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磁
第一部∶三位伟人之死
有人说,人类世界将来使用的力能,一定是原子能,也有人认为,一定是太阳能,
但是我却认为,如果我们所说的「将来」,是真正的将来的话,那麽,人类世界所广泛
的应用的,一定是磁能。
以陆上的交通工具而论,现在的汽油内燃机车辆,其构造复杂,使用不便,可以说
落后之极,进一步的发展,必然是摒弃内燃机,改用电,电汽车已经开始从实验室到达
街头了。从电汽车再进一步,就一定是原子能汽车,再进一步,可能是太阳能汽车,然
而,再进一步呢?那就要轮到磁力汽车了。
为甚麽说磁力将为人类最后应用的力量呢?因为地球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磁场,
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受到磁力的影响,在人类还未曾普遍应用磁力之前,不容易觉
察到这一点,但当一旦普遍用磁力的时候,就可以发现,宇宙对于地球人,是多麽地仁
慈,竟赐予地球人以如此永恒存在,用之不竭的力量。
再以汽车为例,原子能汽车,自然要在汽车内部,装置小型的核反应器,作为动力
的来源。太阳能汽车,也一定要装置吸收太阳能的仪器。但是磁力汽车,却根本不需要
任何机器,简单到只要在车头装置一块可以和地球两磁极发生作用的磁铁就可以了。自
然,这块磁铁,要可以转换方向,利用同性相拒、异性相吸的原理,来改变行车的方向
,也要有一套煞掣,来控制车行的快慢。也就是说,这样的磁力汽车,如果不加任何控
制的话,它就会一直向一个方向驶,就像我们用线吊起一枚有磁性的针,永远向着南、
北两个方向一样。
自然,这是将来的事,但磁力是如此之现成,人类必然曾在这方面大动脑筋,这是
可以肯定的事。
磁力是最奇怪的力量,所有的力量,都是动态的,但磁力却是静态的,它自然而然
存在,全无迹象可寻。
最近的一则消息,美国加州大学的物理学教授,斯蒂华特和他的几个学生,根据罗
伦斯电磁推拒原理,发明了没有螺旋桨的小潜艇。他们利用电力,使得海水中产生磁力
线,整个海水便成为他们潜艇的马达,磁力线之间的推力,可以将这艘百九磅重的潜艇
,以每小时二里的速度前进。这可以说是人类应用磁力的先声。
最普遍的有磁性的物质是金属,而金属之中,又以铁来得最容易接受磁性的反应。
其他的金属,镍、钴、锰(顺磁质)、铋、锑、汞、锌(反磁质)等,也都受磁性的作
用,或迎或拒。
科学家已经发现,磁铁之所以有磁性,是由于磁铁与普通铁的铁分子排列有异之故
,磁铁的铁分子排列整齐,各异极互相衔接。所以磁铁如果加热,或受猛烈的震荡,分
子排列的整齐消失,磁性也随之消失。
人类现在还未曾尝试将其他金属的分子作同样的排列,如果开始作那样的工作,那
麽,就可以出现磁性的金、磁性的银,甚或至于磁性的非金属。
等到有一天,出现了磁性的非金属之时,那麽,人类的生活,就会起极大的转变。
试想,如果有磁性的水,那麽,一切水泵,还有甚麽用?只要利用磁性,将水汲上来就
可以了,如果水能磁化,那麽,要抽乾太平洋的海水,也不是甚麽难事。
说了很多题外话,当然,是因为我以下所叙述的那个充满了神秘气氛的故事,和磁
力有关。
广场上挤满了人,阳光灿烂,虽然天气并不是太热,但是在长时间的等待,毫无掩
遮地暴露在阳光之下,人丛之中,也开始有点不耐烦的感觉了,可是,只见广场上的人
越来越多,并不见聚集在广场上的人散去。
广场在一座博物院之前,那座博物院的仿希腊神庙式的宏伟建筑才新落成。院中陈
列的物品,也经过各方面的搜罗、捐赠,连日来报章上的介绍,已经使人想要先睹为快
,再加上来主持博物院开幕仪式的,是特地自远道请来的几个知名的科学家,人们更希
望一睹他们的风采,所以才形成了广场上的人潮。
我也挤在人丛中,看来,主持开幕仪式的大科学家迟到了,因为现在已是下午三时
,而预定的开幕时间是一时半。
我抹着汗,无法退出去,只好等着。我的心中在想,电影明星迟到,那并不令人感
到意外,而着名的科学家居然也迟到,这未免令人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显然不是我一个人有那样的想法,这一点,可以从人潮中不断爆发出不满的合合声
,得到证明。
时间在慢慢过去,踮起脚来向前看去,可以看到博物院的职员,忙碌地在进进出出
,看来,他们也等得有点焦急了,我在想,一定有甚麽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又等了十分钟左右,只见一个穿着礼服的老人匆匆走了出来,他是一位着名
的学者,博物院的院长,他来到了预先安排好的讲台前,那本来是准备给那三位远道而
来的科学家,发表简短演说用的,两排扩音器在台上整齐地排列着。
当院长站定之后,广场上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人们可以清楚地听到院长所发出的
浓重的喘息声,聚集了几十人的广场,在那一刹间,变得静得出奇,然后,才听到了院
长乾涩的声音。
院长的声音是断断续续的,他道∶「各位市民,有一个极不幸的消息,我很难过,
竟要我来宣布这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的三位贵宾,他们的飞机,在海上失踪,有渔船目
击,这架飞机坠进了海中!」
院长讲到这里,人丛中「轰」地炸开了不绝的惊呼声、叹息声,有不少神经质的女
性,甚至失声叫了起来,或是哭泣了起来。
我也不由自主,大叫了一声。
我看到许多人,站立在院长的身后,等到人丛中的声音,渐渐静了下去的时候,院
长才继续道∶「这三位杰出的科学家,人类文明的先导者,他们的名字是┅┅」
院长的话,已没有法子再听得见,人潮开始向四面八方散去,每一个人都发出叹息
声、唏嘘声,淹没了院长的话声。
群众心理本来很难理解和推测的,在开始的时候,可能只有极少数的人,因为发生
了这样不幸的事,是以打消了参观博物院的念头,而向外走去,当他们一走的时候,心
灵上受了噩耗震动的人,便跟着他们。终于变得几乎所有的人全走了。
我本来是在广场中间的,当人潮四面八方推涌之际,我也被挤着,身不由主,向外
走去。但是,当我来到了一根电灯柱之旁时,我便抱住了那根电灯柱,任由人像水一样
,在我身边流过去,我不再动。
这三位科学家遇难的消息,对别人,造成甚麽样的震动,我不清楚,在我心中所造
成的震动,难以言喻,他们全是最杰出的人物,正像院长刚才所说的那样,他们是人类
文明的先导者,他们如果遭了不幸,那是全人类的重大损失。
所以我不想走,我还想获得进一步的消息。
等到广场上只有零零落落的几十个人时,我向博物院走去,许多记者围着院长,在
探询消息,院长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走上了石阶,看到了一个熟人,他就在博物院工作。
我来到他的身边,他抬起头来,木然地望了我一眼,喃喃地道∶「太意外了!」
「于范,」我叫着他的名字,「搜索工作,应该已在进行了?」
于范摇着头∶「没有用,据目击的渔民说,飞机直冲进海中,任何人,在那样的情
形下,都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于范讲到这里,略为停顿了一下,才又道∶「就算一条鱼,那样跌进海中,也淹死
了。」
他在那样说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我也一点不感到好笑,只觉得心
情更加沉重。
于范苦笑着∶「刚才院长已经宣布博物院正式开放了,你要进去参观麽?」
我摇了摇头∶「不,多谢你了!」
我甚至不走进博物院去,就转身下了石阶,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里,就听到收音机的声浪很大,正在报告三位着名科学家飞机失事的新闻。
白素坐在收音机前,表情严肃,直到我到了她的身后,她才抬起头来∶「你已经知道了
?」
我点了点头,她道∶「这里面,不会有甚麽阴谋吧?他们三个都太重要了!」
我苦笑着∶「我不过知道了这个消息而已。」
白素有点愤慨地道∶「如果因为阴谋,而令得这三位科学家致死,那麽,实在太丑
恶了。」
我没有说甚麽,只是听着收音机中的报告,报告员是在直升机上,而直升机则是在
海上,进行搜索。我听得报告员在说∶「到现在为止,搜索一点结果都没有,据有关方
面称,这三位科学家中的一位,还携来了一件极其珍贵的礼物,是赠给我们的博物馆的
,这件东西是甚麽,事先并没有宣布,据说,是一个居住在彼邦的移民,捐赠出来的。
现在,这件宝贵的礼物,已经和这三位科学家一起长沉海底了!」
我不禁有点愕然,大声道∶「胡说,飞机一定可以打捞起来的!」
收音机的报告员,自然听不到我的话,仍然在叙述着海面上发生的事情。从他的报
告转来,海面上的天气极好,而飞机也一直在顺利飞行,照说,是绝不应该无缘无故跌
进海中去的。
然而世事就是那麽不可测,这架飞机,毕竟跌进海中去了。
当晚,所有的晚报都报导着这不幸的消息,电视台的新闻片,也延长时间,我一直
听新闻报告到午夜,仍然未曾听到发现飞机的消息,只知道,几艘小型潜艇已经出动。
这件意外虽然令我大受震动,感到这是人类极大的损失,然而整件事和我不发生关
系。
如果事情自始至终和我不发生关系,那麽,自然地无法成为故事,将之叙述出来了
。
就在我听完了最后新闻报告,已经午夜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
我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衣着都很名贵,如果单从衣着上来判断,他
们都应该是上等人。但是,我一看到那两个陌生人,却立时可以肯定,其中有一个有教
养、有地位,另一个却只是个粗人。
我并没有让这两个陌生人进来,只是问道∶「找谁?」
那个被我认为是粗人的那个道∶「找你!」
我的声音很冷淡∶「你们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
另一个微笑着∶「卫先生,请原谅我们的冒昧,我们的确不相识,但我们慕名来访
,有一件事情,想请卫先生帮忙!」
那时,白素也走了出来,对那两个陌生人,我始终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戒心,是以
我仍然不让他们进来,只是道∶「阁下是——」
那人道∶「我是一家打捞公司的主持人,这是我的卡片。」他取出了一张卡片来,
交在我的手上。
我向卡片看了一眼,只见卡片上印着两个衔头,一个是「陈氏海洋研究所所长」,
另一个则是「陈氏海底沉物打捞公司总经理」,这个人的名字是陈子驹。
我看了看卡片,又抬起头来,这位陈子驹已然指着另一个我认为是粗人的那个道∶
「这一位,是方先生,方廷宝,他是着名的潜水专家。」
方廷宝,我听见过这个名字,并且知道他是远东潜水最深,潜水时间最长的纪录保
持者。是以我忙道∶「原来是方先生,请进来。」
我请他们坐下,方廷宝不断打量着我客厅中的陈设,而陈子驹则神情犹豫,像是不
知道该如何开口对我说话才比较恰当。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自然只好开门见山,提出询问∶「两位来,有甚麽指教?」
陈子驹道∶「我和方先生两个人,设计了一种圆形的小潜艇,这种小潜艇,可以在
深海中灵活地行驶,用来做很多事情。」
我皱了皱眉,陈子驹的话,听来完全不着边际,所以我略带不满∶「陈先生,你来
找我.是为了向我推销你们发明的小潜艇?」
陈子驹忙道∶「不,不,当然不,我只是想说明,在任何打捞工作之中,有了这样
的小潜艇,甚至在夜间作业,也和白天一样!」
我皱眉更甚∶「我仍然不明白你的意思。」
陈子驹吸了一口气∶「那三位着名的科学家,他们的飞机,沉进了海底,这一件事
,你已经知道了?」
我一听得陈子驹那样讲法,便不禁怦然心动∶「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是——」
陈子驹讲话,慢条斯理地,看来,他喜欢将每一件事,都从头讲起∶「现在,军方
和警方,都在搜索打捞,我的打捞公司,只不过是一间民营公司,我想,如果由我的打
捞公司,先发现了沉入海中的飞机,那麽,这是一个替公司宣传的最好机会。」
我的心中多少有点愤怒,利用这样的不幸事件,来替自己的公司宣传,无论如何,
这总不是一件高尚的事情,所以我的反应是沉默。
陈子驹忙又道∶「卫先生,或者你还不明白我真正的意思,我是说,我们有最好的
设备,最好的人员,他们可能永远找不到沉入海底的飞机,但我们可以!」
我冷冷地道∶「那你大可以向有关当局申请,参加打捞工作!」
方廷宝直到此际才开口,他有点悻然地道∶「我们试过,但被拒绝,所以我们才决
定自己行动,我们一定能有所发现。」
我的怒气已渐渐平复,因为能及早将跌进海中的飞机找出来,是一件好事。
我点着头∶「你们可以去进行——」
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这件事,你们似乎不必来徵询我的同意。
」
方廷宝立即道∶「我需要一个助手!」
我明白他们的来意了,可是我的心中,却更增疑惑,我道∶「这更不可能,陈先生
主持一个打捞公司,难道找不到别的潜水人?」
陈子驹道∶「有,我们公司中一共有十二个潜水人,但是除了方先生一人之外,其
馀的人,都难以担当这个任务,所以我们想到了卫先生,想请你帮忙,卫先生的名气大
,本领高,我们一直佩服。」
我思疑着,并不立即回答。陈子驹给我戴了一连串的高帽子,但是我却绝对没有飘
飘然的感觉,我反而感到事情更加古怪。或者直接一点地说,我感到方廷宝和陈子驹两
人来看我,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在我保持沉默的时候,方廷宝又道∶「卫先生要是答应的话,我们立时出发,我相
信,在天亮之前,我们就可以有结果了!」
能够在天亮之前,找到那三个科学家所乘的飞机,这是一个极度的诱惑,但是我却
立时摇了摇头,而且,为了试探他们的真正目的.我道∶「我看我们之间的谈话,应该
坦白一些。」
陈子驹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当然,卫先生如果参加我们的工作,我会付给酬劳,
不论有没有结果,都是一样,我可以先付一半,你喜欢现钞,还是支票?」
我连忙作了一个手势,阻止他伸手入袋取钱出来∶「你误会了,我自知不够资格,
参加深海打捞工作,你们的心中,其实也很明白这一点!」
我讲到这里,只见陈子驹和方廷宝两人互望着,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
我知道我的话,已说中了他们的心事,是以我立时又道∶「而你们仍然要来邀我一
起去,请问,有甚麽真正目的?」
我的这个问题一出口,他们两人,不仅是尴尬,简直有点不安!
我道∶「除非你们据实答覆,不然,你们决不会有甚麽收获。」
陈子驹叹了一声∶「卫先生,要瞒过你真是不容易,是这样,我们知道你对于一切
神秘的事情,有着丰富的经验┅┅」
我听得他那样说,不禁陡地一呆∶「这次坠机,有甚麽神秘?」
陈子驹摊着手∶「三个知名的科学家,天气又好,飞机忽然失了事,这还不够神秘
麽?」
听得陈子驹以那样空泛的话来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心中不禁冷笑了起来。陈子驹太
滑头了,我几乎立时可以肯定,他一定知道有关这架飞机失事的原因,只不过他却瞒着
我,不肯讲给我听。
虽然他曾说,要瞒我是十分困难的事,装出好像已被我逼出了说真话的样子,但是
那只不过是他的手法之一而已!
然而我也知道,这时候向他逼问,一定不会有甚麽结果,他不会向我说甚麽的。
要明白他所说的「神秘」,究竟是甚麽意思,唯一的办法,就是接受他的邀请,参
加他们的工作,看看他们究竟准备出甚麽花样!
对付滑头的人,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滑头,所以尽管我的心中,已经知道他根本不
曾说实话,但是在表面上,我却装出十分同意的神情来∶「是的,这件事,真可以说是
十分神秘!」
陈子驹高兴地道∶「卫先生已经答应了?我们立时可以行动,我知道,军警的联合
搜索,在晚上停止,我们可以趁机进行。」
我还在装着考虑,可是那时,我的心中却更可以肯定陈子驹在讲鬼话,他的话中,
破绽实在太多!
要知道,搜索一架跌进海中的飞机,那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军警的联合行动,未
有发现,原因是无法确定飞机堕海的正确位置。
而军警的搜索行动,当然使用海底探索仪,除非陈子驹已掌握了详细的飞机堕海资
料,不然,他怎会那样有把握?
而陈子驹只不过是一间民营打捞公司的主持人,他有甚麽办法可以知道飞机堕海的
详尽资料?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甚至已不可避免地将飞机失事和陈子驹连在一起了。
有了这样的联想,我更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但是我还是假装考虑了很久,才道∶「
我想,只怕我不能胜任!」
方廷宝忙道∶「卫先生,我有你的潜水纪录,知道你一定可以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
。」
我心中的疑惑,又增加了几分。的确,我有着不错的潜水纪录,但是我也知道,我
决不以潜水出名,而且,我的潜水纪录,在一个业馀潜水者而言,已很不错了,但是也
决不应该得到一个职业潜水者的推崇。
由此可知,方廷宝他们来找我,是另有目的的,决计不是为了找一个潜水助手那样
简单。
可是,他们究竟有甚麽目的呢?我却又没有法子想得出来。
第二部∶受邀请找寻沉机
在那样的情形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走一步瞧一步,看他们的葫芦之中,究竟是
在卖些甚麽药!
所以我道∶「既然你认为我可以有资格,我很有兴趣!」
一听到我已答应了,他们两人,互望着,显得很高兴,我又试探地问道∶「是不是
那飞机中有着甚麽特别的东西,所以才引起了你们的兴趣?」
方廷宝忙道∶「不,不,没有甚麽特别的东西。」
他那样忙于掩饰,只有使我的心中更疑惑,我不再问,免得他们知道我在疑惑,反
倒使我不容易获知真相。
我可以肯定他们在利用我,愚弄我,而我则装着根本不知道,唯有这样,我才能更
有效地反击企图愚弄我的人!
我道∶「那麽,我们该出发了,我的潜水装备,只怕不足以应付深海的打捞工作!
」
方廷宝道∶「不怕,我们有一切的设备!」
我又道∶「那麽,请你们稍为等一下,我去和妻子说一说必须深夜离家的原因。」
我一面说,一面装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来,他们也都笑了起来∶「最好别太久
!」
我将他们两人,留在客厅中,自己上了楼,到了书房中,我之所以要离开他们一会
,一则是因为我需要一个短暂时间的寂静,以便将这件事情,从头至尾地想一遍。二则
,我还要带一些应用的小工具,以备不时之需。
我在书房大概逗留了七八分钟,在这段时间内,我的确将整件事好好想了一遍,仍
是不得要领,我带了几样小巧的工具,下了楼。他们两人,已经有一点不耐烦的神色。
接着,我们就出了门,登上了一辆极佳的汽车,由方廷宝驾驶,疾驶而去,一直到
码头,我们之间,都保持着沉默,没有说甚麽话。
到了码头,我看到一艘四十尺长的白色游艇,停在码头边,从我的经验而言,一眼
就可以看出,那是一艘性能颇佳、非同凡响的游艇。
只有我和方廷宝两人,登上游艇,陈子驹伪托有事,慢一步再来,我心中冷笑,也
不去戳穿他。游艇离开码头,速度渐渐加快,终于码头上的灯光,也渐渐模糊。
我从甲板上回到了驾驶舱中,游艇仍在向前疾驶,我道∶「方先生,只有我们两个
人!」
方廷宝很显得有点神色不定,他「嗯」地一声,表示回答。我又道∶「如果我们两
个人都下水的话,那麽,谁在水面上接应?」
方廷宝咳嗽了几下,他的那种咳嗽,显然是在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我立时又逼问道∶「方先生,你还未曾回答我的问题,我在问,如果我们两个人都
下水的话,那麽由谁做接应工作?」
在我的逼问之下,方廷宝才勉强回答道∶「你别心急,还有人在前面和我们会合!
」
我心中暗忖,事情已快到揭盅的时候了,方廷宝还有同党在前面,那麽,我就必须
趁现在只有方廷宝一人,比较容易对付的时候,更多了解一点事实才好。
是以我立时又问道∶「在前面的是甚麽人?」
方廷宝显得有点不耐烦,他粗声粗气地道∶「你问得实在太多了!」
我知道,对付方廷宝这种人,是绝对不能够客气的,是以我陡地出手,五指一紧,
抓住了他的后颈,我的拇指和食指,分别用力捏住了他颈旁的动脉,手臂一缩,将他整
个人硬生生自驾驶盘前,扯后了一步,厉声喝道∶「回答我的问题!」
方廷宝的体格很强壮、魁伟,如果我和他对打的话,只怕很要费一些功夫,才能将
他制服。但这时,我在他身后,猝然发难,方廷宝根本没有抵抗的馀地,他一被我扯开
了一步,在他的脸上,立时现出了骇然欲绝的神色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狠狠地瞪着他∶「你真的不知道,你这样说,是甚麽意思?」
方廷宝高声叫了起来∶「放开我!」
我非但不放开他,而且手指更紧了紧∶「说,不然,我可以轻易扭断你的颈骨!」
方廷宝骇然道∶「别那样,我说了,我们接到委托,去打捞那苹飞机!」
我道∶「那麽,关我甚麽事?」
方廷宝道∶「我们的委托人,指定要你一起去,所以我们才来找你,委托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约定了在前面相会!」
我呆了一呆,这倒是我全然意料不到的一个变化。
方廷宝他们,原来并不是主使人,主使者另有其人!
我道∶「你们来找我的时候,为甚麽不说明这一点,而要花言巧语?」
方廷宝苦笑着∶「怕你不肯去,那麽,就接不到这笔生意了!」
我松开了手指,在松开手指的同时,我伸手用力向前推了一堆,又将方廷宝推得向
前跌出了一步,然后才道∶「你知道我是不够资格参加这种专门的打捞工作的,是不是
?说!」
方廷宝用力揉着后颈,一脸怒容,可是他却也不敢将我怎样,只是愤然地道∶「你
当然不够资格,真不明白我们的委托人为甚麽一定要你参加!」
我迅速地转着念,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必须肯定方廷宝刚才所讲的,是不是
实话,我立时有了肯定的答案,我相信他的话。
我既然相信了他的话,那麽,我和他的敌对地位,就已经不再存在了。
所以我道∶「那麽,对不起,我必须保护我自己,请原谅我刚才的行动!」
方廷宝仍然愤怒地闷哼着,不再出声。
我又道∶「你是一个潜水专家,你可想得到为甚麽委托你们去打捞的人,一定要我
参加?」
方廷宝的声音很愤然∶「那我怎麽知道,反正就要和他们会合了,你自己可以去问
他们!」
方廷宝一面说着,一面向前指了一指。
海面上是漆黑的,但是循着他所指,我看到有一盏灯,大约在五百码之外,一闪一
闪,那盏灯离海面相当高,看来在一支桅杆之上。
而方廷宝驾驶的游艇,那时也正在向着这盏灯,疾驶了过去。
我顺手拿起了驾驶控制台上的一具望远镜,向前看去,我看到在前面,停着一艘双
桅游艇,那艘船足有一百尺长。
黑暗之中,虽然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但也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船上有着不少人。
不一会,那艘艇上,还有人向着我们打灯号。
而我们游艇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我放下望远镜,十分钟后,两艘船已经靠在一起
,在那艘船上,跳下了两个穿着水手制服的大汉。那两个大汉肌肉发达,上衣绷在他们
的身上,像是随时可以被他们的肌肉爆裂一样,那两个大汉一跳上了游艇的甲板,便齐
声问道∶「谁是卫斯理,跟我们来!」
我一直在甲板上,方廷宝这时,也从驾驶舱中走了出来。
老实说,我绝不喜欢这两个大汉的态度,他们的那种态度,就像是狱卒在监房中提
犯人一样!
但是我却忍着并没有发作,我只是转过头去,对方廷宝道∶「方先生,奇怪,他们
好像专门是在等我,而不是在等你这个潜水专家!」
方廷宝「哼」地一声,也显得很不满。而我这样一说,我就是卫斯理,这实在再明
白也没有了,那两个大汉,竟直向我走了过来,一边一个,伸手挟住了我的手臂,推着
我向前便走。
刚才,他们那种恶劣的态度,我还可以忍受,但这时,他们那种恶劣的行动,我实
在无法忍受了。
他们两人,才推着我向前走出了一步,我便用力一挣,身子陡地向后一缩,他们两
人,还未及转回身来,我已双拳齐出。我这两拳,攻向他们的脊柱骨,「碎碎」两声响
,那两个彪形大汉的身子,向前仆去,我立时踏步向前,横肘再攻。
那两个大汉,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当他们的腰际,又被我的肘部,重重撞中之际
,他们两人,一起发出惊呼声,「扑通」、「扑通」,仆出了船舷,跌进了海中。
这一切,虽然只不过是几秒钟内发生的事,但是对方的船上,已聚集了不少人在船
舷上。当那两个大汉落水之际,又有三四个人,跳了下来。
同时,在那艘船上,有人沉声喝道∶「怎麽一回事?为甚麽打起来了?」
随着那一下呼喝,聚集在船舷上的人,一起向后,退了开去。
而那几个跃下游艇的人。本来看情形,是准备一跃了下来,就准备向我动手的,但
这时,他们也一起退了开去。我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船上,出现了一个身材矮胖,穿
着船长制服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直视着我,我知道他一定就是特地要方廷宝邀我一起来的人。
这时,那两个被我弄跌海去的大汉,已经在水中挣扎着,游到了船边。那中年人向
他们厉声喝道∶「我叫你们去请卫先生,为甚麽打起架来了?」
那两个大汉在水中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这时他们才冒上水面,如何答得上来?我立
时道∶「不干他们事,只是我不喜欢他们请我的态度!」
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伸手直指那中年人∶「同时,我也很不高兴你要见我的
办法!」
那中年人略呆了一呆,随即「呵呵」大笑了越来,道∶「真是快人快语,请接受我
的道歉,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很乐于与我会面!」
我冷冷地道∶「凭甚麽?」
那中年人道∶「我叫柯克,人家都叫我柯克船长,当然,我不是那个发现柯克群岛
的船长,我是我!」
听了他这样的自我介绍,我不禁呆了一呆。
我和警方的高层人员,有一定的来往,其中,杰克上校和我不知合作了多少次,也
不知吵了多少次,我们见面时,从来也没有好言好语的。
我还记得,有一次,杰克上校曾告诉我,现在,一样有海盗,其中有一个叫着柯克
船长的,拥有最现代化的设备,在公海中出没无常,走私、械劫,连国际警方,也将之
莫可如何。
由于这个现代海盗的名字,和着名的柯克船长相同,所以我很容易就记住了,我实
在再也想不到,今晚会见到了这样一个人物!
既然要见我的是柯克船长这样的人物,那麽,整件事,便变得更复杂了,而且,我
还立时感到了严重的犯罪行为的可能!
我在呆了一呆之后,立时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柯克船长,你要见我作甚麽?不
见得是为了提供资料,好让我写小说吧!」
柯克船长仍是「呵呵」地笑着,他那种空洞的笑声,给人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感觉∶
「我知道你会将经历过的许多古怪事,记述出来,作为小说,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可以
供给你一个很好的小说题材,请上来!」
我审度着当时的情势,在柯克船长的身边,列着十来个大汉,在游艇上,也有四个
大汉在。
我虽然刚才一出手,就将两个大汉打得跌进了水中,但是我无法敌得过那麽多人。
而且,那些人既然是在柯克船长的船上,他们自然都是亡命之徒。柯克的船,是各地着
名罪犯的最佳逃难所!
不能力敌,我除了接受邀请之外,也就决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我向前走去,一面道∶「我相信你的话,因为单只是和你这样的人会面,已经可以
写成一篇小说了。」
柯克船长仍然「呵呵」笑着,他走向前来,伸手拉我,当他的手抓住我的手之际,
我立时感到这个身形矮胖,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握力之强,远在我的想像之上!
他将我拉了上船,才对方廷宝道∶「请上来,方先生,多谢你代请到了卫先生,来
,我喜欢立即开始工作,不喜欢耽搁时间。」
方廷宝显然也想不到他的委托人,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以很有点神色不定。他也
上了船,我和他跟着柯克船长,一起来到了一间舱房之中。
我虽然还未曾有机会参观这艘船的全部,但是我已有理由相信那艘船上,有着一切
现代化的设备,可是当我走进那间舱房时,我却几乎笑了出来。
那毫无疑问,是一间船长室,宽敞、豪华,可是它的一切布置,全是十八世纪的,
置身其间,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一艘现代化的机动船上,而真的像是在一艘古老的海盗
船上!
柯克船长也看出了我的神情有点古怪,他摊着手∶「觉得奇怪?没有办法,我是一
个极其怀旧的人,我怀念海盗纵横七海的时代,那时,海盗就是海的主人,不像我现在
那样,只是一个要靠东躲西藏,逃避追捕的小偷,所以我怀旧!」
我冷冷地道∶「你能够像老鼠一样地逃过追捕,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的话,可能很伤了他的心,是以在我讲完了之后,他瞪着我好一会,然后才道∶
「好了,从此之后,为了避免不愉快,我们不再谈这个问题,你们来看!」
他说着,走到了一张桌子前,桌上摊着一大幅地图,柯克船长指着一处,道∶「方
先生,我知道你在这里,曾有过潜水经验。」
方廷宝仔细审视了地图片刻∶「不错,在这里,我曾深潜过三百五十尺。」
柯克的手指,在地图上面南移,移到了许多插着小针的地方,道∶「这里,便是军
警联合在搜寻沉机的地方,他们一共派出了十二艘船,但是他们找不到沉机。」
我沉声道∶「为甚麽?」
柯克船长连头也不抬,十分平静地道∶「因为沉机不在他们找的地方!」
他的手指向西移,移出了寸许,照地图的比例即距离大约是十五哩,他道∶「在这
里!」
我立时道∶「你怎麽知道?」
但是柯克船长却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只是自顾自道∶「这里的水深六百尺以
上,方先生,你认为找到沉机的机会是多少?」
方廷宝沉吟着∶「那很难说。」
他一面回答柯克船长的问题,一面望了我一眼,我又道∶「我绝非深海潜水专家,
你找我来干甚麽?」
柯克船长仍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道∶「方先生,请你和我的大副去联络,准备
下水,我已下令驶往沉机的地点了。」
直到柯克船长如此说了,我才感到,船的确已在向前驶,可能速度还很高,但由于
船身极其稳定,是以若不是他说了,还当真觉不出来。
方廷宝的神情很害怕,他像是决不定如何做才好,柯克船长的态度仍然很客气,但
是他的话中,已然有了命令的意味∶「请出去,我的大副已经在外面等着你了!」
方廷宝神情犹豫地望着我,我虽然是被他骗到这里来的,也很卑视他的为人,可是
,这时我却很可怜他,他显然完全没有那样的经验。
我道∶「方先生,你放心,柯克船长虽然是着名的海盗,但是他目的是要你工作!
」
方廷宝苦笑着,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船长室的门关上之后,柯克船长忽然吁了一
口气∶「你知道麽?我讨厌和蠢人在一起,和愚蠢的人在一起,我会不能控制自己的紧
张!」
我冷笑道∶「多谢你将我当作聪明人!」
柯克船长指着一张安乐椅∶「请坐!」
他自己,也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那架飞机中,有三个着名的科学家——」
本来不知有多少疑问要问他,但是他一坐下来,就已开始谈到了问题的中心,是以
我也不再发问,由得他讲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柯克船长又道∶「那三个科学家之中,有一个齐博士,他带了一件礼物,是赠送给
博物院的,你知道那是甚麽东西?」
我吸了一口气∶「不知道,齐博士保守秘密,没有人知道。」
柯克船长道∶「我知道,那是一个中国人,交给齐博士,要他送给博物院的。当这
件东西,未到齐博士手中的时候,有人曾经出极高的价钱,向这个中国人购买这件东西
,可是他不肯脱手!」
柯克船长讲到这里的时候,略顿了一顿,才补充道∶「你们中国人的脾气真古怪,
叫人难以理解。」
我冷笑着,并不和他辩论有关中国人的性格。
柯克船长又道∶「那方面的价钱十分高,可是得不到,他们知道那东西到了齐博士
的手中,于是,就只好用最不得已的办法了!」
我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向上升,我涨红了脸∶「谋杀!」
柯克船长皱了皱眉∶「你不必对我大声叫嚷,弄跌飞机的并不是我,是某方面的特
务,在他们而言,弄跌一架飞机根本是一件小事,他们甚至可以挑起战争,那才是他们
的拿手好戏。」
我瞪着他∶「你扮演的又是甚麽角色?」
柯克道∶「我在飞机失事之后,才接到委托,要在飞机之中,将那东西取出来,交
给他们。」
我霍地站了起来∶「那和我有甚麽关系?」
柯克船长道∶「你听我说下去,我和你一样,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当我接到这
样的委托之际,我的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个问题来——」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现出十分厌恶的神情来,表示对他所讲的话,一点也不惑
兴趣。
但是,柯克船长却一点也不在乎我这个听众的反应如何,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想到的问题是∶那究竟是甚麽东西?」
我脸上的神情尽管仍然同样厌恶,但是我的心中却也不禁在想∶的确,这是一个很
令人感到兴趣的问题,那东西究竟是甚麽?
第三部∶云南石林远古臆想
我还在想,由此可知,柯克和我,至少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
,我和他,都是好奇心极强烈的人。
柯克船长在继续说下去∶「这的确是个很耐人寻味的问题,你想,某方面的特务所
感兴趣的,应该是走在科学尖端的东西,而那玩意儿,是要被送到博物院的,某国的特
务为甚麽会对一件老古董发生了那麽强烈的兴趣,你不以为事情奇怪麽?」
我心中暗叹一声,我对柯克的抵制失败了,我不得不承认。他十分会说话,而且,
他深切了解对方的心理,他已找到了我这个好奇心极强的人的弱点,使我不能不接受他
的话!
我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是的,那太奇怪了,看来极不调和。」
柯克船长道∶「所以,我才接受了这件任务,更何况对方出的价钱,是如此之高。
」
我不但不再厌恶他,而且,有点开始喜欢他的坦白。他摆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
了钱,为了对自己有利,甚麽都做,那反倒容易应付得多了,老实说,他至少比将我骗
到这里来与他会面的陈子驹和方廷宝这两个人,要可爱得多了!
我再和他讲话时的语气,也减少了敌意,而变得和他讨论起来,我问道∶「既然你
有了那样的好奇心,你难道未曾向对方询问一下,那究竟是甚麽?」
柯克船长点头道∶「我问了,但是他们不肯说。」
我笑了起来∶「算了,你有办法令他们说出来的,是不是?」
柯克船长也笑了起来∶「的确,我曾用了很多方法使他们说出来,但是他们坚持不
肯说,不过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我作过一番调查,对那件东西的来龙去脉,多少有了
一点概念。」
我被柯克船长的话,引得心痒难熬,忙道∶「那麽,是甚麽东西?」
柯克船长道∶「在中国,有一个地方,叫云南?」
我皱了皱眉,因为我不明白何以柯克船长忽然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提起中国的云
南来,但是他既然提起了中国的一处地方,作为一个中国人,总应该有多少表示,是以
我道∶「是的,云南省,那是中国许多美丽的省份之一,你提起它来,是甚麽意思?」
柯克船长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下去∶「在云南省东部,有一个地方
叫路南?」
我又点了点头,道∶「是的。」
我一面回答着他,一面心中,不禁十分奇怪。老实说,像柯克船长那样的海盗,知
道中国有个云南省,已经不容易了,至于自他口中讲出云南东部的路南地方来,简直令
人惊奇了。
柯克船长含笑地望着我∶「你是一个中国人,你可知道中国云南省的路南地方,有
甚麽着名的东西?」
我也笑了笑∶「自然知道,路南有举国闻名的石林,那是景色最奇特的地方,成千
上万奇形怪状的石柱,耸立在地上,有的高达十几丈,那是地质学上喀斯特现象形成的
一个奇景。」
柯克很有兴趣地听着∶「你去过?」
我道∶「去过,不过,现在我们讨论的事,和路南石林,有甚麽关系?」
柯克船长道∶「你等一会就可以明白了,请你多对我说一些石林形成的事。」
我皱了皱眉,因为我一时之间,实在猜不透柯克船长究竟是为了甚麽,将路南石林
,和三个知名科学家坠机,某国特务的阴谋这几件看来完全风马年不相干的事联系起来
。
我自然心急地想获得答案,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是首先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是
不会再往下说的,是以我道∶「路南石林的景象,极其雄伟,石林的形成,有不少美丽
的传说——这些全是神话,其中之一,和八仙之一的张果老有关,关于八山——」
我讲到这里,顿了一顿∶「中国的神话传说太多了,各个神话人物之间的来龙去脉
,牵涉着许多不同的故事,除了生长在中国,从小就听惯了这种传说的人,才弄得清他
们的关系之外,我认为一个外国人,根本无法弄得明白。」
柯克船长道∶「我同意你的说法。」
我于是不再说路南石林形成的神话,我道∶「从科学的观点来看,石林这片地方,
它的面横,约有二十平方里,原来是海底,那些石头,是海底的巨石,经过了亿万年海
水的侵蚀.后来由于地壳变动,海水变成了陆地之后,大石见到了阳光,这些大石全是
石灰岩,容易风化,脆弱的部分,经过了上亿年的风化而消失,剩下的就是千奇百怪的
石柱,这种现象.在地质学上称为[喀斯特]现象,世界各地都有,在南斯拉夫,也有
一大片喀斯特现象形成的自然奇观。」
柯克船长一直用心听着∶「那些石柱,自然都有着悠久的历史了?」
我道∶「自然,地质学家的估计是,两亿八千万年之前,它已形成了!」
柯克船长像是十分向往地道∶「它们的历史,实在太久远了!」
我好奇地望着他∶「你这样说是甚麽意思?路南石林,只不过是集中了许多形状奇
特的石头。形成了一个奇丽的景色而已,它们的年龄,并不是特色,地球上任何一块石
头,都有上亿年的历史。」
柯克道∶「是,可是它们不同。普通的石头,并没有被风化,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我是说,石林中的石柱,从海底到了陆地,又经过风化作用,本来是深藏在海底的石头
中心部分,现在暴露在空气之中了。」
我呆了片刻∶「我仍然不明白你的意思。」
柯克船长忽然变得异常兴奋了起来,他挥着手道∶「你真的不明白?要是在三亿年
前,海底的一块巨石中心部分,藏着一件秘密的东西,经过三亿年之后,这件秘密东西
,就可能暴露在空气之中!」
我又呆了片刻,才道∶「船长,你的想像力,实在太过丰富了!」
柯克船长摇着头∶「卫先生,你太令我失望了,照你以往的纪录来看,你决不是用
这样的话来回答我的人!你应该同意我的想法!」
我耸了耸肩∶「并不是不同意你的想法,你准备到路南石林去,在每一根石柱上,
检查有没有甚麽秘密东西,暴露在石柱之外?」
柯克道∶「事实上我不必要那麽做,因为有一件东西,已经被人发现,而且,正是
我们现在要去找的!」
我陡地站了起来。
在那刹间,我心中的惊讶,当真是难以形容的。
柯克道∶「现在你一定完全明白了,刚才我已经说过,那件本来该陈列在博物院中
的东西,是由三位科学家带来的,而那件东西,原来属于一个中国人,根据我了解的结
果,那位中国人,是在一次路南石林的旅行之中,从其一根石柱上敲下来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半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是甚麽?」
柯克船长笑了起来∶「这也正是我的问题,那是甚麽?请别轻视我,我的了解工作
做得十分广泛。那位中国人是一个大富翁,有一幢很大的房子,那东西曾作为他厅堂的
装饰,我甚至已约晤了见过那东西的人,据说,那是一块形状十分奇特的石头,但是在
石头中,有一个圆形的球状物露出来,那球状物大小,约有一尺直径,露出的部分,不
足六分之一,看来相当光滑,像是一个制作极精美的金属球。」
我道∶「太有趣了,某国特务,何以会对之有了兴趣?」
柯克船长道∶「那是我的推测,我想,可能是其中有一个特务,看到过那东西,感
到这东西有研究的价值,是以发生了兴趣。」
我摇着头∶「船长,你的推测太肤浅了,如果他们仅仅认为那东西有研究的价值,
他们决不会因之而谋杀了三名科学家,并毁了一架飞机,他们之所以那麽做,是因为对
那东西,已有了初步的认识。」
柯克点头道∶「你说得对。」
我道∶「那位中国人,他为甚麽宁愿将这东西送给博物院,而不愿高价让给某国呢
?」
柯克道∶「第一,他有钱,不在乎钱。第二,他极其憎恨某国。」
我叹了一声∶「于是乎,造成了三个科学家沉尸海底的悲剧。」
柯克船长没有立时说甚麽,船舱中沉默了大约半分钟,我又道∶「又回到老问题上
来了,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找我干甚麽?」
柯克船长道∶「我读过许多你的记述,知道你是对一切怪诞的事有兴趣,而且想像
力丰富,你相信任何寻常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我需要你这样的一个助手。」
我并没有立时表示我的意见,柯克船长又道∶「或者,我的说法应该修正一下,我
需要你的帮助,因为你有处理不可思议的怪事的经历,我不知那东西是甚麽,如果有你
在一起,那麽,就好得多了!」
我瞪着他∶「你的意思,是指那个球形体?你以为里面会是甚麽?」
柯克船长摊着手,道∶「我不知道,完全无法想像,你想,石林形成,已有将近二
亿年的历史,那东西的年龄,至少在二万万年以上,我怎能想像得出里面是甚麽?可能
是史前怪兽的巨蛋——」
我不等他讲完,便笑了起来∶「好了,别再往下说了,再讲下去,就变成第八流的
幻想电影了!」
柯克有点不满地瞪着我,我道∶「船长,你或许不明白,中国人的手工精巧,世界
闻名,我们能将象牙雕成二十三层,层层都可以转动的象牙球,要将一个球形物体,镶
进石头中去,令它只有六分之一露在外面,那是容易不过的事!」
柯克的神情,显得很愤怒,他的声音也提得很高,他道∶「你不肯和我合作,还是
你以前的一切记述,全是虚构的?」
我立时回答∶「两者都有!」
柯克也站了起来,他双手按在桌上,身子俯向前,有点恶狠狠地瞪着我∶「请你别
忘记一点,刚才是你自己说的,某国特务一定对那件东西已有了初步的认识,是以才会
做那样的事!别忘记,某国特务决不是笨蛋,他们全是最聪明的人!」
我呆了半晌。在这以前,我已经承认过,柯克是一个十分会说话的人,这时,他用
我的话来驳斥我,使我根本没有辩驳的馀地。
我想了一想∶「或许那东西真的很有研究价值,但和我不发生关系,甚至和你也不
发生关系,因为就算你将它找到了,它也会立时落在某国特务的手中,他们不见得会请
你我来一起研究!」
当我的话说完之后,柯克船长忽然大笑了起来,他一面大笑,一面用手用力拍着我
的肩头,道∶「好朋友,你忘了一件事。」
我翻着眼∶「甚麽事?」
他大声道∶「你忘了,我是柯克船长!」
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那一刹间,我也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道∶「船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准备欺骗他们?你明知他们不是好对付的!
」
柯克船长仍然笑着∶「正因为他们不易惹,我去惹他们,那才够刺激,而且,国际
警方既然找不到我,他们自然也没有法子找得到我!」
我的脑中,那时真是十分混乱。三个科学家的死,沉在海底的飞机,某国特务的谋
杀行为,一个富有的中国人送出来的东西,中国云南的路南石林,一个球状物,二万万
年前的历史,这一切一切,在我的脑中纠缠着,使我的思想,极度紊乱。
我当然极有兴趣来看看那东西究竟是甚麽,那正是我的兴趣。
但是当我想及我必须和柯克船长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宁愿舍弃我的兴趣了。
所以,我在呆了半晌之后,摇着头,道∶「对不起得很,我不想和你一起永远在海
上流浪,如果你还可以称得上君子,那麽,请你让我回去,不论你自己如何去做,都与
我无关!」
当我毅然拒绝了他的话之际,他显得极其愤怒,他涨红了脸,捏着拳头,甚至连指
节骨,也正「格格」地发出声响来。
当他在发怒的时候,他看来的确十分可怖。
但是,等我把话讲完之后,他那种愤怒的神情,忽然消失了,他变得有几分沮丧,
也有几分卑夷,挥着手,带点疲倦地道∶「好,你走吧,算我找错了人,你可以走了,
我不再需要你。」
我立时向舱门口走去,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他忽然又道∶「但是,如果你真对一切
不可解释的事有浓厚兴趣,那麽,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一生之中,也遇到过不少奇特的
事,但是我认为,这一件事,最值得仔细研究,也一定会有极其惊人的发现!」
柯克船长的话,的确使我动心,但是他那种卑夷和看不起我的神情,却伤害了我的
自尊心,是以我毫不客气地道∶「祝你早日孵出一头恐龙来!」
我不等他有甚麽反应,就用力关上门,甲板上几个大汉,好奇地转过头来望着我,
我已跳上了船舷,立即跳到了由方廷宝驾驶来的那艘游艇上。
我也不去理会方廷宝了,我怀疑陈子驹和方廷宝两人,和某国方面,多少有一点联
系,他们也有可能根本就是柯克船长的手下。方廷宝既然曾将我骗到这里来,我这时已
可以离去,当然不必关心他了。
我一上了那艘游艇,第一件事,就是抛开缆绳,柯克的船上,有很多人望着我,但
是他们并没有阻止我。接着,我发动了引擎,游艇在海面上转了一个弯,向前疾冲了出
去,渐渐地,柯克的船已看不见了。
当我驾着游艇,快近岸的时候,天气便变得恶劣起来,接着,便是滂沱大雨。
幸而这时,我早已看到了码头上的灯光,在一片迷雾和大雨之中,我跳上了岸,只
不过奔了几步,身上已被雨淋得湿透了。
我奔过了对面马路,在一个电话亭避着雨,本来,我还不想吵醒白素,想等到一辆
街车经过,然而等了很久,连车影都不见,我只好打电话回去,由她驾着车来接我。
大雨仍未止,当我向白素叙述的时候,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一样。
白素静静地听着我的叙述,并没有参加甚麽意见,她也见过不少古怪的事了,是以
并不感到如何惊奇。她在我讲完之后,才道∶「你的决定很好,和柯克船长这样的人在
一起,有甚麽好处?」
我皱着眉道∶「我现在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和警方联络一下,告诉他们,他们找的
位置不对,而且通知他们,柯克船长就在附近。」
白素微笑着∶「那也不必要了,军警联合搜索,有着最新的仪器配备,不见得会不
如柯克船长。」
她望了望窗外,自言自语地道∶「天气那麽坏,海面搜寻工作,根本无法展开。」
我洗了一个热水浴,躺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下午二时才醒,翻开报纸
来看看,仍然是打捞工作毫无进展。
我在看完了所有的报纸之后,打了一个电话给杰克上校,当我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之
后,杰克上校粗声粗气地道∶「对不起,有话快说,我很忙!」
如果不是我太了解这位上校的脾气的话,我一定立时就放下电话了!
我道∶「好的,你很忙,那麽我不说了,虽然我有一点关于沉机的资料。」
杰克上校叫了起来∶「别放下电话,你是怎麽得到那资料的,是些甚麽资料?说!
」
我笑了起来∶「你不是很忙麽?」
杰克上校咕哝地骂了一声,我道∶「现在的搜寻地点是错误的,我已经知道,飞机
之所以会失事,是由于某国特务的破坏。」
杰克上校呆了片刻∶「你真是神通广大,我们也是才从一些迹象中,开始在怀疑这
一点,你怎麽倒早已经知道了!」
我道∶「这才叫神通广大啊,上校,我建议你应用声波金属探测仪,将你现在的位
置,向左移,那你就有机会,先发现那飞机了!」
杰克上校呆了一呆∶「你说[先发现那飞机],是甚麽意思?」
我绝不想出卖柯克船长,但是,在柯克船长和杰克上校之间作一选择,我当然选择
后者,因为我并不曾忘记,国际警方曾颁发给我一种特殊的证件,证明我和国际警方之
间的特殊关系,全世界有这样证件的人,不超过十七个。这可以说是我的一种殊荣。
是以,当杰克上校那样问我之际,我就道∶「那还不容易明白?杰克,除了军警联
合的搜寻队之外,还有别人,也在找寻那架沉进了海底的飞机!」
杰克上校呆了片刻,我想,那一定是我的话,令他感到震惊了。可是,出乎我的意
料之外,在他呆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卫斯理,你虽然诡计多端,
但是这样的谎话,决计骗不过我!」
当我向他道出了实情之后,我绝料不到他的反应竟会是那样的,我不禁十分恼怒∶
「上校,我是有确凿的证据,才向你那样说的。」
可是杰克却继续笑着,像是因为他识穿了我的「阴谋诡计」,而感到十分高兴。老
实说,我决不欣赏杰克的为人,他那种令人讨厌的自作聪明,有时,简直是令人无法忍
受的。他一面笑着,一面道∶「你以为在海底打捞飞机,是普通的潜水打鱼?告诉你,
我们有着最新的仪器配备,尚且没有把握可以找得到沉在海底的飞机,别向我危言耸听
,说是有甚麽犯罪分子,也在打捞这苹飞机!」
我冷冷地道∶「我没有话说,我怎能对一头驴子说甚麽?」
杰克怒道∶「你别出口伤人,辱骂警官是有罪的!」
我笑道∶「在电话中辱骂也有罪麽?而且,你的确是一头驴子,不但我这样认为.
连柯克船长,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觉。」
在我还未曾说出「柯克船长」的名字来之际,我已经听到了杰克发出了一连串愤怒
的咆哮声,但是他总算还好,未曾摔坏电话,是以他听到了我最后的一句话,突然之间
,他静了下来。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他的声音变得平静得多了,他道∶「你是想告诉我,柯克船长
这个臭名昭彰的家伙,也在打这架飞机的主意。」
我道∶「你明白这一点,那就好了!」
杰克又道∶「等一等,我们的确有柯克东来的情报,但是这架飞机上并没有甚麽值
钱的东西,只有三个科学家的尸体。死了的科学家,和死了的瘪三,没有甚麽分别,是
甚麽打动了柯克的心?」
杰克既然在向我请教了,我倒也不必太为己甚,是以我没有继续讽刺他,只是道∶
「据我所知,三位科学家之中的一位齐博士,带了一件礼物来,给本市的博物馆。」
杰克道∶「是,那不过是一件古董。」
我立时道∶「就是这件古董,某国的特务,对之感到极大的兴趣,他们因此制造了
飞机失事,由于他们不便公然露面,是以才出了重价,委托柯克船长,找到这件东西,
这便是整件事的过程。」杰克「嘿嘿」地乾笑着,他虽然对我的话,没有作任何批评,
但是我和他认识,决不止一年半载了,我自然知道他这样乾笑着是甚麽意思,他是根本
不信我的话,但是又怕万一是真的,是以不敢用尖酸刻薄的话驳斥我。
我不等他有进一步的反应,又道∶「希望你们留意一下,别让柯克船长先得了手!
」
杰克有点心不在焉地道∶「某国特务感到兴趣的东西,究竟是甚麽?」
本来,我可以将我和柯克船长的谈话,详详细细告诉他的,那就得从石灰岩风化,
形成「喀斯特现象」讲起,再讲到中国云南省的路南石林。
但是我却知道,就算我详细说了之后,杰克的反应,一定仍然是一阵嘿嘿的乾笑,
我自然不必为了听他的那种乾笑而大费唇舌。
是以我只是简单地道∶「我不知道,上校,我不知道那是甚麽。」
我并没有骗他,事实上,我的确不知道那是甚麽。根据柯克船长所说的,那是有六
分之五,嵌在石头中的一个圆球,然而,那圆球是甚麽,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柯克的意思,他的意思是,那圆球在至少二万万年之前,陷在石灰岩之
中,在二万万年之后,由于石灰岩的风化,才显露了出来。
然而对于柯克船长的那种设想,我不敢苟同(这或者就是柯克船长对我失望的缘故
),因为二万万年之前,那时,地球上还处于洪荒时代,可能还是三叶虫作为地球主人
的时代!
我自问是一个想像力很丰富的人,但是无论如何,我的想像力还未曾丰富到认为三
叶虫会制造一苹圆球,将之藏在海底的石灰岩中的程度。
自然,这时我所想到的一切,也未曾向杰克上校,作任何表示。
杰克在略呆了一呆之后,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道∶「真的不知道,连柯克船长也不知道,但是某国特务可能知道一些梗概,要
不然,他们不会如此不择手段想得到那东西,你不妨和情报部门联络一下,或者可以有
一点头绪。」
杰克又呆了片刻,才道∶「谢谢你,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听得他说「无论如何」,我的怒意,不禁往上直冒,我几乎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起
来,因为说了半天,杰克仍然不相信我的话。
但是我却没有骂出来,我只是叹了一声,放下了电话。我已尽了责,实际工作如何
进行,那并不是我的事,我已然通知了杰克上校,信与不信,是他的事!
除了我仍然不时在想,那东西究竟是甚麽之外,倒也没有甚麽别的牵挂。
一连两天,报上很多有关打捞工作的新闻。但是失事飞机却仍然未曾发现。
从报上的报导来看,杰克上校最后还是相信了我的话的。因为他们变换了找寻的地
点,并且派出很多水警轮,在作现场的戒备。
我相信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即使杰克上校没有甚麽发现,柯克船长一定也拣不了便
宜去。
到了第三天早上,杰克上校方面,事情仍然没有甚麽进展。我忽然想到,警方的行
动,再没有结果,可以在报上获知,但是柯克船长是不是有了收获,新闻记者是不会知
道的。我可以到陈子驹那里去打听一下消息,是他藉词骗我和柯克船长会面的,可知他
和柯克船长有一定的联络,我不妨去打探一下消息。
第四部∶专家身份参加打捞
我找出了陈子驹的卡片,驾着车,来到了商业区的一幢三十层大厦,上了二十五楼
,找到了陈子驹的那家公司。当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个笑靥迎人的女职员问∶「先生
,需要甚麽帮助?」
我道∶「我想见陈子驹先生。」
那女职员道∶「可有预约麽?」
我笑了一笑∶「我并不知道他伟大到要先预约才能见到,而且,前几天他来我家中
时也似乎没有预约。」
那女职员呆了一呆∶「先生是——」
我报了姓名,女职员转身向「总经理室」走去,我跟在她的后面,在她敲门的时候
,我已经踏前一步,将门推了开来,走了进去。
陈子驹在办公桌后抬起头来,当他看到了我的时候,他的脸色,显得极其尴尬,我
向那女职员一笑,然后我关上了门∶「好久不见,打捞工作顺利麽?」
我自顾自地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陈子驹勉强地笑着∶「我以为我们之间,已没
有纠葛了,你并未曾接受委托,是不是?」
我道∶「当然是,不过我们之间,倒并不是全没有纠葛,至少,你还没有表示该如
何感激我。」
陈子驹呆了一呆,像是不明白我那样说是甚麽意思,我凑过头去∶「别忘了,我并
没有向警方提及你和柯克船长的关系!」
当我进来之后,陈子驹一直强作镇定地坐着,可是等到我这一句话出口之后,他却
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一样,霍地站了起来,失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甚麽,我和他没有
关系。」
我冷冷地望着他∶「希望你在警方人员之前,语气也同样坚定!」
他瞪了我好一会,才像是了气一样,坐了下来∶「好,你想得到甚麽?老实说,
在我身上,你得不到甚麽好处。」
我「哈哈」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来向你勒索?我只不过是想来打听一下,柯克船
长的工作,有了甚麽进展?」
我的话刚一说完,陈子驹还未曾作任何回答,在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如果不是你向警方作了卑鄙的报告,我已经得手了!」
那是柯克船长的声音!
那实在是令我吃惊得难以形容。虽然我早已料到,陈子驹和柯克船长,有一定的联
络,但是我也决计想不到,柯克船长会在这里出现。他是一个五十馀国警方通缉的逃犯
,居然公然在此出现,那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我立时转过身去,只见一道暗门正在迅速移开,柯克船长自暗门中走了出来。
我听到陈子驹立时站起来的声音。柯克船长的脸色很阴沉可怕,他凝视着我∶「我
对你实在太失望了,卫斯理!」
我冷笑道∶「要怎样才不失望,跟你一起去做海盗?」
柯克船长的声音,带着恼怒,他道∶「你明知我不是这样的意思。那东西,被送到
博物院去,决不会有人研究它,而如果在你和我的手中,那就大不相同,我所指的失望
是这一点,卫斯理,你对于一个可能蕴藏着宇宙最大奥秘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兴趣!」
柯克船长这样指责我,倒令我在一时之间,难以反驳,我只好冷冷地道∶「我知道
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谁知道你得到那东西之后,作甚麽用途?」
柯克船长呆了半晌,忽然叹了一声∶「我们算是各有各的理由,你来探听甚麽,你
以为在二十多艘水警轮的监视下,我还能有甚麽收获?」
柯克船长不可能拣到甚麽便宜,这是早在我意料中的事,现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为甚麽经过了那麽多日子,军警的联合行动,也没有结果呢?
我还没有将我心中的疑问提出来,柯克船长已经道∶「警方何以还没有收获,他们应该
已找到那架飞机了,为甚麽他们还我不到?」
我摇着头∶「我也正在怀疑这一点,我想,可能你也受了蒙蔽!」
柯克船长道∶「你是指某国特务?」
我点了点头,柯克立时道∶「不可能,我在海上,亲眼看到飞机跌进海中的,没有
爆炸,完整的整架飞机,跌进了海中。」
我道∶「那麽,事情便无可解释,你一定知道,现在搜寻的地点是对的,飞机在跌
进了海中之后,难道会消失无踪?」
柯克挥着手∶「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已经放弃在水中搜索了。」
我呆了一呆,柯克船长决不是会轻易放弃一件事的人,而我也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道∶「你的新办法很聪明,本来就应该那样。」
柯克船长望着我∶「我不信你已知道我准备采取甚麽步骤。」
我笑着∶「打赌?」
柯克道∶「说出来!」
我笑得更有趣∶「你果然不敢打赌,如果你打赌的话,那麽我输了,因为我不知道
你想怎样!」
柯克也笑了起来。刚才,他的神态很是紧张,我就是因为看到了他那种紧张的神态
,是以才突然转变了念头,故意如此说的。
事实上,柯克船长放弃了海底搜索,新的措施,再容易料到都没有了。
他是在等着,等到警方有了发现之后,再从警方的手中,得到他要的东西。
自然,要在警方的手中,得到那东西,并不是易事,然而以柯克船长的神通而论,
却又不是甚麽难事。
我那时之所以不揭穿他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如果我一语道穿,他可能另有他法,而
他的别的办法,我又未必能够猜得着的缘故。
柯克船长走过来,拍着我的肩头∶「你并不算出卖了我,我相信你自然不会报告警
方,说我在这里?」
我道∶「我不会,那是因为我知道,通知了警方,也没有用处,你比泥鳅还滑,他
们捉不了你!」
柯克得意地大笑了起来,我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当我向外走去的时候,我已经估
计到柯克船长可能会阻止我的了。
果然,我才来到了门口,还未及伸手去拉门,柯克已叫道∶「卫斯理,等一等。」
我站定了身子,并不转过身来,而在那一刹间,我紧张到极点,我实在不能不堤防
,因为柯克船长是一个声名如此之坏的犯罪分子。
可是,事情倒很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我站定了身子之后,柯克船长道∶「我
最近几天,又搜集到了一些有关那件东西的资料,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他虽然问我「是不是有兴趣听?」,但是从他的语气之中,我可以听出,他实在是
渴望讲给我听。人常常会有这种情形的,如果有一件事,是自己感到兴趣,而明知对方
也感兴趣的,那麽,不讲给对方听一听,真比甚麽都难过。柯克船长那时的情形,就是
这样。
我转过身来∶「当然有,甚麽发现?」
柯克船长道∶「第一,那圆球形的物体,至少它露在岩石外的那六分之一,表面十
分平滑光洁。」
我扬了扬眉∶「你好像已经提及过这一点的了。」
柯克船长道∶「还有,那圆球性物体,有极强的磁性,它可能是一块铁。」
我略呆了一呆,稍有地质学常识的人都知道,石灰岩之中,不会有铁矿,自然也不
可能有天然的磁铁在石灰严中。
我道∶「你怎麽得到这些资料的?」
柯克道∶「我的手下,奉命替我与一切曾见过那东西的人接触。其中的一个抱怨说
,他曾伸手抚摸过那圆球,而结果,他的一苹名贵手表,变得毛病百出,修理者说是受
过强烈磁性感应的缘故。」
我笑了笑∶「很有趣。」
柯克道∶「如果那东西有磁性,那就证明它决不是天然生长在岩石中的东西。」
我点头表示同意∶「有人嵌进去。」
自柯克船长的脸上,可以看到一股狂热的神情,他挥着手,加强语气∶「问题是甚
麽时候的人放进去的,我有一个设想——」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像是怕我会出言讥嘲他的设想一样。
等到看到我并没有讥嘲他的意思,他才继续说下去∶「我推想,那圆球是地球还在
一团熔岩时代留下来的,等到地球上的熔岩全成了岩石,它就深埋在岩石的中心,如果
不是地壳变化,那一大幅石灰岩,成了石林,它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对柯克船长,仍然没有甚麽好感,但是我对他的看法,却多少有点改变。
我佩服对事情有着一股狂热的人,而最讨厌温吞水,柯克船长就对他自己所喜欢的
事有着那股狂热。这很合我的兴趣。而且,他先后的几个设想,也都不是完全没有根据
的。
我在他讲完了之后,略想了一想∶「那麽,这圆球是自何而来的呢?」
柯克船长看到我正式和他讨论起来,他的兴致更高,道∶「这才是真正的问题,而
这个问题,乱加猜测是没有用处的,我们必须得到这圆球,才能有答案。」
我吸了一口气∶「这种圆球实在太神秘,照现在看来,谁也得不到它,因为,搜寻
队根本找不到那架飞机,飞机不见了!」
柯克船长忽然眯着眼睛,望定了我,从他的神情看来,他好像想向我提出甚麽。他
望了我好一会,才道∶「旁人找不到,那是因为他们的能力有问题,如果是我和你,有
了仪器的帮助,又可以好好工作,不必担心水警轮袭击的话,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我表示冷淡地道∶「多谢你看得起我。」
柯克船长又道∶「直接说吧,我有一个提议,我和你,参加军警的搜索组!」
我笑了起来,柯克船长真是妙想天开了,像他那样的人物,出现在任何一个警务人
员的面前,都会立时将他用手铐铐了起来的。
在我发声笑的时候,柯克船长又急急地道∶「我的计划是,你去参加搜索工作,杰
克上校一定不会拒绝,他和你合作过很多次了,而你再介绍我去,我以专家的身份出现
,我们一定可以成功。」
我感到了愤怒∶「你是在提议,我和你去合作欺瞒警方?」
柯克船长叹了一口气∶「你别那麽固执,不论我过去做过甚麽事,这一次,我只是
想找到那架飞机,我想,你也不想那三个无辜的科学家,一直沉尸海底的吧!」
柯克船长的最后一句话,倒的确打动了我的心,我犹豫了一下∶「我和你有甚麽把
握,一定可以找到那架沉在海底的飞机?」
柯克船长道∶「我自己有很多发明,我的发明,加上他们有的大型仪器,别说是海
底有一架飞机,就算有一枚针,也可以找得出来。」
我冷笑∶「如果照你的计划去做,那麽,等于是通过我,将你引进警方去!」
柯克船长摊开了双手∶「那又有甚麽关系?我帮警方做事,不是犯罪!」
我不禁笑了起来∶「你倒真会说话,你是帮警方做事,还是想得到那东西?」
柯克船长道∶「我想得到那东西,意义更大了,那和整个宇宙的秘奥有关!」
我望着柯克船长∶「你究竟以为自己是甚麽?是揭开宇宙秘奥的先知?」
柯克船长道∶「人人都有这样的权利,不论我是甚麽人,只要我是人,就能如此!
」
我摇着头∶「就算有你去参加,一定可以发现那架飞机,我也不能做这种事,将你
引进去,参加警方的工作,那简直是开玩笑!」
柯克船长叹了一声∶「你无论如何不肯和我合作,我真不知道说甚麽才好,我想以
后,你对我多了解一些,会改变主意的,我其实┅┅」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像是在设想如何为他自己辩护。
但是结果,他只说了一句话∶「警方有关我的那些资料,其实很多是不可靠的。」
我只是耸了耸肩,不示可否。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我不会照他的计划去做。但是
我却自己有了自己的计划,我道∶「我想到了一点,那是由于你的启发,我决定去参加
他们的打捞工作。」
柯克船长又叹了一声∶「如果你遇到了困难,不妨来找我。」
我道∶「找你?」
柯克船长道∶「是的,你只要找到陈先生,就随时都可以找到我的。」
我没有再说甚麽,柯克船长的话,使我很感到意外,他那样说,等于是我随时可以
找到他,随时可以和警方合作来逮捕他!
而当我在那样想的时候,我又一次领略到柯克船长的非凡聪明,他竟能猜中了我的
心意,他笑了一笑,道∶「我相信你,你虽然瞧不起我,但是总还不至于向警方告密!
」
我摊了摊手∶「事实上是,就算我向警方告了密,也未必捉得到你!」
柯克船长「哈哈」笑了起来∶「随便你怎麽想好了,我希望你能来找我,我们一起
去发现这个秘密!」
我的神情和语气,都十分坚决∶「不必等,决无可能!」我一面说,一面打开了门
,走了出去,等到我离开了那幢商业性的大厦之际。我回头望了一眼,大厦高耸着,几
百个窗子,有谁能想得到,在其中的一个窗子之中,有着柯克船长那样的人在?
我定了定神,驱车直赴警局,求见杰克上校。杰克上校虽然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但是还是让我进了他的办公室,他用手中的铅笔,敲着桌子∶「有甚麽事,请快一点
说!」
我笑道∶「我想参加海上搜索队的工作,请你批准!」
杰克立时瞪大了眼睛,望着我,随即,他又笑了起来∶「你以为自己万能?卫斯理
,潜水并不是你的擅长,算了吧!」
我道∶「或者,潜水不是我的所长,但是好几天了,搜索队却连飞机也没有发现。
一架飞机沉在海底,不是一枚针,没有理由找不到的,而居然找不到,你想想,这其中
是不是很有些古怪?」
杰克上校皱起了眉,不再出声。
我笑道∶「解决古怪的问题,却是我的所长,我想,你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吧!」
杰克叹了一声∶「你真会说话,算是我说不过你,好的,你可以向林上尉去报到,
作为警方邀请来协助的人,我写公文给你。」
我看到杰克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也很高兴∶「那位林上尉是——」
杰克道∶「他是一艘巡逻艇的指挥官,实际的搜索工作金由他来负责的,他现在正
在海面上,要不要警方派直升机送你去?」
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因为杰克从来也不是那样肯和我合作的人,我站了起来,
手按在他的桌子上,道∶「那太好了,我有点奇怪,这一次,为甚麽你竟对我如此帮忙
,可以告诉我原因麽?」
杰克上校也站了起来,皱着眉,道∶「事实上是,我们已开了好几次会,正如你所
说,一架飞机沉在海中,没有理由找不到的,我们有最好的探测设备,可是一连几天,
没有结果,我也想到这其中可能有一些特殊问题存在。」
我点头道∶「我明白了,我来得正好,是不是?」
杰克点头道∶「可以说是!」
他按下对讲机的掣,吩咐秘书准备一封简短的公文,又吩咐准备直升机。二十分钟
之后,我已经在天上。城市在迅速地远去,向下望去,是一片碧蓝的海。大海最神秘,
表面上看来,平静得似乎甚麽事也不会发生,但是事实上,在海上,在海底,简直可以
发生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
四十分钟后,我看到了海面上的搜索队,由许多船苹组成,直升机下降,停在水面
,由于早已有了无线电联络,是以一艘快艇,在直升机刚停在水面上时,便驶了过来。
我沿着绳梯,落到了快艇中,快艇驶向一艘大约有两百四十尺长的军用巡逻艇之后,一
个年轻的上尉军官,走过来和我握手。
这位军官高大而黝黑,显得很热情,一望便如是容易相处的那一类人,他握紧着我
的手,连声道∶「欢迎,欢迎,卫先生,欢迎你来帮我们解决疑难,我已召集了所有有
关人员,来和你共同商讨问题!」
我先将杰克的公文给了他,心想,原来我如此受重视,看来是以专家的身份来参加
这项工作了。然而我的心中,总不免有点奇怪,何以他们会如此重视我。
而这个疑问,几乎立即有了答案,那是我在进了一个宽大的主舱之后,见到了方廷
宝之后的事。
方廷宝是极其出色的潜水专家,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事,而我之所以受重视,原
来是他不断地在替我吹嘘的缘故。
我自然也明白,方廷宝替我吹嘘,是配合柯克船长的计划的,柯克船长希望能够通
过我,使他也来参加正式的搜寻工作,只不过由于我的阻挠,柯克船长的计划,难以得
到实现,然而方廷宝以第一流专家的身份,对我的赞扬,却起了很大的作用。
当我走进那主舱,看到了方廷宝的时候,他的神色十分尴尬,他的尴尬自然有理由
,他原来为柯克船长工作,后来因为警方在海面加强巡逻和警戒,柯克船长根本无法展
开工作,而军警的搜索行动,又未有结果,方廷宝是由杰克上校聘请来为警方工作的。
方廷宝大约是怕我将他和柯克船长之间的关系说出来,但是我当然不会那样做,至
少暂时不会,因为现在如果说了出来,对于找寻那艘失踪了的飞机,绝对没有帮助。
舱正中是一张会议桌,桌旁除了方廷宝之外,还有不少潜水人员,军官和警官,林
上尉替我一一介绍完毕之后,一个警官,就摊开了一张海图来。
他指着海图中的一点∶「根据种种的资料,飞机是在这里坠海的!」
他讲到这里,抬头向我望了一眼,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又道∶「我们也是从这
里开始搜索,我们所使用的仪器,可以探测到八百尺深的海底的金属反应,而这里的海
域,其中最深的一道海沟,也只不过六百八十尺。」
那警官略顿了一顿,又道∶「我们采取了圆形的搜索法,到今天为止,以可能点为
中心,已经搜寻了直径十二海里的范围!」
我插言道∶「那架飞机的坠海地点,不可能隔得如此之远。」
那警官道∶「正是,而我们的仪器,又一切操作正常,只不过我们未曾发现那架飞
机。」
我道∶「海底的实际搜索,有没有进行过?譬如说,用一艘小型的潜艇,在海底寻
找之类。」
林上尉苦笑了一下∶「有,但是一样没有发现,事实上,目力在海水中所能达到的
效果,还不如仪器在海面上的探测来得可靠。也就是说,如果人可以在海底中看到那架
飞机的话,仪器一定早就测到它的存在了!」
我笑了笑,道∶「我的意见略有不同,我以为,人的双眼,比任何仪器,都来得可
靠,因为人在看到了可疑的情形之后,立时会进行各种不同的推测,而仪器没有这种本
领。」
林上尉呆了一呆,才道∶「那麽,阁下的意见是——」
我站了起来,道∶「我的意见是用小潜艇在海底作实际的搜索,海面的探索,可以
暂时停止了,我们是不是有那样的小潜艇?」
林上尉立时道∶「有一艘。是方先生带来的,可以容纳两个人。」
我道∶「那还等甚麽?就让我和方先生进行搜索,从飞机可能坠海的地点找起,一
架飞机,决不会在海底失踪,可能是有甚麽东西将它盖起来了,是以仪器才会没有反应
,一定要下海去看,才能发现,不知道各位是不是同意我的见解?」所有的人,在我发
出了询问之后,都点着头,我看得出,其中真正赞成我的人,只怕还不到三分之一,其
馀的人,不是由于礼貌上的缘故,便是抱着反正没有办法,不如照你的办法试试的心理
。我向方廷宝望去,语带双关地道∶「方先生,很高兴终于和你一起工作了!」
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方廷宝之外,没有别的人会了解我这句话中的意思。
方廷宝的脸色变得很苍白,他正在竭力掩饰他心中的恐慌∶「很高兴和你一起工作
!」
我又问林上尉拿了一些资料,我们一起来到甲板上,方廷宝的那艘潜艇,就挂在甲
板上,那艘潜艇的大小,恰如一辆跑车,是尖形的,前面有着一排玻璃窗,看来样子很
讨人喜欢。
第五部∶海底涉险
方廷宝和我,一起走向潜艇,我向他低声道∶「你可以放心,我尊重你是一个第一
流的专家,是以不会做甚麽别的事,希望你除了尽你的专家本份之外,也不要做任何别
的事。」
我的话说得再明白也没有,方廷宝的脸上,立时出现了十分感激的表情,频频点头
。我们一起攀进了那艘潜艇,他先向我解释这艘潜艇的性能,和它的操作方法。
当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这艘潜艇,一定是柯克船长的杰作。
我们在艇中逗留了大约半小时,就关上了艇盖,通过了无线电话,指挥着甲板上的
人,将那艘潜艇,渐渐地沉进水中,当潜艇进入水中之后,挂钩脱离,由方廷宝驾驶着
,向前驶去,一面前驶,一面下沉,很快地,就变得贴近海底在行驶了,潜艇驶过之际
,在艇尾卷起海底的海沙来,形成一股混浊,但是在艇首,倒始终是海水澄澈,可以看
得十分远。
我专心地四面看着,一面问道∶「照你的看法,何以飞机落海之后,会找寻不着?
」
方廷宝道∶「那很难说,刚才你曾说,可能被甚麽东西盖住了,是原因之一也有可
能是恰好飞机下沉的地方,海底是一片浮沙,那麽,飞机就会沉进浮沙之中,自然也就
找不到了!」
我呆了一呆∶「如果照你所说,是沉进了浮沙之中,岂不是永远没有希望发现了?
」
方廷宝道∶「那只不过是我的想像,事实上这一带的海沙,不可能超过六尺厚。」
我吸了一口气,不再说甚麽,我是在设想着,那架飞机究竟为甚麽不见了。
过了一会,方廷宝道∶「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假设的飞机坠海地点。」
我向前看去,海底很平静,奇怪的是,平静得出奇,几乎没有鱼,只有在一堆岩石
上十可以看到很多附生着的海葵。
我道∶「你有这一带海域的潜水经验?」
方廷宝点头道∶「有,超过一百小时。」
我道∶「我们以这里为中心,走圆圈看看,你不觉得海中的鱼类太少了?」
方廷宝道∶「我上两次潜水时,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可能有一群鲨鱼在附近,其
他的鱼都给吓走了!」
我心中更是疑惑∶「如果这种现象,已经维持一天以上,那就不会是鲨鱼,鲨鱼很
少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动,而且我们看不到鲨鱼。」
方廷宝转过头来望我∶「那麽,你以为是甚麽特别的原因,会使得鱼减少呢?」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一定有原因,在这一带的海底∶一定有
着甚麽不寻常的事发生,那可以肯定。」
方廷宝的神色有点紧张,我忙道∶「怎麽,是感到不安全?」
方廷宝忙道∶「那倒不会,这艘潜艇,有好几件攻击性的武器,而且最高速度十分
高,根据海流,我们其实应该向南行驶才是。」
我道∶「还是转圆圈可靠!」
方廷宝遵照我的意见,潜艇一直在海底打着圈子,不多久,我就发现,当潜艇向北
驶的时候,海底的情形,比较正常一些。
而当潜艇驶向南的时候,海水中的鱼类,似乎越来越少,再接着,我们看到了海底
的沙上,有着几道极深的痕迹,直通向前去。
那样的痕迹,在海底出现,实在十分古怪,那情形,就好像是有甚麽人,在海底拖
着重物走过一样,我向那些痕迹一指∶「那是甚麽?」
方廷宝的神色,显得十分严肃和紧张,他望着那些痕迹,像是根本未曾听到我的问
题,他的嘴唇掀动着,发出的声音十分低,第一次,我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些甚麽,直
到他说了第二遍,我才听到,他是在讲∶「天啊,这是甚麽东西所造成的?」
当我听得方廷宝是在这样自言自语之际,我也吃了一惊,因为方廷宝是一个潜水经
验十分丰富的专家,他的潜水时间极长,见闻也极广,现在,他既然如此说法,可知他
也未曾在海底,见过那样的痕迹!
这时,他已将潜艇停了下来,停在一块岩石的后面,我忙问道∶「这些痕迹,表示
甚麽?」
方廷宝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一定有甚麽古怪的事在海底发生,我们
不能再继续前进,必须向上面报告!」
我呆了一呆∶「向上面报告有甚麽用?我们下海来,就是为了探索有甚麽事在海中
发生,现在已经有了发现,为甚麽不再前进?」
方廷宝的神情,显得很犹疑不决,他迟疑着不肯答覆我的问题,在我一再催逼之下
,他才叹着气,道∶「照我的估计,这些痕迹可能由巨大的海洋生物所造成的!」
看到他刚才这样疑惧,我的心中,不禁也十分紧张。可是这时,听得他如此说法,
我不禁笑了起来,道∶「我还当是某国特务的超级潜艇所造成的哩,如果是海洋生物,
你怕甚麽?」
方廷宝吸了一口气∶「我倒宁愿有一艘敌方的潜艇在前面,你不知道,海洋中的生
物,有时庞大得令人难以想像,我见过足有五尺长的大虾,也看到过——」
方廷宝才讲到这里,我陡地看到,在那几道痕迹向前直升过去的地方,有一大堆岩
石,忽然动了起来,我才出声一叫,只见海水陡地一阵混浊,突然之间,在混浊的海水
之中,有一条直径足有半尺,黑白相间,圆形的带,直伸了过来,重重地击在潜艇之上
。
那一堆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致整个潜艇,在一被击中之后,就像陀螺一样,旋
转起来。
这变故实在来得太突然了,我和方廷宝两人,根本来不及作任何的准备,当小潜艇
才一翻转的时候,我们两人,就从座位上,跌了出来。
幸而,潜艇的内部很小,我们就算跌出了座位,也不致于跌到甚麽地方去,但是那
也已经够狼狈的了,当第一次翻倒的时候,我的头重重撞在潜艇的顶上,而我的背部,
则撞到了不知道甚麽硬物,那东西被我压断了,发出了「拍」一声响,而我的背部,也
是一阵奇痛。
接下来,根本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我和方廷宝两人的身子,被抛上抛下,窗外面
的海水是一片混浊,无数气泡,向上升了起来。总算我在旋转之中,用力拉下了一枝杠
杆,潜艇在翻滚中,向后疾退了出去,等到潜艇终于停止了翻滚,我又使得潜艇停了下
来之后,我和方廷宝两人,只有喘气的份儿。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这┅┅这是甚麽?」
方廷宝的面色铁青,他一面叫着,一面手忙脚乱地去发动潜艇。他叫道∶「别问那
是甚麽?我们快回去!」
他攀动着杠杆,可是机器显然已经失灵,他的面色也越来越青,而我也看到,潜艇
的螺旋叶,断成了三截,正在向外飘出去,我拍了拍正在忙碌操作、头上已在冒汗的方
廷宝的肩头,向窗外指了指,方廷宝向窗外一看,就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样惨叫∶「我们
完了!」
我倒不觉得事情严重,虽然我们刚才所受到的攻击,突如其来,而且如此猛烈,但
是方廷宝说「我们完了」,这我绝不同意。
我忙道∶「为甚麽完了?潜艇虽然损坏了,可是我们有全套的潜水设备,可以浮出
海面去!」
方廷宝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离开潜艇?我们还不够它塞牙缝!」
听得他那样说,我不禁陡地一呆,忙道∶「甚麽意思,甚麽叫做——」
我的话还未曾问完,方廷宝已然以颤抖的声音,指着前面∶「你看!」
我觉出情形十分不对头了,是以立时向前看去。
当我在紧急中扳下后退的杠杆时,潜艇约莫后退了四五十码左右,前面的海水一直
很混浊,而这时,当我向前看去时,海水已渐渐变清,我首先看到了一座缓缓移动着的
小山。
我用「小山」去形容我所看到的东西,绝不过分,那的确是一座巨大之极的小山,
花白相间,我一时之间,还看不清那究竟是甚麽。
但是我终于看清楚了!
在那座「小山」之下,有着许多条长的、圆的带子,我还看到了一对巨大的,直径
足有两尺的,闪耀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
我只感到一阵发麻,天,那是一苹乌贼,是一苹硕大无朋的乌贼!
而刚才那一下猛烈的攻击,就是那大乌贼触需的一挥,一定是潜艇艇首的灯光,刺
激了它,是以它才发出了那样的一击!
附近海域之中,为甚麽鱼类特别稀少之谜,总算揭开了,而那架失事飞机之所以遍
寻不获之谜,同时也揭开了,我的意思,当然不是那苹大乌贼,将整架飞机,吞了下肚
子,而是我看到,有一角机翼,就在它庞大如山的身体下现出来。
那架飞机,本来一定是被它的身子完全压住了的,是以一切的探测仪器,才不发生
任何作用,而刚才由于它对我们的一击,身子稍为挪动一下,所以,压在它身下的一角
机翼,才显露了出来。
我呆呆地望着我们前面不到一百码处的那苹大乌贼,我实在不想再望那可怕的东西
,但是我的视线,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移得开去。
我听到身边,不住传来「拍拍」声,我觉得头颈僵硬,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转过头
去。
而当我转过头去之后,我发现方廷宝正神色仓皇,满头大汗在摆弄无线电通讯仪,
当我转过头去之后,他才停手,也不抹汗,道∶「通讯系统损坏了,我们和上面失去了
联络!」
方廷宝对我说那样的话,显然是想我提出一个我们可以逃生的办法来。
但是,我却也是愣愣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实在是没有话可说。
我们在一艘损坏了的潜艇中,而面对着的每一条触需,至少有一百公尺长,身体大
到可以盖住整架飞机的一苹大乌贼,你说有甚麽办法?
方廷宝急得紧握着拳头∶「怎麽办,我们不能永远这样等下去,潜艇中的压缩氧气
供应,至多还能够维持四小时!」
本来,我也在极度的慌张之中,可是在听了方廷宝的话之后,我反而镇定了起来。
我顿了一顿,问道∶「筒装氧气呢?」
方廷宝道∶「一共是四筒,我们两个人,可以使用一小时左右。」
我点了点头∶「别慌张,我们可以有五小时的时间来想办法,五小时是一段很长的
时间!」
方廷宝苦笑着∶「可是,那大乌贼随时可以向我们进攻的!」
我望着前面,的确,那大乌贼随时可以向我们进攻,但是我立即又想到了一点,我
道∶「我想不会,那大乌贼伏在那架飞机之上,至少已经有好几天了,几天内它没有移
动过,现在它也不至于移动。」
方廷宝吁了一口气,我道∶「照你看来,这苹大乌贼,它在做甚麽?」
方廷宝的神情虽然还惶急,但是已比较好得多了,他喘着气∶「它┅┅如果已经伏
了几天不动的话,那麽,它应该是在保护它所产的卵!」
我点了点头,方廷宝海洋知识极其丰富,他的推测很有道理,而我也知道,乌贼的
卵,孵化为小乌贼,通常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
那也就是说,它暂时不会动,除非必要。
我将这一点告诉了方廷宝。方廷宝哑着声∶「你的意见是,我们离开潜艇,浮上上
面去?」
我道∶「正是,它暂时不会离开,而它的触需又不够及到潜艇,这是唯一逃生的方
法。」
方廷宝摇头道∶「可是你看它的口,它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皮袋,当它张口吸进海
水的时候,会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们吸过去!」
我呆了一呆,那麽,我们只好使用你曾提过的攻击性武器了!」我一面说,一面注
意着那苹大乌贼的口。方廷宝讲得不错,海沙形成一股流动的泉,不断地投向它的口中
,由此可知它的口,有着极强的吸力。
而当我提及攻击性武器之际,方廷宝又苦笑了起来,他道∶「潜艇上的鱼雷,只可
以炸沉一艘小型的巡洋舰!」
我呆了一呆∶「那还不够麽?」
方廷宝摇着头∶「不是不够,当鱼雷击中它的时候,它或者会死,但是在临死之前
,以它坚轫的生命力而论,它至少还可以挣扎半小时之久,在它挣扎的时候,海底就会
翻天覆地,我们肯定,会在它之前死去!」
我呆了半晌∶「那样说来,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在这里等死?」方廷宝抹看汗,现
出苦涩的笑容来∶「至少,我没有办法。」
我们一直在注视着那苹大乌贼,那苹大乌贼似乎在注视着我们,它大而幽绿的眼睛
,在缓缓转动着,像小山一样的身子,在作缓慢的起伏,它的需时不时拨动着海水,我
们隔得它虽然还相当远,但当它一拨动海水之际,潜艇就会左右摇摆。
时间在慢慢过去,我和方廷宝两人,都一句话也不说,很快就过去了一小时。
我在想,这时上面的人,自然还未曾开始为我们着急,因为我们预定在海中搜索的
时间相当长,但是长时间未作报告,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起疑了呢?
想到这里,我又不禁苦笑起来。
因为,就算上面的人,已经完全知道我们的处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似乎还没有
甚麽力量可以令那苹大乌贼立时死去,而令我们脱险!
我望着方廷宝,他双手抱着头,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看他的样子,活像是在
作死前的祈祷。
我缓缓的转着头,看到了断落在十码之外的推进器,推进器已断裂,但其中的一瓣
,约莫有三分之二左右,如果我能将这一瓣,仍然安装上去,那麽,我们的潜艇速度,
自然大大减慢,但是总可以脱险了。
我立时推着方廷宝,当他松开双手,抬起头来时,我将我的意见,告诉了他。
方廷宝像是一个白痴一样地望着我,对我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完全知道他心中在想些甚麽,所以我立即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你离开潜艇,
我去!」
我打开了后舱的门,钻了进去,关上了舱门,后舱是一个十分狭窄的空间,在那里
换上了潜水设备,又打开了一个圆门,当圆门才打开一道缝之际,海水就涌了进来,转
眼间,整个后舱便全是海水了,我才将门完全打开,然后我慢慢地浮了出去。
我出了潜艇,抓住潜艇上的环,向前望去时,我虽然并不是胆小的人,但是在我的
心中,也不禁起了一股极度的战栗之感。
我离开那苹大乌贼之间的距离,虽然没有变,但是我和它之间,已经毫无阻隔!
我那时的感觉之恐怖,尤甚于面对一大群没有遮栏的饿虎!
我停了很久,直到我肯定那大乌贼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有所异动,我才离开了潜
艇,慢慢地向前游去,我游得十分慢,足在几分钟之后,才到了那断螺旋桨之旁,我伸
手拾起了螺旋桨来。
也就在那时,我发现那大乌贼两苹幽绿色的眼睛,转了过来,望定了我。它的眼睛
,简直像是两盏幽灵的探射灯一样!
我紧张得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敢动,那大乌贼缓缓移动它的需,向我伸过来。
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做才是了,我是立即后退呢,还是停留不动呢?
当我在考虑的时候,它的触需已到了我面前,只有三五码处,它触需上每一个吸盘,直
径都在一尺以上,吸盘在蠕蠕移动,当真是可怖到了极点。
我仍然一动也不动,在那时候,我的感觉几乎已全部丧失了,而更奇特的,是我再
也没有仍在地球上的感觉,我感觉到我完全是在另一个星球之上,对着一个硕大无朋的
星球怪物。
我实在是无可躲避的了,但就在这时,一条魔鬼鱼救了我,那条魔鬼鱼就在我前面
,突然游动而起,它的身子本来是埋在沙中的,连我也未曾发现它,如果它继续不动的
话,我也不信那大乌贼会以它为目标。
但是它却沉不住气了,它突然游了起来,那只不过是百分之一秒的事,大乌贼的触
需,立时向它卷了过来。那条魔鬼鱼,也足有两码长,可是一被卷住,立时就被扯向前
去。
在那刹间,我身子迅速向外游了开去。
海水因为大乌贼触需的迅速展动而起着漩涡,我竭力向前游着,几乎不能相信,我
居然游到了潜艇的旁边。
这时候,在我眼前的海水,一片混浊,我根本看不清那苹大鸟贼在作甚麽,我只希
望它正在享受那条魔鬼鱼,不会再来对付我。
我在潜水出来的时候,已带了简单的工具,这时,我定了定神,看螺旋桨的轴,已
然扭曲了少许。
我自然没有力量将它扭直,我只好将三分之二的残破螺旋桨,套了上去,又用钢线
,将它固定。
一艘最现代化的小型潜艇,要用这样破残的方法,来安装螺旋叶,那实在是一件十
分可笑的事。可是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我尽量使螺旋叶固定得坚固,然后,我钻进了后舱,开动抽水机,抽出了后舱中的
水,才除下了潜水的装备,回到了舱中。
我看到方廷宝双手掩着面,身子在发抖,我大声道∶「我回来了!」
我一连说了两遍,方廷宝才如同大梦初觉也似,松开了手,向我望来。
我摊了摊手,道∶「试试发动,我们或者可以使潜艇移动,不致困守在这哀了!」
方廷宝却像全然未曾听到我的话一样,他仍然张口结舌地望着我,半晌,他才道∶
「我┅┅我看到它的触步向你伸过来!」
我道∶「是的,但是接下来的事,你没有看到?」
方廷宝声音之中,带着哭音∶「我没有再看下去,我┅┅我不敢看下去!」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一面向前看去,海水又已变得清澈,那条大魔鬼鱼已经不见了
,大鸟贼仍然像小山一样,伏在飞机上。我道∶「别提这件事了,我已尽我所能,固定
了螺旋叶,你试试后退!」
方廷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呆了几分钟,在那几分钟之中,他的神情,显然镇定
了不少,他拉下了杠杆,小潜艇突然左右摇摆着,抖动起来,但是尽管潜艇的身子,颤
动得厉害,潜艇总算在渐渐向后退开去了。
潜艇向后退,方廷宝的信心,又增加了不少,他渐渐压下杠杆,潜艇抖得更厉害,
但是速度也更快,十分钟之后,已经离开那大乌贼,有两二百码了。
在那样的距离之下,如果不是我们早知道前面有那麽可怕的东西在,是全然无法察
觉到它的存在的,因为它庞大的,灰白色的身体,看来简直就是海底一大堆的石头。潜
艇还在继续后退,然而不多久,艇身一阵剧颤,我又看到螺旋叶向外飞出去,潜艇立时
翻了一个身,沉在海底不动了。
方廷宝头上冒着汗,但是他的神情,却十分兴奋∶「好了,我们可以浮上水面去了
!」
我和他一起来到后舱,十分钟之后,我们已换上了潜水装备,慢慢地向水面上浮去
。为了适应水底和水面压力不同,我们明知在海底多耽搁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但是
我们不得不在水中多停留一会。
等到我们终于浮出了水面之后,最近的船苹,离我们也相当远,方廷宝立时射出了
两响讯号枪,一艘快艇,立时向我们驶来。
当那般快艇渐渐驶近的时候,我们看到,林上尉也在艇上。
第六部∶神秘物体在海底
快艇驶到了我们的身边,我们攀上了艇,林上尉的神情,十分紧张,连声问道∶「
你们遇到了甚麽意外?」
方廷宝一上了快艇,显然是因为他才从极度的紧张之中松懈下来之故,他躺在快艇
之上,除了喘气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也喘了好一会气,才道∶「上尉,只怕你怎麽也想不到,有一苹极大的大乌贼,
伏在失事飞机之上,它的身子全压在飞机上,我们几乎被它吞了。」
林上尉呆了一呆,我道∶「现在,飞机总算找到了,我已记得正确的位置,只要想
办法对付那苹大乌贼,问题就解决了:」
方廷宝到这时候,才站了起来∶「林上尉,绝不能用任何船苹来对付那大乌贼,我
们的船苹,经不起受创后的大乌贼一击。」
林上尉似乎不相信,这也难怪他的,因为他末曾在海中亲眼看到那苹大乌贼的可怕
情形,那的确是不容易相信的。而我却看到过那苹大乌贼,是以我立时同意了方廷宝的
说法。
我道∶「不错,如果它用力一击的话,我看我们的船苹,会齐腰断成两截!」
林上尉听得我也那样说,不禁骇然道∶「那麽,我们应该怎麽办?」
我道∶「撤退船队,派飞机来,投掷深水炸弹。」
林上尉吸了一口气∶「先回去再说,我要向上级作请示。」
我道∶「那麽我们至少可以先撤退船队,那苹大乌贼现在虽然蛰伏不动,但如果它
忽然移动起来,海面上的船苹,一样有危险!」
林上尉看来很肯听从我的意见,他立时点头,表示同意,一面已和上级开始联络。
在所有的船苹,驶出了四分之一里之后,几架直升机,一起降落,我看到快艇迎接着杰
克上校和一位少将,一起登上了艇,杰克上校一见到我,就道∶「你在海底,究竟发现
了甚麽?」
他的话,是充满了揶揄的意味的,但是我却沉着脸,表示事情严重,我决不是在和
他开玩笑,我道∶「我发现了那架飞机,而有一苹极大的乌贼,伏在飞机之上!」
这时,杰克上校转身,向他身后一个中年人望了一眼,那中年人是和杰克上校、将
军一起来的,样子很普通,可是杰克上校一称呼他,我就知道,他是一位着名的海洋生
物学家。
杰克上校道∶「朱博士,你认为有可能麽?」
朱博士的神情也很严肃∶「有可能,据这两位先生的报告,那苹乌贼,似乎比已经
发现过的任何大乌贼都要大!」
那位将军插言道∶「我以为海洋中最大的生物,应该是鲸鱼!」
朱博士点头道∶「鲸鱼自然是庞大的生物,但是至今为止,海洋生物中最大的还是
乌贼,这种生物,简直可以大到无限制。」
那位将军和杰克上校互望了一眼,杰克来回踱了几步∶「将军,用飞机投掷深水炸
弹,自然是最妥捷的办法,但是如果炸弹的威力,足以炸死那苹乌贼的话,那麽,飞机
也不会保全了!」
那位将军沉吟着,未曾立即回答。
朱博士道∶「请恕我问一句,那架飞机之中,是不是有甚麽极其重要、非获得不可
的东西?」
杰克上校道∶「没有,只不过有三位科学家的尸体,必须打捞起来。」
当杰克上校那样回答朱博士的时候,我和方廷宝两人,互望了一眼。我们虽然没有
说甚麽,但是我们都明白,彼此的心中在想甚麽!
因为,在那架飞机中,重要的不是那三位科学家的尸体,而是我们要得到的那件东
西。
杰克上校也知道其中一位科学家,是带了一件东西来送给博物院的,但是也显然并
不以为那件东西有甚麽大不了,所以未曾提起。
朱博士摇着头,道∶「如果只是那样,我的意见是消灭那苹大乌贼,不理那架飞机
,那三位科学家反正已经死了,而那苹大乌贼,以后会造成甚麽祸害还不知道,至少目
前,已可以使这一带海域的渔船,根本一无所获,捕不到鱼!」
杰克上校吸了一口气,望着那位将军,那位将军皱着眉,沉默了大约一分钟,才道
∶「好,我去下命令!」
将军、杰克上校和林上尉走了进去,我和方廷宝仍然留在甲板上。
方廷宝低声道∶「这一次,柯克船长恐怕要失望了!」
我望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如果深水炸弹炸死了大乌贼,我们就甚麽也得不到
了?」
方廷宝没有再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摊了摊手,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
海面上很平静,船苹在海上,几乎静止不动,在那样的情形,望着美丽广阔的汪洋
大海,实在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
但是我却几乎对美丽的大海,视而不见,因为我心中只在想着那件东西,那来自路
南石林的一块石灰岩石,中间嵌着一苹金属球,那究竟是甚麽?
这件东西,如果被顺利地从海底捞了起来,自然可以慢慢研究,弄个水落石出,如
果它毁在深水炸弹之下,那麽,这究竟是甚麽,恐怕永远是一个谜了。
约莫在半小时之后,我们听到了飞机的轧轧声,接着,看到四架飞机,一起低飞,
然后,掷下炸弹,我们看到自海面升起了足有二十码高的水柱来,大约投下了十二枚深
水炸弹之多,而且,我们都可以肯定,一定已炸中那苹大乌贼了!
因为到后来,自海面升起的水柱,几乎全是乌黑色的,一大片海水,都变成黑色。
而且,那苹大乌贼,在受了伤之后,一定未曾立即死去,而在挣扎,因为那一地区
的海水,像是沸腾了一样地在翻动着,间中,还可以看到巨大的乌贼触需,翻出海面,
又迅速隐没。
足足过了半小时之后,海面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在那一段时间中,几乎所有的人,
都在甲板之上,遥观那千载难逢的奇景。
杰克上校站在我的身后,直到海面开始平静了下来,他才道∶「好家伙,卫斯理,
你说的是真话!」
我心中十分气恼,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在你的印象中,我是一个惯于说
谎的人。」
那位将军就在旁边,杰克受了我的抢白,显然十分恼怒,但是他却也不敢说甚麽。
方廷宝在一旁和林上尉讨论,他道∶「我以为要潜水下去看一看,如果飞机的残骸还在
的话,一定可以捞起来的!」
林上尉则道∶「我想不必了吧,不会有甚麽东西剩下来的了。」
但是方廷宝却还是坚持他的意见。我自然知道方廷宝为甚麽要那样,因为他如果能
找到那东西,又将那东西交到柯克船长手中的话,他一定会有很大的好处。
我向他们走了过去∶「上尉,我同意方先生的意见,而且,我准备和他一起潜水去
看个究竟。」
方廷宝略呆了一呆∶「卫先生,你好像并不适宜这项工作!」
我向他笑了笑∶「我一定要参加,我想你也一定知道我为甚麽要参加的原因!」
方廷宝深深吸了一口气,投有再说甚麽。
这时候,船队已继续向前驶去,到了确定的地点,海水中仍然有着残留的墨汁。
我和方廷宝都换上了潜水的装备,在下水之前,隔着潜水的铜帽,我和他互望着。
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神之中,有一种很阴险狠毒的神采。
方廷宝是一个胆小鬼,这一点,我曾和他一起经历危险,可以肯定。但是他一定也
是一个极其贪婪的人,要不然,在他的眼中,决不会显出那种狠毒的光芒。
一接触到了那种眼光,我知道除非我们在海底,甚麽也找不到,要不然,他一定会
在海中,对我不利!
如果是在陆地上,我当然不会怕他,但是在海中,他是一个第一流的潜水专家,他
要害我的话,再容易不过。我立即在心中警告自己,非要加倍小心不可!方廷宝在我的
逼视之下,转过头去,我先他下水,他立时也下了海,在海水中,我们相距不到两码,
一起向前面游了过去。
我们首先看到海底一个又一个深坑,但是却见不到那苹大乌贼的尸体。
那苹大鸟贼被炸中之后,一定仍挣扎游出了很远才死去的,它游了甚麽地方去,自
然难以揣测了!
然后,我们便看到了一截折断了的机尾,我们将带下来的尼龙绳,缚在那断机尾上
,用无线电话通知了水面,让他们把机尾系上去。
然后,我们看到了其馀的飞机碎片,有一苹座椅,正在浮脱海沙,向水面上升。
我们也找不到那三位科学家的尸体,方廷宝和我一样,几乎留意着每一块海底的石
头。
我和方廷宝,都未曾见过那件我们要找的石头,所以我们只好那样,而且,我已经
打定了主意,就算我发现了那块石头,我也决定不出声。
然而,对我来说,事情不幸得很,我和方廷宝,几乎是在同时,在一大片扭曲的机
身之旁,看到了一块长方形的木箱。
那苹木箱还十分完整,只有其中的一片木板,翘了起来,我和他一起向前游去,我
们同时看到,在那木箱之中,是一块柱形的石头∶我们找到了那块石头!
方廷宝比我游得更快,他立时到了那木箱之前,翻了一个身,孢住了那木箱,面对
着我。
我想趁他还未有所动作之前,就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可是我却已慢了一步,方廷
宝已经抽出了一柄锋利的小刀,而且,他一抽出小刀,就向我一刀刺了过来!
我在那刹间,实在不明白他如果在海底刺死了我,如何向人交代,但是从他出刀的
那一下狠劲来看,他的确想将我刺死。
我立时后退,方廷宝跟着追了上来。
在水中活动,他比我快得多,我立即被他追上,他拉住了我背后氧气筒的气管,我
翻转身,以双足用力蹬向他的头部。
他被我蹬得向后退了开去,但是在他后退之际,却也已割断了气管,大量气泡,迅
速上升,我用力向上升去,我必须在我还可以屏住呼吸之前,升上海面,不然我心死无
疑!
然而,我才升上了三四尺,方廷宝便拉住了我的双足,我一面挣扎着,一面抛开了
头罩,拉过了气管来,咬在口中,使我又获得氧气,那时,我和方廷宝纠缠成一团,他
手中的小刀也跌落了,而且,他的气管,也被我用力拉断,隔着头罩,我可以看到他那
惊惶失措的神情。
本来,我是完全可以任由他死在海底的,但是我却拉着他,一起向海面上升去,同
时,还帮他将头罩弄了下来,将断管塞在他的口中。
等到我们两人一起浮上了水面,我们都喘着气,我一手拉住了方廷宝的头发,一手
重重地在他的脸上拍着。方廷宝完全没有反抗的馀地,他给我拍了十七八下,我才停了
手,问他∶「你知道我为甚麽要打你?」
方廷宝半边脸已经红肿了起来,他连连道∶「我知道,你别再打了!」
我厉声道∶「像你这种人,我应该让你死在海底!」
方廷宝捂着脸∶「是我错了,柯克船长许我一大笔钱,我财迷心窍,请你原谅我!
」
这时,船上的人已看到我们升上了水面,是以有两艘快艇向我们驰来。在快艇还未
曾驶近之前,我冷冷地道∶「现在,你准备如何向柯克交代?」
方廷宝喘着气∶「我准备告诉他,甚麽也没有剩下,全给炸弹毁了!」
我略呆了一呆,因为在那时候,我也决定不下,是不是要将那东西还在海底一事,
告诉打捞人员。
照说,我自然是应该将在海底的发现,报告给杰克上校知道,而如果我那样做的话
,那东西就会被打捞上来,送到博物院去。
然后,柯克船长就会用种种方法,将那东西自博物院中弄出来。
我也不得不承认,根据柯克船长所说的一切,那东西确然有着研究价值,一个圆球
,嵌在石头之中,可能是三亿年之前留下来的东西,那对于一个有着强烈好奇心的人而
言,的确是一种诱惑。
然而,我只考虑了极短的时间,就决定让那东西继续留在海底。
我想弄明白那东西究竟是甚麽,但是我却绝不想再和柯克船长这样的人,发生任何
联系,我打算过得一年半载,等到柯克船长完全忘记这事了,我再来这里打捞那东西。
所以找立时又警告方廷宝∶「你要记得你自己所说的话!」
方廷宝连连点头∶「是!是!」
那时,有一艘快艇,已离得我们很近了,而我警告方廷宝的时候,话又说得十分大
声,我猜想艇上的一个警员,已听到了我的话。
(后来,事实证明,我的猜度没有错,那警员果然听到了我的话。一
我和方廷宝上了小艇,回到了船上,杰克上校忙道∶「怎麽了,发生了甚麽事?」
方廷宝望着我,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不管杰克上校信还是不信,只是道∶「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没有甚麽,我看,搜
索行动可以停止了,那架飞机,只剩下了一些碎片,根本没有打捞的价值了!」
杰克上校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我,过了片刻,才道∶「真的甚麽都没有了?」
我点头道∶「你自己可以潜水下去看看的。」
杰克上校转过身去,和那位将军商量着,将军显然也同意收队,我们由快艇登上了
直升机,先行回去,下直升机的时候,一大群记者围了上来,杰克上校、将军和那位海
洋生物学家,忙于应付记者,我和方廷宝两人,迳自离开。
当我和方廷宝分手的时候,我又重新提了一遍我对他的警告,方廷宝连声答应。
我看得出,方廷宝所以答应得如此毫不犹豫,一半固然是为了对我的忌惮,但是也
有另一半是对我的感激。因为他企图在海底杀死我,而我在有了杀死他的机会之际,却
并没有下手,反倒拉着他一起升上了水面。
方廷宝并不是一个坏得不可救药的坏人,我很相信他对我的解释,他之所以要害我
,全然是——柯克船长讨给他的报酬实在太大了,是以他才会出手的。财迷心窍,那是
人之常情。
和方廷宝分手之后,回到了家中,当我花了半小时左右,向白素描述那集大乌贼的
可怖情形之后,我已疲乏不堪,在一个热水浴之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我却是被一阵争吵声弄醒的,我首先听到白素的声音
,她在高声说话,她很少那样高声说话的。
她在道∶「太荒唐了,他一回来,就在家中,没有出去过,你们来找他干甚麽?」
我欠身生了起来,心中在想∶是甚麽人找我来了?白素为甚麽要那样激动?
接着,我就听到了杰克上校的声音∶「我们一定要见他,他涉嫌谋杀!」
我陡地一呆,看了看床头钟,我竟睡了十小时左右。
杰克上校说我「涉嫌谋杀」,我倒绝不放在心上,因为我一直在睡觉,人在熟睡之
中,是不会杀人的。
令我关心的是,甚麽人被杀了?何以有人被杀,我会有重大的嫌疑?
我立时披了睡袍,打开卧室的门,当我出现在梯口的时候,我看到杰克带了六七个
警员,而那些人,一看到了我,神情大是紧张,如临大敌!
我也立时知道,事情不是开玩笑,是以我忙道∶「杰克,我在这里,你也知道我决
不会杀人,何必那样大惊小怪?」
杰克昂着头,望定了我,我迅速地向下走下去,杰克一直望着我∶「你是唯一的嫌
疑人,这位警员,他听到你以死威胁死者!」
我向着杰克所指看去,他指着一个警员,我可以记得,那位警员,就是当我和方廷
宝两人,浮上水面之后,首先驾着快艇驶近我们的人。
我陡地吸了一口气∶「方廷宝死了?」
杰克有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并没有告诉你甚麽人死了!」
我只觉得怒意陡地上升,大喝一声∶「杰克,少卖弄你那种第三流的侦探术,告诉
我,方廷宝是怎麽死的,死在甚麽地方?」
在我的呼喝之下,杰克也显得很恼怒,他大声道∶「我来逮捕你,你有甚麽资
我踏前了一步,在他还来不及后退之际,我就一伸手,抓住了他制服胸前的皮带,
将他的身子,疾拉了过来。杰克的动作也十分快,他立时掣枪在手,但是他才一掣枪在
手,我就伸指一弹。
那一指的力道,不算是太大,可是恰好弹在他手肘的麻筋之上,令得他手一松,枪
「拍」地一声,跌在地上,被我一脚踢了开去。
其馀的警员,看到了这种情形,却呆住了,而我不等他们有任何动作,就大喝了一
声∶「杰克,你听着,不错,我威胁过他,但是我未曾杀死他!」
杰克怒不可遏∶「你们两人,在海底显然曾发生过打斗!」
我道∶「是的,但方廷宝活着浮出水面的,你也曾见到!」
杰克立时道∶「可是,他和你一起离开机场的,离开机场之后不到一小时,他就死
了,被一柄利刃刺进了心脏,死在一条冷僻的巷子中。」
当时,我的脑中极之紊乱。当然,我不曾杀人,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要证明我未
曾杀人,最有力的证据,自然是找出凶手来。
然而,谁是凶手呢?
可能是陈子驹,可能是柯克船长!不论怎样,方廷宝的死,和柯克船长一定脱不了
干系。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之际,我松开了手∶「走,我带你去见柯克船长!」
杰克上校本来满面怒容,在我将他松了开来的那一刹间,我看到他挥着手,像是想
叫那几个警员涌上来,将我逮捕。
但是,当我一讲出了「柯克船长」的名字之际,他的神情陡地变了,变得惊愕无比
,而他扬起的手,也僵在半空之中不再动。
他在呆了一呆之后∶「甚麽?你要带我去见甚麽人?柯克船长?」
我道∶「是的,柯克船长,他匿藏在市中。我还可以告诉你,方廷宝受他收买,我
曾告诉你,柯克船长也准备打捞沉机,但因为警方有了准备,他无从下手,所以了买通
了方廷宝这样的潜水专家。」
杰克上校在不由自主地喘气∶「原来你和柯克船长也有联络!」
我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要是再那样夹缠不清,我不会再帮你忙,由你将
我带回去,一个最普通的律师,就可以替我洗脱罪名,究竟怎样,由你自己去决定吧!
」
当我说出了那一番话之后,杰克上校的态度,显然软了下来,他考虑了片刻∶「如
果你能带我们找到柯克船长,那麽对于方廷宝的死因,自然会有进一步的了解。」
我回头对白素道∶「拿衣服下来给我换,不然,上校会以为我会趁机畏罪潜逃!」
白素没有说甚麽,走上了楼去。
本来,我绝对没有打算将柯克船长在本埠一事,告诉警方。我没有那样的打算,柯
克船长也相信我不会,以柯克船长的地位而论,他对我付出那样的信任,绝不是一件简
单的事。
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方廷宝死了!而方廷宝之死,十之七八,可能死在柯克船
长之手,我甚至还想到了方廷宝的死因,我的猜测是,因为方廷宝遵守着对我的诺言,
不肯将在海底发现了那东西的实况告诉柯克船长,是以才招致了死亡。
杰克上校仍然呆望着我,我大声道∶「别呆立着,我这里有电话,快调大批便衣人
员,去包围商业区的大厦,并且密切监视其中一间打捞公司的出入人员,不然,我
们可能甚麽人也见不着。」
杰克略呆了一呆,他这个人,虽然有着过分的自信,但是在紧要关头,倒还是肯听
别人的意见,他立时拿起了电话,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
十分钟后,我和杰克上校一起出了门,三十分钟后,我已推开了陈子驹那家打捞公
司的门。
而在我们登上楼之前,我看到至少有过百名警方人员,守在这幢大厦的四周和走廊
上。我自然也知道杰克上校这时的心情,如果他能够捉到柯克船长的话,那麽,他立时
就可以成为国际知名的人物。
当我推开门,和杰克一起走进去的时候,公司的职员,都以极疑惑的眼光,望着我
们,将近十个警员立时涌进来,杰克大声道∶「都留在原来的位置上,谁也不准随便乱
动!」
看到了那样的阵仗,众职员不禁相顾失色,我已直趋陈子驹的办公室门口,我还未
曾去开门,门便已打了开来,陈子驹探出头∶「甚麽——」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看到了我,看到了在他公司中的那些警员,他的面色变了。
陈子驹立时要缩回身子去,但是我却立时扣住了他的手腕,一脚踢开了门,将他推
进了他的办公室之中。
杰克立时跟了进来,陈子驹挣扎着∶「这是怎麽一回事?你们干甚麽?」
杰克冷冷地道∶「我们来捉人!」
陈子驹道∶「有拘捕令麽?你们怎能乱闯进来?」
我冷笑一声∶「陈先生,别拖延时间了,告诉你,甚麽都没有用,整幢大厦全被包
围了,或许你有神秘的通路,但是柯克船长一定走不了!」
陈子驹的面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立时提高了声音,叫道∶「船长,出来
吧。」
我知道柯克船长这种人的性格,他一直以为是没有甚麽人可以找得到他的,但一旦
到了他发觉已被人找到的时候,这种人,也绝不会作无谓的挣扎。
那时,已有几个警官在开始寻找办公室中的暗门,但是我只叫了两声,一道暗门,
就打了开来。
当暗门打开之际,气氛真是紧张到了极点,连杰克上校手中的枪在内,至少有十柄
枪,对住了暗门。可是柯克船长却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看他走出来的那种样子,像是
他走进了一间全是老朋友在聚会的房间。
他在暗门口,略站了一站,望着我∶「卫斯理,我为你感到羞耻。」
我自然明白他那样说是甚麽意思,他指我带着警员来找他。
虽然,带着警员来捉拿柯克这样的犯罪分子,绝不是甚麽有愧于心的事,但是在柯
克这种人而言,他却另有一套想法,他这时那样说,自然是在讥嘲我不够「江湖义气」
和出卖了他!
即使是根据他的思想逻辑,我也不甘心被他讥嘲,我立时道∶「你才应该脸红,船
长,你杀了方廷宝!」
我的话才一出口,我就知道,我的估计,一定是出了差错了!
因为柯克船长的脸色,陡地一变,他显然是直到此际,才知道方廷宝的死讯,不然
,他是决不会有那样神情的。他甚至没有说甚麽,只是呆了约莫十秒钟,才道∶「谢谢
你来告诉我这个不幸的消息,你是为了方廷宝的死,才带他们来找我的?」
我在那一刹间,倒真的有点难以回答了!
的确,我是因为方廷宝的死而带着杰克上校来找他的,但现在,方廷宝的死,显然
与他无干!
第七部∶嵌在岩石中的金属球
只不过杰克上校却不理会这些,他已然走了过去,替柯克船长加上了手铐。柯克船
长一点也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道∶「上校,是用那麽大的阵仗,来对付一个只犯了非
法入境轻微罪行的人,未免太过分了吧!」
杰克上校陡地一呆,立时向我望了一眼。
的确,柯克船长并没有在本埠犯甚麽案,将他解上法庭,大不了是非法入境而已。
但是,事实上,柯克船长当然不会那麽轻松,在他非法入境的罪名成立之后,他立即会
被引渡到其他的地方去受审。
我立时道∶「对于方廷宝的死,你有甚麽意见?」
柯克船长道∶「一点意见也没有,我一直在这里等着,还记得我和你约定过,我等
你来邀请我一起参加打捞工作?」
我立时向陈子驹望去,陈子驹愤然地道∶「船长一直在我这里,我也早劝过他,别
相信你,他却以为你不会做老鼠一样的事。」
我双手紧紧握着拳,方廷宝不是柯克船长杀的,而我却带着杰克上校来到了这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杰克上校∶「上校,没有我的事了?」
杰克紧皱着眉∶「不行,你仍然是杀害方廷宝的嫌疑人!」
我一肚子闷气,本就无处发,听得杰克那样讲法,我立时大声吼叫了起来∶「如
果你要寻找真正的凶手,你就得放我走。」
杰克呆了半晌,才道∶「可是你得每天向警方报到。」
我没有再理睬他,自顾自大踏步走了出去,我的心中,烦乱到了极点,以致我几乎
不知道如何出了那幢大厦的,而等我的情绪渐渐平定下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是站在
一家珠宝公司的橱窗之前。
我可能已在那珠宝公司的橱窗之前,呆呆地站了好久了,是以珠宝公司门口的守卫
,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望定了我。
我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我要去找杀方廷宝的凶手,可是我该从何处着手?
我走过了几条马路,又在一个橱窗前,停了下来,我的心中仍然十分乱。
这一次,当我停下之后,自橱窗玻璃的反光中,我看到有三个人,站定了脚步,望
着我,而他们在经过了一番交谈之后,其中一个人,向我走来。
当那人渐渐走近我之时,藉着玻璃的反光,我已可以将他看得十分清楚,他是一个
面目极其普通的普通人,像他那样的人,你每天可以在路上碰见一千个一万个,而绝不
会留下甚麽印象。
那人来到了我的身边,停下,也作看橱窗模样,我已可以肯定他一直在跟踪着我,
而这时他还在装模作样不开口,我冷笑一声∶「朋友,有甚麽事,说!」
那人显然料不到我会突然开口的,而我也预料着他会大吃一惊。
可是,他却仍然是那麽镇定,像是甚麽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只不过略扬了扬眉,来
表示他的惊讶。
从他的这种反应看来,他毫无疑问,是一个受过极其严格的特种训练的人物!
他立时沉声道∶「卫斯理先生?」
我道∶「我可以拿出身份证明来,供你检阅。」
那人一点也没有发笑的意思,他只是道∶「请问,你是不是愿意和一个人见见面。
」
我略呆了一呆,这时,我已约略有点料到这个人,和另外两个,站在离我不远处的
是甚麽人了,他们一定是柯克船长说及的某国特务口
而这个特务如此说,显然是他们的头子,要和我见面,我缓缓地道∶「除了特务头
子之外,甚麽人我都愿意见,这样的答覆,满意麽?」
这一次,那人不能再维持镇定了,他的神色略变了一变,那自然是因为我一语道破
了他的身份!
他后退了一步,另外两人,立时向前走来,我立即又道∶「如果用强迫的手段,我
更不去!」
那人忙道∶「绝不是强迫,只是请你去!」
我冷笑着,这时,一股极度的厌恶之感,自我的心底升起∶「你们何必对我那麽客
气,你们已杀死了三位世界知名的科学家,又杀死了方廷宝,为甚麽要对我那麽客气?
」
那人像是全然无动于衷地道∶「卫先生,请原谅,我们只知道奉命行事。」
我狠狠地瞪着他们∶「那麽你们是三条狗,好,狗主人在哪里!」
那三个人仍然一点也不恼怒,那人道∶「请跟我们来,就在不远处。」
这里是闹市,我很难设想某国特务的高级人员,会在闹市之中有据点。但是,当我
看到这三个人中的一个,伸手不断在腰际的皮带扣上按着的时候,我也明白了,他是在
通知也们的上司,到这里来。
我们沿着马路,走出了不到五十码,一辆房车在我们身边停下,车门自动打开,车
中有人道∶「卫先生,请上来,我们只不过谈谈。」
我毫不考虑就登上了车,车子由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司机驾驶,车后,坐着一个矮个
子,面目也很平常,笑容可掬,看来十足像是一个小商人。
我一上了车,车就向前驶去,那小商人模样的人道∶「请放心,车子只在闹市之中
兜圈子。」
我道∶「我们说话,大可不必兜圈子,是你们杀死了方廷宝?」
那人道∶「这话得从头说起,我们委托柯克船长做一件事,但是柯克船长却出卖了
我们!」
我并没有出声,那人又道∶「柯克船长出卖我们,和你接头的详细经过,方廷宝都
对我们作了报告!」
我的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人实在太下流了,方廷宝一方面是柯克船长的人,然而
,他同时却又受了某国特务的收买!
我仍然不出声,那人又道∶「方廷宝潜水回来之后,我发现他又想出卖我们,卫先
生,我们只不过处置了一个叛徒,你不必紧张!」
我道∶「方廷宝不会叛变你们!」
那人道∶「他竟编造了一个荒唐透顶的故事,说甚麽有一苹大乌贼伏在飞机上,而
当深水炸弹,炸死了那苹大乌贼之后,海底除了零星碎片之外,就甚麽也没有剩下了,
这样的故事,骗得了谁?」
我呆了片刻,不禁叹了一口气。方廷宝没说出我和他同时在海底发现了那东西,是
为了遵守诺言,还是为了别的原因。这一点,方廷宝已经死了,自然也无法求证了。
但是,那人所说的「荒唐的故事」,却千真万确。我在叹了一声之后∶「你错了,
方廷宝所说的一切,是真的!」
那人瞪大了眼睛∶「真的?你要叫我相信,真有一苹那样大的乌贼?」
我道∶「是的,这一点,我相信报上立刻就可以有消息,你的手下,也应该查得出
,的确出动过飞机,投掷过深水炸弹。」
那人呆了一呆∶「那麽,在海中,我们要找的东西,真的已不存在了?」
那人终于问到正题上来了,他这个问题,我实在十分难以回答,因为我已经知道,
方廷宝死在他们的手上,而且,他们为了要得到那东西,曾经做了不少工作,谋杀了三
个着名的科学家,还和臭名昭彰的海盗,柯克船长合作,如果我只是简单地回答一声「
没有」,他们一定不肯就此干休,那麽,我就有可能死在他们的手中,步方廷宝的后尘
!
我迅速地转着念,而且也立即决定,装着甚麽也不知道,是以我只是呆望着那人∶
「你们要找的?你们要找的东西是甚麽?」
那人立时现出十分不耐烦的神色来∶「卫先生,你是知道的,全知道的!」
我仍然摇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而当我在继续装成甚麽也不知道之际,我知道,我可能已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因
为如果对方得到我简单的回答,说是根本未曾看过那东西,那麽,他可能不相信,但却
也只能心中疑惑。但现在我那样抵赖,如果对方确知我知道内情,那麽,这就糟得很了
。
果然,当我表示我不知情之后,那家伙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拉长了脸∶「我
们以为你是痛快的人,怎知道你比方廷宝还要讨厌!」
我心中很恼怒,但是我却也无法发作,因为这时,我正在他们的手中。
我只是闷哼了一声∶「我不明白你在说些甚麽!」
我既然一开始便已决定否认一切,自然不能再在半途更改,只好一直否认下去,这
时,连我自己也听得出,我的声音,显得十分尴尬。
那人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你为甚麽人工作?」
我立时道∶「我不为任何人工作。」
这句话,由于是实情,是以说来,倒也理直气壮。
那人又道∶「你如果不为任何方面工作的话,那麽,我劝你别和我们作对了┅┅」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你敌不过我们的,而且,那东西到了你的手
中,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呆了半晌,那家伙的态度虽然嚣张,样子虽然可恶,讲的话也极其不中听,但是
我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讲的,乃是事实。我无法和他们作对,他们是遍布全世界的特务
组织,我怎能和他们作对呢?
但是,那人也犯了一个错误,他如果以为我就此便会向他们屈服,那也大错特错了
。
我考虑了一会∶「我无心与你们作对,但是你们和柯克船长一样,都想要我的帮助
,而找到一样东西,可是却又不肯说出那是甚麽东西来。」
那人望着我,他想在我神情上看出我的感觉来,那是一件枉然的事,我就算心中慌
张,面上也不会显露半分的。他道∶「那是一件很奇特的东西,为了要得到它,我们已
做了不少工作,但是到手之后,究竟有甚麽用处,却也难以肯定!」
我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一件有用的东西,你们肯花那麽大的功夫麽?」我故意压
低了声音∶「那是甚麽?是不是能够刹那间毁灭全世界的武器?」
那人给我弄得有点啼笑皆非,但是这个特务头于,究竟不愧是有办法的人,他笑了
笑∶「卫先生,我们既然见了面,而你又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尽管你不肯说实话,但
是我却不能不坦白,我告诉你,对于那东西,我们也只知道一点点。」
我不置可否,也不表示我很想知道那东西究竟是甚麽,虽然我心中极想知道。
我记得柯克船长说过,他说,他对那东西究竟是甚麽,还不甚了解,但是他相信某
国特务,一定知道了不少,现在那人这样说,和柯克船长的说法,恰好吻合。
那麽,他是不是会讲给我听,有关他们已知那东西的资料呢?
我不出声,那人继续讲下去∶「那是一件十分奇异的东西,我想先让你看看它的外
形!」
他伸手,按下了椅背上的一个钮,弹开了一扇门来,那地方,本是豪华房车的一个
酒格,但在那人的车子上,里面却是一个小小的文件柜,他在柜中抽出了几张放得相当
大的照片来,交在我的手中。我在接过照片之前,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
至少那人直到如今为止,还是在遵守着诺言的,因为车子只是在闹市中打着转。
路上的人、车都很拥挤,但是我在这辆车中,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中一样!
我接过了照片,那人道∶「这几张照片,还是那东西在一个富翁家中陈列时,我们
的人拍下来的,请你注意那苹露在石外的圆球面。」
我仔细地看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东西的照片,然而我对这东西,却一点也不陌
生,因为柯克船长曾向我详细地描述过它的外状。
那东西真和柯克船长描述的一样,一条长条形的石笋,有大约六分之一的球体,露
在外面,即使是在照片上,也可以看到,那球面是光滑细致的金属,那绝不会是天然的
东西。
那人的手指,指着那个球面∶「我们对石头没有兴趣,重要的是那个圆球。」
我仍然不出声,那人又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对于这个圆球,我们所知不多,但
是已知道它有极强烈的磁性反应,强烈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我一样不出声,心中却在想,关于这一点,柯克船长也已经向我说过了。
那人又道∶「关于那个圆球,我们的人,费了很大的心机,才刮下了一点屑未来,
经过化验——」
他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我登时紧张了起来,但是我仍然未曾出声,因为我知道
那人一定会继续说下去的。果然,他在略停了一停之后,叹了一口气∶「我们竟不知道
那是甚麽东西。」
我实在忍不住不发问了∶「你是说,那是一种地球上所没有的金属?」
那人望了我一眼∶「我要修正你的话,那是地球上没有的东西,因为我们甚至不能
肯定它是不是金属。」
我皱起了眉,自照片上看来,露在石外的那球体,有着金属的光辉,它毫无疑问,
应该是金属。然而这时,我却也没有理由不相信那人的话。
那人续道∶「我们的科学家费了很多功夫,只能假定这些粉末的性质,和石墨有一
点类似,但是它的性质却十分稳定,地球上似乎还没有性质如此稳定的物质,或者说,
还未曾发现。」
那人微微叹了一声,才又道∶「现在你该知道,我们为甚麽亟想得到那东西了?」
我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我有点不明白,为甚麽当那东西在那富翁家
的大厅,作为摆设的时候,你们不下手?」
那人摊了摊手∶「那时,我们还不能肯定这东西是不是有研究价值,而当我们肯定
了这一点的时候,它已经决定交给齐博士了。」
我冷笑道∶「据柯克船长说,你们曾企图出高价购买,但遭到了拒绝。」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的确是,卫先生,现在你已不能不承认,你对那东西是
早已知情的了吧?」
我呆了一呆,我在无意中,已经推翻了我以前的一切否定,那使我感到相当尴尬,
但是我却仍然绷住了脸,一声不出。
那人又吸了一口气∶「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和方廷宝一起潜入海底,是不是见
到了那东西。」
那人的这一个问题,以十分严重的语气,提了出来,我知道,如果不小心回答的话
,那人一定不会再对我如此之客气的了。
我略想了一想,才道∶「我想我不必瞒你,当深水炸弹赶走了那苹大乌贼之后,我
和方廷宝,再度下水,的确是为了想发现那东西。」
当我讲到这里的时候,那人欠了欠身子,现出十分关注的神情来。
我立即又道∶「但是我们失望了,连续爆炸的深水炸弹,威力太大,飞机也被炸成
了碎片,三位科学家的尸体,不知所终,我们甚麽也没有发现。」
那人的面色很阴沉,一声不出。
我又道∶「所以,你们以为方廷宝叛变了你们,而将他杀死,是十分不智的错误行
为。」
那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车子仍在市区之中,兜着圈子,我略挺了挺身∶「我想,我
应该下车了!」
那人却并不示意司机停车,只是缓缓地道∶「我还会来找你,希望你考虑一下。」
我已经决定不将在海底看到过放到木箱中的石头一事对任何人说。在海底看到过那
东西的,只有我和方廷宝两人,现在方廷宝已死了,只要我不说,就决不会有人知道这
件事。
所以我道∶「我没有甚麽可以考虑的,事实上,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如果我
在海底发现了那东西,一定早已将它弄上海面来,不会仍让它留在海底。」
我讲的话,在情理上,十分可信。
不过那人仍然抱着疑惑的态度∶「或许,你准备留着,自己来研究。」
我不得不佩服那特务头子的推测力,因为我的确是想那样做的。但是我却立即道∶
「你想想,以你们国家的科学水准,尚且不能弄明白那是甚麽,我个人有甚麽力量,可
以独立来研究这东西?」
那人点了点头,看来,他对我是信任得多了,他用手指,在和司机隔开的玻璃之上
弹了一弹,车子驶到路边,停了下来。
车子一停,那人便道∶「再见,卫先生。」
我开车门,跨下车的时候道∶「先生,我倒不想和你再见了。」
那人笑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再见面,那得看你今天和我讲的,是不是全是实话。
」
我没有再说甚麽,下了车,走上了行人道,当我再转过身来时,那辆车子已经驶走
了。
那时,我的心中十分乱,我对那东西,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其一,那东西百强烈
磁性反应,其二,是那圆球的构成物质,因某国科学之进步,尚且研究不出那是甚麽物
质。
我呆立了一会,才慢慢向前踱去,由于我心中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想着事,是以在不
知不觉间,已来到了离我住所不远之处,我又停了停,停在街角,当我继续向前走去的
时候,一个高级警官,自车上跳下,向我疾奔了过来。
我站定了脚步,那高级警官直来到了我的身前∶「卫先生,上校请你去。」
我皱了皱眉∶「我才和他分手不久。」
那警官道∶「是,但是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卫先生,请你立即登车。」
我跟着那警官,上了那辆警车,警车上有七八名警员在,我才一上车厢,那警官便
关上了车门,那使我呆了一呆,然而更使我发呆的事,还在以后!
我那时还弯着身,未曾坐下来,就看到三五个警员,一起用手枪对准了我!
就算是一个白痴,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也可以知道事情是大大不对头了!
但是,在那一刹间,我还只当事情有了甚麽突变,易于冲动的杰克上校,又将我当
作敌人了。
然而,我却料错了,就在那一刹间,一个一直背对我的警员,转过头来,向我微笑
着,当我看到了那警员的面孔时,我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警员」竟是柯克船长!
那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柯克船长被杰克上校带走了,那是我亲眼目睹的事,就
算柯克神通广大,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是以一时之间,我实在是呆住了,我一生之中,不知经历过多少稀奇的事,但是却
以现在这一件最为不可能了!然而,事实毕竟是事实,柯克船长望着我,笑着,已开了
口∶「感到意外,是不是?」
他已开了口,他是柯克船长,那已是没有疑问的事情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
了下来。我一坐下,立时有两柄手枪,抵住了我的腰际,而警车已然向前疾驶而出。
我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你是怎麽逃出来的,我真不明白。」
柯克船长「哈哈」笑了起来∶「你们太低估我的力量了,我的力量,无远弗届,这
里警方,也有我的人,当杰克想解我回去的时候,我就命令我的人发难,现在,上校还
在那家潜水打捞公司的秘室之中,大发雷霆,只怕他要很久才能出来!」
我又深吸了一口气,柯克实在是一个难以用一般形容词去形容他的犯罪分子,他竟
做了一件那样惊人的事,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柯克船长又道∶「自然,杰克上校有人作伴,大约有七个警员陪着他,而现在在这
里的,全是我的人,你不必想反抗!」
我略略看了一下车厢中的情形,我实在是没有反抗的馀地,我只好问道∶「你准备
带我到哪里去?」
柯克搓着手,他现在,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是以他的神情,也非常得意,他道∶
「我是从海上来的,当然回海上去。」
我吃了一惊,忙道∶「我可不是从海上来的。」
柯克船长大笑了起来∶「放心,我不会逼你做海盗,但是你一定要带我到那东西所
在的地点,只要我能找到那东西——」
一等他讲到这里,我便大声道∶「我根本没有发现那东西!」
柯克船长根本不理会我的话,他只是冷冷地道∶「那麽,你将要沉在海底了,真可
惜,你美丽的妻子,等不到你回来了!」
我又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万恶不赦的海盗,他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他是在以杀
我作为威胁,要我带他去找那东西!
第八部∶剖开圆球的意外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再否认我未曾在海底见过那东西,也是枉然,我只好问他∶「
你如何这样肯定我一定在海底见到了那东西?」
柯克笑了一下∶「我早知道方廷宝出卖了我,你和方廷宝一起下水,如果你们在海
底发现了那东西,方廷宝一定会在海底害你,而你们两人,在极狼狈的情形之下,浮出
海面,杰克这傻瓜,可以相信你们只在海中发生一点小意外,我不同,我知道在海底曾
发生了甚麽!」
柯克在讲着,我一声不出。
等到他讲完了,我叹了一口气∶「船长,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推理本领,好了,我带
你去!」
从警车的车窗外望去,车子已经驶上了往海滩的公路了,接着,警车驶出了公路,
在一条高低不平的小路上驶着,直达海边。
陈子驹也走出来,他站在海边,有一艘船停在海边,我已不是第一次看到那艘船,
我第一次和柯克船长会晤,就是在那艘船上。
我是被几个警员押着下来的,直趋海边,登上了那艘船,当我站在甲板上的时候,
看到那辆警车,在那警官的驾驶下,以极高的速度,冲向海中,在快到海边时,那警官
纵身自车中跳了出来,而车子继续向前冲去,直冲到海水之中,转眼之间就沉没。
所有的人全上了船,船立时向前驶去,我被押进了驾驶舱,停在一张桌前,桌上铺
着海图,柯克道∶「请你指出地点!」
我苦笑了一下,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我几乎无法应变。
我本来的计划是,在回到家中之后,至少在三个月之中,当作甚麽事也未曾发生过
一样,然后,等事情冷下去之后,再到海中去找那东西。
在我的计划中,柯克船长至少会在监狱渡过三年五载。
可是柯克船长却像是变魔术一样,突然冒了出来,我的计划自然也完全无法实行了
!
我望着海面∶「船长,我声明在先,我对于这件事已完全不感兴趣,当你找到那东
西之后,我一定要回去,你得先答应我。」
柯克船长道∶「你不和我一起研究?」
我大声道∶「我决不和你这种人一起,做任何事,那怕这苹圆球之中,会有仙女跳
出来,我也不感兴趣!」
听我说得那麽坚决,柯克船长也不禁呆了半晌,他才冷笑着∶「我倒认为,从我们
见面起,直到现在,我的行为,并没有甚麽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的手指在海图上移动着,然后,指出了我记得的地方,驾驶的船员,立时照我所
指的方向,向前驶去,在那时候,我只感到十分疲倦,而且,还感到有一点昏眩,我实
在想休息一下。
我后退了几步,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
我之所以感到疲倦,当然不是生理上,而是心理上的疲倦。因为我在和柯克船长的
交手过程之中,几乎是没有一次占上风的。
最后,我带人去找柯克,是以为柯克杀了方廷宝,当我知道自己料错的时候,心中
已有着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何况忽然之间,又有了那样的变化!
我坐着,以手撑着头,闭上了眼睛,对于四周围发生了甚麽事,根本不加理会。我
只听得柯克船长问了我两次,问我到时是不是想下水,但我却没有睬他。
我至少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不变,足有一小时之久,才觉出船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
当我抬起头,睁开眼来时,只见已有四个人,换上了全套的潜水装备,站在船舷。
船终于完全停下了,那四个人相继跳进了海中,柯克船长以一种十分异样的神情望
着我,我给他望得更不舒服,忍不住道∶「你放心,我绝不是一个不肯承认失败的无赖
,我所指的地点是正确的!」
柯克船长用很低的声音道∶「希望那样。」
正在这时,无线电通讯仪中,有了讯号声,柯克忙转过身去,按下了一个掣,有声
音传了出来,道∶「地点正确,我们看到了一些飞机的碎片。」
柯克回过头来,向我笑了一下。
接着,又有另一个人的声音道∶「我看到了一条大到不可思议的乌贼触需。」
我道∶「告诉他们,那东西是在一块岩石的旁边。」
柯克船长照我的话说了,过了不到五分钟,便听到有人道∶「船长,找到了,在一
个木箱中。」
柯克船长的神情兴奋之极,他不由自主地挥着手∶「快将它带上来,快!」
我站了起来∶「船长,是实现你诺言的时候了,请下令给我一艘快艇,我自己会回
去。」
柯克望着我∶「我已经找到那东西了,你难道连看都不想看一看?别忘记,那东西
可能是你一生之中所见过的最奇特的东西!」
柯克船长的话,自然有着极强的诱惑力,但是我在心灰意冷之馀,这样的诱惑,对
我也不起作用了,连我自己也有点奇怪,我竟能立时拒绝,毫不考虑,或许,那是因为
我很少遭到那样的失败,而这样的失败,使我心理遭到了莫大打击的缘故。
我立时道∶「不,我不感兴趣!」
柯克船长又望了我片刻,才向一个船员道∶「好,给他一艘燃料充足的快艇!」
那船员答应了一声,立时走了出去,我也跟着来到了甲板上。
当我来到了甲板上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潜水人,托着那木箱,浮上水面来了。当我
看到了这样情形之后,我不由自主,停了一停。
这时候,柯克船长也来到了甲板上,他以极其兴奋的语气叫着∶「快,快一点!」
在经过了如此的曲折之后,那东西终于被他获得,他的兴奋,自然大有理由。而我
心中的沮丧,也正好和他的兴奋成正比例。
我站了一分钟左右,两个潜水人已到了船边,那苹木箱也已由船上的船员,扯了上
来,我已准备跨下快艇去了,柯克船长突然大声叫着我的名字∶「你不要看一看那神秘
的东西?」
我跨下去的一苹脚,僵在半空之中。
在刹那间,我的心中,着实矛盾得可以。我的的确确,不愿意再和柯克船长在一起
,但是,看一看那东西,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又有甚麽关系呢?
柯克船长又道∶「我已经答应让你离去,你不在乎多逗留几分钟吧?」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我无法不承认,好奇心太强,是我的最大弱点。虽然,无数有
趣的事,也是因此而来,但是无数的麻烦,又何尝不是由此而来?
我缩回了脚,转过身来。柯克船长已经推开了两个船员,来到了那木箱之前,俯身
用手,用力扳开了木箱,那根石笋,已呈露在我们的眼明。
但是要等到柯克船长,将石笋翻了过来。我们才看到那露在外面的球面。
那是一种暗哑的银白色,任何人一看到这种色泽,必然联想到金属。可是,据那特
务头子说,那并不是金属,我本来是决定站立着不动的,但这时,在看到了那个球面之
后,我就不由自主,向前走去。
柯克船长的神色更兴奋了,他俯身用手抚摸着那灰白色的球面,涨红了脸,叫道∶
「拿锤子来!」
我忙道∶「你要干甚麽?」
柯克船长抬头望了我一眼∶「自然是砸碎石头,将这球取出来!」
我还来不及表示我的意见,一个船员,已将一柄沉重的铁锤,交到了柯克船长的手
中。
那时,我的心中十分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我的意见才好。
我现在就站在这根来自路南石林的石笋之前,而且,事实看来,再明白不过,这苹
圆球,绝不是用手工镶嵌进去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圆球本来一定是深藏在石
头的内部,由于石头的风化,那个圆球才现出了球面来。
要明白那个圆球中有着甚麽秘密,自然得将石头打碎,将它完全取出来。
可是,当柯克举起巨锤,向下击去的时候,我心中总有一股十分异样的感觉,我感
到柯克船长的行动是在破坏,而不是在建设。
可是,那种感觉,存在于我的心中,却又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我无法具体地说出
我的感觉来,是以在刹那间,我只是叫道∶「小心些!」
「砰」地一声响,柯克船长的第一锤,已然击下去。
他的臂力相当强,而石笋的质地,本来就不是十分坚硬,是以一锤击了下去,石屑
四飞,可以看到的球面已经更多了!
柯克船长伸手去抹石屑,他显得更兴奋了,第二锤又重重击了下去。
那一锤奏效更甚,将那根石笋,击得断成了两截,那圆球已有大半露在外面了。
柯克船长敲下了第三锤,锤和石头才一接触,那苹金属圆球,便自石中,滚了出来
,柯克船长几乎是向着那苹圆球,直扑过去的,他抱住了那苹球,捧了起来,看他的神
情,像是饿极了的人,捧住了一个大面包。
他的双眼紧盯在那苹圆球,突然之间,他叫了起来∶「天,这上面有文字!」
看到那苹圆球离开了石头,本来我的心中,又已经决定,我离开的时候,应该到了
。
然而,柯克船长那一下惊喜交集的呼叫声,却又将我留了下来。
我看到柯克船长抬起头来,向着我叫道∶「你快过来看,这上面有着文字,那好像
是中国字,你快过来看看!那是甚麽!」
我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我甚至未曾考虑过,就大踏步向前走了过去,柯克船长
仍然双手捧着那圆球,只不过略向我伸了伸。
我也看到了,柯克船长并不是大惊小怪,那圆球上的确刻有文字,而且,看来也像
是中国字,但我却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中国字——不是任何时代的中国字。
字一共有两行,很小,很精致,镌刻得很深,一个一个,数了一数,一共是二十二
个字。
当我仔细地看着那些文字之际,柯克船长的确是显得很焦急,他不住问道∶「甚麽
字,说些甚麽?这圆球是甚麽东西?」
我摇了摇头,道∶「你问我也没有用,我不认识这些字,它们不是中国字。」
柯克船长的知识的确不凡,他道∶「或许那是中国古代的甲骨文?」
我仍然摇着头,道∶「不可能,我是中国人,对中国文字的沿革,也有过一定的研
究。我可以肯定,这不是中国任何时候的文字。」
阿克船长又道∶「或许,那是印度的梵文?」
我皱着眉头,这二十二个独立的文字,自然也不是印度的梵文,它每一个字,看来
就像是一幅精细的图画,笔划有粗有细,但是却安排得极其均匀有数。
中国的文字组织上已经可说是无懈可击的了,但是比起这金球上的二十二个字来,
却还是瞠乎其后。
阿克船长得不到我肯定的回答,但是他却一点也没有显出失望的神色来,他大声道
∶「你看,我没有料错吧,现在便可以肯定,地球上早在几亿年之前,就有过高度的文
明,当时的人,能制造出这样的圆球来,就像是┅┅就像是┅┅」
柯克船长挥舞着那圆球,我问道∶「就像是甚麽?」
柯克船长高兴地笑了起来∶「就像是我们现代人,在每一次世界博览会的时候,将
现代文明的一切资料,放在一苹不锈钢的球中,埋到极深的地下去一样。我认为,在这
苹球的内部,也有着同样的,三亿年之前,地球人的文明的一切纪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柯克船长的譬喻,十分恰当。他捧着那金属球,向船舱中走
了进去∶「来,让我们把它剖开来,我不相信你不想知道,我们上一代的人是如何生活
的。」
我不等他的话讲完,便已跟在他的后面,一起走进了船舱之中。
因为那发现实在是太诱人了。柯克船长口中的「上一代人」,并不是我们一般所说
,和我们这一代,相隔只有三二十年的上一代。
这「上一代」,和我们相隔,有几亿年。
地球的寿命,已经假定为四十五亿到六十亿年之间,而人的出现,或者说生物的出
现,却只不过几十万年的历史,和地球的寿命相比较,实在微不足道。
那麽,是不是我们所知的生物出现之前,地球上的确已曾经出现过人?这些人,如
果曾在地球中生活过,那麽,他们是如何灭绝的?
我在跟着柯克船长走进船舱中的时候,心中的疑问,此起彼伏,脑中只是「轰轰」
的一阵乱响。
柯克船长将那圆球,放在桌子上,他的手下,已经推来了一座精巧的金属刨床。
我直到这时侯,才定了定神∶「船长,你就在这里,便准备将它剖开来?」
柯克道∶「自然,你看,我甚麽都准备好了,我知道,我要得到这苹金属球,就没
有甚麽力量可以阻止我,我一定会得到的!」
我并没有再说甚麽,因为柯克船长已经将那圆球,牢牢地夹在那刨床上,接上了电
流,拉下装有锋利刨刀的杠杆,将刨刀接近那圆球。
当锋利的刨刀,和那圆球接触之际,刀锋毫无困难地,就陷进那圆球之中。
我怪叫道∶「小心些,如果你肯定球中藏有值得我们研究的东西!」
柯克船长∶「我会小心的!」
他果然小心地操作,他转动着那苹圆球,让刨刀陷进去大约半寸左右,团团切了一
周,才抬起头来。
他道∶「我假定这个圆球的球壁是半寸厚,那麽现在松开夹子,就可以分成两半了
,如果还分不开,那麽我就再切进半寸。」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做法,柯克船长开始扭松夹子的螺旋。
那时候,我和他两人的心情,真是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那圆球之中,究竟有甚麽,立时可以揭晓!
我看到夹子松开,柯克船长捧起了那圆球,在刨床上顿了顿,虽然那一道痕已相当
深,可是那圆球却并没有齐中裂开来。
柯克船长抬起头来∶「还不够深!」
我走近去,又看那圆球上的切痕,半寸深的切痕之内,仍然是那种灰白色的物质,
我点了点头,道∶「再切深半寸试试。」
柯克船长又将那圆球夹牢,沿着旧切痕,再度用削刀,切深了半寸,切痕已经深达
一寸了!
但是,当圆球取出来之后,仍然没有裂开来。
我和柯克船长两人,都齐齐吸了一口气,已经有了一寸深的切割,圆球还未曾齐中
裂开,那就是说,球壁比我们想像中更厚。
而球壁既然比我们想像中来得厚,那麽,除了将切割加深之外,也就不会有第二个
办法。
柯克船长又将圆球夹了起来,又切深了半寸之后,情形和上两次一样。
我和他两人,手心都有点冒汗,当他进行第四次切割的时候,情形更紧张了,但是
在割痕深达两寸之后,取了圆球出来,仍然未曾分为两半。
柯克船长将圆球放在刨床上,走过去,喝了一口水,才对我道∶「卫斯理,你去试
试,球壁竟厚得超过两寸,这实在难以想像!」
的确,球壁那麽厚,这是有点难以想像的事,因为那圆球并不大,球壁厚达两寸,
它的中心部分,已没有甚麽空间了。
我吸了一口气,正待向前走去,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我听到在刨床上的那圆球,
发出了一下如同甚麽东西撕裂的声音。
我和柯克船长立时向刨床上看去,由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实在是我们万万意料不
到的,是以我的叙述,可能有些颠倒,也可能有点混乱,但无论如何,对于以下当时所
发生的事,我已是尽力而为的了!
当我和柯克船长两人转头,向刨床上望去之际,我们看到,那圆球已然裂了开来,
圆球好像是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的,我们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圆球在裂开之际
,那种灰白色的物质,被拉成很多细丝,我和柯克船长都兴奋地叫了起来。
我们之所以发出兴奋的呼叫声来,自然是因为那圆球终于裂了开来,我们可以知道
在那圆球之中,究竟是甚麽了,但是,我们的叫声才一出口,在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时间
内,我们看到有一样东西,自那圆球之中弹了出来!
那东西射出的速度极高,以致我们根本无法看到那是甚麽东西。
自圆球射出的东西,「拍」地一声响,射在刨床上的钢支杆上。
直到那时候,我们才看清,那是一苹如同高尔夫球大小的小铁球,那小铁球附在金
属杠杆上。
我们可以看清那小铁球的时候,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一秒,紧接着,整座金属制成的
刨床,就像是纸扎的一样,又像是一股极大的力量在挤榨它一样,迅速地扭曲,挤成一
团。
而在这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船舱内所有的金属物品,一起飞舞起来,以极高的速
度,飞向扭曲的刨床,附着在刨床之上。
同时,只听得在船舱之外的人,一起惊呼了起来,在我们根本来不及知道是发生了
甚麽事之际,一下隆然巨响,一苹锚,破壁而入,飞了进来,撞向那苹扭曲了的刨床。
柯克船长大声叫了起来,他全然是为了惊恐,是以才大叫起来的,我在那一刹间,
直觉地感到,这艘船靠不住了,我一拉他的手臂∶「快走!」
我们两人一起向船舱外冲去,一出船舱,只见船舷上的不锈钢栏杆,已在迅速地扭
曲着,船上的人,乱成了一团。
我大声叫道∶「快跳下水去!」
我和柯克船长,是同时跳进水中的,在我们跳进水中去的时候,听到了几下惨叫声
,那是有几个人被飞舞着、投向船舱中的铁器击中时发出的声响。
我一进入水中,便拚命向前游,当我游出了三四十码之后,才转过身来。
那时,发生在海面上的事情,真令我看得目瞪口呆。
那苹游艇,像是被一种极其巨大的力量在挤榨着,木片在那种挤榨之中,纷纷飞向
半空,发出劈劈拍拍的声音,而船身在渐渐缩小,终于,缩成了一团,水面上浮满了木
片和油,那艘游艇,已经变成了一团,沉进了水中,泛起了一阵泡。
前后还不到三分钟!
海面上浮着不少人,柯克船长正在向我游来。
当柯克船长游到我身边的时候,他急速地喘着气∶「甚麽事,发生了甚麽事?」
我苦笑道∶「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如果你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我也不知道。」
柯克船长一面划着水,一面仍然喘着气,事实上,每一个浮在海面上的人,都现出
极其惊骇的神情来。
我一定也是一样,我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是总可以感到我脸上的肌肉,在不断
地跳动。
人渐渐向柯克船长游了过来,其中有两人,居然将一苹翻转在海面的救生艇,翻了
过来,我们都向那艘救生艇游去。
等到所有的人都上了救生艇,柯克船长点了点人数∶「不见了十一个人。」
救生艇上,没有一个人出声,这时,大海的海面上,平静得像是甚麽事也未曾发生
过一样,只不过是那艘设备精良的游艇已经不见了,而海面上有许多木片和油花,正在
飘开去。
柯克船长转过头来,望定了我∶「甚麽事?是不是发生了爆炸?那圆球中心,是一
颗炸弹?」
他在那样说的时候,语气是犹豫不定的。游艇在刹那之间毁灭,那使人自然而然,
联想起突如其来的爆炸。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才从海中挣扎上救生艇,自然不会感到舒服,而且我们在大海
中漂流,前途茫茫,只是充满了极度的疑惑。
我一面摇着头,一面道∶「船长,你应该知道,如果是突如其来的爆炸,你和我都
绝对逃不出来。」
柯克船长是一个极其坚强的人,关于这一点,实在是不应该有丝毫疑问的,可是,
那时他在讲话的时候,声音中却带着哭音。
他道∶「那麽,是甚麽力量,毁灭了我的船?」
在救生艇上,没有一个人回答得出来。
当事情发生之际,只有我和柯克船长两人在那个舱中,如果我们两人也得不到答案
的话,那麽.其他人自然更不知道了。
在静默中,有一个人忽然哭了起来,我循着哭声看去,在哭泣的人,是一个身形十
分魁伟粗壮的大汉,可是这时,他却哭得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他一面哭,一面道∶「我们一定是触怒了上帝,一定是上帝在惩罚我们!」
柯克船长突然呈现一种不可控制的情绪,大声吼叫了起来,道∶「你别触怒我,触
怒了我,比触怒上帝,还要可怕得多。」
那大汉双手掩着脸,仍然在哭着∶「没有甚麽再比刚才发生的事可怕的了,世界上
不会有更可怕的事了。」
柯克船长的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在救生艇中的那麽多人,我最镇定。我听得那大汉这样说法,心中陡地一动,
略为挪移了一下身子,来到了他的身边,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下,那人神经质地震动了
起来。
我道∶「兄弟,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可以告诉我,当时你在哪里?」
那大汉失神落魄地道∶「我在机房。」
我又问道∶「在那里发生了甚麽事?」
那大汉的身子,剧烈发起料来,我又道∶「你自然不知道究竟发生甚麽事,但如果
你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一说,或许我们可以找出事变的原因来。」
那大汉又抖了好一会,才道∶「我┅┅正在机房中,有三个人和我在一起,所有的
机器,突然扭曲起来,也们都像是有生命一样,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向墙上撞去,两寸
直径的铁杆,扭曲得像是面条一样,所有的螺丝、钉子,先飞了出来,陷进了墙中,那
三个人避得不够快,被机器撞在墙上,撞得┅┅接着,机器撞破了墙,天啊,我们一定
是触怒了上帝!」
我的身子也微微发起抖来,因为那大汉的叙述,使我想起了我和柯克船长眼前发生
的事∶那张刨床,在我们的眼前,好像一苹纸扎成的东西一样,迅速地挤成了一团,那
种情形,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我望了望柯克船长∶「船长,你明白了麽?」
船长摇着头,没有说甚麽。
我又道∶「船长,你应该明白了,事实是,突然之间,有一股极强大的力道,对金
属,特别是铁,发生作用,所有的铁全被破坏,你的船被那股强大的力道,将船中的铁
全压了出来,就此毁灭了,而来不及逃生的人,便被铁压在中间,压死了。」
柯克船长喃喃地道∶「那┅┅那是甚麽力道,甚麽的力道强大得如此惊人?」
我的心中十分乱,但是我还是得出了一个头绪来,我道∶「照这样的情形看来,是
磁力,极大的磁力!」
救生艇上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磁力是小学生都明白的一种力量,但是磁力强大到这种地步,这却又不是任何人所
能接受的了。
我又道∶「将一块磁铁放在铁粉之间,会怎麽样,柯克船长?」
柯克船长苦笑了一下∶「所有铁粉,都向磁铁附去,附在磁铁之上,可是——」
我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所有的铁铸品,全部都飞
向那强大的磁力来源,就像是铁粉一样!」
柯克船长有点结结巴巴地道∶「你是说,在那圆球中心,是一块磁力强大到了极点
的磁铁?」
我叹了一口气∶「一定是,那圆球本来对磁力起着隔绝作用,船长,我们闯祸了!
」柯克船长的神色苍白,我又道∶「现在,游艇中的铁,被那点磁力中心作用,扭曲成
了一个大铁球,这个大铁球,会受感应而变成一块更大的磁铁,那磁力是如此之强,我
们闯祸了!」
柯克船长喃喃地道∶「可是┅┅可是它已沉进了海底!」
我摇着头,道∶「这是一股超乎我们想像力之外的强大磁力,我相信——」
我才讲到这里,就听到海面上,传来了一下又一下急速的轮船汽笛声。
我停了口,救生艇上许多人,都现出十分兴奋的神色来,有船来了,他们自然都以
为自己可以得救了!」
但是我却一点不乐观,相反地,我心直向下沉。
第九部∶魔鬼一样的强大磁力
汽笛声愈来愈近,一艘船已在我们的视线之内出现,我已经可以看清它是一艘相当
旧的货船,但是它向前驶来的速度之快,令得我们每一个人,目瞪口呆!
它简直不是向前驶来,而是向前直冲了过来的,速度之快,简直可以和喷射机冲向
跑道时的速度相比拟。一艘这样残旧的货船,不可能以那样的高速行驶,但是现在,它
的确以那麽高的速度向前冲来。
我们都可以看到,这艘船的船身,在摇摆着、震荡着,也可以看到船员在甲板上慌
张地奔来奔去。
我突然之间,冲动地叫了起来∶「快弃船!」
可是,不论我如何叫,船上的人自然听不到,然而我还是不断叫着,直到柯克船长
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臂,我才停止了叫唤。
而这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那艘货船,来到了刚才我们那艘游艇沉没的地方,突然倾侧,我们离开那地方并不
远,都可以听到钢板的断裂声,也可以看到货船身上的起重机架,折裂、倒下,迅速地
沉入海中。
那种下沉,和钢铁在海中的自然下沉不同,显然是被一种极大的力道硬扯下去的,
是以在海面上出现了巨大的漩涡。
我们也看到,这艘货船上的船员,在货船倾侧之际,有很多个跌进了海中,他们在
海面上,根本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就随着急速旋转的漩涡,而被卷进了海底。
那般倾覆了的货船船身,急速向下沉去,转眼之间,便被海水吞没。
但是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全完结,在货船被海水吞噬之后,许多木箱浮了上来,
那些木箱大都全被挤碎了,但中间也有一两个是完整的。
木箱在海面上飘了开去,整艘船上的人,竟没有一个浮上水来。我想像着那些船员
被夹在扭曲的钢板之上,变成了死人的情形,忍不住想呕吐。
救生艇上没有一个人出声,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实在太恐怖了,就像是世界末日一
样。过了好久,我才低声道∶「你猜那艘货船,在海底变得怎麽样了?」
我那时讲话的语气,就像是我自己在问自己,在我的话出口之后,也没有人来搭腔
。
过了好一会,柯克船长才道∶「根据你的想法,那艘货船上所有的钢铁,一定已将
我的游艇包住,而这些钢铁,也已受了感应,变成了强力的磁铁!」
我点了点头,突然之间,我尖叫了起来∶「我们得赶快向全世界发出警告,警告所
有的船苹,不能经过这里,也警告所有的飞机,不能飞临这里的上空!」
当我在那样尖叫的时候,我的神情,实在已经处在一种极不平衡的状态之中了,而
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我。
我以一种不能遏制自己冲动的姿态大声喝道∶「你们望着我作甚麽?」
柯克船长这时倒比较我还要镇定些,他道∶「他们除了望着你之外,也实在没有别
的办法,我们自己也在海上漂流,有甚麽法子可以通知全世界?」
我不由自主,喘起气来。
不错,我们正在海上漂流,我们无法确定自己现在是在甚麽方位,也绝没有法子呼
救。而且,我们离两艘船沉没的地点,也愈来愈远。
我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船长,你还记得我们出事地点的正确位置?」
柯克船长望着我,像是一时之间,不明白我那样说法是甚麽意思。
我道∶「如果你记得,那麽我们一脱险,就立时可以向全世界发出警告。」
柯克船长又呆了片刻,才喃喃地道∶「我记得,可是我们甚麽时候脱险呢?」
的确,我们甚麽时候,才能结束在海上的漂流呢?
大海在许多文人的笔下,美丽无匹。的确,当你在豪华的船上,欣赏着海景的时候
,大海是美丽的,但是当七八个人挤在一艘救生艇中,作毫无希望的漂流之际,观感就
完全不同了。
我说我们的漂流是「毫无希望」,倒一点不是夸大之词,我们逃走得既然如此仓皇
,自然不可能有任何食物饮料带出来。在太阳的蒸晒下,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已泛起
了一层盐花。
而且可以看得出,在很多人的脸上,已经有着死亡的阴影在笼罩着了。
我们甚麽时候可以遇救呢?根本没有人说得上来!
天慢慢黑了下来,当犹如一团红火样的太阳在海面上消失之后,天完全黑了,救生
艇仍然在海面上漂着,有一个人想拉开喉咙唱歌,可是他发出来的声音,却令人无法忍
受得下去。
柯克船长大声喝道∶「住口!」
那人却突然站了起来∶「你已不再是船长了,我喜欢怎样就怎样!」
直到这一刻,我才见到柯克船长凶狠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一面,救生艇是那麽小,但
是柯克船长在那人的话才一出口之后,还是向前疾扑了出去,他双手立时扣住了那人的
脖子。
救生艇在剧烈地震荡着,摇晃着,我赶紧也扑了过去,想将柯克船长的手拉开来,
但是柯克船长的气力是如此之大,以致我竟拉之不动。
那个刚才对柯克船长出言不逊的人,现在尝到了苦果,他的双眼,紧紧凸了出来,
他虽然还在挣扎着,但已经渐渐忍受不住了!
我看到这等情形,扬起了掌来,就待向柯克船长的后脑,劈了下去。
虽然,这绝不是适宜打斗的时刻和地方,但是看来,除非能将柯克船长击昏过去,
不然,我想那人一定要被柯克船长扼死了。
可是,就在我扬起手来之际,柯克船长竟然先发制人,他的双手并没有松开那大汉
的脖子,他只是将那大汉陡地拉近,双臂一缩,双肘便重重撞在我的胸前。
那一撞的力道极大,而且是我绝不会堤防的,我的身子一晃,几乎跌下海去!
我自问要和柯克船长对打,不会敌不过他,只是当我又站定了身子之际,我已没有
必要再和他打斗了,因为刚才被他双手扼住脖子的那人,已经倒了下来,谁都可以看得
出,他已经死了!
柯克的面色铁青,他嘶哑地叫道∶「我是船长,我仍然是船长,你们明白了麽?」
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都立时叫道∶「是!」
有两个人讨好地道∶「船长,将这个人抛下海去吧!」
柯克船长冷冷地道∶「不,留他在救生艇上,我们可能要靠他来救命!」
显然是每个人都明白柯克船长那样说法是甚麽意思,因为刹那之间,人人都静了下
来。
我自然也明白柯克船长那样说是甚麽意思,是以我的心头,起了一股异样的恶心之
感,我忍不住叱道∶「柯克,你在提议我们吃人肉?」
柯克倏地转过身来,向我发出狞笑,在黑暗中看来,他的两排牙齿,在闪闪生光,
他失声道∶「是的,兄弟,吃人肉,而且是生的!」
我急速地喘着气,柯克一定是疯了,没有一个神经正常的人,会说出如此可怕的话
来的。
但是,我却又不得不承认,柯克船长这时的面色虽然难看,然而他的神情却很镇定
,他直视着我,又用他那种冷酷无情的声音道∶「不必太久,当我们在海上漂流四日或
是五日之后,你就会因为少分一苹手指,而和人打架,兄弟!」
我并没有再回答他,我也绝不想再回答,我只是在恨自己,何以在柯克让我离去的
时候,我竟然不走,而留下来要看那苹圆球。
如果我当时走了┅┅
这样想,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事实上我未曾走,以致现在,和这个公然倡议将
死人留下来吃的疯子,同在一艘救生艇上!
我的一生之中,有着许多不可思议的经历,也有很多,是极其恐怖的,但是再没有
更比现在的处境,更令人作呕的了。
柯克船长还在盯着我,看他双眼之中所发出来的那种暗绿色的光芒,简直比一头专
吃腐肉的老鼠还要不堪,我厌恶地转过头去,海水黑而平静,而柯克船长则在我转过头
去的那一刹间,桀桀怪笑起来。
我实在很难详细说出这一夜,是怎麽过去的。在大多数的时间内,所有的人都保持
着沉默,间中,有人在发出低沉的埋怨声,我几乎一直望着海面。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感到饥饿,或许是柯克船长的行为,仍然使我感到要呕吐的
缘故。但是我觉得口渴,异常地口渴。
我曾在沙漠中迷失过路途,也曾被口渴痛苦地折磨过,但是现在,我至少明白了一
点,在沙漠中感到口渴,和在海中感到口渴,完全不一样。
在沙漠中,你根本见不到水,口渴的时候,还可以勉强忍受,但是在海中,你极目
所见的全是水,然而,你又不能喝那些水,海洋在地球上占那麽大的面积,而人竟然不
能饮用海水,这实在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我已记不清楚自己第几次用几乎乾枯的舌头,在舐着乾裂的嘴唇了,我想使自己睡
着,但是却无法做得到这一点,虽然事实上,我疲倦透顶。
然后,在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之后,天亮了。
我慢慢的转过头来,救生艇上的每一个人,双眼之中,都布满了血丝,脸上也都带
着死亡的阴影。
我才转过头去,柯克船长便盯住了我,我心中立时想到,柯克和他的手下,都是一
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他们一旦在海上获救,也必然难以逃得脱法律的制裁,那麽,就算
有船苹出现,他们会怎样呢?
我找不出答案来,我只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至少在现在,他们是盼望获救的。
那个死人仍然在救生艇上,事实上,也很难分辨得出那是一个死人,因为每一个活
人的脸色,都和死人差不多。我们在海上漂流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情形已经变得这样
糟糕了,真叫人难以想像,再下去,会有一些甚麽样的事情发生!
我闭上了眼睛,阳光晒得我沾满了盐粒的皮肤,隐隐生痛。我那时候在想,我一定
可以比所有的人支持得更久,那是因为我曾经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之故。但是,柯
克船长是不是会让我支持到最后呢?
正当我在那样想的时候,突然间,好几个人,一起叫了起来,我知道有甚麽事发生
了,我立时睁开眼来,我看到了一苹船。
那是一艘中国式的木帆船,虽然是一艘渔船,三根桅上全张着帆,它正在向着我们
驶来。
救生艇上有好几个人不由自主地跳着,以致令得救生艇几乎倾覆,柯克船长大声呵
叱着,各人才静了下来,柯克先下令将那死人推到海中,然后转过头来,对我道∶「先
生,跳下去!」
我早已想到过这一个问题,是以我那时表现的镇定,很令柯克船长吃惊。
我缓缓摇着头∶「你以为我会服从你的命令?你才应该跳下去!」
柯克船长狞笑着∶「有船来了,我们必须获救,如果你在,我们会被送进监狱,你
别以为你敌得过我们这麽多人!」
我回头向那艘渔船望了一眼,大约再有三十分钟,它可以驶近我们了,我道∶「在
陆地上,或者不能,但是在这艘小艇上,你不妨试试。」
柯克船长阴森地道∶「你坚持要和我们在一起,那也好办,上船后,我就会将船上
所有人杀掉!」
我的心中陡地一凛,柯克船长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但是我立即更形镇定。
来的是一艘中国渔船,毫无疑问,船上一定是中国渔民,而我是中国人,我有太多
办法,来对付柯克船长。柯克船长一面说着,一面立时挥了挥手,两个人向我扑了过来
,但也立时被我挥拳击中了他们的咽喉,令得他们痛苦地伏了下来。
我大声道∶「我可以将你们一个个抛下海去,来的是一艘中国船,你们自然也看到
了,想要获救的人,应该全听我的指挥。」
还有两个人,已然站了起来,想要来对付我的,但是听了我的话,他们都呆了一呆
,柯克船长大声吼叫着,推开了那两人,向我冲了过来。
他和我打斗,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已拗过了他的臂骨,令得他的臂骨,发出「格格
」的声响来,全然无法作任何的反抗。
而这时,那艘渔船,离我们的救生艇也只不过三十码左右了,那是一艘大型的机动
帆船,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可能是台湾,或者是香港、新加坡,但船上全是中
国人。我已可以肯定了。
救生艇上所有的人,这时全部都站了起来,我放大喉咙吼叫道∶「你们听着,这救
生艇上,全是强盗,你们千万要小心!」
我用几种不同的方言,叫着同样的话,等到我用到闽南一带的方言,那渔船上的人
,有了反应。
那时,船已离救生艇只有十来码了,有五六个人,甚至急不及待地跳下水中,向渔
船游去。
我又叫道∶「别让他们上船,他们全是穷凶极恶的强盗,别让他们上船。」
我一面仍然扭紧了柯克船长的手臂,自柯克船长的口中,发出了一阵如咆哮也似的
声音来。
渔船的引擎早已停止活动了,但是渔船还在向前滑来,终于「砰」地一声响,撞在
救生艇上。渔船上的人果然听我的话,有几个人游到了船边,向上攀去,但是渔船上的
人纷纷用竹篙将那些人,重又刺回到海中。
船上的两个人,抛下了绳索,我命令还在救生艇上的人∶「将救生艇拴好!」
那些人略为犹豫了一下,有两个人就照我的话去做,等到绳子拴好了之后,我用力
将柯克船长向前一堆,推得他向前跌出了两步,然后,我手足齐用,沿着绳子,爬到了
船上。
我一到了渔船上,就向还在海水中挣扎的人叫道∶「上救生艇去,你们会得到水和
食物,如果一定要上船,那只有死!」
那些人上不了船,只好纷纷向救生艇游了过去,我喘着气,转过身来∶「请驶到最
近的港口去,给他们食物和水,我有极紧急的事!」
那船上的渔民呆了半晌,才由一个年老的渔民问我∶「先生,你究竟是甚麽人?」
我自然无法和他们解释我究竟是甚麽人,以及发生了甚麽事,是以我只好道∶「请
你照我的话去做,我负责赔偿你们的任何损失,你们的船上,可有无线电通讯设备?」
那老年渔民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有收音机。」
我道∶「最近的港口在哪里?」
那老年渔民说了一个地名,我甚至未曾听到过这个地名,然而我却毫无选择的馀地
,我必须尽快赶到任何有通讯设备的地方去。
是以我道∶「好,就到那里去!」
一个小伙子捧了一瓢水来,我大口喝着,向下望去,柯克船长他们,全在救生艇上
。
我吩咐渔民将食物和水吊下去,然后,船便向前驶去,渔船一向前驶,救生艇便变
成挂在渔船的后面,渔船的速度相当高,海水不时溅进救生艇中,在救生艇的人,自然
不会十分舒服。
但是,想想他们全是穷凶极要的犯罪分子,柯克船长刚才还在威胁着要杀死船上的
所有人,那也就绝不值得去同情他们。
我在甲板上躺了下来,向渔民借了收音机,收音机中,正在报告着一艘货船突然在
海上消失的消息,说是搜索船苹和飞机,正在进行搜索。
听到了这个消息,我的心中,更是着急,因为去搜索那艘货船的船苹和飞机,可能
遭到如同那艘货船同样不幸的命运。
渔船在黄昏时分,抵达了那个小港口。
在那半天的航程中,我不时注意柯克船长。他在救生艇上,只是双手掩着脸坐着,
除了曾喝过几口水之外,他甚至不吃任何东西。
从他的样子看来,他极其沮丧,自然,他有值得沮丧的理由,因为他虽然曾经有好
几次占上风,但是终于全盘失败。
我们在渔船,并没有直驶向码头,而且在离码头还相当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请
两个渔民,去和水警联络,等到一艘破旧的水警轮驶向我们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泰
国的一个小渔港。
上渔船来的那位警官很年轻,当他听到了我说,在救生艇上的那些人,是着名的海
盗柯克船长和他的部下时,他高兴得忍不住叫了起来。
试想想,全世界的警务人员都想将之拘捕的着名犯罪分于,竟落在这个小地方的警
官手中,对那位年轻的警官而言,实在没有一样礼物,再比那个犯人,更令他兴奋了。
他立时大声发着命令,救生艇上的人,全被铐上了手铐,我又表示有紧急的消息,
要利用长途通讯设备,那警官立时派出了一艘快艇,将我送到了当地的警局。
这是一个小地方,警局的简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总算可以接通长途电话,
我叫出了杰克办公室的号码,等了足足有二十五分钟之久。
在那二十五分钟之内,我不停地喝着水,抹着汗,我焦急得几乎以为我不能听到杰
克的声音了!
但是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我道∶「上校,我是卫斯理,我在泰国!」
杰克上校没好气地道∶「你在泰国干甚麽?」
杰克上校曾被柯克船长反锁在密室中,他虽然已经脱困,但是心情一定不会十分好
。
而我在这时,却无法理会他的心情是不是好,我必须尽快地将消息告诉他。我道∶
「上校,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有一艘货船神秘失踪了,是不是?请尽快通知,任何
船苹或飞机,都不可以接近那个地区!」
接着,我就向杰克说出了那地区的正确位置。
杰克上校呆了片刻∶「为甚麽?你在发甚麽神经?」
我道∶「在电话中,我很难向你说得明白,请你照我所说的去做,我已经将柯克船
长和他的十几个部下,交给了泰国的警方!」
杰克上校一听到柯克船长的名字,立时大声骂了起来,他骂得十分激动,我自然知
道是甚麽使他如此激动的。我等他骂完,才道∶「我尽快赶回来,但是请你先将我刚才
的警告转达出去。」
杰克上校道∶「好。」
当我放下了电话之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直到这时,我才明白自己是如何地疲倦
和饥饿。
泰国的警察总部特地派了一架飞机来,这个小港口根本没有机场,是以派来的是一
架水上飞机。
我是和柯克船长和他的部下,以及几个地位极高的警官一起到达曼谷,然后,我不
理会他们的挽留,而立时飞了回来。
杰克上校在机场上等我,他一见我下机,便立时迎了上来∶「我转达了你的警告,
但是,各方面都想知道为甚麽?」
我道∶「想知道为甚麽的人在哪里,你可以召集他们,向他们报告!」
杰克上校道∶「自然可以,你先回家去,两小时后,到警方的会议室来。」
我的的确确需要回家休息一下,虽然只有两小时的时间,也是好的,所以我点着头
,向前走去,白素和杰克完全不一样,她只是站着笑着,像是他的丈夫不是死里逃生,
劫后归来,而像是一次普通的旅行回来一样。
她也知道我够疲倦的了,甚至不向我问甚麽,到了家中,我舒服地坐在阳台上,才
将此行的经过,向她详细说了一遍。
第十部∶永耗不尽的动力
等我说完,白素才吃惊地道∶「那怎麽办?那麽强大的磁力,存在于海底,岂不是
会造成巨大的灾祸?」
我叹了一声∶「自然不能让它就此停在那海底,得设法将它移走。」
白素苦笑着∶「将它移走?用甚麽东西移动它?甚至不能有一点钢铁接近它!」
我呆了半晌,才道∶「只好用木头船了!」
白素没有说甚麽,她下厨替我煮了一碗清汤火腿虾仁面,当我吃完了那碗面时,和
杰克上校约定的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
果然,我放下筷子不久,杰克上校的电话就来了!他道∶「有关人员全部到齐了,
请你立即就来。」
我问道∶「到你的办公室?」
杰克道∶「不,你直接到会议室来,想和你见面的人十分多,多得出乎你的意料之
外!」
我放下电话,白素看到我神态十分疲惫,立时道∶「我和你一起去,我送你去。」
我握着她的手,我们一起出了门,在三十分钟后,我们就来到了会议室的门口,一
位守在门口的警官,一看到了我们,就推开了门,我和白素才一走进去,就吓了一跳,
整个会议室中,密密麻麻,全是人!
那是一间相当大的会议室,足可以容纳七八十人而显得很宽裕,但是现在,足有两
三百人,那自然显得极其拥挤了。
我呆立在门口,杰克上校向我走来,他在我身边站定,但是却面向着众人,大声道
∶「各位,这位就是卫斯理先生,和他的夫人。」
会议室中,立时响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但是这阵声音,很快就停了下来。
杰克上校又对我道∶「人太多了,我不一一向你介绍,我们所有的客人,全是各国
的领事、军方的代表,以及船公司、航空公司的代表。」
我放眼看去,可以看出,在会议室中的那些人,都是很有身份的人物,而且他们的
神态,也大都显得十分焦躁不安。
我点了点头,杰克上校道∶「好了,现在,你应该向我们解释一下,为甚麽你要求
所有的船苹和飞机,不经过那个区域,并且请你报告,目击那货船失事的情形。」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这件事,要说起来,千头万绪,真不知应该如何说才好,但是
我必须详细说明,因为这件事关系实在太重大了口
我略想了一想,就道∶「请各位耐心一点听我讲,因为这件事,非从头说起不可!
」
虽然我说「要从头说起」,但是事实上,我仍然省略了很多不必要的部分,我首先
提起云南省的石林,接着,便说到了石林中的一根石笋,有一个圆球的表面,露在外面
,引起了某国特务的垂注。
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座间有三四个人,现出相当不安的神情来。不用说,
他们一定就是某国的外交人员了。
接着,我便说到柯克船长邀我合作,我并未提及我和柯克船长之间的反覆纠葛,而
立即说到,柯克船长终于在海底得到了那根石筝,取得了那个圆球,就在他的游艇上,
剖开了那个圆球。
然后,我就叙述着发生的事∶游艇的毁灭,我们漂流在海上,货轮冲过来,也沉没
在同样的地点。
我讲完了这些事实,略顿了一顿,那时,会议室中静得出奇,一点声音也没有。在
我还没有开口之前,杰克上校问道∶「那是一种甚麽力量?」
我的声音,变得相当低沉,我道∶「照我的推断来看,那是一股极其强大的磁力。
」
这句话一出口,会议室中,立时又响起了一片嗡嗡声来,我立时提高了声音∶「听
来,那像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相信我的推断正确!」
有一个中年人站了起来∶「如果那是强大的磁力,那麽,照你来说,应该引起地球
磁场的变化才是!」
另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也站了起来,他朗声道∶「我支持卫先生的看法,各位,
我接到我们国家好几处观察站的报告说,地球磁场,曾经在卫先生所说的那段时间中,
连续受到干扰。」
会议室中的话声更杂乱了,我大声道∶「请各位静一静,听这位先生再说下去!」
那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又道∶「可是这种干扰,在两小时之中,迅速减弱,终于变成
零。」
我呆了一呆∶「这是甚麽意思?」
那人道∶「这证明在地球的某一地区,的确出现过一股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强大磁力
,但是这股磁力,虽然强大到足以影响整个地球磁场,但是在两小时之中,不断减弱,
直到磁力完全消失。」
我呆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这股磁力,现在已不再存在了?」
那人道∶「从我得到的资料来看,结果正是如此。」
我心中感到十分迷惑,那股强大之极的磁力,如果真的消失了,那自然是大大的幸
事。
可是,它是不是真的消失了呢?
会议室中,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纭。白素低声在我耳际讲了两句话,我立时道∶
「各位,要证明这件事,是很简单的,我们可以请本埠的警方,安排一艘大木船,让我
们到那地方去观察一下!」
那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道∶「事实上,可以用任何船苹,驶近那地点,因为磁力已
然消失了,我相信科学仪器的探测纪录。」
有好几个人同时道∶「我们总得去看一看!」
「我们总得去看一看」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杰克上校立时去安排
船苹,一组科学研究人员,也去安排仪器,我们定在明早出发。
在未曾经过实地观察之前,为了小心起见,大家也都同意,船苹和飞机暂时不经过
那个区域。
第二天,一共是三艘帆船,载着我们出发。
海面上风平浪静,视野无垠,为了小心起见,每艘船的船首,都安置着磁力反应仪
器,准备一旦仪器有了报告时,立时弃船而登上事先准备好的小木艇。
本来,我们准备完全采用木船的,但是那毕竟是一个相当长的航程,用木船的话,
实在太浪费时间了,是以了采取了折衷的办法,用机帆船前往,而一等到磁力测定仪有
非常的反应时,就立时弃船。
在海上航行了几小时,我又经过了一夜充分的休息,可以说是神情气爽,我所在的
那艘船,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极有经验的航海家。
当船渐渐驶近失事地点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每一个人都围在磁力侧定
仪的附近,观看仪器是不是有甚麽反应。
仪器上的指针,一直在正常的位置上,离出事地点越来越近了,仍然没有变化。
杰克上校望着我∶「消失了!」
我虽然心中仍十分疑惑,不明白那样强大的磁力,何以会消失,但是到了这时候,
我不得不承认,磁力的确已消失了。
望着平静的海面,我点了点头∶「看来,那股磁力的确消失了!」
杰克上校望着我,突然有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或许,根本没有这股磁力!」
我只觉得气往上冲,如果不是甲板上有许多人在,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外交人员的话
,我一定会叫杰克上校下不了台。
但这时,我压抑着自己的怒意,冷笑地道∶「上校,你使我想起海中的珊瑚虫!」
杰克上校涨红了脸,一转身,走了开去。
他想否定曾经有过那股磁力的存在,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世界各地的纪录,都有
指示出在那时间中,地球的磁场,曾受干扰。
在经过了一夜之后,已经获得了更多的资料,好些地方的无线电通讯,也曾受到强
烈的干扰,其干扰的程度,在太阳黑子最大的爆炸之上。
各地的天文台也曾提出报告,有天文台负责人,甚至认为太阳上产生了一种新的、
未可测的爆炸,是以造成这种现象的。
然而我却明白得很,造成这种现象的,只是一个小圆球——不会大过乒乓球的一个
小黑球!
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在海面上,没有记号可以辨认,但是柯克船长记得游艇出事
时的准确位置,我们就是根据这个位置而来的。
海面上极之平静,仪器也一点没有不寻常的反应。三艘船连在一起,所有的人又聚
集在一起。
杰克上校大声宣布道∶「好了,事情已经成为过去,我们大家可以回去!」
一个海洋学家道∶「为了妥当起见,我想应该潜到海底去看一看,好在我们有潜水
的设备,也有潜水人员在。」
这一个提议,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杰克上校转过头,向我望来∶「你自然也想潜
到海底去看个明白的了,是不是?」
我冷冷地道∶「如果你批准的话!」
杰克上校的权力很大,但是自然还未曾高到了可以禁止我潜入海底的地步。是以他
立时明白我这样说,是在讽刺他,他又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很明自他的心情,他曾经吃过柯克船长的大亏,而捉住了柯克船长的却是我而不
是他,而且,柯克船长,现在是在泰国警方手中!
杰克瞪了我好一会,才道∶「你本来就是受到国际警方特别看待的人员,这一次,
经手捉到了柯克船长,自然更非同寻常了!」
我不禁笑了起来,我之所以感到好笑,不仅是因为杰克上校的器量小,而且是因为
我已经料到他是因为这件事在和我不开心。
我一面笑着,一面道∶「上校,那要归功于你的领导有方!」
上校的脸涨得更红了,他厉声道∶「你不要肆无忌惮地讽刺我!」
我装出惊讶的神情∶「咦,难道我说错了,我对泰国警方的负责人,就是那样讲的
,我相信国际警方一定也收到了同样的报告!」
杰克上校的怒意立时消失,在他的脸上,现出了惊喜的神情来∶「真的,你怎麽向
人家说,我可以先知道内容麽?」
我道∶「我说,我是受你的指导,才能够对付柯克船长的,一切全是你的功劳!」
杰克搓着手∶「也不能那麽说!」
我笑了起来,我早已料到我和杰克上校之间,会有今日这样的情形出现,是以我也
的确曾将一切逮捕柯克船长的功劳归于他,我并不是要向他讨好,而且我一则无意于这
种功劳,二则,我和杰克上校,以后总会见面,何苦叫他一见到我就不高兴?
杰克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摇着∶「谢谢你,卫斯理,你可以准备下水了!」
我笑道∶「你也可以准备接受褒奖了!」
他「呵呵」笑着,兴高采烈。
这时,有三个潜水人已经出现在船上,我也连忙换上了潜水人的装备,和他们一起
跳下了海,海水很清澈,我们才一下海,就向下直沉下去,海水约莫有五百尺深,这样
的深海潜水,实在有点超乎我的能力之外的,但是我还是勉强潜了下去。
当我可以看到海底的时候,我和那三位潜水人,打着手势,我们都表示极度的惊讶
。
海底的情形,的确是令人惊讶的,那一带的海底,平坦得像是经过压路机的挤压一
样,只是平坦的海沙,几乎甚麽也没有,没有岩石,没有海藻,完全像是一个海底的沙
漠。
照说,在这一带的海底,是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的,我们在接近海底的地方游
着,发现平坦的海沙,也有着些微的起伏,那些起伏,形成一个大的漩涡,不多久,我
们就找到了那漩涡的中心。
「漩涡」的中心部分,是一个相当深的深潭,足有十多尺深,附近的海沙,正在缓
缓向中心漩涡部分滑下去,我相信,如果再迟些日子潜下海底的话,那个漩涡,一定也
会消失不见的,而这个深坑,在初初形成的时候,也一定比现在更深。
我的脑中十分乱,我预期在潜下水来之后,是可以看到一大团钢铁的,但是现在却
甚麽也没有看到,只看到了这样的一个漩涡。
那艘游艇和货船的钢铁到哪里去了?又是甚麽力量,在海底形成了那样一个大涡的
?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的脑中盘旋,我却得不到答案。一个潜水人员在海底摄影,我
直到他们工作完成,其中一人伸手拍我的肩头时,才如梦初醒,和他们一起浮上了水面
。在归程中,我仍然在不断思索着这个问题。
六天之后,军方召集了一个专家会议,请我列席。参加这个会议的,有许多专家。
在会议上,当日在海底拍摄的照片,放成极大,挂在架上,一个专家指着照片上的深涡
∶「我们经过详细的研究,认为这个深涡,是由一股极大的下沉力量所造成的,就像是
浴缸的塞子打开,水向下漏去时所形成的漩涡一样,从这个深涡旁的海沙分布情形,可
以看出来。」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说道∶「当这股强大的下沉力发生之际,海底一定
天翻地覆,所有的海沙都被卷了起来,原来在海中的岩石,也全被牵动,所以才造成了
海床的极度平坦。」
那位专家讲到这里,向我望了过来∶「现在的问题就是,那股强大的下沉力,究竟
是从何而来?」
我觉得他这个问题,是对我而发的,所以我站了起来∶「我们已经可以肯定,有一
件物体,有强大的磁力,这件物体,至少将一艘货船和一艘游艇中所有的钢铁,以它为
中心,挤成了一个巨大的钢铁团。我不知道这个钢铁团对磁性的影响如何。那要请专家
发表意见。」
一个很瘦的人站了起来∶「如果那物体,真有如此强大的磁力,那麽,它所吸引的
钢铁,分子排列会起变化,也变成具有强烈磁性的磁铁。」
我立时问道∶「你的意见是,那个钢铁团的形成,会使得磁力比原来更大?」
那人点头道∶「是!」
我立时又道∶「可是在事实上,它的磁力却在两小时之中,逐渐消失了!」
会场中静了片刻,一个老年人哑着声音道∶「我的推测是,这个大铁团下沉了。」
我立时问道∶「是甚麽力量促使大铁团下沉了?」
那老年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我推测在那个海底,恰好有一个铁矿,磁力对铁
矿起了作用,当然,再强大的磁力,也不能将整个铁矿扯上来,于是唯一的结果便是那
大铁团向下沉去,穿过了海沙、海泥,就算遇到了坚硬的岩石,由于磁力的强大,大铁
团也会变成无数的细小的磁铁,分散开来,钻进石缝之中,而继续向下沉去。我们使用
「下沉」这个字眼,只不过是顺口而已,事实上,那物体和它周围的钢铁,是以一种强
大无匹的力量,向下挤去的,有可能其中的大部分钢铁,因为挤进石缝中的力道太大,
而致丧失了磁性,但其中必有一小部分还在向下挤的。」
全会场的人,都肃然地在听那位老人的意见。
当那老人微喘着气,停了下来之际,我道∶「那麽,你认为磁力的消失,是由于阻
隔太大的缘故?」
那老人点点头∶「是的,它可能已下沉了几千尺,在那麽深厚的阻隔下,磁力自然
难以透出海底了,除非在地面有一个比海底铁矿更大的吸引力。」
那位老资格专家的解释,得到了所有与会者的嘉许,一致同意将他的推测,作为会
议的结论。
会议的气氛轻松起来,我趁机提出了一个问题,道∶「各位,这件事,可以说已经
解决了,但是,那圆球中,有着如此巨大磁力的东西,为甚麽会在岩石之中,它是怎麽
来的?那决不是天然的东西,因为它的外面,有一层东西包着,这层东西只不过几寸厚
,但是却可以阻隔强大的磁力,而且,某国的科学家研究过这种物质,认为它不是地球
上所有的任何东西。」我的这个问题,令得大家讨论了很久,但是却得不出一个结论来
。现在,得提一提柯克船长,柯克船长在经过国际警方的要求之后,被引渡到本埠来受
审,他被判死刑,在本埠的监狱,等候服刑。在他执行死刑的前一天晚上,我到死囚室
去看他,他显得很镇定,我去看他的目的,便是将会议的结果,专家的意见告诉他。
柯克船长听了我的转述之后∶「那位专家说错了,我的推测,不是海底有一个铁矿
,而是由于地心岩浆外层的吸引。岩浆的外层是铁,那东西直钻到地心去了。」
我呆了半晌,他又道∶「那东西的来历,我经过了长期的思索,也有了结论。」
我道∶「你的结论是甚麽?」
柯克船长道∶「我想,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在我们这一代人之前,地球
上早已出现过高级生物,那圆球是他们留下来的,其后,地球又经过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圆球沉进了岩浆之中,岩浆变成了岩石,又经过几亿年风化,才又显露出来。」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道∶「第二个可能呢?」
柯克船长挥着手,道∶「第二个可能,就是别人留下来的,假定在若干亿年之前,
地球还是一个溶浆世界,别的银河系中的「人」,飞近地球,抛下了那个圆球,变成在
岩石中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麽,极有可能,这种[人]的太空飞行,强大的动力,
绝不是甚麽固体燃料,而是磁力,利用各种星球问的磁力牵引,作不可想像的高速飞行
!」
我没有说甚麽,柯克船长所作的两个假定,都有可能,自然,也有可能完全不是那
麽一回事。但是如果一定要我作出一个选择的话,那我宁可拣第二个可能了。
尤其是他最后的一句话,给我的印象十分深,的确,强大无匹的磁力,如果应用在
星际飞行上,那是真正永远存在,绝不怕消耗完毕,可以说是唯一长期星际飞行的理想
动力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