿怒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穿白衫的小子呢?”
叶小娟只是嘤嘤泣啜,委屈得似是无法答话了。
又听中年美妇张云霞恨声说:“看他文质彬彬,像个知书达礼的人,想不到竟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狂徒,我再迟回一步,那还了得……”
凌壮志听了,不停地暗自摇头,他不能怪中年美妇如此说法,任何人看了那情形都会如此想。
蓦闻叶小娟委屈地低声哭着说:“看他忽然神情激动,面色大变,他这样做,也许有什么隐衷……”
中年美妇张云霞突然一声厉叱:“闭嘴,事到如今,你还为他辩护,难道被他作贱后,你才相信他是一个衣冠禽兽吗?”
凌壮志一听,顿时大怒,几乎忍不住飞身扑回去,同她们说个清楚。
继而一想,在此情况下,虽有百口也难说得明白,因而,心中那股怒火,只得强制忍下去了。
蓦然,一声微泛怒意的沉哼响自身后。
凌壮志一惊非同小可,脱口一声大喝,转身取扇,闪电点出,直向身后一丈处的一道修长人影刺去。
同时凝目细看,发现那人竟是个面貌慈祥,鹤发童颜,身穿紫道袍的老道人,因而,他点出的剑势,不觉一慢。
紫袍道人见凌壮志以扇当剑,身法快如奔电,不由面色立变,尤其出手剑势,正是他昔年败在乌衣狂生剑下的仙人指路,因而愈加暗暗心骇。
于是,趁对方剑势一缓之际,大袖一拂,飘然闪开了,同时,惊异地大声问:“你是剑魔的什么人?”
话声未落,十数丈外已传来中年美妇的忿怒喝声:“贯一道长,不要放走了那小畜牲。”
凌壮志知道中年美妇和叶小娟追来了,心中一急,再度大喝一声:“什么剑魔剑圣,再不闪开,可不要怨在下无礼了。”
大喝声中,疾演“佛入地狱”,幻起一片金华毫光,猛向贯一道长击去。
贯一道长深知这招剑法厉害,如出手还击,势必被对方剌中,如飘身闪开,少年即趁机逸去,因而显得进退两难。
凌壮志无心恋战,旨在逼退贯一道长,这时见对方出手迟疑,于是身形一旋,横飘五丈,直向正西电掣驰去。
正飞驰中,蓦闻身后传来中年美妇的埋怨声:“道长为何放他逃走了?”
一声低沉叹息,贯一道长黯然说:“莫说贫道一人,即使合我们三人之力,恐怕也难将他困在天都峰上。”
□□□
凌壮志得了一次教训,再也不敢停下身来听他们说些什么,来至峰崖,疾驰而下,眨眼已入峰腰云海,片刻已达峰下。
峰下依然黑暗如夜,谷中尚有一丝曙光,他虽知中年美妇、叶小娟和贯一道长并没有追来,但他身形依然丝毫未停,直奔山外。
来至黄山西麓,天光已经大亮,山下田野,远处村庄,俱已沐上一片金黄色的柔和朝阳。
黄山以西,人烟稠密,每七八里即有一个村庄,因而,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凌壮志沿着西进宫道,随着商贾行人,大步向西走去,想到昨夜查证叶小娟的事,心中立即感到极度不安。
这时细细想来,他仍认为叶小娟就是恩师的爱女娟娟,他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多巧合的事情。
但叶小娟的酥胸上,洁白似玉,根本没有恩师说的暗记,这又令他不能不推翻他的肯定,而向事实屈服。
他断定中年美妇绝不会就此甘休,她势必带着小娟到处追踪,今后尚不知有多少麻烦事。
心念及此,又想起恩师不许自己轻易施展武功的告诫,当时乍然听来,那该是多么残酷,但细心想来,恩师所以会如此,正是为了自己免被拖进这个险恶的漩涡中。
如今,再想从头做起已不可能了……
落日的余晖由西边天洒下来,把整个马鞍山的峰岭山影幻成一片杏黄色,继而变成嫣红,最后,终于隐没在苍茫暮色中。
凌壮志风尘仆仆,一连数日,日夕住宿,朝起赶路,而这时,他正乘着暮色徐风,健步如飞,直向马鞍山的东麓驰去。
他知道越过了马鞍山,便是赣皖边界了,他决心星夜赶路,尽展轻功,一夜飞驰,明天拂晓即可赶达石门了。
大地逐渐地暗了下来,夜空深邃,繁星万千,马鞍山两座突起的高峰,愈显得巍峨,遥远。
凌壮志展开陆地飞行术,宛如划地流星,直向马鞍山的两峰之间驰去。
他飞驰在崎岖的山路上:心里想着见到展伟明后应该如何应付的情形。
登上一道横岭,眼前突然一亮,岭下一片广大翠谷中,灯火万点,光亮烛天,在浓郁的茂林中,隐约现出一座庄院。
凌壮志心中一惊,立时刹住身形,他没想到马鞍山中,尚有人建起如此大的一座庄院。
凝目细看之下,屋脊巍峨,形如宫殿,房屋约有数百间,俱是雕栋琉瓦,朱漆红砖,一看即知绝非等闲人物所住的庄院。
一阵夜风,送来丝丝隐约可闻的笙弦竹音和曼妙歌声。
凌壮志心中一动,不由仰首看了一眼夜空,已是二更时分了。
这般时候,庄院尚有灯火如昼,笙歌欢乐,即使不是绿林大盗,也必是江湖黑道的魁首。
他已有了几次经验教训,再不敢招惹事端,为了不致引起庄院中人的注意,他决心绕道前进。
心念已定,折身向南峰角下驰去——
南峰角下,山势崎岖,俱是虬生怪林,林内无路可循,如无“登枝渡叶”的轻身功夫,休想通过这片怪林。
凌壮志腾空飞上林顶,踏枝向西驰去。
飞驰中,游目一看,心头猛然一震,只见西南峰角下,蓦然现出两点黑影,身法之快,捷逾飘风,正向这面踏枝飞来。
凌壮志断定来人必是谷中庄院中的高手,为了免被来人发现,身形一坠,立时隐入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树内。
再看那两点黑影,踏树掠叶,并肩飞驰,身法之快,疾如惊电。
眨眼之间,两点黑影,已显出两个娇小身形,两人背后各插一柄长剑,两条点点丝穗,迎风飘展,发出噗噗的响声。
凌壮志凝目细看,不禁微微一愣。
只见踏枝飞来的两个娇小身影,竟是两个身着丽服,颇具姿色,头梳丫环髻的年轻侍女。
凌壮志看得心中暗骇不止,那座庄院中的侍女即有如此惊人的轻身功夫,那庄院的主人,武功之高也可想而知了。
心念未毕,两个丽服侍女,已飞近不足十丈了。
左边侍女穿水红,漫长脸,年约十八九岁,修眉细目,樱桃小口。
右边侍女穿淡绿,苹果脸,年约十七八岁,樱口,挺鼻,大眼睛。
两人并肩飞驰,俱都粉面绽笑,显示出她们内心的愉快。
蓦闻左边的侍女,笑着说:“绿妹妹,娘娘这些年不出庄院,看来真的要修仙了。”
右边穿淡绿的侍女,小嘴一撇,轻蔑地说道:“有了铁金刚,何必再去找铜罗汉……”
一阵香风袭来,两个侍女,就在不远处的树梢上闪电般飞上。
凌壮志听得异常不解,他虽然听出娘娘必是指的庄院主人,但铁金刚又是何意思,他就不得而知了。
心念间,挺身登上林端,转首再看,只见两个丽服侍女,正向着谷中那个堂皇庄院如飞驰去。
凌壮志惟恐再遇到庄上的人,仅仅看了一眼,展开轻功,直奔正西。
马鞍山虽然范围不广,但山势却极险恶,两座鞍峰尤为峻拔,四周崎岭拱围,绝涧深渊横阻,一般高手横越,至少也需半夜时间。
凌壮志展开轻功,直奔山外,时而如星丸弹射,时而似划空流矢,二更过半,即已驰出山区。
夜,安静的像一泓止水,仅有徐徐的夜风,吹来旷野咭咭的虫声,和山麓枯林内的枭鸣。
凌壮志认准方向,沿着寂静官道,直向石门驰去。
石门是座重镇,街道宽大,青石铺地,两街商店林立,日间行人接踵,入夜灯火辉煌,真所谓酒楼客常满,茶肆座不虚。
凌壮志一夜驰来,披星戴月,冒风迎霜,天光刚刚拂晓,他便到了一座繁华的大镇上。
此刻时光尚早,生意多未开张,但每家酒楼客栈,却早已活跃起来。
店伙们为客人送餐备马,商旅们准备开始今天的行程,凌壮志一进街口,便听到各店房传出的叮当勺响和阵阵饭香。
一夜飞驰,腹中也有些饿了,他决心在店中休息半日,中午时分再去黄思汉府拜访展伟明。
于是,选了一家较大的客栈走了进去。
酒保店伙,茶僮跑堂,这些人每日阅人无数,两眼最是明亮,这时见绝早走进一个风度翩翩的文静少年,知道是位来历不凡的人物,立即笑脸跑过两个店伙来,恭谨哈腰,齐声招呼:“爷,您早,请后店上房坐。”
凌壮志颔首跟在两个店伙身后,发现店中各房内,人影晃动,房内仍燃着灯光准备行囊,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来的太早了。
来至一间灯火辉煌的上房门前,一个店伙在内,似是刚刚整理就绪,引导的店伙,立即肃客请进,同时恭声问:“爷,您看看,可满意?”
凌壮志仅准备休息半日,因而未进房门便先点了点头。
店伙一见,立即面向院中,高声吆呼:“早饭,脸水,快点准备——”
前院立即传来愉快的回应:“马上到——”
凌壮志进门一看,上房两明一暗,十分整洁,漆椅亮桌,高几花盆,布置得尚称不俗。
一个店伙,已随后送来一壶好茶。
凌壮志盥漱已毕,弹去身上风尘,即向尚未离去的一个店伙问:“贵镇可有一位黄思汉先生?”
店伙听得一皱眉头,略一沉思,摇摇头,笑着说:“回禀爷,敝镇没有这么位黄思汉先生!”
凌壮志觉得奇怪,他记得清清楚楚,展伟明也说得明明白白,怎会没有呢?
店伙见凌壮志神色疑惑,立即又殷勤地问:“爷问的不知是武林侠士,还是本地的乡绅?”
凌壮志也不知展伟明的表兄是何许人物,只得以询问的口吻问:“武林侠士有哪些人,本乡富绅有哪些人?”
店伙立即扳着手指头,说:“在武林中有名气的侠士,有南街的‘金面鹏鸟’黄飞星大爷,西街的有赵家主母‘飘萍女’黄飞燕,本地富绅有东街巨商黄有道黄三爷,北街有百万富翁黄慕三黄老员外,不知爷认识哪一家?”
凌壮志见店伙如数家珍般地数了几家,竟没有一个是展伟明说的表兄黄思汉,因而断定黄思汉必是一般普通人物,因而不解地问:“贵镇上除了这四家着名的大户,可还有其他黄姓人家?”
店伙面上一红,讪讪地一躬身,含笑说:“再有就是小的一家姓黄了。”
凌壮志心中一动,不由接口道:“小二哥的大名是……”
店伙立即恭声含笑说:“小名黄生财!”
凌壮志一听,不由笑了,接着风趣地说道:“原来你是东街巨商黄有道的长兄啊!”
店伙一听,顿时愣了。
凌壮志立即含笑解释说:“你名生财,他名有道,生财有道,正是经商致富的准则,照名字来判断,你们俩应该是一奶同胞……”
话未说完,店伙也忍不住哈哈笑了,接着恭声说:“爷真是一个风趣的人,果真如爷说的那样倒好,小的也不会在此早起晚睡,笑脸迎人了。”
凌壮志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黄思汉的住处来,于是给了店伙一些碎银,做为赏钱,店伙极高兴地走了。
饭后,他盘膝坐在床上,闭目行功休息,他决定正午前后,亲自上街访问黄思汉的住处。
因为,根据展伟明的衣着谈吐判断,黄思汉也绝不是籍籍无名的人物。
运功完毕,精神焕发,一夜奔驰的倦意全消了。
看看天色,辰时已过,店前已传来街上熙攘的人声。
于是,重新整理一下儒巾长衫,摸摸怀中的宝扇,举步向房门走去。
来至房门一看,惊得浑身一战,飞退回来……
请续看《第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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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雌雄莫辨
只见一个满面堆笑的店伙,正领着手提铁钩,满面风尘的铁钩婆和娟秀娇憨,绿衣背剑的万绿萍,由前店走进来。
凌壮志惊得不由心中暗呼,她们赶来的好快呀,难道她们没去莫干山祝寿?
心念间,急步走至门后,觑目一看,再度吃了一惊,只见铁钩婆面色深沉,心情似是极不舒畅,老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更多了。
再看万绿萍,黛眉深锁,娇靥笼愁,神色充满了忧郁,左右丰腴的玉颊,已经消瘦了不少。
凌壮志看得心中一阵难过,立时升起无限爱怜和关怀,他几乎忍不住的冲出房门,急步向前迎去。
但理智告诉他,这时绝对不可以出去,否则,再想摆脱她们母女两人,真是势比登天了。
只是他非常不解,他不知道铁钩婆和万绿萍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尤其万绿萍,分别尚不足十日,竟变得如此憔悴寡欢。
心念间,蓦见店伙领着铁钩婆和万绿萍,直向这排上房走来。
凌壮志心中一惊,急忙退进内室,不由黯然一叹,断定她们母女已经知道他住在店内,心想,稍时见面,只有见机行事了。
心念未毕,忽听店伙恭声说:“仅剩左厢这一间上房了,请老奶奶看看是否满意?”
蓦闻铁钩婆沉声说:“我们在此住下了几天,随便一间上房即可。”
凌壮志一听,一颗焦急的心,立时放下来。
接着,隔壁上房内响起一阵脚步声。
蓦闻万绿萍关切地问:“请问这两天可曾有位身穿白缎银花公子衫,束淡黄儒巾,手拿折扇的少年住在贵店里?”
凌壮志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知要糟,如果经店伙说出来,再不出去便不行了。
却闻店伙谦然地说:“回禀姑娘,这半个月来,小店尚未住过这么一位少年客人。”
凌壮志一听,暗呼好险,所幸今晨入店时天光尚未大亮,想是这个店伙未曾看到,如果问到黄生财,一切全糟了。
又听铁钩婆以无可奈何的声调,安慰万绿萍说:“丫头,他不会比我们先到,你听我的话没错,老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就是那小子会武功,今天也到不了。”
说此一顿,又对店伙说:“你快去给我们送饭来,我们还有急事等着办。”
店伙恭声应是,立即响起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又听万绿萍幽怨地说:“妈,你觉得追赶我们的那几个侍女说的话可靠吗?”
铁钩婆略一顿说:“这是极可能的事,据说宫紫云武功高不可测,她出手点了凌壮志的璇玑大穴,他居然能毫不损伤苏醒过来,仅这一招,就绝非武林一流高手能办到的事。”
蓦闻万绿萍忿忿地说:“既然已测出凌哥哥是个会武功的人,那时她为何不当众揭破?”
凌壮志听得心头一震,他不知万绿萍说的那人是谁?莫非是宫紫云?她是怎样测出来的呢?
又听铁钩婆说:“这就是宫紫云的聪明处,她觉得凌壮志宁愿冒着生命的危险而不闪躲,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巨大苦衷,同时,她也可藉凌壮志苏醒的快慢,而断定他的武功程度,她发觉凌壮志仅一晕厥,立即恢复清醒,愈加不敢说破凌壮志是个会武功的人,否则,凌壮志为了守密灭口,也许连她自己也逃不脱他的青罡气功,这件事恐怕仅晋德大师看出一些端倪,雷霆拐萧子清那伙人,到现在还恐怕蒙在鼓里呢!”
又听万绿萍不解地问:“假设凌哥哥根本不会武功呢?”
铁钩婆毫不迟疑地说:“那他永远也不会自己醒来。”
凌壮志听得不停地暗自摇头,他觉得宫紫云的确是一个机智惊人的厉害少女。
又听万绿萍焦急的关切问:“娘,您再判断一下,宫紫云既然肯定卧虎庄少庄主‘俊面一郎’阮自芳和二十几名庄汉是凌哥哥杀的,她追上凌哥哥会不会杀了凌哥哥为阮自芳和宋南霄报仇?”
铁钩婆毫不迟疑,而且以极愉快的声调说:“你放心丫头,我再向你说一遍,有晋德大师同她在一起,她绝不会杀了你的凌哥哥就是。哼,如果她宫紫云敢动你凌哥哥的一根汗毛,老娘立即将她的卧虎庄夷为平地。”
但凌壮志听得出,铁钩婆如此说,只是为了安慰万绿萍而已。
万绿萍轻哼一声,不以为然的说:“哼,等她真伤了凌哥哥,您就是将卧虎庄烧光杀光,又有什么用?……娘,我们还是赶快找到凌哥哥告诉他,要他特别提高警惕,我最怕他仍文绉绉的装腔作势,硬充书生,给宫紫云有机可乘……”
铁钩婆似是故意安慰爱女似的,笑着说:“你放心,凌壮志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怎会吃宫紫云那丫头的亏,他杀了卧虎庄的人,心里有数,一见宫紫云不跑也得暗暗小心!”
万绿萍倔强的说:“不,我们还是要先找到凌哥哥,我才放心。”
铁钩婆无可奈何的连声说:“好,好,我们吃了饭就去找,如不是为了找你凌哥哥,我们半路里赶回来为的是什么?”
凌壮志一听,知道她们饭后必定去找黄思汉,他觉得必须先她们而找到黄家才好。
想到万绿萍为自己的安危焦急、憔悴,而自己却处处设法躲避他,心中不禁升起无限愧意,但是,目前实在不宜和她们处在一起……
心念间,蓦闻铁钩婆感叹地笑着说:“那小子也真有一套,装什么像什么,看他摆头晃脑,吟词赋诗的那副迂腐相,连我这个老江湖也被骗过了。”
又听万绿萍不服气地分辩说:“娘,凌哥哥生相文静,举止儒雅,加上他又是出身书香世家,能诗能画,所以充文像文,充武是武……”
铁钩婆佯装生气地沉声说:“别尽帮着那小子讲话罢!你还不是被他骗得晕头晕脑,心醉神迷,抱着他跳墙……”
话未说完,立即传来万绿萍的娇嗔声音道:“娘,您怎老是爱提这件事?真是的,像您老人家这等阅历丰富的老江湖还被他骗了,萍儿年纪小……”
蓦闻铁钩婆故意沉声说:“哼,还小?十七八的大姑娘了……”
话未说完,室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万绿萍没有再接口说什么,想是店伙将饭菜送来了。
果然由隔壁传来一阵摆碗置筷的声音……
蓦闻铁钩婆大剌刺地问:“喂,你们这个镇上,可有一个叫黄思汉的人?他住在哪道街上?”
仍是方才那个店伙的声音,他歉然笑着说:“回禀老奶奶,找人问姓,我们这里的一位黄生财他最清楚,小的马上请他来,您可向他打听。”
凌壮志一听黄生财,不由大吃一惊,知道招呼自己的那个店伙一来,再想走也走不成了,他势必会说隔壁一位客人也正在打听一个叫黄思汉的人。
心念已定,悄悄走出房门,沿着西厢房下,急步向前店走去。
匆匆付了店资,急步走出店门,街上行人熙攘,川流不息,两街商店陈设得琳琅满目,鼎沸的人声中,夹杂着小贩叫卖声,乱成一片。
凌壮志看了这等情势,真不知该先去那道街,向什么人去问。
为了早些离开店前,信步向西街走去。
他问过白发苍苍的老公公,也问过手持拐杖的老婆婆,问过中年壮汉,也问过垂髫儿童,但,没有一人知道有个黄思汉。
这时,他开始有些怀疑了,但他又觉得展伟明没有骗他来石门的必要,可是为什么整个石门镇没有黄思汉这个人呢?
前进中,发现街道北面有座大宅院,黑漆大门,雪白粉墙,大门高阶五级,左廿水有一尊青石大狮子,粉墙前面各植六株茂盛槐树,堂皇的楼下,随意坐立着四个衣着整洁的家丁,俨然像个官宦府邸。
凌壮志好奇心动,即向身傍一位老者询问,才知是已死了近三年的皖赣边区总镖头赵永荣的府第。
问过之后,也未在意,继续向西街走去。
不觉间已距镇西街口不远了。
凌壮志秀眉一蹙,觉得既然一时找不到展伟明,且又不便与铁钩婆母女见面,不如暂时先离开石门几天。
刚至镇口,蓦闻身后有人大声高呼:“请问那位可是凌相公?”
凌壮志心中一惊,停身回头,只见两个衣着整洁,家丁装束的中年人,正由一家小店内,神色惊惶地跑过来。
两个家丁装束的人,来至近前,恭声问:“请问阁下可是金陵来的凌相公?”
凌壮志略一定神,心中似有所悟,立即文静地一拱手,说道:“小生正是凌壮志。”
两个家丁装束的人一听,俱都大喜,连声愉快地说:“不错,不错,就是凌壮志相公,小的们在此街口每日从早等到天黑,已经等了您七八天了。”
说此一顿,其中一个家丁似是发觉有什么不对,立即不解地恭声问:“请问凌相公是由哪个街口走进镇来的?”
凌壮志依然文绉绉地说:“小生是由东边街口走进镇来的。”
两个家丁不解地互看一眼,另一个疑惑地对另一个说:“赵兴和赵旺两人八成都睡着了。”
凌壮志知道黄思汉在四个街口俱都派有专人守候,只是自己来得太早了,守候的人尚未派出来,于是,有意岔开话题,和声地问:“两位管家是黄思汉先生派在此等候小生的吗?”
两个家丁略微一愣,接着似有所悟地连声含笑说:“是的,是的,是黄思汉先生,请相公随小的们来吧!”
说罢,一人在前引路,一人跟在凌壮志身后,再向镇内走去。
凌壮志见两人言词含糊,心中不禁起疑,因而不解的问:“展相公现在可在府上?”
身前引路的家丁,立即回过头来,抢先回答说:“在在,展相公正在府上。”
凌壮志看了这等情形,心中愈加不解,看情势,黄思汉在本地绝不是个默默无闻的人物,但这镇上的人,竟没有一人知道他的姓名地址。
念及至此,心中之疑虑愈增,他发觉这其中也许另有缘故,因而暗自提高了警觉,否则,为何要故弄玄虚?
凌壮志一面想着见到展伟明和黄思汉后应该如何谨慎应付,一面却细心注意着街上来往行人,他怕遇到铁钩婆和万绿萍。
不觉间,已到了那座堂皇的赵家门前,蓦闻跟在身后的家丁,恭声说:“凌相公,我们到了。”
说话之间,三人已走至门前,原先坐在阶上的四个家丁,早已恭谨地站起来,分别肃立两边。
既然到了赵家门前,凌壮志只得随着引导的家丁走进大门,他想,稍时见了展伟明,他自会解释个清楚。
绕过巨大迎壁,即是宽广庭院,正中一座高达十阶的大客厅,气势雄伟至极。
凌壮志登上高阶,只见厅内布置得极为富丽,檀木嵌玉方桌,高背紫漆太师大椅,地上铺着绮丽的挟花大绒毯。
看罢,不由暗自赞叹,想不到一个总镖头,居然有一座如此堂皇的宅院,想到赵永荣当年任总镖头的时候,广交天下英雄,深结黑白两道的豪杰,这座大厅想必也显赫过一时。
如今,人死声势去,偌大的一座大厅,也显得空旷凄清,冷落无用了。
进入大厅,身前引导的家丁侧身肃客,伸手一指太师大椅,恭声说:“相公请上坐。”
凌壮志见进入客厅尚未见展伟明和黄思汉迎出来,心中略感不悦,正待颔首就座,蓦然锦屏后面闪身走出一个俏丽的侍女来。
俏丽侍女面含微笑,一见凌壮志,急上两步,轻快地恭谨一福,娇声说:“夫人不便出迎,特命小婢请相公后宅花厅上坐。”
说罢,一双精灵眸子,仔细地看了凌壮志一眼,低头微笑,转身向屏后走去,神色间似是蕴藏着无限神秘和新奇。
凌壮志知道侍女说的夫人,即是店伙黄生财说过的飘萍女黄飞燕,他举步跟在侍女身后,心中忽有预感,似是又有一件恼人的麻烦事临头了。
绕过屏风,即是一座内院朱漆门楼,两个小僮分立左右,一见侍女和凌壮志走来,急忙将屏风打开了。
门内是一天庭,左右东西厢房,院中青砖铺地,正中即是花厅,一群侍女,俱都悄悄地立在厅前,每个侍女的粉面上,都挂着一线神秘微笑!
这时,蓦见俏丽侍女领进一个丰神俊美,秀拔超群的白衫公子来,所有侍女的双目蓦然一亮,同时面现惊喜。
俏丽侍女一进门,即向她们兴奋的暗暗挥了一个手势,所有侍女俱都愉快的一笑,互看一眼,轻巧的转身走了。
凌壮志愈看愈糊涂,愈加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花厅内陈设精美,雅静别致,令人感到无比舒适。
俏丽侍女愉快地一笑,娇声说:“相公请上坐,小婢请夫人来。”
话声未落,翠屏后立即响起一个清脆爽直的矫美声音:“不用请啦,再让贵宾久等,可真要发脾气了。”
刚刚坐在椅上的凌壮志一听,知道是飘萍女黄飞燕来了,于是急忙由椅上立起来。
一阵香风袭来,顿时满厅一香,翠屏后,盈然走出一个秀发如云,淡紫衣裙的妩媚少妇来。
凌壮志一看,不禁呆了,他真不敢相信面前的妩媚少妇,就是赵永荣的遗孀飘萍女黄飞燕。在他的想象中,黄飞燕应该是个年近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了。
只见“飘萍女”黄飞燕柳眉入鬓,明眸皓齿,看年龄最多二十八九岁,挺直的琼鼻,薄而适中的樱口,凝脂般的粉面上,娇艳如花,那双亮星似的眸子,显得特别有神,令人一望而知她是个性情爽直明朗的妇人。
飘萍女黄飞燕望着凌壮志,大方地一笑,略带歉意的口吻说:“凌相公,让你久等啦!”
凌壮志一定神,立即拱手一揖,同时文绉绉地说道:“小生凌壮志,参见赵夫人。”
说着,恭谨地深深一揖。
黄飞燕自然地福了一福,爽快地说:“读书人自是不同,文质彬彬,难怪受人欢喜,快请坐下吧!”
凌壮志一听,有点摸不着头绪,由于黄飞燕是前辈人物的妻子,他在心理上仍感到有些拘束,因而急忙谦逊说:“夫人面前,小生怎敢上坐。”
黄飞燕愉快的一笑,说:“你是我们久已期待的贵宾,理应上坐,请你千万别客气。”
说着,当先坐在主位上,凌壮志只得坐在客位上。
这时,侍女们有的送香茶,有的送果点,但,每个侍女明亮的眸子,却不时悄悄的扫过凌壮志的俊面上,这令凌壮志感到非常不安。
黄飞燕请凌壮志饮了口茶,含笑亲切的问:“凌相公是什么时候到的呀?”
凌壮志不敢说今晨绝早,于是,拱手回答说:“近午时分才到。”
黄飞燕见凌壮志每次答话必先拱手,立即笑着说:“凌相公请随意谈,不要太拘礼了!”
凌壮志颔首应是,由于仍没见展伟明出来,因而不解地问:“请问夫人,展世兄可在府上?”
黄飞燕似有所悟地说:“噢,我那位表弟,昨日才去乐平县,最慢明后天就赶回来了,七八天来,他一直待在家里等你。”
凌壮志立即歉然地解释说:“由于路途遥远,有时车马不便,故而迟到了一二天。”
说着,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黄思汉,因而不解地问:“还有一位黄思汉先生,是否也在夫人府上?”
飘萍女黄飞燕一听,不由噗哧笑了,接着解释说:“我那位表弟顽皮淘气,小时候她在我未出阁前,就呼我黄思汉,我已孀居多年,再这样称呼我,实在不太雅观。”
说着,爽朗的粉面上,也不禁升起两片红霞。
凌壮志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切体,因而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黄飞燕似是已看出凌壮志心意,连忙岔开话题,说:“凌相公旅途劳顿,正好在寒舍多盘桓些时日。”
凌壮志立即谢绝地说:“小生来此,乃专程奉还展世兄的折扇……”
黄飞燕一听,神色略微一变,不由惊异地插言问:“你是说我那淘气的表弟,将他那折扇请你保管?”
凌壮志不便说保管,因而解释说:“展世兄让小生把玩了几天。”
飘萍女黄飞燕入鬓柳眉一蹙,那双明亮的眸子,仔细地看了凌壮志一眼,久久才迷惑地说道:“这就不对了,我那淘气的顽皮表弟,每逢发现有极厉害的顶尖高手,暗中觊觑他的寒玉折扇时,他才设法将宝扇暂时交给一个武功绝高的人代他保管一二日,之后,再设法取回来,否则,他绝不会将师门至宝,师父仗以成名的兵刃,轻易交人把玩几日。”
凌壮志一听,暗吃一惊,心头不停地怦怦直跳,想不到展伟明早已看出他是一个会武功的人。
那日酒楼上那么多武林豪客,难免没有觊觑他手中宝扇的人物,是以他才将宝扇让自己把玩几天,实则是替他保管玉扇,担当灾难。
心念至此,不禁升起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同时,他也明白了展伟明何以避不见面的原因,由于飘萍女黄飞燕是前辈人物,他自是不便当时发作。
于是,佯装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急忙由怀中取出宝扇,惶声说:“小生入手即知展世兄这柄玉扇是件至宝,因而,不敢轻易把玩,是以一俟洪福镇事毕,便匆匆赶来了,现在就请夫人代展世兄收下吧!”
说着,双手捧扇,恭谨地送至黄飞燕面前。
飘萍女黄飞燕立即摇着纤纤玉手,略显慌急地说:“宝扇关系重大,我可不敢代他收回,不过你可将宝扇先交还给我那位表弟的胞妹展伟凤……”
凌壮志心中已经有气,只希望尽快将宝扇交还后迅速离去,因而,毫不思索地催促说:
“既是这样,就请夫人请那位展小姐出来吧!”
飘萍女黄飞燕欣然颔首,即对立在身后的俏丽侍女,急声说道:“快去请凤姑娘。”
俏丽侍女恭声应是,低头一笑,转身走进翠屏后。
黄飞燕是似有意向凌壮志搭讪,一俟凌壮志归座,立即问:“凌相公这次远离金陵,西来赣边可有什么要事要办?”
凌壮志为了前后话意说得一致,因而说道:“小生溯江西上,旨在游览各地胜迹。”
黄飞燕立即赞叹地说:“俗语说‘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登山临水,游览名胜,既能赏心悦目,陶冶性情,又能一开眼界,广增见识。”
凌壮志无意多说什么,只是唯唯应是。
一阵轻碎的脚步声音响自屏后,接着,缓步走出一个淡黄衣裙的绝色少女来。
凌壮志举目一看,顿时愣了,急忙由椅上立起来。
只见展伟凤,秀发高挽,光艳照人,鹅蛋形的面庞上,有若桃花,修长的黛眉下,嵌着一双如秋水的眸子,她樱唇绽笑,略带羞涩,姗姗地走出来。
凌壮志的确看傻了,天下竟有如此酷肖的兄妹?年龄、身材、唇形、眼神,尤其那副温稚气质,无一不酷像展伟明。
蓦闻飘萍女黄飞燕,愉快地笑着说道:“凤妹,快向前见过你哥哥的好友凌相公。”
展伟凤娇靥绽笑,轻声低呼:“凌相公你好!”
说着,文静地福了一幅。
凌壮志一听声音,心中疑云大起,这声轻呼,虽然是娇脆滴滴,但余韵中,对他仍极熟悉,想到晋德大师的闪烁言词,令他愈加怀疑展伟凤就是展伟明。
由于一心想着证实展伟明,他竟不知即时还礼,一双俊目,一直凝视在展伟凤的如花娇靥上,似是要看透她的心!
展伟凤虽比凌壮志大几岁,但她终究是未出阁的少女,怎经得起凌壮志这等目不转眼地仔细端祥?
顿时娇羞满面,红飞耳后,急忙垂下臻首,缓缓退向身后。
飘萍女黄飞燕一见,再也忍不住笑着说:“我的傻相公,你这个样子,拼命死盯,就是一块生铁也被你看溶了,何况我这位娇滴滴,仙女般的表妹呢!”
凌壮志倏然惊觉失态,顿时俊面通红,心想,即使怀疑展伟凤就是展伟明,也应该慢慢设法揭破,怎可如此愚笨?
心念间,急忙拱手一揖,红着脸歉声说道:“凤姑娘与展世兄酷肖已极,令人难分真假,小生乍见之下,几疑凤姑娘就是展世兄,方才失礼之处,尚望凤姑娘宽恕。”
说罢,深深一揖,表示歉意。
黄飞燕毫不为意地笑着说:“莫说是你这位死啃书本的凌相公,就是那些自诩阅历极富的精明人物,如果他们兄妹不同站在一起,也难分出来他们谁是哥哥,谁是妹妹。”
凌壮志一听,心中更感不安,听黄飞燕的口气,似乎真的有展伟明其人,果真如此,方才实在太失礼了。
又听飘萍女黄飞燕笑着说:“凌相公,现在你可将伟明表弟的宝扇,先交给伟凤表妹啦!”
凌壮志连声应是,急上两步,双手将扇捧上,同时文静地说:“展世兄既然出外未归,这柄宝扇就请凤姑娘代为收下吧!”
展伟凤被凌壮志看得芳心似乎仍未恢复平静,虽然面绽娇笑,但香腮上仍残留着余晕,双手接过宝扇,歉然说:“家兄因事前去乐平,未能在家恭候,尚望凌相公见谅。”
凌壮志明知没有个展伟明,但仍谦逊地说:“事先并未约定日期,怎能怪展世兄未在家中等候。”
说着,即回原处坐下。
展伟凤温静地坐在飘萍女的身侧大椅上,继续感激地说:“多谢凌相公这次代为保管玉扇,免却家兄一次劫难。”
凌壮志认定没有展伟明其人,因而也不觉得生气,如果展伟凤当时赠扇的用意是为了藉重自己为她消灾,她必已肯定自己的武功比她高绝。
至于觊觑宝扇的人为何未曾再向他出手,想必是因为铁钩婆和万绿萍俱在他的身边,加之即时进入卧虎庄,是以对方没有下手的机会。
心念至此,不便再说不谙武功,但他不承认为她保管玉扇,因而含糊地说:“小生发觉此扇来历不凡,不敢久携身上,是以急急赶来奉还展兄。”
展伟凤鲜红的樱唇上,一直挂着甜甜的微笑,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也一直自然而大方地望着凌壮志的俊面,而她的纤纤玉手,却不时抚摸着寒玉宝扇。
无意间,她将扇面缓缓张开了,目光本能地移向扇面上……
蓦然——展伟凤娇躯一战,花容立变苍白,倏然抬头看着凌壮志,立时惊急地问:
“你……你可曾将此扇借与别人?”
凌壮志心知有异,立即摇摇头,正色说:“没有,我极少掏出怀来。”
飘萍女黄飞燕也神色惊异地问:“凤妹,有什么不对吗?”
展伟凤没有回答黄飞燕的问话,继续望着凌壮志焦急地问:“那么是你用宝扇杀人了?”
凌壮志大吃一惊,面色大变,登时不知如何回答。
飘萍女黄飞燕似乎也吃了一惊,急忙由椅上立起来,凑近展伟凤一看扇面,也立即惊异地向凌壮志望来。
凌壮志觉得奇怪,他不知展伟凤怎地会知道他曾用宝扇杀人,因而,他自言自语似地含糊说:“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展伟凤焦急地说:“杀人本不足奇,只是武林中有不少人认识此扇的来历,如被对方识破,势必为师门天山派惹出祸事来。”
凌壮志一听,顿时想起那夜花花太岁一见面,便即指出他是天山派的传人,因而心中不禁慌了。
于是急忙由椅上立起来,急步走至展伟凤的面前,惶急地问:“姑娘是怎地知道这柄折扇曾经杀过人?”
展伟凤情绪有些焦急地一指薄如蝉翼的扇面说道:“这柄宝扇每沾一次人血,扇面上的赤凤目珠,便殷红如火,闪闪欲活,牡丹花的蕊珠也特别明亮,凸起于纱上……”
凌壮志凝目一看,果然不错,赤凤的眼珠殷红如火,牡丹花的蕊珠闪闪发亮,看来栩栩如生,似欲活跃纱上,因而插言说:“这或许是以前……”
展伟凤未待凌壮志说完,立即解释说:“绝不会的,因为六日以后,沾在扇面上的人血,便被赤凤和牡丹吸收了,因而丹凤图会显得愈加瑰丽。”
凌壮志登时语塞,不由望着扇面发呆,他不知道中年美妇黛凤张云霞是否追上花花太岁。
继而一想,愈加不安,即使小娟的母亲杀了花花太岁,但仍逃脱了那个风骚女人和那个矮胖小子。
这时,飘萍女黄飞燕向着展伟凤一施眼色,故意满不在乎地说:“好了,快不要提啦,既然请人家保管玉扇,人家就有权用来防身,动手恶拼,难保不盛怒杀人嘛!”
展伟凤面色一变,立即笑着说:“只怕将为师门惹来麻烦,那时恩师责怪下来时……”
凌壮志心中一动,断定展伟凤就是展伟明了,因而急忙插言说:“凤姑娘的师门也是天山派吗?”
展伟凤略一迟疑,黄飞燕抢先笑着说:“他们兄妹不但同是天山派的门人,还是一个师父的徒弟呢。”
不管飘萍女黄飞燕怎样为展伟凤辩护,凌壮志也不信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僮迳由厅前屏门下急步奔来。
黄飞燕未待小僮奔到厅来,立即沉声说:“有什么事吗?”
小僮急忙停身,躬身朗声说:“启禀夫人,随展大爷前去乐平县的赵福,有急事求见。”
展伟凤和黄飞燕黛眉同时一皱,互看了一眼,齐声对小僮说道:“快命赵福进来。”
小僮恭声应是,转向屏门飞步跑去。
飘萍女黄飞燕望着似有心事的展伟凤,疑惑地说:“真怪,伟明为何今天就赶回来了?”
凌壮志一听,知道自己的想法完全错了,展伟明果然去了乐平县,想起方才盯视展伟凤的事:心中尤感惶愧不安。
这时,方才的小僮已领着一个白发苍苍,一身布衣,神色十分慌张的老仆人,急步向厅前走来。
凌壮志知道,这个老仆就是和展伟明同去乐平县的赵福。
老仆赵福一见飘萍女黄飞燕和展伟凤,立即惶急地大声说道:“启禀姑娘、夫人,十数高手围攻展大爷一人,情势已十分危急了。”
飘萍女黄飞燕和展伟凤两人粉面倏变,几乎是同时问:“现在什么地方?”
老仆赵福惶声说:“就在镇外西北柳林内。”
话未说完,展伟凤立即惶声说:“快去备马!”
老仆赵福恭声应是,飞步奔进厅左角门内,一群侍女,俱都面现惊急,显得异常紧张。
展伟凤转首望着飘萍女黄飞燕急声说:“黄姊姊,烦你在厅上陪他,我去去就来。”
凌壮志一听十数高手围攻展伟明一人,心中早已火起,只是他不便有所表示,这时见展伟凤无意让他前去,立即争先说:“这等紧急大事,人手愈多愈好,夫人武功高绝,正该前去相助,就是小生也要前去一增见识。”
一群神情惶急的侍女,听说凌壮志也要前去一增见识,俱都忍不住互看一眼,紧皱眉头,越发显得惊奇了。
黄飞燕望着神色迟疑的展伟凤,一挥手,爽快地说:“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就让他一起去吧!”
展伟凤粉面略微一红,三人急步向左角门走去。
凌壮志跟在两人身后,无心去看内宅的房舍,他心里一直想着飘萍女黄飞燕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这令他太费解了。
绕过一座精舍内院,便是赵家花园,出了花园后门,即是家丁们的眷舍,再进入一道栅门,即是马厩了。
马厩前面立有十数家丁,早已备好了六七匹高大健马,老仆赵福,手中早拉好一匹乌骓。
飘萍女黄飞燕一见,即对赵福沉声说:“你先头前带路。”
老仆赵福,急声应是,纵上马鞍,沿着马道向西栅门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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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羡仙艳娘
凌壮志早年时常骑马,对于骑术并不生疏,三人来至马前,黄飞燕和展伟凤腾身跃起,分别飘落在一匹红马和一匹白马上。
一声清叱,两马同时一声惊嘶,放开四蹄,如飞向前面的乌骓追去。
凌壮志不便施展轻功,伸手接过一匹青鬃白花大马,尚未认镫,青马已经昂首打转,长嘶连声,充分显示出青马的烈性,十数家丁一见,急忙又跑过来两人,同时帮助扶鞍坠镫,拉紧缰绳。
凌壮志神色自若,依然跨马认镫,伸手接过缰绳,身形尚未坐稳,青马一声惊嘶,倏然人形高立。
十数家丁一见,同时一声惊呼,青马附近的家丁,纷纷纵退。
凌壮志上身微俯,两股用力,身形稳如泰山,青马一声痛嘶,放下前蹄,狂驰如飞,疾如奔电。
十数家丁一见,俱都呆了,他们真不相信,一位文弱书生,竟有如此精湛的骑术,不由同时暴声喝好。
青马冲出西栅门,沿着马道,再向正北,十数丈外的后宅车马门,早已大开,左右分别立着数名家丁。
来至车马门下,青马一声怒嘶飞奔冲出,数名家丁,齐声催马吆喝,青马奔的更快了。
车马门外,是片稀疏树林,林外即是田野,一片葱绿。
凌壮志举目一看,飘萍女和展伟凤的三马,沿着西进乡道飞驰,早在百丈以外了,白马上的展伟凤尚不时关怀地频频回头望来。
青马烈性如火,神情宛如疯狂,放开四蹄,昂首竖鬃,长嘶一声接着一声,直向前面三马追去。
凌壮志坐在马鞍上,只觉影物旋飞,大地倒逝,身下毫无颠簸的感觉,心中不由暗呼好马!
距离前面三马愈来愈近,眨眼之间已经追上,距前面一片广大柳林也不远了。
凌壮志虽然心急早些看到展伟明,但他却不愿快马超前,可是青花大马却不听他的指挥,一声怒嘶,擦过三马身边,直向林前驰去,快如脱弦之箭。
蓦闻白马上的展伟凤惶声娇呼:“小心青马使坏,它是以前赵镖头的坐骑!”
凌壮志一听,知道青聪是匹好马,想到它和赵镖头飞驰大江南北,远走关东寨外,不由对它心生喜爱,因而,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抚摸马的长鬃,青聪立即报以欢愉低嘶。
一阵怒叱厉喝传来,夹杂着声沉力猛的哇哇怪叫。
凌壮志擒头一看,已至柳林前沿,青马身形丝毫未停,一声怒嘶,如飞冲入,直向喝声怪叫处奔去。
柳林不密,光亮充足,地面也极坚实,铁蹄击在地面,清脆震耳,林空回音。
凌壮志游目一看,只见林木深处,十数挥刀舞棍的劲装恶徒,正奋力围攻一个黑煞神似的彪形大汉。
彪形大汉,面目漆黑,头戴黑缎八角壮士帽,身穿黑缎大锦袍,腰系黑线英雄带,手舞一柄大铁锤,那阵哇哇怪叫,正是发自他血盆似的大口里。
这个黑煞神似的彪形大汉的确够得上威猛慑人,那柄大铁锤看来十分沉重,飞舞起来呼呼生风。
围攻的十数恶徒,看来似占优势,但任何人都不敢过分向锦袍黑汉接近,只是在周围虚张声势,企图耗尽黑汉的体力。
锦袍黑汉,确具神勇,环眼暴眸,浓眉如飞,每扫出一锤,其中几个恶徒必被迫得纷纷后退。
凌壮志急忙勒马,他断定走错路了。
正待拨马向南驰去,蓦闻锦袍黑汉粗鲁地大声说:“马上小子,是好汉就快来帮展大爷打抱不平。”
凌壮志一听“展大爷”顿时愣了。
一阵急如骤雨的蹄声,带来一团劲风,蓦然一声清脆娇叱:“无耻鼠辈,胆敢以多为胜!”
娇叱声中,黄影如云,展伟凤腾空离马,直向十余恶徒扑去。
十数恶徒一见,知道来了援手,一声吆喝,分向西北南三面亡命狂奔。
锦袍黑汉一见,撒手丢掉大铁锤,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向西飞奔的两个恶徒,大声说:
“妹妹,别放走那个秃头和没耳朵的两人!”
说罢,迳自坐在大铁锤上休息,似乎他已经没事了。
展伟凤再度一声怒叱:“狂徒还不纳命来!”
怒叱声中,黄影如烟,一连几闪,已截至两个恶徒身前,金华过处,幻起无数扇影,闪起一片金星。
一连两声尖厉刺耳的惨叫,鲜血如泉,疾射八尺,两个恶徒的人头,直飞上半空。
凌壮志和飘萍女黄飞燕,早已下马立在一边,他看到展伟凤黛眉微剔,粉面带煞,那副杀人狠劲,实不下于叶小娟。
蓦闻坐在大铁锤上休息的锦袍黑汉,向着飘身而至的展伟凤一招手,煞有介事地朗声说:
“凤妹回来,剩下的那几个家伙,下次我碰到了再收拾他们!”
说话之间,展伟凤已纵至黑汉的面前,举手一指凌壮志,嗔声说:“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位客人。”
锦袍黑汉看了凌壮志一眼,提起大铁锤走了过来。
凌壮志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他仍不放心地望着黄飞燕,低声问:“这位是?”
飘萍女黄飞燕爽朗地笑着说:“这位就是你要找的展伟明世兄嘛!”
说着,举手指了指已走至面前的锦袍彪形黑汉展伟明。
展伟凤樱唇忍笑,粉面微红,凤目柔情地睇了凌壮志一眼,立即低下头去,显得很不好意思。
凌壮志微一蹙眉,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和他原先想像中的展伟明,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虽说一母亲生的兄妹并不一定酷肖近似,但也不能像展伟明和展伟凤两兄妹相差得如此悬殊。
哥哥生像威猛,简直像个黑煞神,妹妹却容华绝代,美的宛如仙女。
心念间,正待拱手向黑汉展伟明见礼,展伟明已傻虎虎的先说了:“你就是我妹妹对我说的那个又读书又练武的什么凌壮志?”
说着,一双大环眼,尚不停的在凌壮志身上闪烁打量。
黄飞燕怕凌壮志不高兴,立即粉面一沉,忍笑嗔声说:“大明,你怎的对客人这样的不恭敬?”
凌壮志早已看出展伟明是个浑猛憨直人,是以毫不为意,于是愉快的一笑,急忙拱手说:
“小生正是凌壮志,今后尚请展世兄多多赐教。”
展伟明大嘴一裂,愣愣的说道:“听你说话,倒真像个读书人,我先问问你,‘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的叟你可知道指的是谁?”
展伟凤未待凌壮志回答,立即不耐烦的抢先回答说:“人家没有你知道的多,你还是不要考人家吧。”
展伟明裂着嘴嘿嘿一笑,得意的说:“叟就是指孟老夫子,孟老夫子是梁惠王的舅舅,所以叟也就是舅舅。”
凌壮志乍听,觉得展伟明虽然憨猛,倒还懂得不少典故,继而听到最后,真是啼笑皆非,不伦不类,但他仍正经的颔首应了声是。
飘萍女黄飞燕望着微含薄嗔的展伟凤,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接着望着展伟明,佯怒嗔声说:“快上马吧,我们回家啦,你不是还没有吃饭吗?”
展伟明一听“吃饭”,精神大振,眉头一扬,急忙由赵福手里将黑马拉过来,同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老赵福,我的肚子早饿了,我要先回去了。”
赵福祥和的一笑,恭声说道:“大爷你尽管先请,这点路老仆还有信心跑得回去。”
展伟明纵身飞上马鞍,凌壮志与展伟凤和飘萍女黄飞燕,也相继认镫上马,四人一抖丝缰,轻步向林外驰去。
驰出林外,四人并骑前进,展伟明转首望着凌壮志,有些埋怨地大声问道:“喂,我妹妹好几天前就说你快来了,为什么你今天才到?”
飘萍女黄飞燕见展伟凤的脸红了,怕展伟明心直口快,毫无遮拦,急忙沉声说道:“人家凌相公是读书人,志趣高雅,不像你整天浑吃猛睡,人家一路之上赏古迹,登名山,所以今天才到。”
展伟明一听登名山,黑脸神色立变,目光惊急地望着凌壮志,紧张地问:“你来时可曾去马鞍山游玩?”
凌壮志见展伟明面色大变,知道他必是在马鞍山曾吃过大亏,于是,立即颔首说:“小生昨夜去过了!”
展伟明听得一声惊啊,展伟凤和飘萍女黄飞燕也不禁同时黛眉一皱。
凌壮志心知有异,立即不解地问:“展兄,有什么不对吗?”
展伟明紧张地摇摇头,惶声说:“乖乖,像你这等年少英俊,潇洒倜傥的小白脸,女淫贼金艳娘,居然没将你捉进羡仙宫,你的命可也真算不小。”
凌壮志一听女淫贼金艳娘,浑身一战,面色立变,不由急声问:“展兄怎地知道金艳娘住在马鞍山中?”
飘萍女黄飞燕见凌壮志神色有异,心知凌壮志与金艳娘之间,必有不可解的仇怨,因而插言说:“上个月大明经过马鞍山,险些被金艳娘掠进羡仙宫里去。”
凌壮志惊异地噢了一声,强抑心中的激动,他知道展伟明说的羡仙宫,即是他昨夜在马鞍山大翠谷中看到的那片宫殿楼影。
他外表儒雅文静,但他的个性却十分急躁,他一听到了金艳娘的消息,决心即刻前去,为恩师雪仇。
仰首一看,什时已经过了,他想,如白昼前去,自是不便施展轻功,最快也得明日午前赶去,如能乘马前去,今夜三更以前也许即可到达山前。
心念已定,立即勒住绳缰,展伟凤兄妹和飘萍女黄飞燕三人,也随之将马勒住了。
凌壮志马上拱手,俊目望着神色茫然的展伟凤三人,郑重地说:“女淫贼金艳娘乃师门仇人,小生访她已经很久了,现在既然知她栖身马鞍山,小生决心即刻前去找她了断。为了争取时间,夫人的青马请暂借小生用一两天,后日傍晚即可赶回奉还。”
飘萍女黄飞燕立即阻止说:“既然已知金艳娘在马鞍山,不怕她跑上西天,我们可先回家用过什饭后再去也不迟。”
凌壮志谦逊地说:“小生性急,如不即时前去,必然咽不下食,夫人盛情,只侍奉还青马时,再行叨扰了。”
说罢,拨转马头,就待离去。
展伟凤骤遭剧变,芳心十分紊乱,这时,见凌壮志即将离去,不由关切的急声说:“要找金艳娘,也不急在一时,大家回去妥为计议,我燕姊姊大明哥再陪你同去……”
凌壮志何曾把金艳娘放在眼里,因而,未待展伟凤说完,淡淡一笑,说:“对付秽名四播的金艳娘,小生自信足可应付,怎敢劳动夫人、姑娘和展兄。”
说话之间,俊目闪光,眉宇间充满了煞气,一拨马头,高呼后天再会,两腿一夹马腹,青马放蹄如飞,急向西北奔去。
飘萍女黄飞燕看得柳眉一蹙,她虽知凌壮志是个会武功的读书人,但,她不知凌壮志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火候,这时竟然将人人畏如蛇蝎的金艳娘根本没放在眼里,她认为凌壮志未免有点太狂了。
展伟凤只知他曾随铁钩婆和万绿萍去了卧虎庄,至于凌壮志的武功精劣,她也不甚清楚。
这时见凌壮志飞马驰去,芳心万分焦急,唯恐爱郎不知金艳娘的厉害,因而急忙扬声娇呼:“遇到金艳娘,特别注意她口中的‘绽舌牛毫穿心针’和红绫绢帕中的‘醉仙香’。”
话声甫落,即见百丈外的凌壮志,马上转身,高挥左手,同时传来他的声音:“谢谢凤姑娘,小生已听先师说过。”
黄飞燕一听,粉面立变,凌壮志的话声不高,但字字清晰可闻,她的确有些不敢相信凌壮志会有如此高的功力。
再看展伟凤含愁的娇靥上,绽露出内心的欣喜,似是为她的独具慧眼而感到骄傲。
展伟明楞楞的坐在马上,一直瞪着环眼,张着大嘴望着飞驰远去的滚滚尘影,呆呆的说:
“他虽然没有我知道的多,看来似乎比我强多了。”
飘萍女黄飞燕立即提醒似的大声说道:“人家是能文能武的少年书生,武功内力,均在你我之上,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比起你这个浑吃猛睡的黑炭头,自是强得多多了。”
展伟明听了毫不在意,看了一眼目光仍痴痴望着远处一点尘影的展伟凤,哈哈一笑,愉快的说:“难怪我妹妹近来有时坐立不安,有时笑口常开,原来我要当大舅子了。”
展伟凤一听娇靥绋红,轻啐一声,羞涩的嗔声说:“我的事以后不要你管。”
说着,急拨马头,当先向前驰去,飘萍女愉快的一笑,紧紧跟在马后。
展伟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兴奋的说:“我一直担心妹妹嫁不出去,想不到这么快便找到户头了。”
说罢,双腿猛的一扣马腹,黑马一声长嘶,如飞向前追去……
通往马鞍山的大道上,一匹青聪大马,疾如奔雷般地向前狂驰着,青马长嘶连声,行人纷纷让路。
但坐在马鞍上的凌壮志,仍不停地抖着丝缰沉声低喝。
一座一座的村镇都拖在马后,红日尚未沉入西天地平线,马鞍山的两重突峰,已隐约可见。
傍晚时分,凌壮志飞马冲进距马鞍山尚不足十里的一个小镇上。
小镇人口不多,仅有数百户人家,但酒楼客店却布置得异常高雅。
凌壮志心中暗喜,他确没想到青聪竟有如此快的脚力,下马一看,青聪通体是汗,宛如水洗,鼻孔直冒热气。
走至一座大客店前,早有店伙将马接去,凌壮志特别叮嘱了几句,并赏给拉马店伙一块碎银,才大步走进店门。
梳洗沐浴,匆匆饭毕,已是定更时分了。
凌壮志交待店伙几句,迳自走出店门。
这时街上灯火明亮,行人不多,但几座酒楼上却极热闹。信步向东,趁机转进一道窄巷,走至黑暗处,腾空飞上房面,直向马鞍山方向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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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黝黑,夜风疾劲,小星暗淡无光,马鞍山矗立于夜空的两座高峰已无法看见。
凌壮志心切师仇,尽展轻功,快如划地飞星般,片刻已达马鞍山西麓,身法未停,直向山区深处驰去。
穿林过岭,登崖越壑,凌壮志仍按照昨夜路线前进,飞驰不足半个时辰,已到了南峰角下的那片怪林。
于是,腾空飞上林端,举目一看,只见大翠谷中,灯火高点,楼影幢幢,正中最高的一座巍峨大建筑物前,火光通红,直冲半天。
凌壮志看得心中一动,暗忖:金艳娘的淫窟中莫非发生大火?继而细看,又不见滚滚火苗和浓烟,同时也听不出紊乱的嘈杂的声音。
心念间,踏枝飞行,直向大翠谷驰去,凝目细看,金艳娘的羡仙宫红砖绿瓦,画栋雕梁,有骑楼飞阁,有宫殿大厅,气势果然非凡。
蓦然,一声苍劲怒喝传来,接着是一阵荡人心神的格格媚笑。
凌壮志心中一惊,知道有人正在搏斗,那声荡人心神的格格媚笑,必是发自金艳娘的口中,同时,他断定,能逼得金艳娘亲自下场动手的人,绝下是江湖上一般普通庸手。
心念间,身形骤然加快,穿过院外松林,直达红砖高墙跟前,一长身形,腾身而上。
就在他双脚刚刚踏上的同时,蓦然一声暴喝:“什么人!”
暴喝声中,人影闪动,一片耀眼寒光,拦腰扫到。
凌壮志无心恋战,身形如电一旋,一个劲装大汉的厚背大砍刀,顿时扫空。
紧接着,凌壮志飞起一腿,暴起一声惶急惊叫,劲装大汉的高大身躯,直向墙外栽去。
不远处,再度响起几声大喝,十数持刀大汉,纷纷扑来。
凌壮志看也不看,直向火光最亮处的巍峨大厅前驰去。
飞驰中,只见大厅阶前,数十劲装大汉,高举数十大火把,照得厅前地面耀眼通红,厅前立着不少男女,场中一灰一红两道人影,旋转如飞,忽降忽升,打得激烈无比。
凌壮志知道红影必是金艳娘,于是,震耳大声一喝:“女淫贼纳命来——”
这声大喝,宛如平地焦雷,厅前所有的男女,俱都面色大变,纷纷惊急地望过来,场中激烈打斗的两道人影,也倏然分开了。
凌壮志飘然落在场中,举目一看,浑身不禁一战,面色立变,原来和金艳娘打斗的那道灰色人影,竟是德高望重的晋德大师。
蓦闻晋德大师沉声宣了一声佛号,焦急地说:“阿弥陀佛,凌少侠来得正是时候,快将宫姑娘救过来,她胸前已中了金艳娘的绽舌牛毫穿心针!”
凌壮志大吃一惊,游目一看,这才发现风华绝代,国色天香的宫紫云,凤目微闭,粉面苍白,正仰面倒在大厅阶前,而横剑监守她的两人,正是昨夜在南峰怪林上,踏枝飞行的两个丽装侍女。
凌壮志看得暗暗心骇,他认为宫紫云这等武功奇高,机智绝伦的少女,尚遭金艳娘的毒手,稍时和女淫贼动手时,倒真的应格外小心。
心念未毕,蓦闻一阵恍如银铃般的声音笑着问:“我说小兄弟,你是乘什么风来的呀,年纪轻轻的就那么大的火气?”
凌壮志闻声转首,定睛一看,不禁呆了。
只见方才与晋德大师激烈打斗的那道红影,竟是一个一身红衣,缀满金星,看来年龄最多二十三四岁的妖艳少妇。
红衣妖艳少妇,瓜子形的娇小粉脸上,肤细如脂,两道柳叶眉,画得似弯月初升,一双桃花眼,似有情、似挑逗地闪闪生辉,悬胆琼鼻,菱形樱口,柳腰纤纤,娇身健美,浑身上下,充满了冶荡狐媚。
这时红衣妖艳少妇,似瞠似怨,媚眼斜视,雪白的贝齿,轻咬着鲜红的樱唇,手中握着一方鲜红绫巾,正深情含笑地向着这面走来。
凌壮志一定心神,觉得妖艳少妇虽然光颜照人,但令人看了心中立生厌恶,因而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竟与在下称兄呼弟?”
妖艳少妇格格一笑,尚未回答,晋德大师已抢先焦急地大声说:“凌小侠,小心她手中的绫巾醉仙香,她就是隐居此地多年的金艳娘。”
凌壮志一听向他走来的妖艳少妇竟是年近四十岁的女淫贼金艳娘,心头猛然一震,再度愣了。假设不是晋德大师亲口指出,他绝不会相信女淫贼仍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冶荡少妇。
就在他分神一愣的一刹那,忽然一声娇叱,一团红影已飞至面前。
凌壮志大吃一惊,大喝一声,身形暴退如风。
晋德大师也怒喝一声,纵身向金艳娘扑来。
但金艳娘一声格格荡笑:“倒下吧,我的小兄弟!”
荡笑声中,娇躯疾进如烟,手中那方鲜红的绫巾,飘然一旋,直向面门挥来。
凌壮志大吃一惊,他确没想到金艳娘的身法如此奇怪,只觉眼前红影一闪,一阵浓香扑鼻,金艳娘的红绫巾已扑在他的面上。
同时,耳边听到晋德大师的怒极大喝:“金艳娘,你逼人大甚,老衲只得大开杀戒了。”
凌壮志深怕金艳娘紧跟扑上点他的穴道,身形一闪,横飘八尺。
金艳娘一见,一声惊呼,倏然停身,张着醉人的小口,呆了。
飞身追扑的晋德大师,见凌壮志中了金艳娘的醉仙香,居然没翻身栽倒,心中一惊,急刹冲势,也愣了。
凌壮志在九华山紫芝崖习艺五年,连食两株千年紫芝,身心已达寒暑不侵,百毒不伤之境,金艳娘的醉仙香虽然绝毒无比,但仍敌不过千年紫芝的灵气,因而,凌壮志毫无感觉,并未中毒。
金艳娘一定神,以为凌壮志身上必然放有祛毒的珍物,于是强自狐媚一笑,荡声说:
“小兄弟,看你年纪轻轻,居然身怀异宝,如此姊姊越发喜欢你了。”
说话之间,轻摆柳腰,再向凌壮志走来。
凌壮志见自己没被金艳娘迷倒,胆气大壮,秀眉一剔,震耳一声大喝道:“淫妇闭嘴,今夜小爷前来,定要取你的性命,你已死在眼前,尚且搔首弄姿,自称姊姊,真是恬不知耻,像你这等下贱女人,岂能留你活在人世。”
说话之间,聚功双掌,俊面注定金艳娘樱唇,也缓步向前迎去。
由于宫紫云中了金艳娘的绽舌牛毫穿心针,凌壮志心中有了顾忌,是以不敢贸然出手。
蓦闻晋德大师急声说:“凌小侠,快去救宫紫云姑娘,子时一过,宫姑娘便有生命之忧,现在金艳娘舌下已无牛毫穿心针,由老衲监视她,你尽管放心救人。”
话声甫落,飞身前扑,右掌一挥,猛向金艳娘的香肩击去。
金艳娘没有迷倒凌壮志,心中已十分懊恼,这时见晋德大师飞身扑来,顿时大怒,身形一闪,横飘两丈,同时厉声说道:“晋德秃驴,你不要自恃辈份,倚老卖老,须知我金艳娘可没把你放在眼里,今夜如让你们活着出了羡仙宫,我金艳娘立即焚毁庄院,举掌自毙!”
晋德大师毫不动怒,立即合十宣了个佛号,说:“阿弥陀佛,果真如此,实乃武林一大幸事!”
金艳娘一听,只气得浑身嗦嗦颤抖,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晋德大师暗凝功力,慈目一瞬不瞬的盯着金艳娘,只要她不探怀取“生毫穿心针”他绝不先动手。
这时,全场一片寂静,除数十火把噗噗燃烧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羡仙宫的一群男女高手,俱都紧张的望着场中。
凌壮志仰首看了一眼黝黑的夜空,知道必须将宫紫云抢救过来,再见机杀女淫贼金艳娘。
举目看去,只见看守宫紫云的两个丽服侍女,柳眉微剔,杏眼圆睁,樱口闭得紧紧的,手中各横一柄精钢剑,正傲然盯视着他。
凌壮志暗衡情势,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将宫紫云救过来,否则,只要她们玉手一挥,手起剑落,一代佳丽宫紫云便立时香消玉殒了。
他看得出,羡仙宫的高手,俱都远远站立,唯独两个丽服侍女立身场中,再与昨夜二女的轻功加以对照,断定她们必是羡仙宫仅次于金艳娘的高手,因而愈加不敢贸然救人。
凌壮志俊目注定二女,缓步向前逼去。
前进中,蓦闻金艳娘阴狠地怒声说:“你俩尽管放手搏杀,我不喜欢这种又瘦又小的软绵货。”
凌壮志一听,顿时大怒,金艳娘居然当众说出这些话,可谓无耻已极,他断定两个丽服侍女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因而,陡起杀机。
但,他知事体重大,绝不能因盛怒而冲动,于是冷冷一笑,俊面立变铁青,冷电般的目光,注定两个丽服侍女,沉声说:“在下念与你们曾有一面之缘,特的奉劝一句,放下宝剑,各退五步,在下绝不杀你两人……”
话未说完,人影一闪,穿红衣的丽服侍女,飘身挡在宫紫云身侧,怒哼一声,冷冷的说:
“好大的口气,你自己的生命尚且难保,你还奉劝别人!”
凌壮志冷冷一笑,继续前进,正待答话,蓦闻绿衣少女大声说:“红姊姊,小心上了他的当,谁和他有一面之缘。”
凌壮志心头一震,暗呼绿衣少女厉害,于是冷哼一声,故意轻蔑的说:“昨夜三更,南峰怪林,在下尾随你们两人甚久,一个说娘娘要修仙,另一个说不要铜罗汉……”
话未说完,两个侍女面色大变,鬓角间,立时渗出汗来。
一声厉叱,红衣侍女飞身向前扑来,手中长剑,一招“白蛇吐信”,已猛剌凌壮志的前胸。
凌壮志心中狂喜,红衣侍女果然中计,于是冷哼一声,疾演“追魂幻踪”,身形如电一闪,一连幻起无数白影。
金艳娘一见,面色大变,惊得娇躯猛然一战,晋德大师双手合什,立即低声宣了声阿弥陀佛。
他出手如电,右手一绕,已扣住红衣侍女持剑的手腕,大喝一声,暴起一声尖锐娇呼,红衣少女的长剑已被凌壮志扫在手中。
金艳娘双目一亮,面现狰恶,脱口一声厉叱:“快杀了宫紫云!”
惊呆了的绿衣侍女一定神,一声厉叱,长剑猛向地上的宫紫云斩去。
凌壮志勃然大怒,倏起杀机,震耳一声暴喝,手中长剑幻起一道耀眼匹练,闪电击向绿衣侍女的长剑。
“当”的一声轻响,火花飞溅,一道寒光直射半空,绿衣侍女手中的长剑,立被击飞。
凌壮志飞眉如剑,面透杀气,一声厉喝:“贱婢纳命来……”
厉喝声中,寒光一闪,立即暴起一声尖厉刺耳惨叫,凌壮志的长剑已刺入绿衣侍女的前胸。
红衣侍女一见,飞身扑至凌壮志身后,一声不吭,出手如风,戟指偷点凌壮志命门。
凌壮志闻风而知,一声冷笑,一个闪电转身,手中长剑顺势扫向身后。
寒光过处,再度暴起一声尖锐惨嚎,鲜血飞溅,五脏齐出,红衣少女已拦腰斩为两段。
金艳娘惊呆了,晋德大师也呆了,所有在场的高手壮汉俱都惊呆了。
方才还是两个美貌如花的年轻侍女,如今已是血肉模糊,成为倒在血泊中的两俱骇人尸体。
这仅是眨眼之间的事,功力浅鲜,高举火把的数十壮汉,只觉白影电闪,看得眼花缭乱,接着两声惨叫,最受娘娘喜爱的两个侍女,登时倒地气绝。
羡仙宫的男女高手,俱都面色如土,目闪惊急,个个惊得呆若木鸡。
凌壮志一连杀了两个恶婢,心中怒火愈烧,杀机愈盛,一声大叱:“淫妇纳命来!”
“来”字出口,飞身向粉面苍白的金艳娘扑去。
蓦闻晋德大师高声疾呼:“凌小侠,不要杀她!”
凌壮志闻声立即刹住冲势,转身不解地望着晋德大师。
晋德大师焦急地说:“现在救人要紧,宫姑娘生命已在片刻之间,只要金艳娘拿出解药来,请小侠看在老衲的薄面上,饶她一次……”
话未说完,场外飞身纵进一人,直向金艳娘奔去。
晋德大师和凌壮志转首一看,只见一个面黄肌瘦,身背长剑的中年人,急急奔至金艳娘身前,即将背后的长剑交给金艳娘。
接着,又飞身纵回原处。
凌壮志看后,不由发出一阵轻蔑的冷笑。
金艳娘握剑在手,胆气大壮,加之宫紫云已中了绽舌牛毫穿心针,愈加有恃无恐,望定晋德大师和凌壮志,傲然一笑,说:“要想救活宫紫云,只需本娘娘一粒金丹,但姓凌的小子,你的师父是谁,是何门派,与本娘娘有何仇恨,必须说个明白……”
凌壮志未待金艳娘说完,切齿恨声说:“像你这种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你与在下虽无仇恨,但你却害惨了在下恩师的一生。”
金艳娘冷冷一笑,说:“你不说出你师父是谁,本娘娘怎知与他有何仇恨?”
凌壮志不知恩师是谁,也无法说出曾与金艳娘有什么仇恨,逼得他心中怒火愈炽,不由怒声说:“你一生作恶多端,惨害过的人是谁,你自己心里有数,何必明知故问?”
金艳娘格格一阵怒极浪笑,恶毒得意地说:“有的人为我枯竭而死,有的人为我残废终生,被我金艳娘害惨的人,一生之中无计其数,谁知你的师父是谁?”
凌壮志一听,顿时大怒,厉声怒叱喝道:“无耻淫女,寡廉鲜耻,快些拿解药来。”
金艳娘有恃无恐地冷冷一笑,摇着头说:“你不说出你的师承门派,本娘娘绝不拿出解药来。”
凌壮志双目冷电一闪,震耳厉声说:“小爷就是不说,看你胆敢不拿解药。”
话声甫落,飞身前扑,刷刷刷攻出三剑,一片翻滚匹练,光华刺目耀眼,挟着一阵丝丝剑啸,直向金艳娘击到。
羡仙宫的男女高手一见,俱都暗暗心骇,同是一柄精钢长剑,但在场中白衫少年的手中施展出来,宛如一刃神兵利刃,寒芒飞洒,令人不敢直视。
金艳娘自知今夜已是凶多吉少,因而心绪十分紊乱,加之凌壮志内力深厚,剑术精湛,俱是剑魔“乌衣狂生”的旷古绝学,是以三剑攻到,只能快封疾避,左躲右闪,顿时闹了个手忙脚乱。
晋德大师看出凌壮志已动了杀机,如果杀了金艳娘,要想救活宫紫云,势必大费周章,因而大声急呼:“事关大体,望凌小侠暂息一时之怒。”
凌壮志连环攻出三剑,金艳娘已逼得手忙脚乱,只要再紧逼一剑,金艳娘立即命丧剑下。
这时听了晋德大师的大声急呼,只得刹住攻势,怒目瞪着已经惊得面无人色,失去狐媚的金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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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机缘巧合
晋德大师低声宣了声佛号,望着金艳娘,慈祥诚恳地说道:“金艳娘,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改恶向善,此其时矣,佛云,种恶因岂得善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望你从今以后,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金艳娘未待晋德大师说完,冷冷一笑,轻蔑地说:“我拿出解药来,救活宫紫云,我就可以立地成佛了?”
晋德大师慨然一叹,至诚地说:“为恶为善,在尔自择,你拿出解药来,即可证实你确已向善改过。”
金艳娘樱唇一撇,立即发出一阵阴毒冷笑,同时刁难地说:“姓凌的小子不愿说出他的师承门派也可以,只要他自动断去右臂,本娘娘立即将解药塞进宫紫云的嘴里……”
凌壮志一听,勃然大怒,暴喝一声:“不拿解药就拿命来……”
“来”字方自出口,身形疾进如风,挺剑向金艳娘扑去。
金艳娘一生用剑自恃剑法不俗,今夜如能小心应付,或许保住生命,这时见凌壮志扑来,一声厉叱,抢先出手,刷刷刷连攻三剑,上攻肩颈,下取双膝,中刺丹田,一片剑光,寒锋如山,声势凶狠惊人。
凌壮志一声冷笑,如电一旋,身形顿时不见——
金艳娘久经大敌,断定凌壮志已至身后,一式“回首望月”,长剑疾演“彩凤展翅”,划起一丝剑啸,闪电扫向身后。
凌壮志为逼对方拿出解药,不得不在晋德大师面前施展“九华魔女”的青罡气了。
这时见金艳娘挥剑来,倏然暗凝气功,真力直透剑身,青芒暴涨,耀眼生花,大喝一声,疾演“断玉切金”,猛斩金艳娘的剑身。
金艳娘一见,心中大骇,顿时惊得面无人色,再想掣剑,已来不及了。
“喳”地一声轻响,溅起数点火花,寒光一闪,轰的一声,金艳娘的长剑被削为两断。
凌壮志大喝一声,进步欺身,剑光一闪,青芒顿开,一声凌厉惊叫,剑光已抵在金艳娘的咽喉下。
这又是快如电光石火的瞬间,羡仙宫的男女高手,个个面色如土,同时发出一声惊啊,俱都呆了。
晋德大师慨叹悲怜地摇摇头,到了这般时候,他已不便再说什么了,否则,就是犯了出家人乘人于危,威逼胁迫,以达私欲的大戒。
凌壮志双眉飞剔,星目圆睁,俊面上充满杀气,他剑尖顶在金艳娘的咽喉上,注视很久,才毅然沉声说:“金艳娘,你与在下恩师有仇,但你如能拿出解药来救活宫姑娘,在下当众公开宣布,今夜绝不杀你。”
金艳娘面无人色,冷汗如雨,尖而美的下颊,本能地压着凌壮志的剑尖,那双狐媚醉人的眼睛,惊恐怨毒地盯着凌壮志,始终不发一言。
凌壮志心中一动,恍然大悟,知道金艳娘在拖延时间,仰首一看夜空,二更已过半,不由焦急地怒声说:“金艳娘,在下数到三,你如再不拿出解药来,在下定要将你粉身碎骨,要你死而不得整尸。”
金艳娘渐渐闭上双目,依然不发一言。
晋德大师看得缓缓摇头,他实在不了解金艳娘为何宁愿牺牲自己,而定要将宫紫云置于死地而甘心。
这时,凌壮志已数到二,他的心比任何人都紧张,他怕金艳娘誓死不拿出解药来,即使杀了金艳娘,仍不能救活宫紫云,因而,迟迟不敢数三。
就在这时。
羡仙宫的男女高手中,蓦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惶急地大声说:“牛毫穿心针,一经击中,不过子午,除有绝高的精湛内力,无法将针溶于无形,根本没有解药可救,你就是杀了我们娘娘,仍然无济于事。”
凌壮志一听勃然大怒,厉喝一声说:“好阴狠的淫妇……”
厉喝声中,神情如狂,手中长剑,闪电翻飞,向着金艳娘疯狂斩去。
一声凄厉直上夜空的惨叫响起,金艳娘脑浆四溅,盖骨横飞,肩断臂落,胸开腹破,五脏一齐流出来。
凌壮志咬牙切齿,俊面铁青,眨眼之间,金艳娘的尸体已被他斩为数十段,顺手一抖,长剑猛力掷向地面。
“嘟”的一声,寒光一闪,手中长剑尽没地上,仅余护手以上的剑柄,露在光滑的砖面上。
这时,全场一片死寂,“噗噗”火把燃烧声,听得更明显了。
晋德大师神色非常沉痛,他确没想到金艳娘明知自己没有解药,尚故意拖延时间,这个秽名满天下的女淫贼,堪称为十恶不赦了。
心念间,抬头一看夜空,面色大变,不由惶声说:“凌小侠,三更已过,快带宫姑娘去治疗,再迟便回生乏术了。”
凌壮志疯狂般地杀了金艳娘,神智尚未清醒,这时一听三更已近,沭然一惊,纵身向晋德大师和宫紫云倒身之处纵去。
就在他身形飞动的同时,轰然一阵高声呐喊,羡仙宫的数十高手,各挥兵器疯狂扑来。
凌壮志神智尚未清醒,杀机仍未平息,这时一见,倏然停身,仰天发出一阵直上夜空的哈哈大笑。
晋德大师由于心慈面善,不愿凌壮志多造杀孽,因而沉声说:“凌小侠,时间无多,我们要速离此地……”
话没说完,数十高手已经扑到,有的扑向凌壮志,有的抓向地上的宫紫云,有的扑向晋德大师。
凌壮志倏敛大笑,暴喝一声,身形如电疾旋,两掌如血,闪亮通红。
晋德大师一见,惊得面色大变,不由急声大呼:“凌小侠使不得……”
呼声未落,向他扑来的十数高手已到,他飞舞宽大僧袖尚未出招,场中已暴起数声刺耳惊心的悠长惨叫。
晋德大师飞舞大袖,奋力护住地上的宫紫云,举目一看,只见满场白影旋飞,羡仙宫的高手抱头鼠窜,血浆飞射,盖骨横飞,地上被凌壮志赤阳掌击毙的尸体,已有十数具之多,俱是天灵碎破,面目殷红如火。
刹那间,“咚咚”尸体倒地,“当当”刀剑坠落,惊呼喊叫,刺耳惨嚎,一片混乱。
凌壮志神情如狂,眼布红丝,宛如一只扑入羊群的狂狮猛虎,红掌翻处,血浆激射,惨叫惊心。
晋德大师一定神,立即气纳丹田,洪声宣了声“阿弥陀佛”,接着朗声说:“人有恻隐之心,天有好生之德,望凌小侠即时住手,以免多造杀孽,三更将至,宫姑娘活命无望了。”
凌壮志一听那声佛号,神智略见清醒,再听了晋德大师的一番话,立即飞回晋德大师身前。
但,昏暗的大庭院中,尸横遍地,血浆横流,仅存的五个高手,仍然像着了魔般,惊呼噑叫,东奔西窜……
晋德大师不忍再看,一指地上的宫紫云,急对凌壮志说道:“快抱宫姑娘随我来,时间已无多了。”
说罢,大袖一挥,身形腾空而起,登上房面,当先向南驰去。
凌壮志一声不吭,俯身抱起宫紫云,一长身形,飞身跟在大师身后。
这时,整个羡仙宫一片死寂,灯火全熄,房上再没遇到有人拦击。
晋德大师在前,凌壮志抱着宫紫云在后,出了羡仙宫,继续向南疾驰。
凌壮志心情仍在恍惚,他抱着这位风华绝代,眉目间有些熟悉的美丽少女,不知她是怎的遭了金艳娘的毒手。
看看身前的晋德大师,僧袍飘拂,身法快如电掣,目光一直盯视着南峰角下的那片怪林。
再看两臂平托着的宫紫云,秀发蓬松,粉面如纸,鲜红欲滴的樱唇,已有些发乌,再一轻握玉手,已经冰冷了。
凌壮志心中大吃一惊,不由脱口急呼:“大师,宫姑娘怕不行了。”
晋德大师一听,急忙向左飘闪,与凌壮志并肩飞行,目光焦急的看了一眼宫紫云,神色愈显得悲痛了。
凌壮志望着这位面目慈祥,神色悲痛的年老高僧,想到金艳娘狠毒的阴谋,心中的怒火再度燃起来。
他虽然对宫紫云仍有些怀恨在心,但他对宫紫云眉目间的那丝熟悉,仍念念不忘,倍显亲切,是以他不希望宫紫云死。
心念间,他望着目光注定宫紫云的晋德大师,忧急的说:“大师,要尽快找个避风的地方诊治才好?”
晋德大师,沉痛的点点头,当先向前驰去,身形骤然加快,捷逾电掣飘风。
飞上怪林,踏枝前进,眨眼已至峰下,在峰角下一片大小不等的乱石中,有不少石洞。
来至近前,两人同时刹住身势,晋德大师游目看了一眼大小不一的石洞说:“我先去看看有没有毒蛇野兽。”
“兽”字方自出口,身形已腾空而上,直向数丈高处的一座石洞飞去。
凌壮志仰首望着,目光不时看向黝黑的夜空,再有片刻已是子时了。
蓦见灰影一闪,晋德大师忽然在洞口出现,神色略感兴奋地说:“凌小侠快上来。”
凌壮志知道石洞合适,抱紧宫紫云,腾身飞上洞口。
晋德大师一言不发,转身匆匆向洞中走去。
凌壮志紧紧跟在大师身后,凝目一看,洞深不足五丈,底部右侧是一方室,来至方室一看,凌壮志不禁呆了。
只见方室内,仅有一方以许多块小石砌成的一个石床,床上有细草,草上尚铺有一张半新棉被。
凌壮志看罢,不由急声说:“大师,此洞有人住嘛!”
晋德大师不由匆匆整理着棉被,说:“羡仙宫附近谁敢前来居住。”
凌壮志觉得奇怪,洞中有床有被,怎会没人来睡,继而一想,似有所悟,也许是羡仙宫的偷情男女,不时来此幽会……
心念未毕,蓦闻晋德大师急声说:“快放下宫姑娘。”
凌壮志依言将宫紫云仰面放在被上。
晋德大师伸手试了一下宫紫云的鼻息,红润而慈祥的脸上,立时变色,接着又去摸宫紫云的手腕,不由脱口一声惊啊。
凌壮志心知不妙,不由急声问:“大师,宫姑娘怎样了?”
晋德大师惶声说:“鼻息停止,脉搏也没有了。”
凌壮志一听,面色大变,立即惶声说:“现在子时还没到,怎的会……”
晋德大师双目冷电一闪,似有所悟,未待凌壮志说完,焦急地说:“快附在宫姑娘的心口上听听。”
凌壮志急忙俯首下去,侧耳放在宫紫云的酥胸上,当她的右耳刚刚触及宫紫云微微突起的左乳时,他又惊觉地倏然拾起头来。
晋德大师立即肃容说:“事迫眉睫,不容迟缓,宫姑娘生命已在刹那间,岂可因俗礼误事。”
凌壮志一听,毅然将右耳俯下去,静心凝神一听,倏然抬起头来,急声说:“心脏尚在微跳。”
晋德大师精神一振,肃容合十祈祷说:“苍天护佑,吾佛慈悲,赐还宫姑娘生命,弟子愿减寿十载。”
说罢,即对凌壮志急声说:“凌小侠,快上床去,盘膝坐好,查出宫姑娘胸前中针伤孔,即告我知,老衲在此为你护法。”
说着,迳自走至方室前沿,面向洞口,盘膝而坐,神情肃穆,宝相庄严。
凌壮志听晋德大师向佛祖许愿减寿,心甚感动,因而,毫不迟疑,飘身纵上石床,盘膝在宫紫云的身侧。
于是,双目凝神,俯首细看,久久看不出针孔。
晋德大师双目合闭,焦急地说:“四周红肿,中央一丝黑点,即是针孔。”
凌壮志一听,恍然大悟,不由脱口一声轻啊!
晋德大师由于没听到解衣声,再度催促沉声说:“心地光明,灵台净洁,暗室不欺,天神共鉴,你再迟疑便是罪人了。”
凌壮志悚然心惊,立即祛虑凝神,伸手去解宫紫云的衣扣。
但叶小娟的倩影和那夜的经过,却一幕一幕地由他的脑海里闪过……
不觉间,外衣的扣解开了,露出一件粉底银花的贴身小衣,紧紧地里着两座浑圆高耸,极富弹性的玉乳。
凌壮志有了一次经验,虽然神情激动,心跳得厉害,但他仍然小心去解紧身衣扣,以免玉乳压仰得太久,突然弹出来。
紧衣的小扣,谨慎地解开了,衣襟随着乳峰的高涨,自动地挣开……
在宫紫云洁白如雪,柔似凝脂的酥胸和浑圆而富有弹性的玉乳上,赫然现出无数朱砂点。
凌壮志低头一看,只觉脑际轰然一声大响,宛如当头骤遭雷击,不由惊得脱口一声惊呼:
“啊,娟娟!”
这声惊呼,使闭目端坐的晋德大师,蓦然吃了一惊,不由睁开了眼睛。
但大师不便回头一看,因为他知道凌壮志已解开了宫紫云的衣襟,他不由惊异地问:
“小侠……”
话刚出口,便听到凌壮志悲伤痛悔的哭声,自语地说道:“师父,志儿愚蠢,罪该万死,娟师妹眉目间的那丝熟悉,志儿竟没想到,有些像您……师父,您的英灵不远,快来帮助志儿吧,假设娟师妹无救,志儿决意举掌自毙,随师父师妹于地下……”
晋德大师觉得奇怪,一时之间,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心里一直想着如何救活宫紫云,因而焦急地说:“凌小侠,此时救人要紧,必须尽快静下心来,再过片刻,宫姑娘便无救了。”
凌壮志望着宫紫云雪白酥胸,和两座高耸玉乳上的点点朱砂迹,流着泪焦急地说:“大师,如何救娟师妹,请您快说吧,只要晚辈能力所及,就是挖目割股,在所不计。”
晋德大师无心问凌壮志与宫紫云之间的奇妙关系,但凌壮志的这份热情,他却极为感动,因而问:“你看伤势情形如何?”
凌壮志望着宫紫云一双玉乳之间,惶急地说:“一个红肿大包,大如核桃,中央已变成黑紫了。”
晋德大师吃惊地噢了一声,心神似乎也着慌了,急忙说道:“你现在即将右掌平贴在针孔上,用九华魔女的青罡气,缓缓吸引,试试针的动向,是否有退出的动静。”
凌壮志依言将右掌贴在针孔上,祛虑凝神,暗聚罡气,逐渐吸引,刹那间,周围已泛起一团蒙蒙青气。
晋德大师见床上的凌壮志久久没有动静,知道他的青罡气治疗已经奏效,心情立时平静了不少。
半个时辰过去了。
蓦然,凌壮志一声疲极而兴奋的低呼,将闭目端坐的晋德大师惊醒了。
晋德大师听得精神一振,知道宫紫云胸内的牛毛穿心针已被吸了出来,因而也兴奋地问:
“取出来了吗?”
凌壮志有些微喘,激动地回答说:“是的,大师……”
晋德大师立即迫不急待地问:“快拿出来我看。”
凌壮志恭声应是,急忙下床来,右手掌心中托着一根长约四分细如牛毛,蓝光闪闪的丝针。
走至晋德大师端坐处,立即将手伸至晋德大师的面前。
晋德大师注目一看,慈祥的面容上立即欣慰宽心地笑了,于是,赞许地望着满脸汗水的凌壮志说:“普天之下,只有九华魔女的青罡气和本门少林寺的大般若禅功能将这种细小暗器由体内吸出来……”
凌壮志一听“少林寺”,立即插言急声问:“大师是出身少林……”
晋德大师慈祥地点点头,面含微笑说:“老衲已有近二十年的时光没有回嵩山了。”
凌壮志立即不解地问:“为什么,大师?”
晋德大师慈祥地呵呵笑了两声,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有意岔开话题说:“啊!你快去为宫姑娘整好衣裳,我还有话问你。”
说着,顺手将凌壮志手中的丝针取了过去。
凌壮志恭声应是,转身向床前走去,小心谨慎的为宫紫云将衣服整好,即听晋德大师说:
“试试宫姑娘的鼻息。”
他侧脸俯在宫紫云的琼鼻上一试,心中大吃一惊,不由惶声急呼道:“大师快来——”
晋德大师心中一惊,即将端坐的姿势不变,转身向床前飘去。
来至床前,急忙伸手去扣宫紫云的玉腕,惊惶的神色,立即恢复了不少,转首望着凌壮志说:“鼻息虽然微弱,但脉搏已经跳了,再睡三天即可醒来……”
凌壮志心头一震,不由急声说:“三天?要睡这么久?”
晋德大师寿眉一蹙,说:“拖延的时间太久了,如即时治疗,半个时辰即可醒来,现在没有灵丹妙药,势必要睡三天了。”
凌壮志心中一动,立即面上现喜,急忙探手怀中,摸索了很久,才取出一片莹光发亮,色呈深紫,满洞生香的小叶来。
晋德大师一见,慈目倏然一亮,不由惊喜兴奋地问:“孩子,这不是千年紫芝么?”
凌壮志听晋德大师呼他孩子,心中感到倍加亲切,知道晋德大师看到这等人间灵草太高兴了,因而恭声说:“是的,这是晚辈吃剩余下来的一小叶。”
晋德大师一听“吃剩余的”,不由惊异地看了凌壮志一眼,于是伸手将千年紫芝取过来,立即撕下一小片,轻轻撬开宫紫云的洁白贝齿,谨慎地放进口内,即对凌壮志含笑说:“我们来这边谈,现在只需半个时辰,宫紫云便可康复如前了。”
说着,将余下的半片千年紫芝依然交还给凌壮志保管,两人即走至石室前沿,对面盘膝坐下来。
凌壮志听说宫紫云半个时辰后即可醒来,心情十分兴奋,消耗大量真力后而感到的疲惫,似乎也不太觉得了。
晋德大师一俟凌壮志坐好,立即不解的问:“凌小侠……”
话刚开口,凌壮志立即恭声要求说:“大师,晚辈仍希望您呼我孩子。”
晋德大师慈祥的呵呵一笑,说:“你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
说着,亲切慈爱地看了凌壮志一眼,继续笑着说:“孩子,月前在卧虎庄我便看出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少年书生,不过我可没想到你就是击毙金刀毒燕阮陵泰的那个白衫少年。”
凌壮志知道晋德大师误会了,急忙解释说:“不,大师,您弄错了,击毙卧虎庄老庄主的另有其人,那夜阮陵泰被杀时,晚辈正在后花园听宫姑娘……不,听娟师姊抚琴……”
晋德大师确实吃了一惊,不由轻嗯一声,懔然问:“击毙卷云刀宋南霄……”
凌壮志立即颔首说:“那是晚辈因他言语轻薄,暗中害人。”
晋德大师寿眉一蹙,极为不解地问:“方才在羡仙宫中,你同时施展四种旷古凌今的绝世武功,瞩目当今,极少有人是你的敌手,不知你在卧虎庄为何故意藏而不露?”
凌壮志回答说:“这是因先师一再告诫……”
晋德大师立即惊异地问:“什么?先师?莫非尊师已经作古?”
凌壮志戚然点点头,说:“是的,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晋德大师迫切地问:“尊师的大名是……”
凌壮志戚然苦笑一笑,真诚地说道:“大师,不是晚辈有意故弄玄虚,而是我有个离奇遭遇,先师虽然将他的旷古绝学,悉数传授给晚辈,但说来惭愧,直到今天,晚辈尚不知先师的名讳和他老人家的身世。”
晋德大师只听得发呆发愣,久久才不解地问:“既然你不知尊师的姓名身世,你怎地知道宫姑娘就是你的师姐娟娟?”
凌壮志解释说:“因为先师生前曾经指出,娟姊姊胸前有个特殊暗记,极易辩认,是以晚辈一看便知。”
晋德大师听了暗记在前胸上,也不禁笑了,继而,他又感慨地说:“现在你应该感谢天神赐给你的机缘,否则,你终身难找到你的娟师姊。”
凌壮志颔首应是,继而心中一动,蓦然想起宫紫云的眉目间有些熟稔的事,因而急声问:
“大师,娟师姊的眉目间,有些和晚辈的恩师近似,您想想看,昔年失踪的侠士中,有哪一位的眉目和娟师姊近似?”
晋德大师慈祥地一笑,摇摇头说:“这一点你不必担忧,稍时宫姑娘醒来,一问便知。”
说着,慈祥的老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光彩,接着,慈目注定凌壮志,含意颇深地笑着问:
“孩子,尊师当时可曾指示你,假设你找到了你娟师妹……”
凌壮志未待晋德大师说完,脸已经红了,立即讪讪地说:“恩师要我们彼此亲爱,彼此照顾。”
慈祥的晋德大师一听,再也忍不住愉快地哈哈笑了。
笑声未落,石床上蓦然传来一声低微嘤声。
晋德大师倏敛大笑,凌壮志面现惊喜,两人互看一眼,急忙挺身立起,匆匆向床前走去。
来至床前,娇靥苍白,神色仍极萎靡的宫紫云恰好侧首望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兴奋地急声低呼:
“宫姑娘!”
“娟师姊!”
宫紫云是在神智逐渐清苏醒中,被晋德大师的愉快笑声而惊醒,这时她的神智尚在恍恍惚惚,是以没有听清晋德大师和凌壮志说些什么。
但当她发现和晋德大师站在一起的竟是凌壮志,似乎颇感意外,尚未恢复红润的樱唇,一阵牵动,似是要说什么。
晋德大师一见,立即慈祥地笑着说:“这次多亏凌小侠适时赶到,杀了金艳娘和那两个恶婢,并为你疗治伤势……”
宫紫云听到疗治伤势,断定凌壮志曾经抚摸过她的酥胸,苍白的玉颊上,立时泛起两片红晕,如果她知道凌壮志曾经解开衣裳,平贴玉乳,那她真要羞得红飞耳后了。
晋德大师继续慈祥愉快地说:“凌小侠为了使你早些康复,特地赠你一片千年紫芝……”
宫紫云一听,立即含笑望着凌壮志,感激地点了点头,同时羞涩地看了一眼石室,接着不解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凌壮志抢先回答说:“马鞍山南峰角下的一个石洞。”
宫紫云一听,黛眉微蹙,似乎有什么话不愿出口。
晋德大师心里明白,慈祥地一笑,说:“有些饿了吧?”
宫紫云立即羞涩地笑了。
凌壮志一见,急声说道:“我就住在西麓七、八里路的小镇上,我去取些食物来!一夜没回店,我也该回去看看了。”
说着,转身向洞口走去。
晋德大师见凌壮志如此热心,慈祥的笑着说:“傻孩子,不要太心急,须知愈快愈误事。”
如此一说,凌壮志和宫紫云的脸都红了,这位德高望重的慈祥大师,有时也极风趣。
凌壮志来至洞口,飘身而下,尽展轻功,直向西麓电掣驰去——
俗语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正代表了凌壮志这时的心情。
他疯狂的向前疾驰着,朱唇一直挂着兴奋的微笑,一直困扰着他的最艰难的问题,现在竟极顺利的解决了。
现在娟师姊找到了,明后天即可前往恒山凌霄庵,恩师的身世之谜,在不久的将来即可得到答案。
想到恩师的切齿仇人,仅余一个崆峒掌门乌鹤仙长了。
崆峒距此,遥遥万里,不知要走多少时日?
想到能与风华绝代,国色天香的娟师姊双栖双飞,并马骋驰,虽披星戴月,餐霜露宿,终日冒着风吹雨打,太阳晒的痛苦,也会觉得甘之如饴,无比幸福。
杀了恶道乌鹤仙长,和娟师姊既回九华紫芝崖,告慰恩师在天之灵,就在九华绝巅上筑屋隐居,再不履身江湖了。
那时和娟师柹相偎相依,形影不离,过着隐绝俗世的清雅生活……
想到兴奋处,不自觉的出声笑了。
出声一笑,顿时惊觉自己失态,定睛一看,距离小镇已不足二里了。
仰首一看夜空,四更已经过半,再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小镇上一片漆黑,一切仍在沉睡中。
到达小镇店前,飞身越墙而入,前店厨房中,已有了动静灯火。
凌壮志一心牵挂着宫紫云,一入上房,即唤店伙备马,并点了几样家常菜、馒头、熏鸡卤菜和酱豆腐,有荤有素,因为,他也没忘了他敬重的晋德大师。
晨曦微现,大地苏醒,凌壮志飞马驰出小镇,直奔马鞍山西麓。
青聪一夜休息,精神焕发,体力充沛,一声震撼山野的悠扬长嘶,四蹄翻飞,快如奔电,扬起一道滚滚土龙。
四野油绿,空气清新,官道上寂静无人,任由青聪放蹄狂奔——
太阳还没升起,已经到了马鞍山西麓。
凌壮志往返已经四次,对于到达南峰下的路径已经熟悉,青聪奔驰在崎岖山路上,惊险万分,速度依然快的骇人。
到达南峰角下,晋德大师早在洞口伫望,想是听到了急如骤雨的清脆蹄声和震撼谷峰的悠长马嘶。
晋德大师一见,立即愉快的哈哈笑了:“孩子,你办事堪称神速两字。”
凌壮志报以快慰的微笑,飞身下马,急忙卸下鞍辔丝缰,任由青骋自由活动,于是抱起鞍辔、绒毯、毡垫,飞身纵上洞崖。
晋德大师见前后四个鞍囊俱都圆圆鼓起,知道凌壮志带来不少吃的东西,呵呵一笑,随在凌壮志身后,向洞中走去。
凌壮志一面抱着鞍辔匆匆前进,同时关切的低声问道:“大师,娟师姊是否好多了?”
晋德大师呵呵一笑,愉快的笑着说道:“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位关心她的好师弟,当然好多了。”
凌壮志知道晋德大师在他离去时,已将情形对宫紫云说过了,这时听了晋德大师的话,既欣慰又甜蜜。
一声慵懒亲切的娇美声音,响自石室前沿:“凌师弟,回来得这么快?”
话声甫落,娇靥略见红润,樱唇绽着微笑的宫紫云,缓步迎了过来,那双寒潭秋水般的眸子,温柔的望着凌壮志。
凌壮志见宫紫云果然已经好多了,心中异常高兴,因而未加思索的说:“我怕师姊你饿!”
话一出口,突觉不妥,俊面顿时通红,趁势将马鞍放在地上,晋德大师早已慈祥的哈哈笑了。
宫紫云娇靥微微一红,依然是那么高雅的淡淡一笑,由她闪闪生辉的目光中,可看出她内心的甜蜜、欣喜。
凌壮志放好马鞍,首先将毡垫铺好,接着在鞍囊中取出食物来。
晋德大师立在一边,一直抚髯含笑,静静的望着凌壮志动作。
只见一堆是咸蛋、卤肉、熏鸡,一堆是香菇、面筋、酱豆腐,另一堆是水果、大馒头。
晋德大师看罢,不由欣慰的笑了,同时赞声说:“你的确是一个设想周到的孩子。”
说此一顿,举目望着如病后西子的宫紫云,笑着说:“过来请坐吧!这餐饭吃来,定然甘美可口。”
说罢,当先撩袍坐在毡垫上。
宫紫云嫣然一笑,也走至毡垫一角坐下来,同时,深情的看了凌壮志一眼,示意他坐在她的对面。
凌壮志依言坐好,三个立时愉快的吃起来。
晋德大师不愿在饭间说些不如意的事,因而,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谈起来,这对阅历浅鲜的凌壮志来说,不啻上了一堂江湖课。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禅师,到处受到武林豪侠尊敬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是少林寺的上代长老,当代掌门人的师叔,而是由于他心地善良,慈祥可亲,为人随和,从不自恃身分,尤以和小一辈的人处在一起,他同样能谈得津津有末,妙趣横生,忘了他已是八十多岁的高龄老僧。
这餐饭,在极愉快的气氛之下吃完了,洞中光线,已极明亮,毡垫油纸上,馒头、卤菜仍剩余了很多。
晋德大师呵呵一笑,首先站起身来,慈祥地说:“你们师姊师弟,初逢乍会,定有许多要事急待办理,老衲有位友人就在附近镇上,我想顺路前去看看……”
宫紫云和凌壮志一听,知道晋德大师要走,因而同时急声说:“大师何必如此匆促,稍待半日再去不迟。”
说着,两人急忙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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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横生枝节
晋德大师微一摇手,慈祥地说:“我意已决,你俩不必挽留。”
说此一顿,神色立变肃穆,慈目注定宫紫云和凌壮志,正色说道:“现在武林中,对金刀毒燕和铁弓玉环两人的被击毙,感到非常震惊,江湖上对身着白衫的少年极为注意,这一点宫姑娘极为清楚。”
说着,又望着恭谨静听的凌壮志,郑重地说:“在昨夜以前,白衫少年在武林黑白两道中,一直是个秘密人物,如今,你的赤阳掌连毙羡仙宫数十高手,可说真相已露,至少人们会传说你衣着相貌和年龄,并且知道你姓凌,今后的行动,都应该处处谨慎。”
凌壮志听得暗生愧意,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晋德大师又以慈祥安慰的声音继续说:“不过金艳娘秽名四播,她羡仙宫的高手,当然也是一丘之貉,这一点或许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谅解,至于金刀毒燕和金弓玉环被击毙的事,你必须设法找出真凶公诸武林,因为江湖上大都认为他两人是侠义道的人物。”
凌壮志一听,怒火倏起,不由轻蔑地忿声说:“什么侠义道的人物,他们不但是晚辈恩师的切齿仇人,同时也是四俊杰之一朱腕银笔叶大侠的切齿仇人。”
晋德大师惊异地噢了一声,急声问:“这件事你是怎样得知的?”
凌壮志坦诚地说:“因为晚辈已查出以赤阳掌击毙金刀毒燕阮陵泰和铁弓玉环晋宇田的白衫少年。”
晋德大师和宫紫云,听得同时一声轻啊,面色立变,同时急声问:“那个人是谁?”
凌壮志毫不迟疑地说:“就是朱腕银笔叶大侠的独生女儿叶小娟。”
宫紫云一听,凤目立时一亮,肯定地一颔首,附声说:“不错,那夜我追击的那个白衫少年,见她身材纤小,穿着宽大白衫,我一直怀疑她是女扮男装!”
晋德大师噢了一声,惊异的说:“有这等事,来,我们坐下来再谈谈。”
说罢,三人又回至毡垫处坐了下来。
晋德大师一俟两人坐好,立即望着凌壮志,问:“孩子,你说说看,是怎样的追上叶小娟的?”
凌壮志不敢照实直说,略一沉思,概略的说:“前几天的深夜经过黄山,那时二更已过,蓦见一点白影,突出云海,直向天都峰上升去,身法奇快无比,当时晚辈心中一动,立即追了过去。
待晚辈登上天都峰,那点白影已换回女装,正和一位身着绿衣身背鸳鸯剑的中年美妇立在两座石屋前……”
晋德大师一听,立即颔首插言说:“那可能就是叶大侠的夫人,双剑无敌黛凤张云霞!”
凌壮志立即颔首说:“不错,正是她,后来她们母女约斗花花太岁……”
晋德大师一听花花太岁,不由寿眉一蹙,轻声一叹,感慨惋惜的说:“唉,黛凤张云霞,和叶大侠,原是一对美好眷属,只因有这个恶贼花花太岁以致闹得夫妇失和,一个失踪,一个隐居。”
凌壮志无心打听别人的私事,就是问,大师也不见得肯讲,因而继续说:“花花太岁人多势众,群起围攻她们母女,晚辈不得不现身相助……”
晋德大师一听,立即惊异的问:“你又将那些人悉数杀绝了?”
凌壮志俊面一红,立即摇摇头说:“没有,只杀了盘山三恶三人和一个獐头鼠脑的老道!”
晋德大师听了,只摇头。
宫紫云虽没说话,但她对叶小娟极注意,于是插言问:“你施展了赤阳掌所以才将引起叶小娟的注意。”
凌壮志未加思索,立即说:“不,我是用凤姑娘的寒玉宝扇当作兵刀。”
晋德大师目光一亮,似乎想起什么,不由急声问:“你已去过了石门?”
凌壮志立即颔首说:“前几天已经去过了。”
宫紫云冷冷的问:“那位凤姑娘也是女扮男装?”
凌壮志顿时惊觉宫紫云神色不悦,只得低声应了个是。
晋德大师也看出宫紫云的黛眉逐渐微蹙,于是,急忙转变话题问:“后来你怎知叶小娟就是击毙阮老庄主的那个白衫少年?”
凌壮志见宫紫云的娇靥上,刹那间已罩上一层寒霜,心中极为不安,因而说话特别提高了警惕,这时见问,只得含糊说:“是跛足道人前去找张云霞前辈,追问铁弓玉环晋宇田的死因,才知阮老庄主和晋宇田均是叶小娟击毙的。”
宫紫云冷冷一笑,说:“真怪,跛足道人对我和大师说铁弓玉环晋宇田是你杀的。”
凌壮志心情不安的额角已有些见汗,因为他看出娟师姊对他开始有些不满了,这时一听,立即解释说:“那是因为跛足道人已经知道了我会赤阳掌的缘故。”
宫紫云不解的问:“为什么?”
凌壮志说:“因为师父和他是好友,平素时常谈起跛足道人,所以小弟才向他打听师父的身世,由于师父被困洞中年月已久,四肢已残,衣着相貌,俱都无法辨认,加之小弟又说不出师父有何特征,是以跛足道人命小弟施展一两招向师父学习的武功,因而他才怀疑晋宇田是小弟击毙的。”
凌壮志一口气说完原因,宫紫云的粉面上,已挂满了泪水,父女天性,骨肉连心,听说自己的父亲惨遭残肢,禁锢至死,怎不悲痛欲绝。
宫紫云流着泪,哭声问:“师弟,你随我父亲学艺多久?”
凌壮志见宫紫云哭了,顿时想起禁锢十九年,突然死去的恩师,星目中也流下两行泪水,回答说:“五年!”
神色沉痛的晋德大师,本不愿打扰他们师姊弟的谈话,但,这时灵机一动,不由急声问:
“除了昔年四恶魔的四种旷古绝学外,尊师生前另外尚传给你一些什么其他武功?”
凌壮志摇摇头说:“没有了,恩师说,有此四种武功,足可称霸天下。”
晋德大师感慨的摇摇头,说:“难怪自称百事通的跛足道人,也不知道尊师是谁了。”
凌壮志解释说:“恩师临终时,一再叮嘱晚辈,找到娟师姊时,即赴恒山凌霄庵……”
宫紫云也极希望尽早弄清自己的身世,因而不解的插言问:“到恒山凌霄庵去找谁?”
凌壮志略现难色,说:“恩师说,到了凌霄庵自然便知。”
宫紫云听了,感到万分失望,内心极为痛苦,想到自己悲惨迷离的身世,不由掩面哭了。
晋德大师发现宫紫云粉面逐渐苍白,顿时惊觉她重伤初愈,经不起过度刺激,因而劝阻说:“宫姑娘重伤初愈,尚未恢复正常,这些事还是等宫姑娘康复后再说吧!”
说着,转道望着惶急不安的凌壮志,继续说:“现在,既然知道了黛凤张云霞隐居在黄山天都峰上,老衲必须去看看她们母女两人,她们也是身世凄苦,遭遇坎坷的人。”
说着,即由毡垫上立起来。
凌壮志听晋德大师要去黄山,心中十分不安,继而一想,觉得大师去后也许对自己有利,谈起叶小娟的事,大师自会向她们解释自己的苦衷。
掩面哭泣的宫紫云,听到大师说要走,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失去亲长之感,不由放下双手,急忙和凌壮志同时站起身来,流着泪问:“大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晋德大师慈祥的呵呵一笑,亲切的说:“黄山事毕,我也要去一趟恒山,我们中途定会遇上。”
宫紫云黛眉一蹙,举袖拭了一下泪珠,担忧的说道:“此地距恒山,遥遥数千里,大师怎知我们走的是那个省份?”
晋德大师再度呵呵一笑,慈祥的说:“现在江湖上无人不知白衫少年凌壮志,你们现身何处,势必轰动当地武林,老衲自是不怕找不到你们,恐怕届时你们自己还要消声匿迹,避人耳目,那时老衲便无从追起了。”
说罢,又是一阵爽朗的愉快大笑,大步向洞口走去。
宫紫云,凌壮志,两人紧跟大师身后相送。
晋德大师来至洞口,仰首向上一看,峰壁上悬松突石,萝藤横生,于是望着凌壮志、宫紫云,慈祥地说:“老衲现在要去一趟黄山,然后即行北上追赶你们,最多旬日我们即可再会,现在老衲要先走一步了。”
“了”一字出口,大袖微拂,身形直向峰上如飞升去。
凌壮志、宫紫云一见,同时高呼:“大师慢行,恕晚辈不远送了。”
呼声甫落,那道飘飞上升的宽大灰影,一阵祥和哈哈大笑之后,瞬即消失在峰腰浮云斜松中。
凌壮志见宫紫云仍然望着峰腰的浮云发呆,绝世风华的娇靥上较之方才尤为苍白,两滴晶莹的泪珠,正由她那秋水般的凤目中滚下来,他心里即惶急又不安,不由关切地低声说:
“娟师姊,进去吧,大师登上峰顶了。”
宫紫云闻声低下头来,温柔地望着凌壮志,轻颔螓首,举袖拭了一下泪珠,迳向洞中走去。
凌壮志紧紧跟在宫紫云身后,想到恩师的叮嘱,不知该如何照顾这位娟师姊,因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宫紫云走至床前,凌壮志殷切的扶她倒在床上,接着飘身取来绒毯,为宫紫云小心的盖在身上,顺手在怀中取出那片千年紫芝来,同时亲切的说:“娟师姊,将这些也食下去吧!”
说着,即将紫芝送至宫紫云的樱唇边。
宫紫云自觉伤的太重,真气一直不能凝固,因而也不推辞,感激的看了凌壮志一眼,立即张开了樱口。
紫芝一入口内,满腔生香,立即化为津液,顺喉流下,转瞬之间,丹田中立时升起一股阳和热流分窜四肢。
宫紫云知道紫芝的灵气已经开始流动,立即合上凤目,暗自行功,徐徐引导灵气运行。
凌壮志见娟师姊闭上了眼睛,立即摒息退出石室,将便菜食物放回鞍囊内,就在毡垫上调息起来。
由于疗伤过份消耗真力,加之又飞驰往返小镇,他的体力已极亏损,他没有感到疲惫的原因,正因为他骤然间找到了娟师姊,这是他一直认为绝难实现而永远不能让恩师瞑目泉下的事。
如今,他将把整个的心,所有的热情,无限关怀和敬爱,俱都集中在这位绝世风华,美如西子的娟师姊身上,他对宫紫云在卧虎庄房内,猝然点他的要穴,而一直耿耿于怀,潜在他心中的那丝恨意,早已烟消云散了。
他对宫紫云持有的这份热诚,并不是为了她国色天香的丽姿,而是基于恩师的叮嘱,和报答恩师五年来的教诲之恩。
他每当想到如此找娟娟的时候,他便想到了恩师的叮嘱——志儿,只要你善待娟儿,就是报答了我对你的恩惠,我就是死在泉下,亦当瞑目含笑了,同时,我也希望你和娟儿,彼此亲爱,相互照顾……
现在,他果真找到了娟师姊,也就是由恩师面许的妻子,尤其令他兴奋的是,还可以在妻子的酥胸上,学到称雄天下的绝世武功。
这时一经打坐调息,心里宁静,始知他的身心已极疲惫,几个周天之后,他才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凌壮志才睁开眼来,洞中已经昏暗,洞外景物已经模糊。
心中一惊,急忙望向石床,只见宫紫云依然仰面倒在床上,一双玉手,重叠放在颈下,那双寒潭秋水般的眸子,闪闪生辉,一直望着室顶发呆,似是正在沉思,微微起伏的酥胸,愈显得丰满了。
凌壮志一转首,宫紫云顿时惊觉,急忙由床上坐起来,愉快的一笑,说:“凌师弟,你这一觉好睡!”
说着,即由床上走下来。
凌壮志这时才发现宫紫云容光焕发,艳丽如前,神色间已没有一丝倦态,因而心中一喜,笑着问:“姊姊觉得是否已经复元了?”
宫紫云娇美地一笑,风趣地说:“有你这么慷慨的弟弟,怎能不复元得快?”
凌壮志见宫紫云神情愉快,心中极为高兴,这时听了她的赞美,俊面一红,也凑趣笑着说:“为了姊姊伤势早愈,一片千年紫芝算得了什么……”
宫紫云柔情睨了凌壮志一眼,立即笑着说:“这比挖目割股容易多了。”
凌壮志一听,俊面顿时通红,知道晋德大师将疗伤的经过,已一字不漏地向她说了,于是淡淡一笑,有意岔开话题的关切问:“姊姊恐怕早饿了吧!”
宫紫云妩媚的一笑,立即轻点螓首。
于是,两人取出午前的剩余便菜,相对坐在毡垫上吃起来,那份心情,有着说不出的愉快。
由于关系的明朗,宫紫云视凌壮志尤如自己的弟弟,她似乎在凌壮志的身上闻到了父亲的气息。
她对凌壮志杀了阮自芳和二十几个壮汉的事原极气忿,如今一字也不提了,但她对万绿萍仍时时记在心里。
于是,她接过凌壮志撕给她的一只鸡腿,笑着问道:“凌师弟,那天你和铁钩婆、万姑娘出了卧虎庄,在什么地方分手的?”
说着,一双明亮凤目,一瞬不瞬的望着凌壮志,似是急切等着他答覆,又似是怕他说话不实。
凌壮志已有了一次经验,方才和晋德大师谈到展伟凤和叶小娟时,这位娟师姊已经有些不快,这时听她问起万绿萍,因而特别提高了警惕,于是,毫不迟疑的回答道:“就在庄林外面的大道上。”
宫紫云黛眉微微一动,似乎有些不信,略一沉思笑说:“分开的那么简单?铁钩婆那等刁蛮难惹的人物,会轻易的放你走?”
凌壮志听得心头直跳,但他仍佯装不解的问:“为什么?她们要去莫干山,我要奉还寒玉宝扇,我往西,她们往东,根本无法同行。”
宫紫云似乎不愿再加争论,仅含意颇深的淡淡一笑置之,吃完了手中的鸡腿,又以漫不经心的声调问:“凌师弟,那位展姑娘与你素昧平生,乍然相逢,仅交谈数语便将师门至宝,自己防身的兵刃赠给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凌壮志早已看出宫紫云的那副看似平淡的微笑,正显示出她耿耿于怀的心声,因而一俟宫紫云说完,立即佯装气恼的沉声说:“哼,娟师姊也相信世上有如此糊涂的人?她是藉小弟为她挡灾!”
宫紫云黛眉一蹙,不解的问:“为什么呢?”
凌壮志愈加气虎虎的说:“哼,原来那天酒楼上有个黑道高手,暗中觊觎她手中的玉扇……”
宫紫云一听,心中冷冷一笑,立即冷漠的插言问道:“是哪一位大胆的黑道高手,胆敢在天山派琼瑶子的女徒身上打主意?”
凌壮志似乎没料到宫紫云有此一问,只得摇摇头,笑一笑,说:“这就不知道了。”
宫紫云又追问了句:“那个黑道高手可曾向你下手?”
凌壮志依然摇摇头,同时解释说:“也许是因为有铁钩婆母女同行,加之沿途去卧虎庄的贺客络绎下绝,那人自是不敢下手抢夺。”
宫紫云一听,似乎想起什么,忽然岔开话题问:“你既然伪装书生,为何还和铁钩婆母女同去卧虎庄?”
凌壮志一直避免谈到铁钩婆和万绿萍,以免引起宫紫云不快,但偏偏又拖到她们母女两人身上,心中不停叫苦,口里却正色说:“因为金刀毒燕阮陵泰是恩师的切齿仇人,小弟又不是被邀的客人,所以我必须随她们混进庄去。”
宫紫云见凌壮志说得理所当然,顿时把心中的那丝妒意给冲淡了,但她却仍有些忧心的说:“可是,你当时应该想到后果的棘手……”
凌壮志知道她指的是万绿萍抱他越墙的事,但他想到当时在卧虎庄高墙前,所涌起的决心,毅然向宫紫云说:“当时小弟心切师仇,内心焦急万分,深怕当夜不能手刃老贼,如让老贼次日当着天下各路英豪,谢罪江湖,封刀息隐,再行下手虽无不可,但势必为恩师的清誉招来天下武林侠士的非议。”
凌壮志愈说愈激动,神色也愈形严肃,他继续激昂的说:“再说,为师报仇,抛头颅,洒热血,生命尚且置之度外,当时那还顾到后果堪虑,惹上麻烦…”
宫紫云听了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未待凌壮志说完,已忍不住垂首哭了,同时流着泪说:
“我这些年来,居身贼府,尚不知老贼就是惨害父亲的仇人,这时想来,愧悔无地,心神难安,不知将如何慰先父于泉下!”
说话之间,声泪俱下,举目望着凌壮志,悲忿的说:“先父唯一最痛恨的金刀毒燕阮老贼,竟没有死在你我之手,而让一个漠不相干的叶小娟抢先了。”
凌壮志唯恐宫紫云再问叶小娟的事,因而,急忙转变话题说:“恩师还有一个最大的仇人未死……”
宫紫云凤目冷电一闪,立即停止哭泣,恨声问:“那人是谁?”
凌壮志剑眉微剔,也恨声说:“就是现任崆峒掌门乌鹤仙长!”
宫紫云一听,立即切齿恨声说:“既是这个恶道,我们何不即日前往崆峒派,毙死此贼……”
凌壮志未待宫紫云说完,立即摇摇头说:“恩师曾经一再叮嘱,找到师姊后,第一件事是即赴恒山凌霄庵,否则,我们师出无名,报仇无因,对方问起,无言答对,小弟不知授业恩师是谁,师姊也不知生身之父何人,名不正,言不顺,处处不便……”
宫紫云看似雅静,实则外柔内刚,未待凌壮志说完,倏然立起,毅然说:“既是如此,我们即时动身,父仇一日不报,终朝心神难安!”
凌壮志也由石床立起来,一指不远处的马鞍说:“小弟必须先将青马还给展氏兄妹,因为由他们口中才知道女淫贼金艳娘隐居在马鞍山中。”
宫紫云正愁没有机会一见展伟凤,因而略一迟疑,随即颔首说:“事急也不在这一夜时间,要去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于是,凌壮志抱起马鞍,宫紫云整理好毡垫绒毯,迳向洞口走去。
来至洞口一看,山中暮色已浓,大翠谷中的羡仙宫,已模糊难辨……
再看洞下,那匹青聪大马,立在不远处的怪石间,正翘首向他们两人望来。
凌壮志不知如何招呼青马,举举手中马鞍,吆喝一声,和宫紫云飘身而下。
两人双脚刚达地面,一阵清脆的蹄响,带来一阵劲风,青聪马一声低嘶,已奔至两人面前。
凌壮志两手一举,立即将毡垫马鞍放在马背上。
宫紫云见青马异常聪慧,芳心甚喜,不由伸出春葱似的玉手,抚摸着长长青鬃赞声说:
“这匹青马神骏无比,颇通人性,看来脚程也快得惊人。”
凌壮志听宫紫云赞美青聪,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因而他大为青马宣扬一番它的来历,说:
“这匹青马是昔年闻名皖赣边区赵镖头的坐骑,质资自是不凡。”
宫紫云似是对赵总镖头没有什么印象,也许是因爱青马的神骏,一边抚摸着马鬃,因而没有答话。
青聪的确通达人性,它望着配备马鞍的凌壮志和抚摸它的宫紫云,不停地摇头摆尾,低嘶连声,显得亲热至极。
凌壮志系好马鞍,立即望着宫紫云,讪讪地说道:“姊姊坐鞍上,小弟立在马后。”
宫紫云娇靥微微一红,含笑斜睇了凌壮志一眼,嗔声说:“那多危险,尤其在山路上奔驰。”
凌壮志看了宫紫云宜嗔宜喜的娇态,几乎看呆了,同时也给了他十足的勇气,于是,飞身纵上马鞍,兴奋地说:“姊姊在前鞍上试试!”
说着,俯身下去,伸手去拉宫紫云的玉手。
宫紫云娇不胜羞,红飞耳后,涩然一笑,趁势纵上马鞍,纤腰立被凌弟弟的手臂揽住,芳心狂跳不止。
继而一想,他是父亲面许的夫婿,有什么害羞?因而那颗紧张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
凌壮志轻抖马缰,一声吆喝,双脚微催马腹,青聪一声长鸣,放开四蹄,如飞向前驰去。
宫紫云依偎在凌壮志的怀里,阵阵男子具有的特殊气息,薰得她心醉神迷,目光眩晕,愈觉前面的巨木岩石旋转如飞。
青聪果是一匹宝马,在崎岖的山路上,四蹄翻飞,宛如驭风腾云,铁蹄过处,火星激射,石层横飞,马速依然高得惊人。
凌壮志最初尚有些忐忑不安,双目凝神前视,对娟师姊飘飞的秀发,几乎无法应付,真是挥之不去,拂之又来,那丝丝淡雅的发香,不时扑向他的鼻孔,更令他心旌摇荡……
一阵飞驰,已达山下,四野已经暗下来,十丈以外,景物已不能见。
宫紫云倚在凌壮志的胸前,发现官道上昏暗无人,芳心窃喜,心坎上不时升上阵阵甜意。
蓦然——
狂奔中的青聪,竖耳立鬃,马目闪惊,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