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女作者:倪匡

烈火女
作者:倪匡
      自序
    “烈火女”这个故事,当然是“探险”、“继续探险”的延续。
我发现这个故事,可以无限量地延续下去,每一个细节发展开去,
都是一个独立故事,象蛊苗的金凰姑娘冒充倮倮少女当上了烈火女,
要详细叙述,岂不又是一个好故事?
    这个故事倒真是有主题的!父母对于子女,大都拟定了一个蓝
图,希望自己的子女,照拟定的蓝图成长、发展。这是最我人实行,
又最难实现的一项“工程”,失败率占百分之九十九。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人,都有他独立的生命道路,没有人可
以主宰另一个人的生命历程,明乎此,就该知道应由于女去自由发
展。
    除非是神仙,可以改造入的脑郎,据许多外星人说,那是十分
简单的手续,更改一下遗传密码即可。但地球人如今既然做不到,
地球父母也就最好不要太热切弄一个模子让亲子女躺进去。
                                          卫斯理
                                    一九八六年、九、一
                      一、野鬼上身的荡漾余波
    以往,每当一件事情结束之后,我都会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再曲折离奇不可思
议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可是这次,在知道了整个人类的历史,竟是一出荒诞奇情的“电影”,而全人类
都在努力演出,一直演到照剧本写好的结局为止时,心中总抹下去那份浓重的不快。
    记得有人说过: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个写好的剧本,只不过不知道下一场会有什
么变化而已,如今看来,这种说法,并不全面。不但是每一个人,而是整个人类都在一个
写好了的剧本之中。
    连日来,心中总有些放下下、牵挂、忐忑不安之感,我努力把这种不安归到是由于
陶格临终时的那番话所带来的。
    可是从开始起,我就知道,我是在自己骗自己。
    那么,令我不安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牵挂着在蓝家恫的白素和红绫,这两个人是我最亲的亲人,我自然应该牵挂她
们。而且,白素和红绫,母女之间.又出现了如此难以调和的矛盾,白素又声言,她会采
取一些行动,而又不让我知道。
    这已是令我担心的最大理由了。
    但是,我知道,并不是为了白素和红绫。
    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一开始我不愿承认,我不断告诉自己:那是自己太敏感
了,第六感也靠不住,就算真有什么怪异的事发生,也不关我的事,等等。
    可是压在我心头的阴影.却越来越扩大.大到了我不能再自欺了。
    使我不安的原因是什么呢?说出来,各位或与会不相信,认为我是小题大作。
    使我连日来不安,竭力避免去想而又时时想起,甚至一闭上眼,就会有具体形象出
    我从苗疆回来之后,在陶格的口中.知道“另有一个记忆组进入了陈安安的脑部”
——陈安安被鬼魂上了身。
    被鬼魂上身之后的陈安安,在外观看来,自然是百分之百的陈安安,就算是她的身
体,切成一百万片,放大六千倍的电子显微镜下去检查、她仍然还是陈安安。
    但是,她已根本不是陈安安了——这一点:绝不是实用科学可以证明的。而我确切
相信:一个小女孩,绝不能运用她面部的肌肉使之现出如此一个阴险奸诈、令人一见就
不寒而怵的伸情。
    我不是没有见过奸诈凶险的人,相反地,见过许多,再大好大恶的人我都见过,可
是那个出现在小女孩脸上的神情,却给我极深刻的印象,不但难以忘记,而且使我不
安。
    那个神情,具有极大的震撼力.其可怕的程度,很难在其他人脸上找到比较。那属
于地狱的、魔鬼的邪恶之极的力量,我实在难以用文字来作确切的说明——那能令我
当时战怵,事后不安,其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我曾把温宝裕找来,问他当时的情形。温宝裕一贯地嘻嘻哈哈,可是他看到
我神色凝重,一副大祸将临的神态,他也不禁骇然:“有什么不对?”
    我想着:“该如何开始问呢?”
    想了一会,我才道:“在我来之前多久,那个鬼上了陈安安的身?”
    温宝裕略想了一想:“两小时左右。”
    我吸了一口气:“当时的情形——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之处?”
    温宝裕且不回答,望了我片刻,才道:“别追究这件事了,好不好?这件事已经结束
了,那小女孩回到了父母的身边,皆大欢喜了。”
    我厉声道:“别自欺欺人了,你我都知道你送回去的不是陈安安。”
    温宝裕强辩:“我从学校带走的,也不是陈安安。”我用力一挥手:“那时,你并不知
道她是唐娜,现在你知道她是谁吗?”
    温宝裕骇然;“是谁?你有了什么线索?”
    我什么线索也没有,也不愿意把我心中的不安说出来,我道:“想想那两小时中发
生的一切,那才是重要的线索。”
    温宝裕哭丧着脸:“不管是准,请别赶走那个鬼。不见得再有鬼。不见得再有鬼肯从
做小女孩开始——做小女孩是一件极无趣的事。”
    我点恼怒:“现在又不是你的责任,你怕什么?”
    温宝裕急得几乎哭了出来:“要是陈安安再变成植物人,我妈会逼我娶她为妻,那
是我老蚂答应过人家的。你说是不是关我的事?”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很同情他的处境,心想难怪这小于拉在篮卫就是菜,不
管是什么鬼,肯上陈安安的身,他都欢迎之至。
    我想了片刻:“我很想知道那是什么鬼,或者说,当那个鬼是人的时候,那是什么
人。”
    温宝裕道:“你不是问过她吗?”
    我一扬眉:“你也在场,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
    温宝裕记得,回答是:“我是陈安安。”
    温宝裕望向我:“这……是不是说明,这……鬼很狡猾?不是……善类?”
    我问哼了一声,温宝裕这小子的领悟力颇高,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我追问他的原因。
    他来回走了几步,才叹了一声:“当时,我病急乱投医,只想有鬼魂肯进入她的脑
部,可没想到其他。”
    我道:“我不是怪你,只想你回忆一下鬼上身之后的情形。”
    温宝裕这时。已经完全知道我目的何在了,所以他十分认真地想了一会,才道:“我
根本不知道如何进行招魂,只是根据你的理论行事——”
    我不等他说完,就“呸”地,一声:“我哪里有什么招魂引鬼的理论?”
    温主裕眨着眼:“你有。你的理论是,鬼魂无所不在,一旦和人的脑部发生作用,就
见到了鬼。”
    我没好气:“那不是招魂的理论。”
    温宝裕总有他的理由:“道理上是一样的,我集中力量,想令自己的脑部和过往的
鬼魂发生关系,或许是我十分诚心,不断在想着要一个鬼魂进入陈安安的脑部,所以才
有了结果。”
    这时,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所以暂时没有出声,而温宝裕接下来的话,则回应了
我的正想到的问题。
    温宝裕道:“陈安安的脑部情形,可能相当特别——特别能容纳鬼魂的进入,唐娜
和那个……鬼,进入陈安安的脑部,似乎都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困难。”
    我“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温宝裕道:“我正在集中精神,把我的思想,用
脑电波的方式,不断放射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有结果。忽然,我党得有人在拉我的
衣袖——我竟入神到了连有人到了身边都不知道。我睁开眼来,就看到安安站在我的
面前,拉我衣袖的正是她。”
    我十分紧张,连忙问:“我才一看到她时,她脸上是什么神情?”
    温宝裕遁:“她睁大望着,没有什么特别,所以我当地是唐娜回来了。”
    请注意,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事,其实和“烈火女”这个故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是
另外一个故事。而“烈火女”这个故事,一看名目,就可以知道还是和苗疆有关的,属于
“探险”、“继续探险”的延续一一苗疆中的一些谜团解开了,但还有更多的谜团在困扰
着人。
    而温宝裕招来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鬼,上了陈安安的身,是“圈套”这个故事结束时
发生的事,这个故事既是承接着“圈套”的,就有必要先说一说。
    当然,还有主要的原因,是由于这件事,一直令我不安,想先看清楚一些。
    当时,温宝裕一见这等情形,自然大喜欲狂,他失声叫:“唐娜,你回来了?”
    小女孩眨眨眼,厦问:“我叫唐娜?”
    这一问,机灵的温宝裕,立刻就知道,那不是唐娜回来了,一时之间,他还不敢相信
他的“招魂”行动,已然有了成绩。
    事实上,究竟是由于温宝裕的招魂行动,还是由于陈安安脑部组织特别容易“引鬼
上身”,根本无从查考。总之,这时温宝裕认定自己成功了,他呆了一会,知道有鬼上了
陈安安的身,所以他疾声问:“你是谁?”
    小女孩的反应快绝:“我是谁?”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向温宝裕眨了眨眼,用意十分明显:“我的情形,你我心照,你
得告诉我‘我是谁’?”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在那时候,他不是没感到事情的怪异的,但是可以摆脱干系的
喜悦,却盖过了一切,所以,他立时道:“你叫陈安安,是一个小女孩,有一个十分美满的
家庭——”
    他把陈安安的一切,简单扼要他说了一遏,然后又问:“你是谁?”
    小女孩回答他的问题,象后来她回答我的问题一样:“我是陈安安。”
    接下来,只有她问温宝裕,没有温宝裕问她——温宝裕在耍手段方面,显然远不如
这个不明来历的野鬼,在陈安安的口中,什么也问不出来。而温宝裕却把所知的一切全
告诉了她。
    接着,我出现了。
    一直到温宝裕把陈安安交还给陈氏夫妇,都没有什么异样。看来那野鬼在努力演
他的陈安安这个角色。
    陈氏夫妇自然高兴之极,不但不再责怪温宝裕,而且着实亲热。陈太太抓住温宝裕
的手,说了好几车的话,使温宝裕感到“如同泡在粪坑之中”。
    温宝裕问我:“你在担心什么?”
    我据实的答:“不知道——不过,我想去看她一次,陈氏夫妇和你既然有好感,你和
我一起去。”
    温宝裕义无反顾,一拍胸口就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我们就造访陈府。
    机会极好,陈氏夫妇正急于外出,接待了我们之后,他们就告辞,于是,在小小的花
园之中,就只剩下了三个人:我、温宝裕、陈安安。那其实只是一幅小小的空地,不能称
之为“花园”——但陈氏夫妇却是这样称呼那空地的。空地上并无花木,却有秋千、滑
梯、转轮等种种游戏的设备,自然都是为安安而设的。
    我感到那时的处境,有一种莫名的奇异气氛——单是看我们这三个人的组合,已
经够怪的了。陈安安不断在玩着转轮,我向温宝裕施了一个眼色,温宝裕走过去,阻止
了转轮的转动。
    陈安安十分平静,甚至在我沉着脸向她走过去的时候,她也没有丝毫惊惶的神情。
我来到了她的身前,开门见山地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的。”
    她眨着眼,神情天真,看来那野鬼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她道:“安安乖,爸爸说
安安乖,妈妈说安安乖,人人也说安安乖。”
    我吸了一口气,她的话,乍一听来,全是孩子活,可是想深一层,却在有文章——她
的话,强烈地暗示我不必多事,她会乖乖。
    我点了点头:“好,大家都说你乖,只要你肯告诉我,你是什么……我也说你乖。”
    本来,应该问她“你是什么人”的,但是这个“人”字,显然不适合,所以只好含糊其
词。而她居然也就装作听不懂我的话。
    温宝裕出马:“你是我招来的,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充魂,说了,解除了我们心中的疑
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干犯。若是你不说。你也该知道卫斯理是什
么人马了,上天入地,哪怕追究到十层阎王殿去,也要找出答案来,你何不爽快一些?”
    温宝裕竟然用这样的“江湖口吻”和一个鬼魂谈判,真令我啼笑皆非。但是我也不
是得不承认温宝裕的话十分直接,应该有效。
    这番活叫我说,我是说不出来的,也亏得和温宝裕一起来。
    在温宝裕说的时候,陈安安曾有一刹间的沉思,但是她随即又回复了她的“天真”,
睁大了眼,笑嘻嘻地望着温宝裕,像是一点也听不懂温宝裕的话。
    温宝裕有点恼怒:“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了吧?”
    陈安安笑了起来,这一次,温宝裕都感觉到了,陈安安稚气的脸上,笑容奸诈之极,
好到了令人寒毛凛凛。她笑了一下之后,作了一个鬼脸,陡然奔了开去,攀上了滑梯的
楼梯,到了顶点,她叫:“来滑滑梯,来滑滑梯,不滑滑梯,就玩跷跷板;不玩跷跷板,就荡
秋千。”她叫着,一滑而下,又奔向千迁去,跳上去就荡,越荡越高,大呼小叫。不一会,就
有保母奔了过来,叫:“安安,小心。安安,小心。”
    看到了这等情形,和我温宝裕面面相觑——我们两人再足智多谋,在这样的情形
下,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别说面对的是一个小女孩,就算是一个壮汉,难道对他拳打脚
踢,严刑逼供。就算向他施刑,只怕盘踞在脑部的野鬼,也不会感到疼痛。
    温宝裕走过去,在陈安安荡回来的时候,一下子拉住停了铁链,盯着陈安安,一字
一顿:“刚才的那番话,你想清楚了,我们还会再来找你。”
    温宝裕一松手,陈安安跳了下来,奔向保母,我向温宝裕一施眼色,迅速离去。
    温宝裕恨恨地道:“常言道老奸巨滑,上了安安身的一定是一个老鬼。”
    我叹了一声:“希望他难得又有了重新做人的机会,会好好珍惜。”
    温宝裕想了一想:“我会不断留意她,就算我自己没有空,也会托人留意他。”
    我感叹:“鬼神太不可测,所以,就算笃信有鬼神的存在,也不必去接触他们。”
    温宝裕有点不以为然的神情,但是他却也没有出声,他呆了一会,才道:“也可以主
动做点事,例如请着名的灵媒来对付他……不过,暂时也不必采取什么行动……要是
那鬼魂走了,也……讨厌得很。”
    我瞪了他一肯,他缩了缩头,没有再说什么,我问:“你鬼头鬼脑,想说什么?”
    温宝裕大笑:“常说人鬼头鬼脑,陈安安现在的情形,才真是鬼头鬼脑。”
    我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减轻,而且还加甚了,所以我很烦躁:“一点也不好笑。”
    温宝裕仍然笑着:“在苗疆,有没有见到蓝丝?”
    我摇头:“没有,她学降头期满,就可以自由活动。你只要过得了令堂这一关,就可
以和她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你们好在年轻,来日方长。”
    因为我和白素之间,出现了意料不及的隔膜,所以我的话,不免有点感慨。
    温宝裕却因为我的话而悠然神往,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一声,陡然转了话题:“这
次我在大屋中躲了那么久,还顶了一个拐带小女孩的罪名,可是我妈并没有责怪我,铁
天音有点门道,他的饰词强而有力。”
    他忽然“顾左右而言他”,可是我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铁天音说温宝裕暂不出现的饰词是大豪富陶启泉把他留下了,他如今忽然特地提
了出来,用意还不是再明白不过吗?
    我笑着,瞅着他:“可是想蓝丝和陶老大之间,找点什么关系?”
    温宝裕直跳了起来,叫“乖乖不得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还好我从来也没打算过
骗你。”我“呸”地一声:“是谁向我说过,人人都有权保留私人的秘密?”
    他一摊手:“并不矛盾,我只是保留了一些事不说,不是捏造一些事实来骗你。”
    我挥了挥手,心中也不禁佩服温宝裕这个提议,真是好办法。
    本来,温宝裕和蓝丝之间的恋情,决无可能过她母亲那一关。温妈妈曾见过蓝丝一
次,一见就昏了过去,醒过之后,还以为是一时眼花,见到了不知什么妖魔鬼怪,事后烧
香拜佛,忙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定下神来。
    若是她知道了她的小宝居然和这样的妖魔鬼怪已经是山盟海誓,至死不渝,那只
怕立即就会中风,口喷白沫,死于非命。我也曾私下问过蓝丝,以她的降头术之精通,是
不是能使温妈妈心回意转,接受她和温宝裕相恋的事实。固为我曾日睹,红绫在初到蓝
家峒时,对蓝丝似大有敌意,可是后来蓝丝略施小技,红绫和她就亲热无比了。
    蓝丝十分认真地想了好久,才摇头:“不能。”我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能?你会落
降头,应该轻而易举。”
    蓝丝仍然摇头:“我不知道何以不能,降头术没有道理可说,总之不能。”蓝丝可以
肯定,不是不想过温妈妈这一关,但是她说不能,别人更无法可想了。
    可是这时,却又有厂转机——若是蓝丝一亮相(只要她不穿短裙短裤),身分是大
富豪陶氏集团主席的干女儿或是什么的,在温妈妈的眼中看来,自然是既美丽又高不
可摹;隔上些时,再让他知道原来公主一样的小美入,是她小宝的恋人,只怕她高兴得
梦里也会笑。到时,有人若是想拆散他们,温妈妈也会奋起拼命。
    所以我点头:“好计,陶启泉有一个干女儿是女巫之王,不在乎再多一个是降头之
后。”
    温宝裕听得我这样说,大喜若狂,向我指了一指,意思是要我去说项。
    我心想,这是小事一桩,以陶启泉和我的交情而论,自然一说就会答应。
    所以我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温宝裕大是兴奋,我和陶启泉联络,陶启泉表示欢迎,约好了时间,在他的豪华会
客室中见面,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得陶启泉喷喷称奇,连连道:“真是天之大,
无奇不有。卫,听说你找回了早年神秘失踪的女儿,大喜。”
    我苦笑:“在苗疆变成了野人,头痛的事在后面。”
    陶启泉指着温宝裕:“你那个小苗女,是顺河淌下来,被蓝家峒的苗人发现的,你难
道不想弄清楚她的真正来历?”
    温宝裕笑,他生性豁达,并不在乎:“反正一样是苗人,无所谓,而且,想弄也弄不清
楚。”
    陶启泉“呵呵”笑了起来:“我看她会设法弄清她自己的来历,好,一言为定,我收她
做干女儿,可以说她是亚洲一个小国的公主,或者是皇室人员,总之大有身分,这一点,
我替你去安排。”
    以陶启泉的财势,要替蓝丝安排一个高贵的身分,自然易如反掌。
    一件最棘手的事,竟然得到了解决,很令人高兴。
标题<<书路--烈火女>>
                            二、大家都不见了!
    回到住所,出乎意料之外,良辰美景赫然在客厅之中,正在和老蔡闲谈,她们的话,
老蔡可能半句也没有听懂,但是老蔡听得津津有味,那是由于她们两人说话的神态实
在讨人欢喜——她们说的是什么,反倒不重要了。
    两人一见我,就叫嚷了起来:“真正岂有此理,红绫妹子找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们,
要不是白姐姐和我们联络,还不知道哩。”
    说着,两人一起鼓起了嘴,我好没气:“先别姐姐妹子地乱叫——她还对你们说了
些什么?”
    良辰美景很高兴:“请我们到苗疆去玩。”
    皱起了眉,白素曾说过要良辰美景去看牢红绫,我立刻反对,谁知道她还是想进
行。
    我沉声道:“别去。你们想旅行的活,另有目的地可去,有人最近自称是李闯王的后
代,和你们家的祖上,大有关系,可以去攀攀交情。”被我这一番话,说得良辰美景拉长
了脸,兴致索然,看到她们忽然由兴高采烈到闷闷不乐,我也不禁心软,我问她们道:
“要先听听红绫的故事?”
    她们仍然抿着嘴:“早就知道了。”
    我笑:“有一些你们是不知道的,来,先来看录影带,一边看,一边说。”
    所谓录影带,自然就是白素带回来的那一百多卷。我把有趣的部分拣出来,和良辰
美景一起看。有趣的部分之中,包括了红绫完全不依章法写那个“猫”字在内。
    良辰美景的感觉十分敏锐,看了不多久,她们就道:“红绫有野人的性格,不喜欢受
拘束。”
    在这方面,我有点“老奸巨滑”,我早已料到她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立即道:“白
素要你们到苗疆去,加强对红绫的管束,我反对。”
    接着,我又把我和白素之间出现意见分歧的情形,对她们说了——要取得青少年
人的信任和合作,最直接的方法是先信任他们,把他们当成年人一样商量讨论。
    良辰美景的年龄和红绫相仿,虽然她们在一个严刻得难以想象的环境中长大,(不
是环境如此严酷,她们的天资再好,也不能练成这样的绝世轻功,天知道她们是经过了
什么样的刻苦努力,才会有这样的成就。)但是人的天性不会泯灭,人的本性,都喜欢自
由自在,没有什么人喜欢被束缚。
    所以我可以肯定,她们的同情心,必然放在红绫这一边。果然,她们又道:“白姐姐
太性急了,看,红绫多可爱,那才真正是浑然天成,不属于人间。”
    她们对红绫的评语,正合我心,红绫由于她特殊的遭遇,可以超然物久,脱出人类
自古以来无法摆脱的圈套,那是无人能及的。
    我随即道:“你们会不会去接受监管她的任务?”
    良辰美景沉默了半晌,她们在认真思索,过了一·会,才道:“我们还是要到苗疆去,
但不会监管她,就算白姐姐要我们做,也不会答应,我们会和她一起去玩,要她和我们
在一起,觉得比和猴子在一起好玩。”
    我并不怀疑良辰美景可以做到这一点,可还是叹了一声:“那又怎样,你们总不能
一辈子陪着她。”
    良辰美景道:“她根本不必我们陪,她独立之至。我们只不过会和她成为好朋友,好
朋友也不一定要一辈子粘在一起的。”
    我沉吟不语,良辰美景又道:“我们去和红绫作伴,也会使白姐姐明白,她太性急
了。”
    我吸了一口气:“拜托。拜托。”
    我这样一说,良辰美景就知道我已同意她们到苗疆去了,两人欢呼一声,穿花蝴蝶
也似地乱窜了一阵,我暗中把她们的身法和那一对银猿相比较,还真难发现谁更快捷
灵活一些。
    我又和她们说了许多关于苗疆的情形,几十年前的往事,听得她们津津有味,两人
的注意焦点一致(她们根本是一个人),一再问:“那苗疆锞锞人的精神领袖——烈火
女,是怎么一回事?”
    我摊了摊手:“不知道,现在已经根本没有烈火女了,无从查考。”
    她们追问下去:“三年一度的烈火女转换仪式,既神秘又残酷,你没有追查下去?”
    我再一次表示:“根本无从查考了。”
    两人楔而不舍:“不行,不行,还有大多的疑团,都没有答案,白姐姐的妈妈上哪儿
去了?还是遭到了极意外的突变?不然,她没有理由抛下连话都不会说的红绫。会不会
那宇宙飞船——”
    她们叽叽呱呱,不断他说着。这些疑问,我都是想到过的,也知道白素留在苗疆,八
成是为了红绫,也有两成是为了想弄清楚那些谜团。谜团还包括了白素的二姨,和那位
陪她进苗疆的壮士的下落。
    我不是不想把这些事弄个水落石出,但是实在不知如何着手才好。
    这时,良辰美景说个不停,我一挥手打断了她们的话头:“或许这些谜团,都要等你
们去解开。”
    我这样说,分明大有讥刺之意,她们却浑然不觉:“好啊,到了苗疆,正可以相机行
事。”
    接着,她们竟不理会我,逞自讨论起来。
    她们两人讨论问题的方式,也十分特别,根本两人的意见相同,不是讨论,而是把
她们所想到的,一人一句,或是一人半句说出来而已。
    她们的初步意见是:“人的身体,不会无缘无故起火,一定有神秘的力量在操纵。”
    她们又认为:“宇宙飞船一定是那一带苗疆的常客,千山万壑隐秘非常,正是外星
来客在地球建立基地的好所在。事实上,已经可以证明有一个外星人的基地在苗疆
——金月亮和杜今医生的那个,两者之间,说不定大有联系。”
    说了之后,她们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所以解释:“至少他们全是外星人,总也算有
关系。”
    我对她们的讨论,也很有兴趣,提醒他们:“那艘宇宙飞船中的外星人会‘飞’,而且
速度极度,你们到了苗疆,不妨向苗人多多搜集这方面的资料,不过,你们先得学会苗
语才好。”
    她们笑了起来:“连温宝裕都学得会,我们又有何难哉?”
    话才出口,我听得有人叫:“谁在背后说我的不是?”
    声随人到,却不是温宝裕是谁?我才知道和他分手,他又来了,可知他有事故。果
然,他一进来,就向我眨了眨眼,可是随即又和良辰美景唇枪舌剑起来。
    三言两语之间,温宝裕就弄明白了良辰美景即将到蓝家峒去,他现在羡慕之至的
神情,长叹一声:“那里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良辰美景故意撩拨他:“喂,你这未来的蓝家峒夫婿,何不和我们一起去,尽一尽地
主之谊?”
    温宝裕知道她们的意思,苦于无法反击,所以闷了半晌,这才忽然对我道:“离开之
后,我越想越不对,所以又打了一个电话给那野鬼,警告他别作祟,不然,我温天师和卫
天师,都不会放过他,管教他永世不得超生。”
    温宝裕的这番话,我自然是明白的,那是有关一个灵魂进入了陈安安脑际的事。可
是对于良辰美景来说,却是突兀之极。而且这一番话,也十分引人人胜,对付“野鬼”,而
居然可以“打电话”去警告,岂非是奇哉怪也之至?
    温宝裕又道:“是不是你也该打电话,去警告那野鬼一下?”
    他看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的,我摇头道:“不必了,我想我已警告过他了。”
    这时,良辰美景一副心痒难熬的样子,急于想知道究竟。可是她们又明知不能问,
一问,必然被温宝裕为难,所以一时之间,四只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转之不已,好看之
极。
    我看了这等情形,笑道:“那是另外一桩奇事,现在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先
讲给你们听也不妨。”
    良辰美景齐声道谢,都拿老大白眼去翻温宝裕。温宝裕笑:“我是这件事的主角,有
许多细节问题,连卫斯理都不知道。”
    正在闹着,电话响起,我按下了通话掣,先是几秒钟的“嗡嗡”声,接着就是白素的
声音——不是很清楚,但也可能肯定是她。她先叫了我一声,立即问:“良辰美景到了
吗?”
    不等我回答,良辰美景已大叫了起来:“到了!”
    白素立时道:“尽快来,好不好?”
    她当然是利用了那架直升机的通讯设备在通话,我在她的话中,约略感到她相当
焦虑,所以我立时道:“可有什么变故?”
    白紊的回答是:“没有,只是我向红绫说起了她们,红绫心急想会见这一双奇
人。”
    良辰美景又叫:“我们尽快来。”
    我也提高了声音:“我要不要来?”
    白素沉默了片刻:“暂时还不必要,有需要的活我找你不迟。”
    我呆了一呆,白素的话,可以说是“支吾其词”之至。谁都可以听得出来,已经有些
事发生了,只不过发生的事,她可以解决,暂时不需要我去处理而已。
    刹那之间,我大是不快——形诸于色,所以温宝裕和良辰美景,也静了下来。
    我沉声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和我们孩子有关,我有权知道。”
    白紊又沉默了一会,才道:“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和什么人有关,看
来和全世界都有关系——你自然有权知道,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如何能够告
诉你?”
    白素和我的对答,通过电话的扬声设备,温宝裕和良辰美景都可以听得到,他们显
然从来也未曾经历过我和白素之间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也使他们了解到事情的严重
性,所以连大气也不敢出,温宝裕偷偷向良辰美景做了一个鬼脸,却叫良辰美景一瞪
眼,缩了回去。
    我吸了一口气:“好,希望你在知道了发生什么事之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象是十分疲倦,可是听起来,白素的声音比我更疲倦,她道:
“我会——请良辰美景快来,我会和红绫一起到机场去接她们。”
    我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红绫要两头银猿同行,请不要拒绝。”白素笑了一下:“难
道只有你才会纵容女儿?”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打岔:“可以看看是银猿的身手快,还是良辰美景快。”
    白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声“再见”,就中止了通话,看来她心事重重,所以
对这场划时代的人、猿大赛,一点兴趣也没有。
    一点也不夸张,那真是一场划时代的比赛。据后来目击者说,在机场的跑道之上,
哪里还分得清是人是猿?只见两道银光,两道红影,在风驰电掣,看得人眼花缭乱,连喝
采都忘记了。
    良辰美景当下急着要离开,我送她们到机场,临别我又嘱咐:“如有变故,立刻通知
我。”
    良辰美景十分乖觉,知道我的郑重吩咐,大有深意——我是怕白素不肯将发生的
事全部告诉我,所以才要她们向我报告一切。
    所以,两人的神情,开始时有点为难,但随即答应了下来,并且要我放心:“我们一
定会和红绫相处得十分好,你不必担心。”
    我再也没有料到找回了女儿之后,会有这许多意料不到的事发生,把她们送走了
之后,又感慨良久。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和温宝裕都花了不少时间注意陈安安的行为,几天的暗中
观察,却发现这个“小女孩”比正常还正常,放了学之后,不是司机来接,连学校的门也
不出一步。在家中,也没有听说有什么异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之处。
    后来,虽然终于发生了一些事,但是我和温宝裕做了检讨,并非推卸责任,都觉得
我们可以做的事,都做到了,该发生的事,不是我们的力量所能防止的。
    到了第四天,午夜时分,我正准备喝一点酒,增加睡意,突然电话铃声大作。这是一
种很奇怪的感觉——电话铃声,实际上总是那样的,可是有时候,直觉地会感到这个电
话,会有十分重要的讯息传来,当有了这等直觉之时,电话声听来也就特别惊心。
    我这时就有这样的直觉,所以当我急着去听电话时,连杯中的酒,都泻出了不少
来。
    那是我书房中的电话,一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就听到了良辰美景的声音,她们
在叫:“谢天谢地,和你联络上了。”
    我呆了一呆:“和我联络并不难,几个联络电话,你们都知道。”
    良辰美景喘着气:“不是这个问题,是我们对直升机上的通讯设备不熟悉,不懂得
使用,现在联络上了,真是太好了。”
    那直升机是外星人杜今留下来的。机上的设备,经过他的改装,有许多,地球上绝
无仅有,良辰美景不懂得使用,原本不足为奇。可是,在我听得她们这样说了之后,不禁
遍体生寒,不由自主,连声音都变了。
    我第一时间想到,她们不会用通讯设备,白素却会用,为什么白素不用,而且也不
教她们?虽然她们什么也没有说,可是问题再明显也没有:白素出了事。至少,她没有和
良辰美景在一起。
    我疾声问:“白素怎么了?”
    良辰美景还没有说话,竟然抽噎着,象是想哭,我既惊且怒,大喝:“别哭!说!”
    这两个女娃子这才带着哭音:“她不见了!”
    白素不见了!
    这是难以想象的一种变故,我心中不知有多少疑问想问,可是也知道,在电话中,
一定说不明白,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她们又道:“红绫也不见了,还有那两头该死
的死猴子,也不见了。”
    我喘着气,这时,她们也象是略为定过神来,继续说的话比较有点条理:“先是红绫
和两只猴子不见了,白姐姐去找,也没有回来。”
    我又惊又怒:“多久了?”
    良辰美景的回答是:“两天了。”
    我迅速地算了一下,和良辰美景分手,不过四天,由此可知,她们到了蓝家峒之后,
不到两天,红绫就不见了,白素去找她,这两天没有回来。
    这说明了什么呢?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红绫和良辰美景并没有成为好朋友,不
然,才新相识,断地不到两天就不告而别之理。
    我当然不会在这一点上责怪良辰美景,可是让白素一个人在苗疆蛮荒中去涉险,
她们怎么没有想到一起去?
    我声音中有怒意:“你们在于什么?由得她一个人去找红绫”
    良辰美景刚才好不容易忍住了哭,这时给我一责备,想必是受了委曲,再加上她们
心中,可能也焦急无比,所以竟索性哇哇大哭起来。
    我自认识这两个奇特无比的女孩子以来,从来也未曾见过她们哭,这时虽然通过
电话到她们的哭声,也可以感到她们无依无助,心焦如焚的那种苦楚。所以我说道:
“别哭,别哭。”
    两人一面哭着,一面为她们自己辩解:“白姐姐坚持要一个人去,不让我们跟着,我
们有什么法子?就算你亲自在,也阻挡不了。再说,我们留下来,也有好处,不然,谁来向
你报讯?指望十二天宫,他们更不懂。”
    我知道事态严重,而且,绝无必要再在电话中纠缠下去,我吩咐道:“尽快和蓝丝联
络,你们要驾这直升飞机到机场来接我,立即出发,我会向陶氏集团借私人飞机赶来,
别再哭了。”
    我说一句,她们抽噎着答应一声,放下电话,我立刻联络飞机,一说即成,倒是机场
方面,临时安排.等了将近四十分钟。
    在这段时间中,我作了种种设想。假设是红绫和白素之间,终于起了冲突,红绫带
着两头银猿,离开了蓝家峒。
    (这可能性很大,因为良辰美景竟称银猿为“该死的老猴子”,可知关系大是恶劣。)
    我并不担心红绫——她在苗疆长大,那正是她的地头,在别人看来,山峦之间,森
林之中,绝壑之上,处处都凶险无比,可是在她看来,都和儿童游乐场一样,身在其中,
得其所哉。而且,她还有两头银猿作伴,自然不必为她担心什么。
    要担心的是白素。
    白素虽然机智过人,身手超特,可是苗疆实在太凶险,许多地方,恒古无人迹,谁知
道有什么样的死亡陷阱?而她已经离开了两天之久。
    一想到这一点,我忍不住忧心如焚。
    所以,起飞之后,虽然喷射机的速度极快,但我还是嫌它慢了。
    飞机降落之前,就收到了蓝丝的讯息,她已先到了机场,声音焦虑:“直升机还没有
到,而且机场方面,也没有收到任何联络。”
    我一听之下,不禁顿足——那是我的不对了,只顾急着赶到蓝家峒去,却没有想到
良辰美景连直升机上的通讯设备都不懂得使用;如何能懂得驾驶它?我却要她们驾机
前来,就算她们会驾驶,也不识得飞行路线。
    这一来,更是急上加急,等到飞机降落,我看到蓝丝驾着一辆车,疾驶而来,这时正
是凌晨时分,东方微现鱼肚白色,机场的一角,十分平静,有儿架飞机停着,并不见那架
直升机。
    蓝丝有降头师的身份,在这个国度之中,大受尊敬,所以她能驾驶车横冲直撞。机
舱门一打开,我就冲着她大叫:“直升机上有通讯设备,可以联络。”
    在蓝丝的身边,一个人探出头来,正是陈耳,他也在叫嚷:“一直只是卫夫人和我联
络,我不知道直升机上的通讯波段。”
    我听了之后,一个踉跄,几乎没有直摔了下来。
    陈耳——他是蓝丝不见有直升机接应,心知有了意外之后找来的——又叫道:“我
已吩咐人尽量试,有希望可以联络得上。)
    我不禁苦笑,那直升机是外星人留下来的,谁知道他利用什么波段通讯?大有可能
通讯的波段,地球上的通讯设备根本没有。
    我下了机,蓝丝看出了我焦急的模样,她压低了声音问:“那两姐妹……她们会驾
直升机?”
    我急得双脚直跳——并不是我不够镇定,而是我感到,如果良辰美景有了什么意
外,那百分之百,是我害了她们,实在不知如何才好。想起她们可爱的模样,想起她们在
电话中的哇哇大哭,我实在没有法子不着急。
    陈耳说:“急也没有用,只好等。”
    我抬头望向破晓的天空,只盼听到轧轧的机声,以为有直升机出现。可是直到太阳
升起,碧空万里,哪里有直升机的影子?
    她们早该到了。越迟不到,就越表示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增强,当天等到中午,我知
道,是我要作出决定,不能再拖延的时刻了。
标题<<书路--烈火女>>
                      三、一堆篝火背后会有什么故事?
    我已向蓝丝说了红绫、白素失踪的事,她也很焦急。我想了好多遍,终于问她:“步
行去,要多久?”
    蓝丝皱着眉:“五天到七天?”
    她回答了我的问题之后一,睁大了眼睛:“何至于要步行去?”
    我心情苦涩无比:“良辰美景一定出了事,一路步行前去,或许有机会发现她们,可
以拯救。”
    蓝丝叹了一声:“待我弄一架直升机去找她们,不是更有效吗,我驾机,你利用望远
镜搜索。”
    听了蓝丝的话,我只好苦笑——那么简单的办法,我竟然想不到,要不是真正急昏
了头,任何人可以证明,以我的应变之能,断然不会这样子的。
    我向陈耳望去,陈耳立时道:“我去办。”
    我想,以陈耳在警界的地位和他在军界的关系,要弄一架直升机来用闲,那是轻而
易举的事,可是陈耳一去就失去了大半天,直到天色黑了。才见他驾一架机身上什么标
志也没有的直升机飞了回来。
    原来我此去,要飞越国界。军方怕直升机被发现,引起国际纠纷,所以不肯答应。结
果陈耳抬出了大降头师的名头——猜王降头师如今替代了巴枯大师的地位,成为全国
首席降头师,他是蓝丝在降头术上的师父,威名赫赫,连最高军事首长都不能不卖帐。
这才弄到了一架直升机,而且临时加工,把直升讥上原有的标志,全都用银色的喷漆,
盖了过去,所以闹到天黑才来。
    在这一段等候的时间中,我自然焦急的无可名状,思绪紊乱之极,我望着蓝丝,忽
然想起,原振侠医生曾对我说过,巫术的力量,不可思议——他有一个密友,被称为女
巫之王。巫术利用人体本身的能量和宇宙问无穷尽的各种能量发生联系,可以产生实
用科学绝对无法解释的力量。
    而降头术,正是巫术的一种,蓝丝的力量,不知是不是可以感应到那些不见了的人
现在的处境?似乎所有的人都不见了!红绫和两头银猿不见了,白素不见了,现在连良
辰美景也不见了。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不免向蓝丝多望了几眼,蓝丝竟然立刻就知道了我在想什么,
她神情有点无可奈何:“我无法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形,世上只有一个人……他是好是
坏,我不论隔得多远,都可以知道……不——也不能说知道,只能说有感觉,感到他是
好还是坏。”
    她在说到“世上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神情甜蜜无比,还带着几分娇羞。不问可知,
那个人自然就是温宝裕。
    她说了之后,过了一会,忽然皱着眉:“早些日子,有几天,他象是很……受困扰,那
……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蓝丝的这种相隔千里也能产生的感觉真了不起,她感到温宝裕很困扰的那几天,
自然就是唐娜的灵魂离去,陈安安又变成了植物人,温宝裕和她一起躲在大屋中的那
几天了。
    于是,我就向蓝丝讲述那件事,那件事的来龙去脉,相当复杂,我也故意说得十分
详细,因为一来无事可做,白白地等着,焦虑会使细胞大量死亡,二来,我也想听听蓝丝
的意见。等我讲完之后,我又说了我和温宝裕的担心——招来的那个野鬼,不知道是什
么路数。
    蓝丝听了之后,呆了半晌,才道:“降头术之中,嗯,我知的降头术之中,可以在人死
了之后,在死人之旁作法,找这个人的灵魂接触。可无法知道你们说的情形,是怎么一
回事。”
    我听得她这样说,也没有再问下去。
    由于消磨了不少时间,那时天已黑了下来,蓝丝驾车离开了一会再回来,向我报
告:“机场控制室仍然未有来自北方直升机的消息。”
    她同时给我弄来了一瓦壶酒,也不知道是什么酒,有一股浓香,人口辛辣,但是回
味甚佳,几口喝下去,就立身发热。
    这个身具异能的苗女,只怕除了温宝裕之外,最亲近的人就是我和白素了。我在喝
酒的时候,她忽然叹了一声,象是在自言自语,又分明是在对我说,她说的是:“红绫不
做野人,好象并不快乐。”
    我怔了怔,想下到蓝丝和红绫接触不多,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真正的感觉怎么样,我也知道。但是我想,她不至于不快乐
——因为她和普通人下一样,她是野人,她会对抗一切令她不快乐的事,努力使自己快
乐。”
    蓝丝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又想了好一会,才灿烂地笑了起来:“做野人真好。”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可是欲语又止,蓝丝用她澄澈的眼睛望着我,我想了一
想,先把我和温宝裕商量好,如何令温妈妈接受她一事,告诉了她,把蓝丝听得哈哈大
笑:“亏你们想得出,其实现在只要我落降头,就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我不禁“啊”地一声,真的,当我和温宝裕自认为定下了大大的妙计之际,竟忘了她
现在已经是神通广大的降头师了。
    蓝丝古古怪怪地笑:“不过,降头还是要落的。”
    她说着,一双眼睛向我眨了几下,我忙道:“我不说,嘿,连小宝我都不对他说。”蓝
丝高兴地笑了起来,我这才问:“蓝丝,你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身世,要是忽然象红绫一
样,你的父母出现了,你会怎样?”
    蓝丝抬头向天,呆了一会,才道:“我一定欢喜不尽,不能想象是怎样的高兴。”
    我听出她是真心诚意那样说的,心时不禁十分感叹,人和其他所有的动物不同,对
父母有一种异样的依恋情结,那是理性的,还是人这种生物的天性?
    我又问:“如果你父母要严厉管教你,要令你完全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呢”
    蓝丝完全明白我这佯问的用意,所以她的回答是:“我会表面听从,但仍然我行我
素,我想,红绫现在做的和我一样。”
    我不禁苦笑——这凡句话,要是白素在场,让她也听听,那有多好。
    蓝丝问:“这样……很不应该?”
    会有许多家长说“不应该”,但是扼死所有的雄鸡,并不能阻止太阳上升,就算全世
界成年人都说这样做不应该,孩子还会那样做的。
    蓝丝忽然又感慨起来:“我快满师了,等我满师之后,我就到盅苗峒去。”
    我吸了一口气,蓝丝所说的“蛊苗峒”,自然是那个独一无二的蛊苗峒,我早年曾去
过,并且和后来成了峒主的猛哥成了好朋友,蓝丝要到那里去,自然是她相信自己的来
历。可能和蛊苗有关——她双腿上自婴几时就有的蜈蚣和蝎子的刺青,使发现她的十
二天官,认为她是蛊神的女儿。可见她一直想弄清楚她的身世。
    我同意她的想法:“要是猛哥还是峒主,你去的话,提起我的名字,行事会方便得
多。”
    蓝丝显然知道我那段经历,她十分佩服:“你真了不起,明明是汉人,竟会有苗人之
中最神秘的蛊苗,都有交往,很多苗人都做下到。”
    不知由于什么,或许是由于我思绪本就十分紊乱,所以特别容易有夹七夹八的联
想之故。我忽然想到,身为汉人,而和蛊苗有交往的,肯定不止我一个。至少,白老大也
和蛊苗有过交往。
    白老大要是和蛊苗没有来往,他如何会有那翠绿得鲜嫩欲滴的小甲虫?
    还记得那只小甲虫吗?原来自老大的,白老大给了陈大小姐(白素的母亲),而在金
沙江畔,陈大小姐又托人带给了在成绩大师府中的妹妹,作为她妹妹五岁的生日礼物
一一听起来很复杂,事实上更复杂,全在“探险”和“继续探险”这两个故事之中。
    那绿色的小虫是蛊苗的东西,若白老大未曾和蛊苗有来往,何以会有那小虫?
    可是白老大和蛊苗是怎么认识的,其间经过,我就一无所知了。
    想到这里,我又把那小虫的颜色,形容了一番,问蓝丝:“那有什么作用。”
    在降头术、蛊术之中,许多不知名的昆虫,担任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我就曾见过蓝
丝有一只宝蓝色的小虫,称之为“引路神虫”,能起十分奇妙的作用。
    蓝丝被我一问,瞪大了眼:“这个问倒我了,成千上万的虫子,各有不同的用处,别
说没见着,就算看到了,我也未必说得上来。”
    她说了之后,神情十分感叹,忽然掉了一句话,自然是温宝裕那里学来的:“学海无
涯。”
    和蓝丝谈天说地,消磨时间,也减轻了心中的焦虑。等到陈耳来到,我急着就要起
程,陈耳迟疑着“天黑了,不……方便吧。”
    我立时回答:“我们是驾直升机,又不是赶路,赶夜路才有危险,夜航和白天飞行是
一佯的。你配备厂有红外线观测的望远镜没有?”
    陈耳指着那架无际志的直升机:“可以找到的设备全找来了。”
    我和蓝丝,向直升机走去,不一会,直升机便已盘旋起来,不到半小时,已经飞到了
连绵不断的山峦上空。在黑暗中看来,起伏的山岗,异峰突起的山头,郁郁苍苍的森林,
乃至于高处看来,匹练也似的,泛着银光的江河,都有说不出来的神秘。我知道在这些
河山这中,蕴藏着不知多少秘奥,是文明社会的触角全然无法及得到的。
    我开始利用有红外线装备的望远镜小心观察,通过这种望远镜看出去,所有的景
物,都有一重朦胧而暧昧的幽红色,更增神秘。
    望远镜的性能甚好,我甚至可以看到在大树上婉蜒移动的大蟒,也可以看到成群
结队飞翔的蝙蝠——它们的双眼,象是冲存地狱枷锁的幽灵。
    如果良辰美景的航线正确,是在航线中出了事的话,那么,我应该可以发现她们。
如果她们能生一堆火来求救,就更容易发现——那自然是我最乐观的想法。
    一小时之后,更加深入蛮荒,直升机在空中飞行,可以直线进行,如果要步行的话,
对面可见的所在,可能要绕上一天的路才能到达。
    我一直没有发现,看得眼睛发痛,就闭上了眼睛一会,再睁开眼来时,我和蓝丝,同
时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我们看到了火光!
    那确然是火光,闪闪烁烁,自黑暗之中透出来,我连忙举起望远镜。
    发现了火光,就一定有人,当然也有可能是苗人村落,也有可能是进入深山的勇敢
猎人,不一定是我要找的目标,但那总是一个发现。
    我看到了火光的来源,那是一堆篝火,在高倍数的望远镜中,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堆成那堆篝火的树枝。是呈“井”字形堆叠法堆成的。
    拣拾树枝,叠成一堆,燃着火——篝火,是野外生活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可以用
来取暖、烧烤食物、防止野兽昆虫恶鸟的侵犯。而篝火的堆叠,也有一定的讲究,首先是
拣树伎,最好是干透了的,易燃而又没有浓烟,各种不同的树枝,有各种不同的效果,松
枝多油,燃烧起来火旺,发出“滋滋”的声响,时不时会有一下爆音,窜出蓝色的火焰,十
分美丽,而硬木经燃,软木易点火,种种不一。
    至于树枝的堆叠,有叠成金字培形的,有三角形、井字形、六角形,甚至若是有空
间,可以叠成圆形,按各地习惯不同,自然形成,没有规律,也没有道理可讲,就像不同
的鸟类,根据不同的遗传密码建造不同形的鸟巢一样——据我所知,苗人生篝火,大都
是乱七八糟地一堆,火头旺,火舌四下乱窜,苗人就喜欢这股热闹。
    而这时,我看到的那堆火,却堆成“井”字形——这样形状的火堆,由于空气流通的
缘故,火头集中,窜得相当高,和苗人的火堆不同。
    (别小看了这些簧火的常识,我就曾凭对篝火的认识,识穿了天下第一盗墓人齐白的
一次伪装,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看到了这样的一堆火,我心中已陡然一动,立刻想到:“这火堆不是苗人点燃
的。”
    接着,我又看到,在火堆之上,架着一只架子,上面串着一只不知是獐是鹿、剥了皮
的野兽类,正在烧烤——这更不是苗人的烤食方法,苗人是把食物用大的植物叶子包
起来,裹上泥,投进火堆里烧的。
    所以我立时道:“下面有人,但不是苗人。”
    蓝丝望向我,我一面看,一面道:“降落去看看。”
    直升机开始盘旋,降低,可是好一会,还没有降落——我立刻明白了蓝丝为什么下
降落的原因,因为根本找不到降落的地点。
    那地方,全是峋峨的山石,有的更尖锐无比,看来是不知多少年前,一次地壳的变
动,自附近的山头上,滚下了许多大石场堆成的,根本没有可供直升机降落之处。若是
飞远一些,四面全是峭壁,除非飞到峰顶去觅地降落,再下山来。
    审度了形势之后,我不想攀山,一来没有足够的攀山设备,二来,最低的山峰,看来
也超过八百公尺,自上而下攀下来,不但需要很多时间,而且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意
外。
    所以我下了决定,我道:“缒我下去,你到最近的山头上找地方停下来等我,我需要
离去之时,会通知你。”
    蓝丝神情犹豫,象是不很赞成这个办法,可是她也想不出更好办法来——若是硬
要降落,直升机必然受损,可能再难上升。
    我准备了一些必需用品,再从上面观察了一下,篝火依然,可是没有人出现。
    我检查了一下通讯仪,在三千公尺的范围之内,我可以和直升机作有效的联系。
    一切准备妥当,我套上腰带,从机舱的下腹,由钢缆缒了下去。
    那时,直升机离下面约莫有三十公尺,机翼扇起的强风,已然影响到了火堆,令得
火头乱窜。
    当我缒下去的时候,还是未见有人,四周围极近,直升机发出的声响又惊人,绝无
可能有人在而不知道有直升机飞了来的。
    没有人出现,自然是为了不知直升机的来意之前,躲起来了——四面山壁上有的
是藤蔓遮掩的山洞,躲上一百个人也可以。
    我才落地,就闻到了一股肉香。我解开了腰带,钢带缩了上去,直升机向上飞去,我
看到它飞向东面的一个山头,那是最矮的一个山头,山顶也相当平坦,足可供直升机降
落。
    我先用两三种苗语大声间:“有人吗?我绝无恶意,我是来找人的,请出来和我相
见。”
    后来,我用又汉语,叫了几遍,我叫的声音十分大,在四面山壁,都有回声传过来。
附近的树林中,象是忽然冒出许多幽灵一样,窜出许多鸟来,有的发出怪鸣声,有的扑
翅声奇响,在这蛮荒的黑夜之中,更增加了好儿分恐怖的气氛。
    一直等到回声全静了下来,惊起的飞鸟也重又投向林间,四周围又回复了寂静,火
堆的“拍拍”声,听来也格外清脆,还是没有人回答。”
    这时,通讯仪发出响声,传来蓝丝的声音:“我已降落在山头,你可以看到我,山头
很平坦。”
    我抬头看去,看到那山头上有灯光闪动,那是蓝丝给我的讯号。
    我回答她:“我没见到有人,人可能躲起来了,我们随时联络。”
    我一面说,一面走近那火堆,看到火上的野兽,一半已接近烤熟了,皮黄油溢,香气
扑鼻,可是另一边,却全然还是生的。
    我怔了一怔:这种支起架子的烤食法,需要不断转动穿在树枝上的食物,使它均匀
地接受人力,才能整体烤熟。如今一半生,一半熟,这说明了什么呢?
    以烤熟需要半小时来计算,这说明至少有二十分钟没有人转动那树伎了。
    也就是说,二十分钟之前,当直升机还未曾由这里可以看得到,但是发出的声音可
以传到时,这个烤食物的人,就离开了。
    我本来就觉得这火堆不是苗人点燃的,现在更加肯定。因为深山中的苗人,未曾见
过直升机,听到响声来自天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十分惊惶,也不一定会留
下来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而当发现是一个巨大的,亮着闪闪光芒,发出巨响声,在天上飞行的东西时,苗人
会跪下来膜拜,并且大声叫,以表示他们的崇敬或恐惧,绝不会一走了之。
    一想到这一点,我又用汉语叫:“朋友,我没有恶意,而且有好酒,请来共享。”
    我知道,如果有什么汉人流落在这样的蛮荒之地,除非真有一群猴儿替他酿什么
百花百果酒,不然,一定馋酒得要命,我说有好酒可以共享,那是极大的诱惑——我也
不是胡说,我确然有扁瓶上佳的法国白兰地在身上。
    可是叫了几遍之后,仍然没有回音。
    蓝丝自然是通过了通讯仪,听到了我的呼叫声,所以传来了她的意见:“他一定躲
起来了,这里有一道小山溪,也是住人的好所在,不妨在附近的山洞中找一找。”
    蓝丝是苗人,苗疆的事,她的认识程度,自然远远在我之上。
    我定了定神,先走过去,把那只鹿子转了半个身,让全生的一半接受火烤,然后,着
亮了电筒,先选定了南边照去——那边有溪水声传来,逐水而居,是人的必然选择。在
黑暗中,电筒射出的光柱相当远,在光程所及的范围之内,有许多飞虫在飞来飞去,一
时之间,也无法去提防它们有毒还是无毒了。
    我距离南面的山壁,约有两百公尺,我嫌大远,就脚高脚低,踏着大大小小的怪石,
向前接近。有时,索性在两块大石之间,一跃而过。
    我在想,要是良辰美景的直升机有了故障,她们流落在这种环境之中,以他们的身
手而论,一定会比我更加适应。
    等我越过了那道银光闪闪的小溪,小溪中间的每一块石头上,都蹲着一只或数只
巨大的蛙,睁着怪眼,咕咕有声,这种有着金黄色直线花纹的巨蛙,想来肉味一定十分
鲜美的——流落蛮荒的人,自然首先关心的是可以充饥的东西。
    过了河之后,离峭壁已不过五十公尺,我立刻有了发现。那峭壁高高下下,有不少
山洞,我看到了一个离地约五公尺的山洞,用一扇以藤编织的门遮着。
    可以肯定了,苗人就算栖身山洞,也决不会编上一扇门的,而一个,或者几个汉人,
在荒僻成这样的地方,过原始生活,必是在背后有十分曲折离奇的故事。
    我的心很不愿惊动他,一个人,若不是有什么伤痛之极的打击,断不会在这种地方
生活的。
    所以,再向前走去的时候,每跨出一步,我就犹豫一下,走得相当慢。
标题<<书路--烈火女>>
                          四、罪孽深重
    蓝丝一定是在山头上用望远镜观察我,因为又传来了她的声音:“有什么问题?”
    我道:“我发现了一个有门的山洞,当然不是苗人,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打扰
他,他说不定是一个伤心人,不想见陌生人。”
    蓝丝道:“问一问就走,也可以顺便看他需要什么帮助……真奇怪,怎么会有汉人
到这种地方来隐居?你看,方圆百里,连苗寨也没有。”
    说话之间,我已来到了峭壁前,看到有简单的石级,可以接近那个山洞;我踏着石
块,来到了门前,本来还想照文明规矩,伸手去拍门的,后来一看,用来编门的那种野藤
上,全是钢针一样的尖刺,十分锐利,可能含有剧毒,是防止野兽侵入的好防御。
    我缩回手来,朗声道:“朋友,有缘千里来相会,可赐一见吗?”
    我连说了三遍,没有回答,可是洞中,有一阵悉索的声音传出来,不一会,门在洞内
被顶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现出身来。
    那东西才一从门中钻出来的时候,我没有一下子就看清楚,恍惚之间,以为是一个
矮个于,可是才出现,就陡地长高,象是迎风就长的怪物。等到我定睛一看,看清了那是
什么东西时,我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一山洞在峭壁上,要沿着石级攀
上去,所以洞外并没有多少空地可供回旋,陡然后退了一大步,一只脚已然踏空,要不
是我临危不乱,又有武术训练的根柢,只怕就此一个倒裁葱,跌了下去。
    虽然离下面不过四五公尺,不至于跌死,但是砸在嶙峋怪石上,只怕也要骨折筋
裂,在这种蛮荒之地,上哪里去找医生?
    我一脚踏空,立时身子向前略倾,保持了平衡,马上又收回了踏空的脚来,总算稳
住了势力,盯着那自山洞中钻出来的东西,兀自心头狂跳。
    自山洞中钻出来的不是什么矮个子的人,而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
  那巨蟒头大如斗,两只幽光闪闪的眼睛,真的有海碗(汤碗)那么大,蛇信吞吐,足
有半公尺长,发出可怕的“嘶嘶”声。
    它的头际——那应该是蟒身最细的所在,直径也足有三十公分,可知它身子最粗
的部分,一定比水桶还粗。
    它才出来时,头离地较近,一出门来,就昂起了头,所以我在恍惚之间,以为它突然
之间长高了不少。
    这时,巨蟒的舌尖,在吞吐之际,离我的面门,还不到半公尺,一股奇腥扑鼻而至。
    我知道这种巨蟒,力大无穷,是蛮荒罕见的生物,也知道这种巨蟒,在当年第二次
世界大战时,盟军和日军,在缅甸、云南、泰国一带血战时,都有过军方的正式记录,连
整辆装甲车都有被巨蟒吞噬的记录。
    我卫斯理再神通广大,别说赤手空拳,就算有一柄Ml6在手,只怕子弹也穿不过那
闪闪发光,看来如同钢铁一样的鳞甲。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唯一的对付方法,就是趁它还有进攻之前,三十六着,走为上
着。
    我已经蓄定了势子,准备一个倒翻,凌空翻下峭壁去,可是就在此际,忽然通讯仪
中,传来了蓝丝哈哈大笑的声音——真可恶,她一定是在山顶之上,用远程望远镜看到
了我的狼狈相。
    而那条巨蟒,一听到了笑声,头大的头,略侧了一侧,一双怪眼,闪闪生光,向我瞅
来,象是不明白我这个腰际会发出声音来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我定了定神,看出巨蟒象是井没有立即向我攻击意思,自然镇定了不少。我伸手向
腰际,拍了一下。(我把通讯仪挂在腰际。)
    (趁机说明一下,乍一见这样的巨蟒,难免大大吃惊,所以有关第一印象的形容,都
是最早使用的语言,例如“海碗”、“斗”、“水桶”,如今大城市的孩子,只怕都不知道那曾
是最普通家庭的用具是什么样子、何等大小的了。)
    就在这时,蓝丝的声音又传出:“卫叔叔,别怕,这种大蛇,我们叫它‘好人蛇,——”
    我不等她说完,就没好气:“你看看清楚,这不是什么大蛇,是一条巨蟒,它的血盆
大口张开来,你小蓝丝再加上温宝裕,都不够它一口吞。”
    蓝丝咯咯一笑:“它样子可怕,可是十分驯,苗人养了来看孩子的,它会用头来拱
你,把你赶走。你只要揽住它的颈子,再伸手拍打它的头顶,它就会乖乖伏下来,不会伤
人。”
    就在我对蓝丝的话,将信将疑之际,那巨蟒的头,果然拱将过来。
    这时,我全然有机会可以倒跃避开,可是蓝丝在山顶遥控指挥,我如果落荒而逃,
未免沦为笑柄,一世英名,不致于扫地,也要去吸尘了。所以当巨蟒的头拱过来的时候,
我沉住了气,非但不避,而且踏前半步,迎了上去,左臂搂住了巨蟒的颈——一条手臂,
还搂不过来,右手立时拍打它的头顶,心中在想,若是蟒身卷将过来,那蓝丝就算再精
通降头术,也救我不得了。
    我才拍了三五下,那巨蟒的头向下一沉,竟然搁到了我的肩头之上,它的身予,只
怕有一大半还在山侗之中,却一动也不动了。
    那如斗一般大的的头,沉重无比,压得我不由自主地喘气,我正想把它推开,忽然
遮住山侗的门,扬了起来,一个人以奇快无比的身法,直窜了出来。
    我已说过,山侗外没有多少空地,那人窜出来的势子又急,一下于就窜出了空地,
变成身子凌空,眼看要摔下峭壁去了。
    可是在他身上于略沉之际,他凌空连翻三四个筋斗,身形再掠起,向溪水那边奔
去,使的分明是上乘的轻功。
    我没能看清那人的脸面,一则是由于蟒头压肩,转动不灵,二则,那人一头黑发,在
他翻腾之间,长发飞舞,把他的脸面全都遮住了。
    我只辨出.那是一个男人,因为他身上,只是半披着兽皮,露在外面的肢体,极其强
壮。
    我一看到那个人窜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阻截他,可是回头一看,那人身形闪
动,已掠出了老远,估计我就算和他同时起步,也未必追得上他。
    我身子斜了一下,一面仍然拍打着蟒头,巨蟒一歪头,自我肩上落下,竟然伏在洞
口,一动不动,这“好人蛇”的名称,倒真是名不虚传,容易对付之极。我推开了巨蟒,用
电筒照向山洞,同时向前走去。蓝丝在这时警告我:“卫叔叔,山侗中可能有些古怪的生
物,你要小心才好。”
    这警告令我提高了警惕,首先,我不敢用于去开门,免得被藤上的尖刺所伤,而是
用电筒拨开了门,闪身走了进去,一直着亮着强力的电筒。
    一迸了山洞,我就怔了一怔,山洞并不大,一进去就一览无遗,首先看到的,是山洞
的正中,有一块方方整整的大石。
    那块大石约有一公尺高,两公尺见方,浑然天成,显然是天生在这个山洞之中的。
    在山侗中有这样天生的石桌石台,是很常见的事,不足为奇,奇的是在这石台之
上,有一段和人差不多高的木桩,那木桩被粗糙地雕成了人的形状——之所以我一看
就有这样的印象,是由于这人型木桩上,穿了一件衣服。
    那衣服已破烂不堪,在电筒的光芒下,根本分不清是什么颜色了,从仅存的形状来
看,那有点象是一件女装的长衫。
    而在那“人像”之前,有一个象是用石头凿成的,类似香炉的物体,时面有许多灰,
灰上插着一种又细又直的树枝,好象是插了香一般——这是一个祭坛。
    不是原始人或野人的祭坛,而是一个文明人在物质极端缺乏的环境之中设置的祭坛。
    那个人像,自然是被祭祀的对象,看来像是一个女性,从那粗糙的石头凿出的香炉
上,可以看出一个人花了多少心血,用原始的工具,一下又一下地凿出来的,其中自然
也包括了凿炉人对被祭祀者的怀念。
    看了这种情形,我不禁很感动,在那“人像”前,站了片刻。
    我在未进洞之前,就曾料到过,隐居在这种穷山恶水的人,可能是一个伤心人,现
在更可以证明这一点,我心中对打扰了这个人,大有歉意。
    电筒光芒扫向山洞其余的角落,在左角的一块石块上,铺着不少兽皮,那自然是那
个人的床铺。我走过去,发现在石床上的洞壁上,有不少平整之处,都歪歪斜斜,刻满了
些字,最多的是一个“罪”字,其次是“悔”字,有四个最大的字是:“罪孽深重”,还有一些
辨认不清,更多的不是字,只是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刻痕,也不知是用什么工具刻出来
的,在不少刻痕上,有着褐红色的斑点,像是凝固了的血迹——看了十分怵目惊心,眼
前竟浮起了这样的情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为了自己曾犯下的罪,而陷入无尽的仟悔
之中,用他的手指,在坚硬的石上抓着,抓出一道一道的的深痕,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
血迹。
    彷佛只有藉着肉体上的痛苦,才能稍稍减轻他心灵上的苦痛。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人不知道在这里已多久了?他当年犯下的是什么罪?
何以在犯了罪之后,会这样深深地自我谴责。
    这一切,真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因为一般来说,罪孽深重的人,很少会忏悔,相反地
都会以为自己的行为十分正当。
    我翻动了一下兽皮,想发现一下可以说明那人身分的物件,可是一点也找不到。
    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在这里住得太久了,二是他故意抛弃了一切。
    对于惊扰了这样的一个人,我心中很是不安,不论这个人曾犯过什么罪,他这种自
我谴责的行为都可以作为补偿了。
    我取出笔,在洞壁上留下了一行大字:“朋友,我叫卫斯理,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到
蓝家峒找我,在下很乐于给你帮助,抱歉曾惊扰你。”
    留下了字之后,我走出了洞,蓝丝已不断在问:“山洞中有什么?”
    她可能早已在问了,只不过刚才我在山洞之中,收不到讯号,我道:“一言难尽,见
面再说。”
    等到蓝丝驾了直升机,把我接了上去,我说了山洞中所见,蓝丝睁大了眼:“你以为
他会知道你是准?”
    我的回答是:“如果你真心想帮助别人,总要让别人知道你是谁。至少要自报姓名。”
    其实,那时我也不以为一个隐居在苗疆的人会听说过我的名字,我留下了自己的
名字,只不过是表示诚意——后来,这个行动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不是始料所及
的。”
    蓝丝叹了一声:“这人自知犯了罪,竟采用这样的方法惩罚自己,可知他本质不是
坏人……你说他供着一个人像,是一个女人?”
    我随口答:“从那个象是人像所披的衣服上,看来象是一个女人。”
    蓝丝望定了我,我忙摇头:“我想象力虽然丰富,但是也平空编不出故事来。”
    蓝丝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仍然照着原来的计划飞行,有时,见到特别多山壑处,就
会多打几个转。一路上,也经过了不少苗寨,要发现良辰美景两个人难,但是那架直升
飞机却相当庞大,除非是特地遮了起来,不然,应该可以找得到的,但是也没有发现。
    由于不时在兜圈子,所以一直到天亮,还未曾到达蓝家峒。在苗疆的上空看日出,
那是奇景中的奇景,朝霞漫天,映着一个山头,各有不同的色彩,山峰和山峰之间,若是
隔得近的,必然的彩霞缭绕,什么样的颜色全有,象是无数色彩绚丽的丝带,随着山风,
在缓缓飘荡,而且色彩变幻,或由谈而浓,或由浓而淡,不可方物,看得人目迷五色。
    更有朝阳之下,大片大片的花林,组成绒绣一般的色彩,东一团西一团,有沾着露
珠的,就闪闪生光,在山壑中,则又有一大团一大团的彩色云团——蓝丝说,那就是苗
疆着名的瘴气,在早晨发生的瘴气,毒性特重,不论人兽,遇上的就无救。
    我早就听说过,在苗疆的深山之中,所谓瘴气,共分两大类,一类是千万年来腐烂
的花叶果实所发出的毒气,凝聚在一起——这一类瘴气,移动较慢,若是人老远地看到
了,可以避得开去。
    还有一类,却根本不是气体,而是无数细小的,不知名的昆虫,毒蚊毒螨之属,亿亿
万万,聚成一团,看起来就象是一个雾团。
    这类小虫,大都有奇毒,而且对于温度的感应,特别灵敏,一有热血动物经过,立时
知觉,会成群结队扑过来,就算是土生土长的苗人,也防不胜防。常见人或兽的白骨累
累,就是命丧在这一类的瘴气之下的了。
    这时,我自高而望下去,就看到,一大团翠绿色的瘴气,倏东倏西,绕着一座林子在
打转,阳光之下,翠绿得异常夺目,自然就是那一类瘴气了。
    我心想,良辰美景是在苗疆中出了事,那当真是九死一生,凶险莫名——当然连红
绫和白素,若是迷了路途,也是糟糕之极。
    我在这样想的时候,难免有一个短时间发呆,而蓝丝就在这时,叫了起来:“看!”
    她一面叫,一面向前指,我循她所指看去,只见前面是屏风也似一座峭壁,峭壁上
一片青绿,也不知生长的是什么植物,而在青绿之中,却有两个红色物体,在迅速移动,
自上而下,看来正在峭壁上攀缘而下。
    那时,看出去,这两个移动的红色物体,只不过象两只兔子般大小,可是我一看之
下,就失声叫了出来:“良辰美景!是她们!”
    蓝丝已控制着直升飞机,接近那峭壁,由衷地赞叹:“真好身手,简直不是人。”
    我惊骇之极:“她们想干什么?她们的直升飞机呢?”
    蓝丝回答了我的上半截问题:“她们想到山脚下去。”
    这时,距离拉近,已可以看到人影了,也看到她们下落的方法,真是大胆之极。
    峭壁直上直下,长着许多树、藤,苍翠青绿,她们就利用了那些树和藤在向下落,两
人动作一致,手一松,身子就向下直落下去,下落的速度加快,到快到了一定程度时,她
们就伸手,抓住了树或藤,略停上一停,然后,又松开手,向下落去。
    她们每次下堕,总可以落下三四十公尺,所以势于快绝。等到直升机离她们更近
时,我打开机舱的窗子,探出头去,大叫在嚷。
    她们当然听不见我的叫声,但是直升机一接近她们,她们就注意到了。这时,两人
在一枝松树上停了下来。她们栖身的那根松枝,上下弹着,她们也不害怕,向我挥着手,
又做着势——指向峭壁的上面。
    我也做手势,连连指着她们存身的那棵松树,意思是要她们在树上等我。
    她们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却又指着下面,大摇其手,表示她们要下去。
    我向下望去,看到下面是一个山谷,全是大树,看来是一个原始森林。我向蓝丝望
去,蓝丝立时道:“可以放你下去,可是你们三个化外之人,贸然进入这种原始森林,和
羊入虎群,也就没有什么分别。”
    我苦笑:“那有什么办法,她们向上指,可能表示直升机停在峭壁上面,你放下我之
后,可以飞上去等我。”
    蓝丝一面降低高度,一面迟疑:“下面是森林,我看不到你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卫斯理的行动,还不劳你遥远控制。”
    蓝丝挑皮地一笑:“不过,你若是遇到了什么不明白的情况,还是可以立即问我。”
    我叹了一声,无话可说,刚才,她竟然把我和良辰美景说成是“化外之人”。的确,身
在苗疆,文明人的文明知识,可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这时,直升机已降得比良辰美景还低,她们知道了我要干什么,所以堕的势子更
快。看到她们的身手如此矫健,就知道她们并没有什么,只是不知道何以会流落在这里
而已,我自然安心了许多。
    等到直升机来到了离森林只有十多公尺处,机翼引起的强风,令得树木顶部的枝
叶,起伏如浪,我乃由机腹中缒了下去,落到了树顶,向蓝丝挥着手,蓝丝驾机直上。我
望向峭壁上的良辰美景,只见她们也快落到森林的顶上了。
    我这时,虽然说已落到了底,但是身在树顶之上,向下望去,茂密之极的枝叶,挡住
了视线,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形。
    这时,我不禁想起,当日十二天官要温宝裕去“盘天梯”,我曾向温宝裕说了不少苗
疆中步步都是死亡陷井和情形,只有我不知的没说,绝没有夸大,想不到现在自己就在
这种处境之中。
    不一会,就听到了良辰美景两人的呼叫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一双红影,在树顶
上如箭一样射过来。别说普通人,象我这样的身手,要在树梢上移动,也当困难,而良辰
美景动象是比在平地飞奔更快,因为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树枝,可以把她们的身子弹起
来,她们就借势一掠就好几公尺远。
    转眼之间,两人在我身前站定,这时,已有一片阳光照进山谷来,正好射在两人身
上,一片夺目的艳红,那峭壁极高,她们用这样的方法落了下来,也不禁有点脸红气喘,
益增俏丽。
    我第一句就问:“你们的直升机呢?”
    两人一起伸手向上指,我抬头向上看去,连蓝丝的直升机也看不见了,但是通讯仪
中,恰好传来了蓝丝的声音:“上面好大的一片平地,我看到她们的直升机了。”
    我再问:“你们两人好大的胆子,为什么用这样的法子下山来?”
    两人睁大眼望着我:“还有什么更快更好的法子?”
    我闷哼一声:“下来干什么?”
    她们说着,向下看去,分明表示红绫和那两头银猿,就在山谷之中。我不禁吃了一
惊,也指向下面,心中一急,一时之间,却说不出话来。
    她们道:“昨天起飞不久,就发现了她。”
    这里离蓝家峒不是大远,起飞不久,发现了红绫,又何以到几乎二十四小时之后才
下峭壁来呢?本来,我是预算良辰美景,在昨天中午,就可以到机场来接我的。
    我并没有把疑问问出来,只是盯着她们看。两入现出气呼呼的神情:“红绫见到了
我们——她见到了直升机,明知我们是来找她的,可是故意和我们捉迷藏,躲来躲去。
看来,一定是那两只老猴子的主意,红绫不会那么不知好歹。”
    我叹:“别先评论,告诉我经过情形。”
    良辰美景道:“先下去再说,我们又不是猴子,在树上干什么?”
    看来,两人对猴子一无好感,才会那样说的。
标题<<书路--烈火女>>
                          五、相见不欢
    我吸了一口气:“我们不知道下面的情形怎佯,千万要小心才好,下面有可能是泥
沼,也有可能有好几尺深的腐叶,全是毒蚊。”
    良辰美景见我说得认真,也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树木虽高,但是要下去,也不会大难,不一会,就到了下面。地上虽有落叶,倒也干
爽。而且那种树,枝叶广茂,全集中在五公尺以上的树干,下面林木并不十分紧密。
    落地之后,良辰美景跳了几下,向我望来,大有嘲弄我刚才说得太严重之色。
    我不理她们,催她们说经过。
    原来她们在和我联络之后,就研究如何驾驶直升机,居然被她们驾着机起飞了
——自然,起飞的姿势,绝对不合乎标准。
    她们也没有航行图,那是我在焦急之中的疏忽安排,而她们也大胆,商量好了,只
要认定了方向飞,总可以见到城镇,到时降落了再问,反正要去的机场属于国际级的大
都市,聚居着超过一百万人口,在空中要找到它,总不是难事。
    她们就是这样的情形下起飞的——当然不能责怪她们,因为那时,由于红绫和白
素相继失踪,两人的心中也焦急无比,只盼快点和我相会,而且,她们还有很多话要向
我说,才会这样轻率上路的。
    既然提到了良辰美景出发时的焦急心情,那自然和她们到了蓝家峒之后的遭遇有
关,索性从头说起,更容易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白素请良辰美景到苗疆去,经过两个阶段的思索过程,开始,她想两人和红绫作
伴,使红绫接近,或是倾向文明社会,同时,也有请良辰美景“看守”红绫的意思。
    这个设想,她一提出来,就遭到了我强烈反对,她也就改变了主意,想良辰美景陪
“红绫来玩,就算不能替代那一对银猿的位置,也可以潜移默化,使红绫在气质上,更接
近文明社会。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双方相见极欢,红绫带着两头银猿,自直升机上扑了
一下,一下子就扑到了良辰美景的身前,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目光炯炯有神,盯着良
辰美景看,而且,毫不掩饰地绕着她们转,现出奇怪之极的神情,口中不住地道:“真是
一模一样!真是一模一样!喂,听说你们两人,跑得很快?”
    在红绫看到良辰美景,觉得奇怪之至时,良辰美景同时,也在打量红绫这个女野
人。事后,她们有一句极有趣的评语,这样说:“真是,怎样也无法把红绫和她母亲联想
在一起,太不同了,所以——她们在性格上也截然不同,嗯,红绫其实是很象卫斯理
的。”
    当下,双方互相打量了一会,红绫又首先提出了问题,良辰美景一面答应着:“还可
以。”一面又去打量在红绫身边的两头银猿。
    那两头银猿,是那群灵猴之中最老的,不知已有多老,可能已超过一百岁,但是看
起来,却总是银毫闪闪的两只猴子,很逗人喜爱。
    所以,两人一面打量,一面自然而然,伸手想去摸银猿的头。
    她们两人出手何等之快,可是手还没有碰到银猿的头,银猿的身子一闪,她们就摸
了个空。
    良辰美景的心思转得何等之快,心中也有了咳意:“你不让我摸,偏要摸。”
    是以在一下摸空之后,连十分之一秒都没有耽搁,手臂一长,身形闪动,第二下又
已出手。
    可是这一下,银猿的身形疾掠,她们还是没有碰到银猿的一根毫毛。
    良辰美景一声长啸,两条红影已疾扑而出,那两头银猿,也长啸连连,红绫更在一
旁,大声呐喊助威,一时之间,至少吸引了好几百人,看良辰美景和银猿在机场之上,追
逐比赛。
    机场本就平坦,跑道更可以供飞机起落,何况是人和猿的奔驰,可以说是最好的比
赛场地了。所有的旁观音,都看得眼花了,甚至视线也跟不上银影红影,看得人大声喝
采。
    红绫和白素并肩站着,高兴得一面蹦跳,一面拍手,一面又拍打着自己的身体。
    每当红绫拍打自己的身体时,白素不是一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就是把她的手拍
打开去,同时道:“人在高兴的时候,只拍手,不拍打自己的身体。”
    她算是委婉的了,没有说出在高兴的时候拍打自己的身体,那是猿猴的行为。可是
她这样不断纠正红绫的行为,也惹得红绫十分不快,但由于人、猿的追逐实在太精彩,
所以红绫仍然大声酣呼,而承认:“这两个女孩,跑得比我快,她们几乎和灵猴一样快
了.”
    红绫说着,现出十分佩服的神情,看来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这时,场中的情形,起了小小的变化,只见良辰美景的身形,陡然向上拔起——她
们正在向前疾驰之中,要陡然向上拔起,自然而然,不是笔直地上下,而是斜斜向上,拔
起约有三四分尺。
    在这上头,就分出人和猿猴的不同处了,——灵猿现再灵,始终是猴,在智力方面
难以和人比较。而且,猿猴有喜爱模仿的夭性。两猿一见良辰美景跃起,竟也各自长啸,
也跃了起来。
    看起来,它们跃得比良辰美景更高,可是良辰美景才一跃起,就料定了银猿跟着学
佯,也早已有了打算,使出了她们的上乘轻功——才一跃起,立时真气下沉,两个人如
同被人在半空之中摔下来的石头一样,重重地跌了下来,堕势极急。
    所有看到的人,无不骇然,红绫不知就里,“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身子掠向前,想
去救良辰美景,但双方相隔甚远,如何能一下就赶向前去?
    也就在那看来千钧一发的情形下,两头在半空中的银猿,陡然身子一翻,扑向良辰
美景,猿臂伸处,一边一个,已把良辰美景接住。
    良辰美景也趁机,伸手在银猿的头顶之上拍着,一面笑一面道:“真了不起,不愧叫
做灵猴。”
    双方的追逐,从良辰美景想摸银猿而摸不到开始,现在出现了这种情形,可以说良
辰美景的目的已达,她们已经赢了。
    可是我听她们讲到这里,不禁皱住了眉,心知事情决不能就这样容易罢休。
    良辰美景一直在留意我的反应,一见我这等神情,她们也停了下来,望着我问:“卫
叔叔,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我沉吟了片刻——她们的这个问题,不容易回答,再加上我还不知道接下来发生
了什么事,而她们的神情又十分认真,可知事情的发展,一定令人不愉快。
    我想了片刻,才道:“如果你们一直追不上银猿,最恰当的方法,是停下来哈哈一
笑,纵跃如飞,本来就是猿猴的所长,已经展示了绝顶轻功,人人叹服,也已经够了。”
    良辰美景听了我的话,低下头去,好一会不说话。
    我笑了起来:“怎么样?不同意我的说法?大可反驳,不必放在心中。”
    良辰美景这才抬起头来,扁着嘴,一脸的委曲:“我们只不过想摸一摸它们的头,它
们竟然不让我们摸,要是我们终于碰不到,那多丢人。”
    良辰美景说来十分理直气壮,我摇着头:“它们有权不喜欢给入摸头。”
    两人叫了起来:“猴子就是给人逗着玩的。”
    我笑:“第一,那只是人的观点,第二,它们不是普通的猴子。”
    良辰美景嘟起了嘴不出声,我又问:“你们怎么料得到银猿会来接住你们?”
    两入道:“我们没料到这个,我们估计,猴子也会见佯学样,自半空中直跌下来,那
我们就可以跳起来,骑到它们背上去。”
    我吸了一口气,银猿通灵,一时不察,以为两人有了危险,所以出来救了她们——
连红绫也以为她们有危险了,可知虽是兽类,但心地良善,而良辰美景却趁机去打银猿
的头顶,以逞自己之能,显然有所不是了。
    我一向主张,就算跟我年龄有距离的人交往,一定要把对方也当作成年人,不能把
对方当小孩子,所以如果当对方是朋友的后,就要实说,不能敷衍了事——有些人可能
不喜欢听实话,那是他的事,而如果不实说,那是我的事了。
    所以,我立刻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良辰美景齐声道:“是……使了点诈,可是……可是那时的情形……也不算什么。”
    确然,真的不算什么,人、猿大赛,根本谁胜谁负,都不算什么。良辰美景好胜心强,
也无可厚非,她们略施小计,占了上风,银猿也未必会明白其中的巧妙。
    当她们拍打银猿的头部之时,在一旁的白素,自然看出她们使了点诈,同时心中也
感到银猿忽然出手救人,十分可敬。
    她当然不会出声说什么,正笑着走向前去。
    可是,白素才踏出了一步,就听到红绫发出了一下愤怒的吼叫声。
    一听到红绫发出的那下吼叫声,白素就知道不妙了。
    银猿本身不知道占了便宜或吃了亏,可是智力已大开的红绫,却清楚地看了出来,
银猿好心救人,却反倒给人占了便宜,她又护着银猿,自然感到了气愤,这才陡然大叫
起来。
    红绫和银猿之间,必然有着藉声音而达到迅速沟通的方法,她这里才一叫,两头银
猿立时会意,良辰美景没有缩回手来,银猿已经疾出爪子,也向良辰美景的头上,疾抓
了过去。
    两入被银猿抱着,又在得意洋洋,本来是极难避得过去的,亏得白素在红绫一出声
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所以紧接着,也叫了一声。良辰美景乖觉,知道事情有变,早
已用力一挣,倒翻了出去,四下里可以说同时发动,但银猿的动作,疾逾电光石火,在她
们翻出之际,还是把她们头上的鲜红色的发箍,抓了下来。
    (良辰美景曾详细介绍了被抓走的发箍是法国什么名家的设计,我也记不清楚。别
说是银猿,就算是红绞,也不认为会比一个草结的环更好看。)
    这一来,良辰美景虽然全身而退,可是也狼狈得可以,两头银猿抓住了发箍,凝立
不动,红绫则气冲冲走了过来,看来还指责良辰美景的不是。
    当然,白素不会给她开口,立时握住了她的手,红绫用力一摔手,大踏步向两头银
猿走去,不愉之情,谁都可以看得出来。
    红绫来到了银猿的身边,立时搂住了银猿,发出一点声响,银猿也叽叽喳喳叫着。
    良辰美景望向白素,白素正在为难,她本来预料,良辰美景和红绫会相见甚欢,谁
知道一阵追逐之后,竟然形成了相见不欢的局面。
    按照习惯,白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就应该不论是非曲直,责斥自己的女儿,向良
辰美景赔不是。
    可是,她又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虽然已脱去了一头一脸一身的长毛,也学会了说人
话,可是本质上,也还是野人,说她她也不明白。
    所以白素踌躇着,不知如何才好。
    良辰美景看穿了白素的心事,她们失去了发箍,心中很是不快,但是她们善解人
意,看出了白素的为难,就低声道:“白姐姐放心。”
    她们当年第一次见白素的时候就这样叫,后来也一直没有改口。
    说着,两人满面笑容,收拾了心中的不快,向红绫走了过去,来到近前,红绫和银
猿,大有敌意,一副全神戒备的神情。
    良辰美景伸出手来:“出手真快,我们竟没能避开,把发箍还给我们吧。”
    良辰美景的行为,漂亮之至,我听得她们讲到这里,就喝了一声采:“好。”
    两人听到我喝采,神情很是快慰,但是脸上随即又阴云密布,很不快乐。我也不禁
笑了一下,因为她们笑脸迎人,换了任何人,都必然一笑置之,再也没有芥蒂了。可是红
绫是野人,银猿不是人,接下来发生的事,只怕不能以常理去猜度,确然不能以常理论
之,良辰美景笑嘻嘻地伸出手来,那时,她们的发箍,还在银猿的手中。银猿显然明白两
人的意思,老猴头确是可恶,并不还人东西,却把一双猴眼,向红绫望去。
    红绫更是可恶了,她没有出声,只是头一昂,略翻了翻眼一这必然是她和银猿之
间自小就用来沟通的身体语言,良辰美景再聪明也不会明白,仍然笑嘻嘻地伸着手。
    而银猿一得到了红绫的指示,一咧嘴,各现出一口白森森、尖利无比的牙齿来。猿
猴也会有这样的锐利的牙齿,良辰美景想都未曾想到过,就不免呆了一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她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发箍,被送进了猿口,“卡卡”连
声,被咬成了三四截;猿唇一撮,竟然把断箍向她们两人,吐了过来。
    幸得两人身手快,各自后退,避我开去。
    猿猴如此,红绫又怎样呢?红绫竟在这时,纵声大笑了起来。她一笑,两头猿猴也跟
着笑,还拍手拍脚,拍打着身体。
    这一来,良辰美景僵在当地,实在不知如何才好,难堪之极。
    良辰美景说到这里,定睛望向我:“我们虽有不是,但是那也过分了。”
    我点头道:“是。她太过分了。”
    良辰美景又不说话,只是望着我,我知道她们的心意是在问我,如果我在场,我会
做些什么,如何处理,我不禁也不能一下子就回答得出来,红绫的行为过分,但是她根
本不知道自己过分,那么,就应该告诉她,她这样做不对。应该向良辰美景赔不是。
    可是,红绫可能连什么叫“赔不是”都不了解。而其势又不能让良辰美景太受委曲,
事实上,她们已经够受委曲的了。
    我一面想,一面就把我所想的说了出来,好让良辰美景知道我思考的过程。
    我一路说,她们一路点头。
    我最后下结论:“我会用严肃的语气,要红绫命令两头银猿,拾起咬断了的发箍来,
由银猿用极恭敬的态度,还给你们。”
    我说了之后,望向两人,两人仍然寒着脸,我就问:“白素她怎么处理?”
    良辰美景道:“和你不同,她斥责红绫,要红绫把断箍拾起来还给我们。”
    我不禁叹了一声,白素也可以说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红绫怎肯听她的话?
    我在这里,把一些看来绝对无关痛养的小儿女,甚至是人、猿之间的意气之争,写
得这样详细,不但那和故事的发展有关,而且可以说明,长江大河,始自滥触,很多莫名
其妙的小事,会变得一发不呆收拾。正像在“探险”和“继续探险”那两个故事中所记述
的那样,事情会有怎样进一步的发展,人生历程的下一步会如何,全然无法预测。
    果然,红绫扬着头,连看也不向白素看一眼,白素的母亲尊严,受到了冒犯,这是白
素在感情上最脆弱的一环,她走向红绞,指着地上的断箍,把刚才的话,用极严厉的语
气,再说了一遍。
    红绫大声道:“不。”
    白素坚持:“你一定要,良辰美景是朋友,你要学会如何对待朋友。”
    红绫倒知道“朋友”的意思,她的回答是:“不,她们不是朋友,她们拍打灵猴的头,
灵猴的头,我都不能碰,只有身上会……生火的人才能碰,她们的身上会生火吗?”
    红绫说着,现出一副不屑的神色,斜脱着良辰美景。
    这一番话,别说良辰美景不明白,连和红绫相处了大半年的白素,也是莫名其妙。
    良辰美景虽然心中生气,但是她们毕竟见识非凡,也不会和红绫一般见识,再加以
红绞说得突兀,引起了两人的好奇,所以便问:“什么叫身上会生火的人??
    红绫大声道:“身上有火,身上有火,就像是火堆,有火冒出来。”
    她对于词的运用,还不是十分流利,所以一面说,一面指手划脚,不断做手势,表示
她说的是一个全身会冒火的人。
    良辰美景仍是不明所以,向白素望去,白素的眉心打着结,并不说话。
    良辰美景在诉说到这里时,向我望来,她们立刻指着我:“就像你现在一样。”
    那时,我听她们转述红绫的话,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所以眉心也打着结。我相信
白素有同样的神情,正是想起同样事情的缘故。
    良辰美景高声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迟疑着,不敢肯定,过了一会,我提高了声音:“蓝丝,你看全身会像火堆一样发
火的人……那是什么?”
    我和良辰美景在密林中交谈,一直打开着通讯仪,我们的交谈,蓝丝全可以听得
到。密得连阳光也只能一丝丝零星射进来的森林,抬头望去,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可是
无线电波自然可以把声音带出去。
    蓝丝立刻有了回答:“照我所知……棵棵入以前有他们崇拜的对象,称作‘烈火
女’,三年交替换人;在新旧交替的仪式中,新旧烈火女,都会全身发火……听说,旧的
还会被烧死。”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因为我那时,想到的也是棵棵人的崇拜对象“烈火
女”。
    在“探险”和“继续探险”之中,我们曾接触到“烈火女”这种神秘的现象,可是无法
作进一步探索。开始时,还曾以为白素兄妹的母亲,可能是烈火女,后来才知道不是,这
也就没有再追查下去了。
    然而,白老大和白素的妈妈——陈大小姐曾在烈火女所住的洞中居住,而且由于
阴错阳差,那天在一艘扁圆形的宇宙飞船出现之后,陈大小姐就离开了那个山洞,直到
许多年之后,才又在四川出现,手刃了杀父仇人,带走了红绫,又深入苗疆。
    后来,我和白素有机会到了那极险的山峰之顶,知道她曾在那里住过,可是她为何
离去,到哪里去了,仍然一直是一个谜。
    我和白素也曾讨论过,苗疆之中,有的是山洞,他们要住哪一个都可以,而且,不必
住山洞,也可以盖房于住,为什么要和烈火女同住在一个山洞之中呢?
    是不是他们早就发现了所谓烈火女,另有秘密,所以为了探索而接近,这才住在同
一个山洞之中?
    这许多疑问,都没有答案,这时,忽然听得自红绫的口中,说出“会生火的人”来,联
想到了烈火女,自然特别引起关切。
    我问蓝丝的意见,竟然和我想的吻合,而白素当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
的反应如何,十分重要,我忙请良辰美景说下去。
标题<<书路--烈火女>>
                        六、猴头上的脑科手术
    在红绫的比划之下,良辰美景总算明白了她在说些什么,两人并不知道有烈火女
其事,所以一起笑了起来,她们本来还想说“哪有人身上会生火的?就算有,也被他自己
冒出来的火烧死了。”
    照她们两人的性格,说了这番话之后,还会有好一阵子好笑。
    不过她们还没有说什么,红绫已一瞪眼:“你敢笑神仙?身上会生火的,全是神仙
——”
    为了要证明她说的有理,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本来也不知道什么叫神仙,是十二
天官告诉我的。灵猴是神仙养的,所以只有神仙才能碰它们的头。”
    话又绕回来了,原来正是良辰美景的行劝,冒犯了灵猴,所以红绫才生气。
    白素听了红绫的话之后,心中充满了疑问,她也首先想到了烈火女,想到了烈火女
和她父母在苗疆的生活,大有关连。她有许多问题要问,可是那样的环境,并不适宜详
谈,所以她只是道:“良辰美景远来是客,怎知那么多,来,大家一起上机。”
    红绫若是稍鬃人情世故,在当时的情形下,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大家嘻嘻哈
哈笑着,挤上直升机去,自然也就没有事了。
    可是红绫斜睁着良辰美景,神情愤然,竟大有不愿意上机的神情。
    良辰美景自然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可是她们毕竟是少女,不是积年处世的老滑头,
她们也看出了情形尴尬,可是也想到,自己没有道理要向两只老猴子道歉之理,所以她
们只是抿着嘴不出声。
    白素又说了一遍,良辰美景已经向直升机走了过去,可是红绫仍然和两头银猿搂
作一团,一点也没有上机的意思。良辰美景一回头,看到了白素的脸色,心中不禁大吃
了一惊。
    其时正是天气微明时分,在微亮的晨曦之中,白素面色铁青,心中分明愤怒之至,
可是却又发作不出——良辰美景自从第一次见白素以来,从来也未曾见过白素现露出
这样的神情。
    她们知道,自己惹下的乱子不少,两人全是一样的心意,身形一闪,就来到了红绫
的身前——这就是她们两人的可爱之处了,两人来到了红绫的身前,向两头银猿一拱
手:“对不起了,刚才摸了你们的头,不知道你们的头是摸不得的,什么时候,等我们练
成了全身会冒火的本领,再来摸你们吧。”
    这样一说,红绫才算是咧着阔嘴,笑了一下。白素看出情形已有和缓的迹象,就强
忍着心头的怒意,重又催促各人上机。
    须知道白素的天生的一副外柔内刚的性格,遇到了什么她要做的事,百折不挠,绝
不退缩,强硬顽固起来,一点转弯的余地也没有。当年为了保护我,连自己的生命都可
以不理,又曾为了我的灵魂通过头发而离开,到了“天堂”,而在我的身体之旁,守候了
六年之久。这种事,谁能做得到?由此也可见她性格刚毅的一面。
    良辰美景一见到红绫时,说怎么也不能把红绫和白素两人拉在一起,那只是由于
她们的外型不同。但她们母女两人的内在性格,却在奇妙的遗传密码的安排之下,可怕
地相似——两个这样的人遇上了,别说一个是野人,就算在正常的环境之中长大,一旦
出现了意见不同的情形,也会演变成水火不相容。
    要是红绫的性格像良辰美景,或是像温宝裕,那自然什么冲突都不会发生了。
    白素心中的恼怒程度、我完全可以明白,而且恼怒若是能发泄,倒还罢了,偏偏她
无法在红绫岂有此理发作,那就更会形成她精神上的极度困扰——越是想处理,用的
方法也就越是不当,以后无数的事,大半也是基于这一点而产生出来的。
    却说当下,一行人等,挤上了直升机,处在小空间中,就更加尴尬了,红绫虽然野,
但总还可以忍住了不动。那两头银猿,如何能静得下来?它们在机舱狭小的空间之中,
爬来爬去。
    良辰美景虽然也憋了一肚于气,但究竟童心未混,两人不约而同一起打量银猿的
头顶部分。开始时,她们两人的心思只是:“老猿子的头顶,手不能摸,用眼睛来看,总可
以吧!”
    她们的视线,盯着银猿的天灵盖处,银猿爬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白素正在专心驾
驶,自然防不到她们会有那样淘气的行动,连红绫也没有察觉。
    那两头银猿,十分乖觉,没有多久,便已觉察了。它们先是也盯着良辰美景的头顶
看,不一会,就伸爪捂着了它们自己的头顶。
    又过了一会,它们更伸爪在头顶上抓,现出十分不耐烦的神情。
    而良辰美景也在这时候,看到了一个十分奇特的现象。银猿全身是毛,头顶上的毛
也很长,银光闪闪,很是好看。它们伸爪一抓,先是看到它们头顶上的银毛,长得相当稀
疏,披拂之间,可以看到它们的头皮。接着,两人都看到,银猿的顶门之上,有一圈完全
没有毛;而且头皮上,有一圈很整齐的缝合痕迹,像是曾经进行过大型脑科手术一样!
    一发觉了这一点,两人没有出声,却更加盯着银猿不肯放松,越看越像,那两头银
猿的天灵盖,显然曾被揭开过,而又缝合起来的,索性躲到了红绫的身后。红绫在这时,
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重又向良辰美景怒目而视。
    双方总算没有再在机舱内作进一步的冲突,不然,在狭小的空间之间,不知会造成
什么样的后果。
    那外星人杜令,在把这直升机留给我们使用时,只怕以他外星人的智慧,断然不能
明白地球上的冲突,曾有那么多种形式和种类。
    从和良辰美景相遇起,她们告诉我的事,已经不算少,却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由
于她们说话的方式奇特,而且速度奇快之故。
    不过我也听出,说到现在,只不过说了她们从机场到蓝家峒途中的事,甚至还没有
到达蓝家峒。而在到了蓝家峒之后,必然还有许多事发生,不然,不会导致如今这样的
局面。那只怕还要花相当长的时间才能说得完,而我心急想知道她们发现了红绞之后
的事,和红绫现在在什么地方。
    所以,当她们的叙述的叙述告一段落时,我就道:“且别说在蓝家峒中发生的事,说
你们在一起飞之后不久就发现了红绫的事。”
    良辰美景呆了一呆:“你对那两头猴子可能曾进行过脑部手术一事,不感兴趣?”
    我一挥手:“有兴趣,但一来你们的观察未必正确,二来,你们才从峭壁上下来,目
的也是为了追寻红绫的下落,是不是?”
    良辰美景齐声道:“我们根本不必追寻她,相信她就在附近,不知躲在什么巧妙的
地方看着我们。”
    我听她们这样说,虽然不知道她们何所据而云然,但也不免四面张望了一下。林子
之中,隐蔽之处极多,单是东一族,西一群,那种有着巨大叶子的植物附近就可以藏许
多人。若是红绫和那两头银猿要躲起来,有的是地方。
    良辰美景又道:“可以肯定她在附近。她若是愿意出来,一定会出来。”她们这样说
了之后,停了一会,又道:“甚至,可以肯定她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听得她们一再这样说,沉不住气,一提气,就想出声把红绫喝出来。
    可是我才有动作,良辰美景又一起向我作手势,示意我不可出声。
    我不知她们在打什么鬼主意,只好忍住了不出声。良辰美景叹了一声:“其实,她一
直在逗我们,我们担心的倒是白姐姐,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良辰美景和白素的感
情十分好,一说到这里,忧形于色,绝非做作。
    我虽然也一样焦虑,但仍要安慰她们:“相信对任何恶劣的环境,她都有能力应付,
快告诉我你们发现红绫时的情形。”
    良辰美景再叹了一声:“我们十万火急,总算令直升机起飞,就一直向南飞,起飞不
久,就看到了红绫和两只老猴子在一个山顶上翻跟斗。”
    我不禁也叹了一声。和猴子在山顶上翻跟斗,自然比拿着笔写字有趣多了。
    良辰美景利用直升机上的望远镜看到了红绫,红绫自然也看到了直升机。
    我相信,红绫在才一看到直升机时,一定以为那是白素驾机来追。我不知道她内心
深处对白绫的态度究竟如何,但是多少有点忌惮,那是人的天性。
    所以,红绫在才一看到直升机的时候,立时不再在山顶停留,而和那两头银猿,以
十分快捷的动作下山去。
    良辰美景在直升机上,发现了红绫,如何肯放过?自然驾机追了上去。她们两人的
驾机技术不佳,直升机摇摆不定,险象环生,简直随时可以跌下去。红绫显然不知道会
有机毁人亡的危险,只是拣险要处窜去,良辰美景轮流自机仓中探出头来,向红绫大
叫。
    大概红绫听不到她们的叫声,但是她也很快弄清楚了机上只有良辰美景两个人,
并无白素在内,这一来,自然无所忌惮,胆子也大了。
    于是,红绞就是开始逗着良辰美景,时隐时现,等两入认为她再也不会出现时,却
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面跑跳,二面做鬼脸。
    好几次,直升机几乎没撞在悬崖峭壁之上——老实说,若不是那直升机是杜令(外
星人)留下来的,性能之佳,天下无双的话,早已无幸免于难之理了。
    这一段过程时间相当长,良辰美景虽然知道我在等她们,一定等得心急万分了,可
是也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来,竟追逐了一整夜。
    等到她们陡然省悟,自己在直升机上,看来像是占了优势,其实反倒是劣势时,再
也没有法子能斗得过在山林间乱窜的红绫。
    所以,当她们看到红绫站在山顶的一幅平地上,又一次向她们挑战时,她们就在山
顶降落。
    在她们降落之前,红绫已带着银猿,沿陡直的峭壁而下,她们一停了直升机,也就
沿峭壁前下——那就是我和蓝丝发现她们时候的情景。
    良辰美景说完了经过,我也感到,她们的判断是对的——红绫就在附近躲着,看着
我们,听我们讲话。
    有了这样的判断,自然也不忙去找红绫——我们话不说完,她不会走。
    而且我也明白她们不让我出声的道理,我一出声呼喝,红绫愿意听还好,不愿意
听从我的说,她反倒会走远,那就不好找了。
    所以我道:“嗯,那说说你们到了蓝家峒之后的情形。”
    良辰美景在又开始叙述之前,也四面留意了一下,由于察看不到什么动静,所以大
有疑惑之色,反倒是我,给了她们一个眼色表示我相信红绫就在近侧,她们才安心。
    良辰美景到了蓝家峒,自然大受欢迎,全峒上下,对她们那种一模一样的身形,闪
电一样的动作,都又是好奇,又觉得有趣。
    而良辰美景对于十二天官那种生活在一起有情形,也叹为观止。她们是天生的自
然浑成,十二天官十二位一体的情形却是后天养成的,自然更加难得。
    十二天官是峒中的中心人物,既然和良辰美景互相欣赏,良辰美景自然更受欢迎。
再加上苗人本就好客,蓝家峒的苗人尤然。要不然,当年受了伤的老十二天官,有大批
军队在追杀他们,走投无路之际,闯进蓝家峒来,也不能蒙全峒收留掩护,得在峒中渡
过晚年了)
    (老十二天官在江湖上的事,以及他们如何被军队追杀的事,若是写出来,更是惊
心动魄之极,那是一个争相残杀,残酷得近乎疯狂的年代。)
    (关于和老十二天官有关的杀戮情况,直到半个世纪之后,才有一些资料披露。)
    (在一篇描述当时军队最高指挥的文章中,有如下的透露——军队总指挥在行事
的过程中,下令屠杀。结果他向最高当局报告中有这样的句子:“可杀可不杀的有四万
人,都杀了。”)
    (最高当局的批示是:“杀得好。”)
    (“可杀可不杀”的都有“四万人”,该杀的有多少?在那一带的千山万峦之中,不知
躺下多少强悍勇敢的男女,他们的血,也渗进了那片土地之中。像老十二天官那样强
悍的可杀人物,能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其经过之惊天动地,可想
而知。)
    (忽然有了这几段加插,是由于才看到了那篇文章的缘故。)
    良辰美景大受欢迎,红绫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只是和许多猿猴,自顾自地玩
耍——她处世的态度,纯粹是一种生物本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自己有她自己快
乐的标准,不会自寻烦恼,也不会妨忌良辰美景得到峒中的热烈欢迎——妨忌是烦恼
的根源之一。
    白素总和红绫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让红绫留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可是又不太
接近。良辰美景看出了白素的苦恼,也常在白素的身边出现。
    她们向白素说了她们看到银猿的头部,像是经过脑科大手术,整个天灵盖都像是
曾被揭开过。
    白素听了之后,大是讶异,因为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脑科手术,尤其是替猿猴
进行脑科手术,这不免有点匪夷所思。
    那自然不是身在苗疆中的人类所能做得到的事,老十二天官虽然武功绝顶,也没
有替猿猴施脑科手术的能耐。所以,白素的思想方法和我一样,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外星
人。
    那时,白素想到了外星人,也不是全无根据的。她可以肯定,当年,她的父母都曾在
苗疆见到过外星人和外星人的宇宙飞船——又圆扁,银光闪闪的一艘飞船。
    她也可以肯定,那艘飞船和飞船中的外星人,和她母亲的关系,不是偶然见一次,
而是经过了一段相当长时间的相处。
    她曾到过一个山顶,那里有巨石堆成的屋子,有红绫曾在那里住过的证据,有大群
灵猴,至今仍然聚居在那里。
    白素甚至肯定,她母亲最后突然在苗疆消失,连尚在幼年的红绫都置之不顾,一定
也和外星人有关。
    那么,想到外星人就十分自然了——若是银猿曾接受过大型脑科手术,那么施术
者自然非那批外星人莫属了。
    白素也知道,这批外星人和杜另,以及在沙漠留下的一批白衣女人,又在苗疆山头
上建立了基地的那一批外星人不同。
    至少有两帮外星人(或者更多),选择了苗疆一带,作为他们的活动范围。
    (各位别以为卫斯理故事中出现外星人的次数大多。关于“探险”“继续探险”和这
个故事以及以后的故事之中还会出现的外星人,最近又出现过。)
    (这个故事发生在若干日子之前,在我整理经过记述时,一九九一年五月二十一
日,香港《明报》有如下报导:
    四川上空发现不明飞行物体
    中通社成都二十日电:本月十六日晚,西南航空公司一架大型客机在四川叙永上
空发现不明飞行物。
    据《成都晚报》报导:五月十七日二十二点钟左右,西南航空公司一架大型客机波
音七O]:型二四0八号飞机在飞厦门至成都途中,路经叙永上空时,机组发现右前上
方有一直径月三十米的银白色大图(盘)环。这个庞然大物离飞机越近,体积却越来越
小,尤如一个亮晶晶的大面盆。当时空中有零星闪电,为了飞行安全,机组一面注意避
让此物,一面采取果断措施下降高度,开闭航行灯,大约四分钟后,不明飞行物钻人右
前上方云层,与此同时,飞行在二四0八号飞机前面的一架一五四客机也发现了这个
怪物。)
    (第一,请留意几点:“中通社”是“中国通讯社”的简称,总社在北京,是全国性的通
讯社。)
    (第二,四川叙永县在四川南部,长江的支流永宁河上游,邻接云南、贵州两省,正
是自“探险”之后一连串故事的地理背景所在,而一再提及的“苗疆”,也就在云南、贵州
境内。)
    (第三,该不明飞行物体的形状是:“直径约三十米的银色大圆盘”,请参阅“继续探
险”中对那宇宙飞船形状的形容,可知两者是同一型的宇宙飞船。)
    (发现不明飞行物体的航机是在成都至厦门的航途之中,不明飞行物体当是从苗
疆来,或到苗疆去,经过叙永上空才被发现的。)
    (最后,发现不明飞行物体报告的有两架航机,证明不是错觉。)
    (那就是这一批外星人——曾和白素一家,上下三代有过密切接触的外星人的飞
船,应该没有疑问了。)
    支持白素有外星人想法的,还有红绫所说“会全身生火的人”,那种人和银猿的关
系十分密切——是不是那种外星人身上会发光(或者竟是真的发火)呢?
    白素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当晚,蓝家峒为了欢迎良辰美景,全峒又适逢跳月,所以狂欢达旦。
    红绫和众猿猴,也夹在人群中,玩得疯疯癫癫,可是都没有和很辰美景多接近。白
素在午夜之后,看到红绫在一个火堆之旁,坐了下来,火光映着她的脸,在火苗闪动时,
令得额上累小的汗珠,看起来更晶莹。
    白素走过去,用毛巾替红绫抹着汗,红绫在那一刹间,表现得很柔顺。
    白素想了一想,才问:“你说会冒火的人,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红绫连想也不想,就道:“就是人会冒火,像这个火堆中的木头会着火一样。”
    白素又道:“是冒一会儿,还是冒很久?”
    红绫瞪大了眼,却答不上来。白素又问:“那人冒了火之后,是死了,还是活着?那人
是否随时都会冒火出来??
    白素的思想方法何等细密,和红绫截然不同,她从“人会生火”这一个奇异的现象
上,分析出许多现象来。
    可是红绫全然没有想到过这些,她皱起了眉,大声道:“会有火就是会有火,我哪知
道那么多?”
    白素已经有点生气,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当然有不同。人身上一冒火,就会被烧
死,但也有忽然冒了一下火,又可以不死的——”
    白素就把棵棵入奉为精神领袖的烈火女的事,和烈火女三年一度新旧交替的事,
说给红绫听,红绫对这一类稀奇古怪的事十分有兴趣,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之后,她发
表意见:“做烈火女,太可怜了。”
    白素于是再问:“你说的会冒火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红绞直跳了起来,落地之后才大声道:“我见过!”
    白素追问:“好,在哪里?什么时候?”
    看红绫的神情,真的努力想回答白素的这个问题,她脸胀得通红,可是她答不上
来。
    当时,要是我在场,一定早已制止白素问下去了。可惜我不在。
    而良辰美景大约在十分钟前也来到了火堆边,听白素讲烈火女的故事。这时,见红
绫想得痛苦,她们便道:“红绫想不起来了,让她慢慢想。”
    红绫大叫:“慢慢想,也想不起。”
标题<<书路--烈火女>>
                            七、外星人的谜团
    红绫说着,双手交抱在胸前,神情倔强。
    我听得良辰美景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知道当时的情形,实是一触即发,希望白
素能及时刹车,别再火上加油才好。
    可是白素对于日间所发生的事,耿耿于怀,她冷冷地道:“根本没有会发火的人!”
    红绫紧抿着嘴,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火堆,良辰美景留意到她有受了大委屈的神
情,向白素连连摆手,白素这才没有再说什么。
    我吸了一口气:“红绫确然见过那种人,那种外星人身子会冒火,可是当时她实在
大小了,可能只有一岁左右,所以她见过的情形,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记忆,只是一个
印象。所以她知道有那么一回事,可是又说不上来。”
    良辰美景不出声,我又道:“白素应该也想到这一点的,不该逼她说——没有人可
以说得出。”
    良辰美景仍然不说话,我骇然:“白素还在逼她?”
    良辰美景道:“不,白姐姐转了话题,要红绫把那两只老猴于叫来。”
    红绫听了白素的后,转过了身来,睁大了眼,望定了白素,火堆的火光,映在她的脸
上,她毕竟是野人出身,所以并不是善于不配合面部表情和心中所想,而是心中在想什
么,全都显示在脸上。
    这时,她的脸上,就充满了不信任和怀疑。
    红绫的这种神情,令得白素感到伤心,多于感到生气。任何母亲,如果在女儿的脸
上看到了这样的神情,都会十分伤心。
    白素叹了一声:“你在怀疑什么?快把两头灵猴叫来,我有话要问它们。”
    红绫扬了扬眉,口唇掀动,想说什么而没有说出来,大概她想说的是:“你又不会说
它们的话,怎么能问它们什么?”白素也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就伸手向她指了一指,也
没有说话,可是意思也很明白:“你来传话。”
    从这种情形来看,她们母女两人,还是可以心灵相通的,只是各行其事,难以合一
而已。
    红绫不再坚持,站了起来,发出了一下短而急促的啸声——良辰美景说:“那时,那
两头老猴子不知在什么地方,红绫的叫声也不是太响亮,可是老猴子就听见了,真有点
不可思议。”
    我道:“动物有他们自己的通讯方法,蛾类发出的音频,可以传到三公里外给同类
感应到。青蛙的‘呱呱’声,也可以传出老远,那是动物天生的本领,猿猴之间,必然也
有这种本领。红绫会,而发出的声音,音频可能不在人耳所能听到的范围之中。”
    良辰美景听了我的话,互望了一眼,欲语又止。我看出她们有话想说,就向她们做了
一个手势,她们才垂下了眼:“生物有很多本能,确然非人所能及,但是人有智慧,会发
明许多东西,人可以在地球的两端互通讯息,生物就不能。”
    我一听到她们这样说,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两个小家伙误会了,误会我是在偏袒红
绫,说灵猴比人还要能干。我一面笑着,一面道:“当然,人是万物之灵,这句话,基本
上还是说得通的。”
    良辰美景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在为她们的态度道歉。
    当时红绫一发声之后,各人都不出声,只有火舌的呼呼声,和柴枝的爆裂声。
    过了两分钟左右,才听到有同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两股银影,箭一样射到,在红
绫的身边停住,正是那两头银猿到了。
    红绫立时望向白素,白素沉声道:“我试着直接向它们说,你替我传话。”
    白素在那样说的时候,向银猿招了招手,两头银猿向白素走近。红绫实在是不放心,
也跟着走近来。
    白素发出了她第一个问题:“请问,是不是有人替你们的头做过手术?”
    两头银猿也仿效着白素的动作,猿眼骨碌碌地转动,显然不懂白素的话,白素望向红
绫,红绫道:“你的话,我也听不懂,‘做过手术’?什么叫‘做过手术’?”
    白素“啊”地一声,知道自己用的语言太深奥了,她改口道:“我问的是,是不是有
人用刀,或是用什么工具,把它们的头打开来过。”
    红绫这次听懂了,她双眼睁得极大,反问:“可以这样的吗?”
    白素道:“你别管,照传就是。”
    红绫迟疑了一下,用手势和一些声音,把白素的话传了过去。
    两头银猿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声,连翻了几个跟斗。
    红绫道:“它们说没有,而且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可笑,它们吃蛇脑的时候,才打开蛇
头来吃的。”红绫这时,对白素问题的反感,已表现得很明显了,良辰美景都悄悄地拉了
拉白素的衣袖。
    白素却不理会,又向银猿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们的头顶。”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素也做了手势,两头银猿居然听懂了,它们非但不前来,而且,
还十分警惕地缓缓后退。
    红绫也立时提出了抗议:“它们不肯!”
    白素一字一顿:“好,红绫,你去仔细看它们的头顶,总可以吧。”
    红绫立时大声道:“我也不能摸它们的头。”
    白素疾声:“没叫你摸,叫你仔细看。”
    红绫哼了一声,招手令银猿过去,她就盯着它们的头顶着。白素问:“看到了没有?”
    红绫的回答,虽然负气,但听了也令人发笑:“看到了,两个头。”
    白素叹了一声:“它们的头上有疤痕,只有头皮被割开过,才会有这种疤痕留下来。”
    红绫倒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至少,她听了之后,呆了一呆,就向银猿传过了白素的这
句话。
    银猿的反应和上次一样,又在原地翻了好几个跟斗,和发出了一连串声音。红绫转过头
来,向白素摇了摇头。
    白素望着火堆出了一会神,这次,她问红绫:“它们是从那个有一间屋子的山顶来的?”
    红绫点头,白素又道:“问它们是不是曾和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在一起生活
过?”白素在问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连声音都变了。
    因为她的问的是她的母亲的事——陈大小姐当年抱走了我们的小人儿之后,肯定会在
那山顶居住过。她忽然不知去向,红绫由于太年幼,什么记忆也没有,白素于是想在银猿
的口中问个究竟来。
    别说当时白素紧张,连我在听良辰美景转述时,也不由自主,感到紧张。
    红绫的感觉十分灵敏,她也看出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非同小可,所以十分认真地传话,
而且,和银猿互相比手势,交谈了相当久,期间,指向白素的次数,不下十次之多,可见
她是反复地在问它们。
    白素看到红绫这样认真,也十分高兴。
    可是结果很令白素失望,红绫道:“它们说,它们会和人在一起,可是不知道这人是
不是像你。它们认人和人不一样,它们只记住……人的气味……不记住人的模样。”
    红绫在说到“气味”的时候,用力掀着鼻子,说到“模样”时,又在自己的脸上摸着,
样子可爱。
    白素还想问什么,红绫已经抢着道:“它们也说了,你的气味,它们以前没闻到过!”
    白素不禁苦笑,她一出生,就被她的母亲留在烈火女所住的山洞之中,母女两人之间,
就算有气味相同之处,也必然淡之又淡,无法办认了。
    白素吸了一口气:“那些曾和它们在一起的人,是不是都会……发火?”
    白素说到这里,向火堆指了一指。
    这个问题简单,答案也很肯定:“是,都会发火,一共有——。”
    红绫说到这里,向银猿望了一眼,才道:“一共有三个……神仙。”
    红绫坚持会发火的是神仙,不是人,那自然是十二天官给他的先入之见。
    白素闭上眼一会,在苗疆发生的往事之中,宇宙飞船和会飞的人,担任了相当重要的角
色——当时出现的也是两个人,所以一出现,就救了坠崖的大满老九和铁头娘子两个人。
    如今,银猿说有“三个”,那多出来的一个,应该就是陈大小姐——白素的母亲。
    所以白素又问:“那三个……是不是两男一女?”
    这次的回答也来得很快:“它们不知道什么是男,什么是女。”
    白素皱了皱眉,她总不能说自己的母亲是“雌”的或是“母”的。所以她的问题改为:
“是不是有两个会发火,一个不会发火?”
    红绫传了话过去,这一次,连白素也看懂了,银猿是在说“不,三个都会发火。”
    假设外星人会发火,陈大小姐不会,那么,这现象就够令入迷惑了。
    假设三个人,两个是外星人,一个是陈大小姐,本来很合理,但三个人都会冒火,那似
乎已推翻了这个假设。
    白素当时,向良辰美景望去,良辰美景也十分迷惑,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听到这里,摇了摇头:“还是两个外星人,一个是陈大小姐,外星人不但自身会冒火,
也会令别人、令地球人的身体冒火。”
    良辰美景不是很信服我的判断,望着我不出声。我补充:“所谓会发火,冒火,都是红
绫转述银猿的话,可能只是身上发光,或有些看来像火一样的光芒,使灵猴以为那是火。”
    对于这一点,良辰美景大表同意,她们又问:“那么棵棵人的烈火女呢?”
    我正想这一点:“我相信烈火女和外星人也有关系,这一类外星人,一直在苗疆活动,
烈火女的现象,也是他们造成的。”
    说到这里,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外星人为什么要形成烈火女现象?为什么要向银猿施
脑科手术?为什么忽然要陈大小姐一起不见?我一无所知,也无从假设。
    良辰美景也没有问,只是在我手势的催促下,继续说在蓝家峒发生的事。
    白素也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她盯着两头银猿看,心中起了一个念头:这两头银猿,必
然会被施过手术,她要把它们带到有先进设备处,作详细的检查。
    当白素起了这个念头之时,她自己也感到吃惊和十分难达到目的。
    试想,良辰美景只不过是为了想摸一摸灵猴的头,表示亲热好意,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等于已经翻了脸。而如果把银猿送去检验,大有可能,会把它们的天灵盖再度揭开来进行观
察,红绫怎么肯答应?
    红绫再聪慧,由于她没有现代知识,决不可能接受这种事。而要等她可以接受,就算照
白素订下的教育进度,也要红绫肯配合,那至少也是三年五载之后的事了。
    当然,以白素的能力而论,要令得两头银猿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受麻醉,然后再把它们悄
悄弄走,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可是这一来,她和红绫之间的关系,当然更恶劣,她简直不敢
想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当白素在这样想的时候,她自然有些阴晴不定的神情显露——除非是大好大恶、险诈之
极的人,不然,心中在想什么,面上总会有点透露,何况红绫和银猿都有超灵敏的感觉?所
以,红绫突然搂住了银猿,望着白素,神情戒备之极。
    白素想了没有多久,就决定照我的办法行事——我的办法是,行事必然光明正大,公开
进行。就算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也必然当他是成年人一样,明打明地和他商量。白素用我
的行事方法进行,本来很不错,但是她犯了一个错误。
    当时,她用十分诚挚的语调说道:“这两头银猿,一定会被……神仙在头部留下了什么,
那留下的东西,可能对它们有害,可能对……我们很重要,我要把它们带到医院去,好好检
查。”
    红绫双眼圆睁:“怎样检查?”
    白素想了一想:“当然先照X光——那是一种设备,一照就可以看到骨头,或许,会把
它的的头部再揭开来,看个究竟。”
    白素这时所谓“在它们脑中留下了的东西”云云,只不过是想说服红绫而讲的,绝没有
什么具体的概念,而以后事情的发展,居然大是相类,那是她在事前完全想不到的。
    红绫大摇其头:“不必了,它们好好的,没有什么必要去照……那什么光,更不能把它
们的头打破。”
    良辰美景听红绫说得有趣,她们本就爱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把它们的头打破,
是用外科手术把头骨揭开,没有危险的。”
    红绫一听,更是大为不满:“你们喜欢怎么弄你们自己的头,只管去弄。”
    白素这时,渐渐焦躁起来,她感到这两头银猿的关系十分重大——在那山顶,外星人、
陈大小姐和银猿,曾一起生活过。多发掘一分银猿的秘密,就等于多明白一分陈大小姐过去
行为的秘密。
    所以她皱着眉:“你看她们多有知识,你就什么也不懂。听妈的话。”
    她的话还没有讲完,红绫已大叫了起来。
    我听得良辰美景说到这里,也不禁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白素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一般来说,只有很无知的人才会犯。白素聪明绝顶,应
该知道不能这样说的——为人父母者,千万要注意的是,不能当着自己儿女和外人的面,说
人家的儿女如何如何好,自己的儿女如何如何不是,这是最伤自己儿女自尊心的行为。
    白素岂有不明白这道理之理?实在是她精神上的压力大重了,所以才会脱口这样说,红
绫一叫,她就知道自己不对了。
    她想立时改正,可是已经迟了。红绫一面叫,一面直跳了起来,身在半空,就指着良辰
美景,神情十分古怪,也不知她是怒是喜,可是确然有着笑容。她身在半空,向后翻了出去。
    那两头银猿和红绫之间的动作,配合之佳,不亚于良辰美景,也同时向后翻了出去。红
绫在翻出去的时候,不但指良辰美景,也指白素,一下子就翻出了十来公尺。白素自知自己
要追,万万追不上,所以她急叫:“良辰美景。”
    她叫的意思,再明白没有,是要藉良辰美景的绝顶轻功,先把红绫拦住了再说。
    良辰美景的反应,算是快到了极处,一掠而起,向前直扑了出去。
    可是两条红影甫起,两道银影,就对着她们,激射迎了过来。只见那两头银猿,在月色
之下,张牙舞爪,竟迎面直扑了过来,攻向良辰美景。
    它们的来势虽快,可是看得十分清楚,它们的指上,有着银光闪闪的利爪,长达两三公
分。
    良辰美景一见这个情形,她们赤手空拳,自然不敢硬拼,立时一个扭身,打横窜了开去,
两头银猿也立时再度后翻,倏来倏去,快疾无伦。
    等到白素赶到良辰美景身边时,问:“她所做的手势,算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笑?”
    良辰美景苦笑,一时也答不上来。
    关于这个问题,后来温宝裕的意见,最是中肯。
    温宝裕说:“孩子听自己的父母这样说,必然起反感,第反应就是:‘你既然说别的孩
子好,那你就把别的孩子当儿女好了。’——红绫先后指了她们,就是这个意思。”
    我道:“说得有理,可是她为什么要笑呢?”
    温宝裕道:”这就比较复杂,普通的孩子这样想,只不过是想一下而已,事实上,他的
父母也不能把别的孩子当儿女,就算能,自己也不能割断和父母的关系。所以接下来的神情,
必然是生气,不可能笑。”
    我点头,鼓励他说下去,因为我同意他的意见。
    温宝裕大是高兴:“可是红绫不同,什么叫父母,什么叫儿女,只怕她在很长一个时期
内,都并不明白。她感到自己做女儿的蜜月好奇期已过,母亲越来越好要她做她不愿做的事,
成为她的一副重担,她是想随时放弃女儿这个身份的,只是想不出办法而已。忽然有良辰美
景做她的替死鬼,她如何不高兴?所以才忍不住现出欢容来。”
    我同意温宝裕的说法,后来转述了给白素听,白素真的怒意:“这小鬼,竟然用了‘替
死鬼’这样的说法,太可恶了。”
    吓得我连忙替温宝裕打圆场:“当然那只是顺口说的,不是说你真的会逼死——”
    说到这里,我感到很尴尬,发现自己正在越描越黑。所以也只好住口不言了。
    当晚,在火堆之旁,白素默然不语,良辰美景也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她们才道:“
都是我们不好,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吧。”
    白素摇头:“不能太迁就她,她不能一辈子当野人。”。
    良辰美景更不敢说什么。其时,三人都想,第二天就会没事了。可是第二天,红绫和那
两头银猿并没有出现。其他和红绫玩成一团的猿猴,也踪影不见。
    一整天不见红绫,白素已急得团团乱转,当天色黑下来时,她驾了直升机出去,不断地
在低空兜圈子,可是到天亮回来,她一言不发,显然没有结果。
    良辰美景只见她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去找十二天官,良辰美景跟在她的身后。
    白素和十二天官,说的是“布怒”苗语,良辰美景能说德、法、英语,可是不通苗语,
所以听不懂他们的在说什么,只知道白素在问,十二天官在答,讨论的问题很是严重,因为
人人越来越是神色紧张。
    良辰美景以为白素和十二天官商量完了,一定会把谈话的内容告诉她们。
    可是大出她们的意料之外,白素没有说,她信忍不住问,白素的回答竟然是:“没有什
么,我只是问了他们一些问题。”
    白素的这种回答,简直令良辰美景伤心欲绝——直到她们向我讲起的时候,兀自眼泪汪
汪。可是当时,观察精细如此的白素,居然未曾觉察,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之后,逞自走了开
去。
    我听到这里,也不禁大是讶异。因为若不是白素心乱如麻,根本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
见,便断然不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固然,表面看来,红绫不见了,白素的心很乱。但我知道不是如此,因为红绫自小在苗
疆长大,又有银猿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那情形,和少女在大城市离家出走,大不相同。
离开了蓝家峒,对红绫来说,和回家一样,白素纵使关心则乱,也不会那样子。
    一定另有事情,令白素失常。
标题<<书路--烈火女>>
                          八、白素发现了发火人
    良辰美景事后也想到了这些,但当时她们想不到。她们自然的反应是:白素生她们
的气了,因为她们令红绫出走,所以白素生气了。
    她们甚至想不告而别——如果不是身处万山千峦之中,她们已经这样做了。而且,
白素离开之后,竟没有理会她们。两人生了一上午闷气,到了中午时分,才见到白素和
十二天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十二天官一面吵着,一面指着停在草地上的直升机,白素却一个劲儿摇头。
    良辰美景赶了过去,白素见到了她们,向她们一挥手道:“我去找人,你们在这里
等我。”
    良辰美景这才估计到十二天官和白素争执,是十二天官主张她利用直升机,而白
素却不愿。良辰美景也不知道白素为什么不愿意用直升机,说到这里,她们望向我。
    我也不明白,只好猜测:“她是想向红绫展示她有能力凭自己的本事把她找回来?”
    良辰美景偶然:“也许。”
    我发急:“先别讨论,她许徒步去了?”
    良辰美景咬着下唇,点头:“看来十二天官挪不过她,有一个把一柄很锋利的苗刀
给了白姐姐,她收了,可知她去独闯,会有危险。”
    我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更是着急。
    可是,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些什么,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良辰美景不要打扰我的思
索——我想到的事,还十分模糊,所以要静下来想一想。
    我想到的是:白素离开蓝家峒,并不是为了去寻找红绩,而是另有目的。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白素是为了什么弃直升机而不用,要徒步去进行?
    我向良辰美景看了一眼,又和蓝丝联络,把我的想法,大声说了出来,良辰美景和
蓝丝立即有了回答:“不会吧。不是为了找红绫,她去找什么了?”
    我道:“这正是我要找你们商量的原因。事情一定十分严重,不然她不会这样做
    说到这里,我陡然提高声音叫:“红绫,你来,我们一起讨论。”
    良辰美景说红绫可能就藏身在附近,我相信她们的判断,也相信红绫一直在听我
们谈话,只要她和白素有微妙的天性联系,我深信虽然她和白素之间有意见不合之处,
但仍然一定关心白素。
    所以,我才出其不意地大喝一声,要她现身出来,那会使她措手不及,应声而出
——她绝不是什么好猾之徒,只是一个想按照她自己喜爱的方式生活的半野人。
    我陡然一喝,良夸美景先是愕然,随即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互望一眼。而我在一喝
之后,立时四面打量着,想看看红绫究竟用什么方法现身。
    就在这时,只听得就在离得极近处,传来了“哈哈”一下笑声,这笑声听来再熟悉没
有,却不是红绫是谁?我定眼循声看去,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红绫躲着的地方,离我和良辰美景,不足五公尺。
    老实说,当我们料定她就在附近的时候,我们一面说话,一面已不住在打量着周
围,想用眼光把她找出来。我的观察力可说很是锐利,但若不是她自动现身,只怕和她
只相隔五公分,也一样找不出她来。
    原来她竟然懂得“伪装”——那是生物保护自己的本能,在大树上,有许多藤蔓,绕
着树杆、树枝,她就利用藤蔓来掩护自己,找了一大把藤,把她从头到脚包了起来,然
后,斜斜地站在大树的主杆上。
    那样,她看起来,就是树杆上斜生出来的一根树枝,我肯定我的眼睛,曾不止一次
扫过那“树枝”,却绝未想到过那是一个人的伪装。
    这时,红绫自树杆上落下,向前走来,一面扯脱身上的藤蔓——她气力很大,那些
膝,都有手指粗细,却被她随扯随断,落了一地。
    我向她望去,接触到她的眼睛,在闪闪生光、满是佻皮得意之情,我想,若是天下要
选顽童冠军,那一定非她莫属。
    对付顽童,有对付顽童的法子,原则之一是让他多于责他。何况她在一喝之下,就
肯现身,可知她的本性还是很好的。所以,我先鼓起拿来,表示说她藏身巧妙,人所难
察。
良辰美景也跟着鼓掌——一来,她们明白了我的意思,二来,她们对红绫上等巧妙
地伪装,也着实佩服。
    在一阵掌声之中,红绫满面都是欢容,一下子跳到了我的身前,伸手勾住了我的
颈,表示亲热。
    我在她宽厚的背部,拍打了两下:“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全听到了?”
    红绫点着头,望向我:“若是有人要摸你的头,我也一样会生气。”
    她念念不忘的,还是良辰美景摸了银猿的头。这又使我心中一动——银猿自身,绝
不会立下一个规矩,说是自己的头不能被人摸。
    那么,这规矩又是谁定下的?何以红绫会知道这个规矩?
    我隐隐感到,事情可能和银猿头顶上有动过手术的痕迹有关,可是一时之间,也不
得要领。
    红绫在一本正经,把我这个父亲视同如银猿同一地位来爱护的时候,我不会受宠
若惊,但是也绝不会生气。因为我明白这种事发生在红绫的身上,是顶顶自然的事。
    红绫对我说话了之后,又向良辰美景望去,良辰美景的反应极快,是立刻向她狠狠
地作了一个鬼脸。
    红绫先是一怔,但是立刻,她也回了一个鬼脸。
    良辰美景再做,红绫也不甘后人,于是你鬼脸来,她鬼脸去,到后来,单靠面部肌肉
的活动,已经不足够,于是又出动双手。
    这时,通讯仪中传来了蓝丝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忽然没有声音了?”
    我笑道:“她们正在互扮鬼脸,良辰美景虽然是两个人,可是吃亏在扮起鬼脸来也
一摸一样,而且她们多少有点顾忌,不像红绫,肆无忌惮。”
    我竟然做了鬼脸比赛的评述员,再加上她们三人的样子,实在有趣,所以我忍不住
哈哈大笑起来。
    我一笑,她们各人也忍不住了,先是各管各笑,接着是良辰美景,笑成了一团,红绫
大叫一声,扑了上去,三个人笑成了一堆。
    多了笑声,自然也少了嫌隙,蓝丝的笑也传了下来:“我要是也能参加有多好。”
    我知道蓝丝在降头术上已大有成就,但是她毕竟也是少女,自有她醉心嘻戏的一
面。
    良辰美景和红绫还在笑着,我喝道:“三个鬼丫头,快来和我一起商量正事。”
    三个人这才算分了开来,红绫笑嘻嘻,一边一个,拉着良辰美景的手,到了我的身
旁,我也不说要她们“以后要做好朋友”这类废话——能成为好朋友,不说也能。不能成
为好朋友,说也不能。成年人很多时候,在少年人面前大说废话,那是最令少年人反感
的事。
    我先望向红绫:“你娘亲只带了一柄苗刀,在她不熟悉的环境之中,随时会有危
险。”
    红绫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她才道:“你们刚才说了,她不是为了找我。”
    我叹了一声:“是,我认为她第一次,驾直升机离开,是为了找你,一定是她在那次
飞行中有所发现,所以才会再次徒步出发。”
    良辰美景问:“她发现了什么呢?”
    我道:“我们在这里讲座也没有用,她曾和十二天官讨论、争吵过,在十二天官那
里,一定可以问出名目来。”
    蓝丝的声音传来:“对,我正想那么说。”
    良辰美景也叫:“回蓝家峒去!”
    我问红绫:“你那两个银猿朋友呢?”红绫翻着眼:“它们……不会喜欢被人把头打
开来,我让它们回去了。”
    我试探着问:“那个山顶?”
    红绫点了点头,我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向上指了一指,良辰美景的轻功虽然好,但
是红绫的爬树本领,是自小跟灵猴学的,所以三个人一起到了树顶,我反倒落后了一
步。
    蓝丝已驾着杜令的直升机下来,缀下了吊索,把我们都吊了上去,留下了借来的直
升机在山顶,直飞蓝家峒。
    在途中,我问红绫:“灵猴的头除了会冒火的神仙之外,谁也不能摸,这规矩是谁传
下来的?”
    红绫惘然:“不知道……怕是神仙传下来的吧?”
    我追问:“神仙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红绫的神情更惘然,过了一会,她居然叹了一声:“我不知道,你……你们问我的那
些,我都不知道。’
    我也叹了一声:“那全是发生在你很小很小时候的事,你大小,只有印象,想不起事
情的过程来了——你想不想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知道得多一点?”
    红绫不但立时点头,而且现出十分殷切的神情。
    于是,我就从她出生之后说起——那是一个极长,而且复杂之极的故事,再加上有
许多事,她根本无法明白,还要详细解释。
    所以,究竟是什么时候,才把整件事向她说明白的,我也记不清了,总之一有机会
就说,也说了至少有半年之久。在直升机飞赴蓝家峒途中,我只是向她说了一个开始而
已。
    后来,我发现向红绫说和她有关的故事,她十分有兴趣听,而在说故事的过程之
中,她吸收的知识之多,远在白素替她编排的课程之上。
    直升机在蓝家顺下降,十二天官围了上来,我第一句话就问:“白素回来了?”
    十二天官愁容满面地摇头。我直接地间:“她到哪里去了?”
    这时,红绫、良辰美景和蓝丝也全部离了机舱,十二天官见到了红绫,很是高兴,并
没有责备的神色,这更使我肯定,白素的离去,并不是去找红绞的。
    十二天官道:“她上次……驾机去找红绫,说是发现了会……发火的入,要去找他
们。”
    这句活,令得所有的人都意外之极,一时之间,准也不出声,却不约而同向红绫望
去。红绫也吃了一惊:“神仙?”
    十二天官的神情更是凝重:“身上有火冒出来的,那是神仙,我们苗人,从祖宗传下
来,都是那么说的。神仙不能接近……棵棵人更说,神仙不单自己的身子会冒火,还能
叫人的身体也喷火……烧死……他们的烈火女,就是那么来的。棵棵入不信有神仙,所
以神仙才在他们之中,立一个烈火女,一年一度,叫他们信有神仙……”
    十二天官十二个人,说话你一言,我一语,但幸而他们纂上在一起,又有生死相共
的信念,所以虽然乱一些,倒也还能听得明白。
    我听到这里,思绪紊乱之极,只感到许多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又凑到一起来了。而
每逢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必然有十分惊人、意料不到的事发生。
    我先抛开了所有疑问(太多了),问了一个最主要的:“她为什么要徒步去?”
    十二天官苦笑:“她说那地方……直升机下不去,地形太险了。”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地形太险峻,这等于说白素危险程度又增加了。
    我明知道事情已糕到了这种程度,埋怨也没有用,可是我还是埋怨:“你们明知她
对苗疆的地形不熟悉,就算不能劝阻她,也不该让她一个人去涉险。”
    十二天官一听得我这样说,都现出委屈的神情,那小老头道:“我们怎阻得住她?也
提出了我们陪他去,可是给她拒绝了,她说事情有点很特……很特别之处,我们去了只
有坏事,她也说,若是我们跟了去,就和我们翻脸,再也不踏入蓝家峒一步。我们曾和她
有过剧烈的争吵,这两个小姑娘也看到的。”
    良辰美景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是,白姐姐的态度坚决之至。”
    我叹了一声:“你们明知扭不过她,她一走,也该有人悄悄跟在她的后面才好。”我
在这样说的时候,感到我这样说十分有理。可是十二天官一听,却现出了十分惊讶莫名
的神情,望定了我。我苦笑立刻知道自己做了一件笨事——苗人性子直,从来说一是
一,说二是二,没有这种悄悄跟踪、鬼头鬼脑的事,何况他们十二天官,行动一致,十二
个人跟踪白素,焉有不被白素发觉之理?
    我挥了挥手:“算我没说过——那险峻的地方,怎么去?她说了没有?”
    我在这样问的时候,本就没有寄以多大的希望,所以十二天官一起摇头时,我也没
有进一步失望,只是道:“方向呢?她是从哪一个方向去的?”二十天官也是大眼望小眼,
答不上来,十二天官虽然各有一身超群的武功,可是头脑简单,生活质朴,却是和别的
苗人无疑的。
    蓝丝在这时道:“她第一次驾机出去,是去找红绫的,那不会离蓝家峒太远。她既然
可以在飞行途中有新发现,我们绕着蓝家峒打转,也一样可以发现她所发现的。”蓝丝
的办法,听来是笨办法,却实在是在茫无头绪之中,唯一可行的办法。
    我自十二天官之一的手中,接过一竹筒酒来,大口喝了两口,一挥手:“走。蓝丝,你
对附近的地形熟,和我一起去。”
    红绫叫:“我也去,良辰美景也去。”她竟然说在良辰美景之前,令两人十分高兴,我
想了一想,知道眼前这四个女孩子,别看她们年轻,可是各有各的能耐,在蛮荒探险,都
是极好的帮手。所以我点头道:“好,这就走。”
    我和蓝丝,是在清晨时分见到了良辰美景的,在林子中听她们叙述经过,红绞现
身,又来到了蓝家峒,直升机飞行快速,也就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苗疆可能由于拔天
而起的山峰多,气象方面也比较古怪,日头附近常有日晕,有时,日晕一层又一层,色彩
鲜明。
    这时就是那边,太阳的旁边,像是有环形的彩虹围着,十分美丽。
    我吸了一口气,已经向直升机走去,十二天官的神情,十分沮丧,个个低头不语,我
想安慰他们几句,可是自己也心乱如麻,不知怎样开口才好。
    正在此际,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鸣呜声,传了过来。十二天官和蓝丝一听到,面色
立即剧变,变得紧张警惕之至,个个凝立不动。
    面前我眼晴范围之内,所有看得到的蓝家峒人,也个个凝立不动。
    那“呜呜”声维持了十来秒,竟是人人不动。这种情形,一望而知,是有重大的变故
发生了。
    我向蓝丝望去,蓝丝沉声道:“有陌生人来了。”蓝家峒和别的苗峒一样,不是很欢
迎陌生人前来的。尤其是蓝家峒,由于收留了老十二天官的缘故,更是小心敏感。这时,
竹子制成的号角声略停之后,又响了起来,十二天官和蓝丝的面色更难看,我也不禁紧
张:“来的是什么人?军队?”
    蓝丝作了一个手势,竹号声起伏不已,那显然是一种“语言”我却不懂。红绫看到人
人不动,很是不耐烦。我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动。
    蓝丝压低了声音:“有三个蛊苗,求见峒主。”十二天官在这时,竟然不由自主,发出
了一下呻吟声,可知他们心中,何等恐惧。
    这时,又看到身形又高又瘦的峒主,正在几个人的拥簇下,向我们走了过来。
    我本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也着实紧张。知道了只不过是三个蛊苗来造访,自
然大大松了一口气。
    蓝家峒中所有人,连十二天官和蓝丝也紧张,自然有理由,因为蛊术神出鬼没,防
不胜防,如果是敌非友,那是天大的麻烦,虽然蓝丝的降头术,也出神入化,但双方争斗
起来,总不是好事。
    峒主很快来到近前,神情极其惶急。我本来还想先问明白他们何以这样紧张,再说
自己和蛊苗之间的关系,可是看到他们这等情状,我就道:“不必怕,我和蛊苗有交情,
他们的族长猛哥,是我的好朋友。”
    此言一出,十二天官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定了我,蓝丝必然会在温宝裕处听到过
我的那一段经历,所以立时欢呼起来,峒主立时大声欢呼,在他身边的一个人,取出竹
号来吹,声音嘹亮。一时之间,刚才仿佛是僵硬了的整个苗峒,又活了过来,由此可知,
这蛊苗的神通,是如何令人震撼。
    后来我问了蓝丝,蓝丝道:“没有人敢得罪他们,他们来了,就算没有敌意,也会有
点要求,有些要求十分难做到,又不能不答应。所有苗峒,一听到蛊苗来访,都很害怕,
都愿意敬鬼神而远之。”
    我道:“你精通降头术,也正是蛊术的范围,也会怕他们?”
    蓝丝道:“我自然不怕,可是全峒那么多人,防不胜防,也是麻烦。”
    当我和蓝丝讨论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了。
    当时,眼前的苗人吹着竹号,传播喜讯,峒口处的竹号声也传来,蓝丝道:“他们来
得好快。”她望向我,“我们迟一会出发,先由你出面接待了他们再说。”
    我心中再不愿为此耽搁时间,但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无法拒绝蓝丝的要求,所以点
了点头。当下我仍然握着红绫的手,峒主、蓝丝在前,十二天官在后,一起向酮口走去。
    苗峒大多数都有一个十分险要的人口,有的还隐蔽之极,那是为了不轻易被人发
现,打乱平静的生活。蓝家峒若不是自天而降的话,就要通过一道很狭窄的峡谷,才能
到达。在这峡谷之中,只要有少数人守卫,干军万马,也冲不进去。
    我们一行人到了峡谷口,有一道水流很急的溪水横过,这时,已看到三个人,正涉
水过溪来。在水花四溅之中,看出这三个人,都穿着蓝底白花的印花布所制的衣服,那
正是蛊苗最喜欢的衣料。
    那三个人的身手,都十分敏捷,他们在宽阔的溪涧上窜来跳去,落脚之处,都踏在
溪中的石块上。凡是溪中有石块处,水流也格外急,看起来,就像他们到哪里都溅起老
高的水花一样,很具气势。
    不一会,三个人已过了溪,一人在前,两人在后,向前大踏步走来。在相隔还有六七
十公尺之际,我已认出,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蛊苗的族长猛哥。
    我和猛哥已有好多年没见了,他自然变了很多,可是精悍依旧。我心中暗暗惊异,
不知是什么事,要猛哥亲自出马?
    这时,在猛哥身后的两个人,已各举起了一支竹竿,竹竿上绑着几条颜色灿烂的丝
带,峒主一看,就失声道:“是他们的族长。”
    我这才知道,那是猛哥表示身分的标志。刹那间,和猛哥相识的过程,一起涌上了
心头,光阴如箭,过去了那么多年。
标题<<书路--烈火女>>
                              九、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我十分激动,大声叫着:“猛哥!”
    一面叫,一面我就向前奔了出去——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行动十分不合规矩,猛哥
打出了他族长身分的旗号,就该由峒主隆重迎接。
    我奔出去的时候,蓝丝拉了我一把,却没有拉得住。当然,后来谁也没有见怪,因为
猛哥一认出了是我,那是意外之喜,还去理会规矩是怎样的?
    我叫着向前奔去,来的三个人都呆了一呆,接着,猛哥也大叫了一声:“卫斯理!”
    他也向我奔了过来,我们飞快地拥在一起,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背,分开来,互相仔
细看着对方,再拥抱。好几次;都各自激动之至,才吁了一们气。
    猛哥的汉语,说得流利之极:“真是神了,卫斯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做梦
吧!”
    我笑道:“说来话长。”
    猛哥一沉脸:“你到苗疆来,也不来看老朋友。”
    我摇头:“这里离你们那边,少说也有三百里,没事,来打扰你干什么?”
    峒主和十二天官围了上来,这时他们才真的相信我认识蛊苗的族长,而且关系非
同小可,可以完全不照规矩来行事。他们的神情,自然也佩服之至。
    我替猛哥引见峒主和十二天官,十二天官的来历,很是隐晦,我也不知他们是不是
喜欢人家提起他们的来历,所以只说他们是峒中十分重要的人物,从十二天官的神情
看来,对我的介绍,相当满意。
    接着,我向蓝丝招手:“小蓝丝,你过来,你在外国学降头,非好好向猛哥叔叔请教
不可。”
    我这两句话虽然简单,但是已把蓝丝的姓名、身分,全都介绍了出来。蓝丝笑容满
面,来到了近前,向猛哥行了一个礼:“所有降头师,都知道猛哥叔叔的大名,而且衷心
佩服。”
    猛哥一面打量蓝丝,一面回答:“降头大师大客气了,我们相传的蛊术,远不及降头
术的博大精深——’
    猛哥打量蓝丝,当真是由头到脚地打量!以他的身分年纪,也不必对蓝丝太客气,
所以他一面说,眼光自上而下地移动。
    当他的视线,落到蓝丝的大腿上的时候,他陡然住了口,在那一刹间,现出了古怪
之极的神情来。虽然那种古怪神情,一闪即逝,可是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相信也
没有逃过蓝丝的眼睛。
    由于猛哥那种古怪的神情来得如此突然,使我相信,他是看到了蓝丝大腿上的刺
青的缘故。
    猛哥虽然立刻把他的话接了下去,可是我却没有听进去,因为那时我正在想:“猛
哥看到了蓝丝大腿上的刺青,为什么会那么惊讶?是不是他知道什么内情?”
    蓝丝大腿上的刺青,一边是一条吴蚣,一边是一只蝎子,视着她白生生的腿,看来
虽然十分怪异,但是猛哥的吃惊,当然和温宝裕第一次见到蓝丝时的吃惊不同。
    蜈蚣和蝎子,全是蛊术的主要内容,猛哥身为蛊族的族长,若是见了她们会吃惊,
那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十二天官在河上发现蓝丝的时候,也曾因为她腿上的刺青,疑她是蛊神的女儿。那
么,蓝丝和猛哥之间,是不是有些关系?
    猛哥的突然出现,已经是意外之极的事,他一见到了蓝丝之后,反应如此奇特,更
使我的心中,充满了凝问,以致令得脑中发出“轰轰”的声响来,没有听到猛哥接下来所
说的客套话,只是看到蓝丝在刹那间,也现出了古怪之极的神情,显然她心中也有许多
话要间。
    我向蓝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我所觉察到的和你一样,请她稍安毋躁,一定会在
猛哥口中,问个水落石出,但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蓝丝接受了我的眼色,她俏脸煞白
——因为猛哥奇怪的反应,可能和她的身世有关,那是她一直在耿耿于怀的事,自然难
免紧张之极。她脸发白,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看来也就格外漆黑。
    我再向猛哥引见良辰美景,猛哥大是奇讶。良辰美景人见人爱,猛哥向她们伸出双
手来,她们连想也不想,就各自伸出手来,和猛哥相握。
    猛哥握住了她们的手,用力连摇了三下,大声道:“太有趣了。”
    等到猛哥松开手之后,仍然在喷喷称奇。我心知猛哥不会无缘无故和她们握手,必
然是在握手之际,替她们下了什么对她们大是有利的蛊,令她们得到了大大的好处。
    可是问良辰美景有什么感觉,她们却也说不出来,问猛哥,猛哥只是笑而不答,默
认了之后,却不说出详细的内容来。只说:“她们明知我是蛊族的族长,向她们伸出手
去,她们半分犹豫都没有,就和我握手,这份勇气就很惊人了。”
    我不禁哈哈大笑:“这也值得称赞?有我在一旁,你会把她们怎么样?”
    猛哥坚持:“她们连想都没有想,那就不容易。”
    我没有和他再争下去。
    当时,我最后招手,令红绫走过来,对猛哥道:“你再也想不到,这是我女儿,自小被
人带到了苗疆,是由一群灵猴养大的。”
    猛哥听了我的话之后,一开始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现出难以相信的神情,接
着,他问:“灵猴?就是在高山绝顶生活的那种?听说是神仙蓄养的?”
    猛哥的这一句话,令得红绫大是高兴,连连点头。
    猛哥向我望来,显然是想知道进一步的情形,我不禁长叹一声!发生在红绫身上的
事,何等复杂,怎能一下子说得明白。我叹了一声之后,摇着头:“一言难尽,但总会说给
你听——你迟来一步,也见不到我,我有极紧急的事,赶着去办。”
    猛哥一伸手,拉住了我:“我的事也很紧急,你可得帮我。”
    猛哥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很是焦切,而且,又不由自主,向蓝丝望了一眼,蓝丝的
反应是表面上装着若无其事,可是分明震动了一下。
    我心中的疑惑更甚,猛哥身为蛊苗的族长,在幅员千里的苗疆之中,可以说是任他
驰骋纵横的,他会有什么困难的事?
    我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他竟然也一声长叹:“说来话长。”
    刚才我说“一言难尽”,他这时说“说来话长”,看起来,我们两人难兄难弟,竟像是
约定了的一样。
    峒主直到这时,才插上了一句话:“请进峒喝酒。”
    猛哥点了点头,仍然拉着我的手不放:“我在找一个人,找了很久很久了。你要帮
我。”
    我很想听听令猛哥为难的是什么事,也想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人,更肯定他和蓝
丝之间,必定有点关系,这一切,我都想弄清楚。可是这时,我最心急要做的事,就是去
找白素。所以我道:“好,可是我也要找人,事情更急,你和我一起去。”
    看来,猛哥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别的都没问题,所以他连连点头。
    我于是有了新的部署:“蓝丝对附近的地形熟,和我一起走。良辰美景和红绫留在
蓝家峒,意见不合,尽可以吵架打架,可是不准说走就走,要等我回来。”
    我以为我的分配很具权威,却不料良辰美景首先叫了起来:“不行,我们本来就只
说来几天的,还要赶回去上课。要是你像白姐姐那样,一去……好几天,我们怎么办?你
要带我们走。”
    我双手一摊:“没有交通工具,你们怎么走?”
    良辰美景显然是早就想好了的:“你带我们到那山头去,那里不是有一架直升机
吗?我们就驾那架直升机离开,也耽误不了找人。”
    我一想,她们的话有道理,就点了点头。那时,我看到红绫哮起了嘴,一脸不情不
愿,我指着她:“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红绫道:“我也要去。”
    我沉声道:“你去于什么?”
    红绫说了一句我再也想不到的话,却令我绝对无法再拒绝她,不让她去。
    红绫说的是:“我要去找我的妈妈。”
    刹那之间,我鼻子有点发酸,天下决没有不让女儿去找妈妈的道理。而且,白素若
是看到了她,一定会十分高兴。所以,我又点了点头。
    在我又点了头之后,我才发现我的“新部署”一点用处也没有,这些小女孩,都各有
自己的想法,绝不容人越阻代疱。
    当下,我们一起向峒内走去,我告诉猛哥,我们要去找白素。当猛哥看到停在空地
上的直升机时,并没有什么奇怪——他近年来常离开苗疆,见识和一般苗人不同。猛哥
带来的两个随从,无法挤得上直升机,只好留在峒中,峒主和十二天官自会殷勤招待。
    挤进了直升机,猛哥在我的身边,四个少女挤成一团。蓝丝显然心事重重,一言不
发,良辰美景也很沉默,红绫一向不会主动和别人说话——对她来说,语言其实还不是
她的生活内容。所以,在飞到那个山顶的途中,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说的是我何以要
去寻找白素的来龙去脉,那是说给猛哥听的。
    我尽量用最简单的话来叙述,把一些枝节,都略了过去,猛哥听得十分用心。
    我还没有讲完,就到了那山顶,直升机还在。放下了良辰美景,看她们驾机离去,又
跟了她们一会,估计没有问题了,猛哥反倒开心:“我们怎么开始找?一点头绪也没有,
唉,再没有比什么头绪也没有,却要找一个人更麻烦的事情了。”
    猛哥曾说过,他在找一个人,已找了很久,求我帮助,可知那找人的事,给了他不少
困扰,所以这时,才有感而发。我顺口问了一句:“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猛哥苦笑:“一个男人。”
    他略停了一停:“我只知道自己要我的,是一个男人,那也是我估计的,应该当然是
一个男人;可是这男人是长是短,是圆是扁,是老是少,我一概不知。”
    猛哥的话,听得叫人糊涂之极,我知道其中必然有一个十分曲折的故事在再问他:
“你找这个男人,找了多久了?”
    猛哥苦笑:“超过十年了。”
    他这个回答,倒令我着实吃了一惊,我吃惊的理由,并不是他找了那么久还找不到
——莽莽撞撞的苗疆之中,毫无头绪地找一个人,只怕一百年也未必找得到。
    令我吃惊的是猛哥的毅力——找了十年都没有找到,可是还在继续找。由此可知,
他要找的这个人,关系重大之至。
    心中疑问再多,也不如当务之急重要,所以我决定暂时别问,只是驾着机绕着蓝家
峒飞,蓝丝全神贯注,用望远镜向下搜寻。
    猛哥见我没有再问下去,他也不出声,过了一会,才道:“这些年来;我每年有一大
半时间,在苗疆周游列国,到的地方可真不少,也曾和棵棵入打过交道,听说过烈火女
的事。”
    我吸了一口气:“已经好久没有烈火女了。”
    猛哥皱着眉:“可是,不但是上了年纪的,连年轻的棵棵入,都相信烈火女是神仙指
定的,会给他们带好好运气——去年,我就在一个很隐秘的山谷,看到棵棵人把许多十
五岁的少女,集中在一起,希望在她们之中,有一个会忽然身上冒出火来,可是没有能
成功——没有神仙施法,人身上哪能无端冒火?”
    我听得心中一动,我曾假设所谓“冒火的神仙”是外星人,那么,烈火女的效替转换
仪式,根本就是外星人所安排的了。
    如今这种现象不再出现,唯一的解释,就是外星人已经离去了。而外星人的来去,
使用的交通工具,就是那种扁圆形的宇宙飞船。
    白素告诉十二天官,说她发现了会冒火的人,是不是她又发现了外星人的行踪呢?
    如果是,那就难怪她涉险也要弄个明白——这外星人,和陈大小姐的下落有关,而
陈大小姐是她的母亲。猛哥对苗疆的事所知极多,我要他再多说引进有关烈火女的事,
猛哥的话,当然是出于我的意料之外,至于极点。
    他道:“我和棵棵入没有什么来往,棵棵人相信他们自己的烈火神——多半就是会
冒火的神仙,也就不像其他苗人那样热中于蛊术,我对烈火女所知有限,只知道……知
道……是听我父亲说的——”
    猛哥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说出了我再也意想不到的话来:“我知道有一双汉
人男女,曾在烈火女的山侗中住过一个时期,好像还生了孩子——”
    我一听到上半句,整个人已经直跳了起来,头撞在直升机的舱顶匕,发出了老大的
巨响。
    这时,在机舱中除了我和猛哥之外,还有蓝丝和红绫。事情和红绫有更大的关系,
但是她由于生长环境的缘故,对自己的身世,并不十分重视。倒是蓝丝,是知道了所有
经过的。
    所以,在我大吃一惊之际,蓝丝也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来。
    猛哥大是诧异:“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
    我喘着气:“不。不。你没有说错什么,只是我感到太意外了。”
    当时,事情突如其来,所以我才感到意外,后来静下来想一想,也就知道,那是必然
的事。阳光上司当年在苗疆威名赫赫,猛哥是苗人,听他父亲说起过阳光土司,也不是
什么奇事。
    当时,我大口喘了几口气之后,就反问:“那汉人叫阳光土司?”
    猛哥“啊”地一声:“你也听说过?这人姓白,是一个大大的好汉。”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刚想告诉他,我和阳光土司的关系,他又叹了一声:“唉,
再也想不到,这个人会累得我在苗疆奔波了那么多年。”
    猛哥的这一句话,当真听得我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猛哥口中的“这个人”,自然是指阳光上司,也就是白老大而言。白老大带着一双子
女离开苗疆的时候,猛哥就算和我同年,那年他也不过三岁。
    而白老大自那次离开苗疆之后,好像再也没有再来过,那么,又何以能累得猛哥在
苗疆奔波超过十年呢?
    猛哥应该是连白老大都没有见过的,真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猛哥在我的神情上,看出了事情大有意料之外的地方,他盯着我,再问:“有甚么不
对?”
    我吸了一口气,示意蓝丝过来驾直升机,又教红绫怎样使用望远镜,告诉她一有发
现,就应该怎么做。红绫很高兴她有事可做。
    我钻到了舱后,示意猛哥来到我的身边,我道:“有些事,太凑巧了,一定要弄清
楚。”
    猛哥看出事情严重,所以速速点头。
    我先道:“猛哥,你说的那个阳光土司,姓白的,是一条好汉,那是我的岳父。他的女
儿,就是红绫的母亲,白素,也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人。”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猛哥听
了,张大了口,神情如在梦幻之中。
    我又道:“他带着儿女离开苗疆很久了,怎么会累你在苗疆奔波了那么多年?··
    猛哥又呆了半晌,才感叹了一句:“世界真是小,真的,世界真小。”
    我这时实在心急无比,因为我以为在“探险”和“继续探险”之后,白老大的角色,应
该已经淡出了,怎么还会有他的份儿?
    猛哥又叹了一声:“事实上,不能说是他累了我,可是事情和他有关。”
    我吸了一口气,等他作进一步的解说。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五只指甲,竟然呈现五种不同的
颜色。
    他道:“这姓白的好汉——。”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江湖上都尊称他‘白老大。,”
    猛哥点了点头:“白老大早年,曾到过苗疆,想寻找传说中的苗疆宝藏。”
    有这件事?我并未听说过。可能是由于后来,在苗疆发生的事,实在令他大伤心,所
以他一并不愿提了,而所谓传说中的“苗疆藏宝”,那和传说中的所罗门王宝藏一样,都
是虚无缥缈的事,不心深究。
    我有兴趣知道的是:“这是哪一年的事?”
    猛哥连想也不想:“是我出生那一年。”
    他望向我:“我和你同年,当年在苏州,我们曾经说起过,”
    (我和猛哥相识是在苏州——是的,就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那个苏州,想不
到吧,那是许多年之前的事,记述在“蛊惑”这个故事之中。)
    我迅速地想着,原来在白素出生的三年之前,白老大已经进过苗疆,那应该是他大
闹哥老会总坛之前两年的事,可知他对苗疆十分熟悉。一想到这里,我又陡然想起一件
事来。白老大有一只翠绿色的甲虫,说是蛊苗的东西,他把那绿色的甲虫送给了陈大小
姐,陈大小姐又让人把它带到了成都,给她妹妹当五岁的生日礼物。
    我曾见过那只甲虫——陈二小姐带着它来看我们,请求我到苗疆来帮她找陈大小
姐。由于当时,我们怎么也无法想到陈二小姐和白素之间的关系,所以就没有答应,陈
二小姐和那位姓何的壮士,不告而别,后来也就没有了他们的音讯。
    那只不知名,也不知有甚么用途的翠绿色甲虫,白老大一定是得自蛊苗的了。
    猛哥先是震动了一下,然后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只白铜盒子来,打开给我看。盒子
中就有一只翠绿色的甲虫在,和陈二小姐曾展示给我看的那只一样。
    我点头道:“对,就是这一种。”
    蓝丝正在驾机,转过头来看了一下,却失声道:“啊,这是……这是‘一愿神虫’?”
    我曾问过蓝丝,那种翠绿色的虫代表甚么,她的回答说是不知道,因为各种各样的
昆虫,应用在降头术和蛊术中大多了。这时,她第一眼就认了出来,叫甚么“一愿神虫”,
那一定表示这种虫大有来历。我知道蓝丝是这方面的行家,她自己就曾送过“引路神
虫”给温宝裕。
    猛哥扬了扬眉,赞上一句:“好眼光。”
    蓝丝望了我一眼,欲语又止。猛哥道:“不是‘就是这一种’,而是‘就是这一只’。”
标题<<书路--烈火女>>
                              十、陈二小姐
    我一时之间,不明白他那样说是甚么意思,怔了一怔,蓝丝已在一旁道:“这种一愿
神虫,极其罕见,猛哥叔叔的意思是:‘只有这一只,来来去去,就是这一只。’”
    我立时向猛哥望去,猛哥没有纠正蓝丝的话,可知蓝丝所说是实情。
    我脑际“轰”地一声响,一时之间,纷至沓来的念头,令得我有天旋地转之感。
    就是这一只,
    就是这一只——白老大给了陈大小姐,陈大小姐给了她妹妹,陈二小姐带入苗疆,
现在又在猛哥之手。
    那说明了甚么呢?说明陈二小姐进了苗疆之后,曾见过猛哥。
    可是,这虫既然如此罕见,陈二小姐又如何肯把它给了猛哥?
    陈二小姐(韩夫人)进入苗疆之后的行藏,我们一无所知,是不是可以藉此揭开?她
是白素的阿姨。当年我们拒绝帮助她,所以一直耿耿于怀,自然十分迫切想知道她的消
息下落。
    我指着那虫:“据我所知,这虫,最后落在一个少妇的手中,那少妇是……。”
    要解释陈二小姐和我之间的关系,又复杂无比,所以我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
    猛哥疾声问:“你认识那女人?”
    见猛哥问得如此急,我点了点头,猛哥的反应很怪,他向蓝丝盯了一眼——那还是
随便地望一眼,而是极有用意地盯了一眼。
    那时,蓝丝正在驾直升机,我和猛哥在她的背后。照说,蓝丝的背后没有生眼睛,绝
不可能知道猛哥有这个特殊动作的。
    可是,我确是看到了蓝丝的背部,耸动了一下——那还是一种努力克制之后的震
动,由此可知蓝丝的感觉,一定极其敏锐,在那一刹间,她一定感觉到了一些事。
    然而。她震动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异样,甚至没有转回头来。
    我心中知道,其间必有极大的溪跷在,可是又不知如何问起。
    看红绫时,她只是全神贯注地在看望远镜,对我们的说话,听而不闻,全无兴趣。
    再向猛哥望去,他已然收回了那种异样的眼光,这时,轮到我的目光异样了,而且,
我那种疑惑之至的补情,谁都看得出来。
    猛哥自然也体察到了,所以我也立刻明白了他接下来的一些动作,是甚么意思,他
的口角,动作的幅度极小,向着蓝丝,呶了一下,接着,又向我使了一个眼色。
    他是在说:“等蓝丝不在眼前的时候,再告诉你。”这令我摸不着头脑了,照说,蓝丝
和猛哥之间,是八辈子也扯不上关系的,何以猛哥在蓝家峒外一见蓝丝就神情大异,而
此时又说话如此吞吐,神情这样暖味?
    难道在蓝丝和猛哥之间,又有甚么牵连?
    正在这时,蓝丝并不转过头来,可是忽然道:“怎么都不说话了?”
    红绫“啊”地一声:“为甚么要说话?”
    她浑然天成,根本不知道在机舱中发生了甚么事。我首先笑了起来,刚才的那种异
样的气氛也就暂时消失。猛哥问道:“告诉我那个……少妇的事。”
    我想了一想:“她是红绫的阿姨……”
    我把和陈二小姐(韩夫人)会面的事,简略他说了一遍,最后我道:“我告诉她,只要
一入苗疆,不论见到甚么苗人,只要一取出这只虫来,就一定会有人帮助她——她找上
门来了?”
    猛哥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问道:“你是说,她是和一个男人一起上路的?”
    我扬了扬眉:“是,那男人是她亡夫的手下,叫何先达,会武术,是一个江湖人物,”
    猛哥的眉心打着结,看来,他又像是要忍不住有甚么神情显露,而又不想被入觉
察,所以,他双手按住了脸,足有好几分钟,这才说话。由于他双手按着脸,所以他发出
手声音,听来就有点怪,他道:“那……陈二小姐没有找上门来,却在临死之前,叫我撞
见了。”
    一听到“临死之前”这四个字,我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一时之间天旋地转,
并没有留意其他人的反应如何。
    我只是见过陈二小姐一次,她年轻貌美,又早已丧夫,谁都会同情她。我对她的死
讯这样震动的原因,是我想到,要是白素知道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一定会极其伤心。为
了红绫的事,她情绪已经极差,再受到这样的打击,事情就可能相当严重。
    要是在别人的口中,说出了“临死之前”这四个字,还可以怀疑,而猛哥绝不会说
谎;而且,如果陈二小姐在遇到猛哥的时候可以救得活,猛哥一定会出手。以他对蛊术
出神入化的造诣,只怕没有救不活的病。
    那么,陈二小姐又是怎么死的呢?
    我心中本已全是疑问,这时,疑问又膨胀了一倍。我大大深呼吸了几下,视线落在
直升机下,绵延起伏的山峦,和在山峦间统绕的云雾,心理在这一片神秘的大地上,不
知有多少不可恻的事发生过、正发生和将会发生。我觉得自己的发声器官又恢复了功
能之后,才问:“当时的情形怎么样?”
    猛哥道:“那一次,我才从昆明回来,经过——”他才说到这里,红绫的叫声陡然打
断了他的话头,红绫一手高举,一面叫:“我看到一些东西了。”
    我虽然亟急于想知道陈二小姐的情形,但红绫说有了发现,也不能不理——出来
找白素,毕竟是我们身在直升机上的原因。
    我忙道:“教过你怎么做的,你忘记了?”
    红绫大声叫:“没有忘。”
    她双眼离开了望远镜,双手在面前几个按钮上按动着,一个荧光屏上,立时现出了
原始森林的画面——那是望远镜中可以看到的画面。
    下面的林林十分茂密,而且那是一个四面被山峰包围的山谷,直升机难以降落。
    蓝丝已经尽量把直升机飞行的高度减低,但是离地面还有两百公尺左右。
    透过浓密的树叶,我们甚么也看不到。红绫解释着:“我看到有人在追逐,真是看到
的。”
    我刚安慰她没有人会怀疑她,她已叫了起来:“看。”
    她指着荧光幕,老实说,要不是红绫如此肯定,谁也发现不了下面有人在追逐。
    只见在浓密的树叶之中,先是有一个人影,闪了一闪,立时不见,连是人是猴都看
不清楚。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在树叶的空隙中现身出来。那个人,也在急速地前进中,可
是他却双手向上一举,跳了一下,接着,又被树叶遮住,看不见了。
    我和红绫一起叫了起来。我叫的是“白素”,红绫叫的是“妈妈”。
    若不是有红绫的那一下叫唤,我还不能肯定那是不是白素。所以我立时向红绫望
去,她神情肯定,用力点了一下头,表示她不会弄错。
    下面森林中的情形,十分容易推断:白素正在追逐一个人,这个人一定很重要,白
素非捉到他不可,所以白素看到了直升机,知道必然是来找她的,她也只能匆匆打一个
招呼,而不能停下来。
    一时之间,连在驾直升机的蓝丝,都转过头向我望来,他们都在问我:“怎么办?”
    我则望向猛哥,徽求他的意见,因为若论对苗疆的熟悉,自然以他为最,连蓝丝也
远不及他。
    猛哥连想也没有想,就道:“下去。”红绫立刻叫:“我也去。”
    (她性喜凑热闹,在语言之中,把“我也去”“我也要”的“我也”运用得极好。)
    我自然也是非下去不可,蓝丝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直升机再降低,由于气流的影
响,直升机晃动不已,我站起身来,舱底的一个门打开,钢索缒下去,我首先出了舱,红
绫跟着来。
    在这时候,猛哥也快出舱来了,我仿佛听到,蓝丝大声说了一句什么,猛哥抬头,向
上看了一看。
    但由于机声轧轧,风声呼呼,我并没有听到蓝丝说的是什么,只见红绫也抬头向上
看了一下。
    我到了钢索的尽头,双手松开,向下落去,离树顶还有十来公尺,红绫跟着落下。
    我双足踏中了一根树枝,那树枝“啪”地一声,竟然断折,我身于一歪,就要跌倒,就
在这时,红绫赶到,一伸手,扶住了我。
    刹那之间,我只觉得,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行走江湖,冒险生活那么多年,第一
次尝到了被自己女儿扶了一把的滋味。
    我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两人互望了一眼,红绫显然十分明白我的感受,她想说什
么而没有说。
    这时,猛哥也下来了,我们三人向上略挥手,就飞快地向下落去。
    估计我们纵看到白素到落下来,花了超过十分钟。而以白素和那人的追逐速度来
看,他们早已奔得老远了。所以我立刻和蓝丝联络。
    怪的是,我叫了几次,蓝丝才有回答,我道:“请你在空中留意,一有发现就通知我
们。”
    蓝丝答应着,我们可以听到直升机在上面盘旋的声音,三个人向着白素追出的方
向,奔了出去。
    三个人奔出几百公尺之后,红绫就越过了我和猛哥,奔在最前面。我灵机一动,大
声道:“红绫,叫妈。”
    她这一吼叫,当真不失女野人的本色,林中的小动物,纷纷乱窜,连四面峭壁,都隐
隐起了回音。
    我想,白素追的人虽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先和她会合再说,所以才叫红绫大叫
——我知道,白素一听到了女儿的叫唤声,必然会赶来和我们相会的。
    林中树木紧密,可以落脚之处也是高低不平,红绫却像是知道白素的去向一样,在
林子中左穿右插,一面叫,一面飞快地向前奔着。
    不一会,就在红绫的叫声中,听到了另一股声音,叫的是“红绫,红绫。”两股声音,
迅速地自远而近,紧紧拥抱在一起。
    尽管她们两人在意见相左的时候,各不相止,但这时看她们这样紧紧相拥的情形,
却绝不会有人怀疑她们是血连血肉连肉的母女,这情景,也十分叫人感动。红绫一面紧
拥着自素,一面道:“妈妈,我来找你,我找你来了。”
    白素没有出声——当然是由于心情激动得出不了声。
    后来白素对我说:“我正在追赶那个人,知道这个人关系极其重大,非追到他不可,
也知道这次若是叫他走脱了,再追他就很难,所以看到了直升机,我也只是挥了挥手。
可是一听到红绫叫我……唉……。”
    她略顿了一顿才继续:“原来真有类似‘呼魂大法’的法术——一听到她的叫声,我
就自然而然停止了追赶,转过身,迎声飞奔,什么也顾不得了。”
    我笑:“在正常的情形之下,所有的儿女对父母的呼叫,都应该是‘呼魂大法’。你和
红绫相拥的情形,动人之极。”
    白素现出极满足的笑容。
    却说当时,我和猛哥到了近前,白素和红绫才分了开来,我指着猛哥,只说了他的
名字,白素便立即知道了他是什么人了。
    我知道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经历,要说,得花不少时间,所以我道:“先不说我如何
会和猛哥相遇——猛哥有些经历,和你有关,先不说这些。你发现了什么?”
    白素听说猛哥的一些经历,和她有关,不禁惊讶之至。
    但是白素深得住气,同样的情形,若是换了我,不立刻说给我听,我会憋死。自素却
点头,先一挥手,示意我们跟着她。
    她和红绫手拉手向前走,我和猛哥跟在后面,她一面走一面道:“上次,我驾直升机
出来找红绫,在这一带附近,发现了一个人,那人的身上……会冒火……”白素在这样
说的时候,语气有点迟疑。我忙道:“你在半空之中看得清楚?有可能是一个人,站在一
堆篝火之旁,看起来就有点像。”
    我就会在到蓝家峒途中,发现了一堆篝火,也看到一个一闪即逝的怪人,不知道为
了什么伤心事,稳居在一个山洞之中。
    白素想了一想,语气肯定得多:“是那人身上冒火,一下子有,一下子没有,我想起
了红绫的话。嗯,我不认为那是神仙,我认为,那是外星人,在许多谜团之中,我起着重
要作用的外星人。”
    猛哥皱着眉,他不是很听得懂我们的谈话,因为所有一连串发生的事,实在太复杂
了——后来我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猛哥,猛哥在听了之后,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说了
一句:“真是稀奇古怪,到了极点。”
    当时,红绫问了一句:“什么是外星人?”我和白素,竟然异口同声地回答:“就是神
仙。”
    在“外星人”和“神仙”之间,划上等号,叙述起来,就可以方便得多了。
    白素继续说道:“我驾机追逐了一回,那人时隐时现,有时身上冒出一大团火,有时
又连烟也没有一丝。我心知追不上他,就先回蓝家峒去。”
    我失声道:“你把这情形对十二天官说了,他们认为你不应该去冒犯神仙?”
    红绫现出惭愧的神态来,把头靠在白素的肩头上,她身量其实比白素还高,又粗壮
得多。查是这么一靠,她的浓眉大眼,看来也就妩媚娇柔得很。
    白素伸手在她的脸上轻拍了两下:“我离开了蓝家峒,认定了方向,倒也顺利,一直
找到那片山崖,在那山崖之中,发现了一个山洞——”
    白素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向前一指,循她所指看去,已可以看到一片拔地而起
的山崖。白素向猛哥望了一眼:“苗人可有集体葬在山峒之中的习俗?”
    猛哥苦笑:“苗疆之中,有上干种苗人,各自有不同习俗,我也弄不清那么多。”
    我忙问:“怎么?那山洞中,有许多骸骨么?”
    白素点头:“详细的情形,我也下形容了,反正立刻就到。我进了那山洞,正在诧异,
忽然觉出另外有人正进洞来,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一团火,而在火光之中,分明有一个
人。”
    红绫也听得入神,叫道:“会冒火的人。我早就说过,有会冒火的人。”
    白素继续说着:“我一回头,我想那人也看到了我,他转身就逃,等我追出去的时
候,他身上已没有了火,只是奔得飞快。我当然不肯放过他,就追了出去——”
    说到这里,一行人已到了山崖之前,在白素的带领下,仍上攀去。
    在向上攀的时候,我也知道何以白素会发现那个山洞的原因了。在那山崖,离地大
约十来公尺处,有一株大树,斜斜地伸出来,在那大树之上,竟然搭了一间竹、木相杂的
屋子——和当日红绫在大树上搭成的住所相仿。
    红绫看到了,也不禁发出了一“咦”地一声,去势加快,一下子就窜进了那屋子之
中。
    就在那屋子(那株树)之旁,有一个山洞。
    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点了点头,表示我想得对,她是先发现了那“屋子”,再发
现那山洞的。
    红绫赶在前面,进了“屋子”之后,又探出头来叫:“什么也没有。”
    她说着,又窜了出来。这时,白素也到了,就和红绫一起进了山洞,我和猛哥,都听
得红绫才一进去,就发出了“啊”地一声惊呼。
    我和猛哥快步抢进去,白素正着亮了强力的电筒,光芒闻到之处,可以看到有三四
十具骸骨,相当完整,可是全是焦黑色的。那些骸骨,整齐地平躺着,看来都很细小,像
是少女的骨骸。而那种焦黑色,显示她们全是烧死的。
    猛哥一看到这种情形,立时就问了一句:“什么火能把人烧成这样子?”
    他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好,苗人中也有火葬的习俗,猛哥自然看过火焚后的尸体,
我一看到那些骸骨,也有同样的疑问。
    如果把一具尸体火化,结果一定是烧成一团焦炭,骸骨不可能保持完整,有一部分
骸骨完整,已经很不错了,更多的情形之下,是烧成了骨灰。
    如今,那三四十具骸骨,连手指骨都是完整的,如果她们的身体曾经过火焚,那么,
猛哥的问题,就问出了关键的所在。
    我吸了一口气:“那是温度极高的火,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人体的柔软部分,都化成
灰尽,但是骨骼部分,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我说了之后,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又一起叫了起来:“烈火女。”
    那些骸骨,看来都属于少女所有,而烈火女在十五岁当选,十八岁就要被火烧死,
那么,这些骸骨,是不是就是经过火焚的烈火女?
    又不知这里离烈火女交接仪式的山头有多远?何以旧的烈火女被烧死之后,骸骨
会被完整地运到这里来安放?那有什么作用?
    自素望向我:“我想的和你一样,那是历代烈火女的遗骸。”
    就算肯定了这一点,接下来的问题,也实在大多了。白素比我早发现这个山洞,所
以她可以思考的时间也比我多,她已有了一些想法。
    她道:“那个人……那间在树上的屋子,是那人居住的,那人可能是偶然发现了这
些骸骨。也有可能,他一直负有看守这个山洞的责任。不论如何,那个人和烈火女,有十
分重大的联系。”
    我吸了一口气:“你准备怎么办?”
    白素道:“我准备在这里等他出现。”
    我想了一会,对着通讯仪叫:“蓝丝,你听到我们所有的对话吗?”
    蓝丝立刻有了回答:“听到。我可以在附近找一个山头停下来等你们。”
    蓝丝十分聪明,知道如果白素要在这里等的话,我和红绫一定会陪她,猛哥也不会
走,所以她才提出了这个办法来。
    她在说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可是我要一直能够参加对话。”
    我道:“那当然,你等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蓝丝忽然叹了一声,这时,我也看到猛哥有难以形容的异样神色。
标题<<书路--烈火女>>
                      十一、一家人都和苗疆的事有关
    已经有好几次,我都发觉在猛哥和蓝丝之间,有这种古怪的情形出现,可是究竟为
了什么原因,我却一点也说不上来。
    我吸了一口气说:“好,我们一起在这里等,蓝丝,你找到地方停机之后,和我们联
络。”
    蓝丝的声音在十五分钟之后传来:“已经飞出了通讯仪可以传送的距离,还没有找
到可供降落处,这样吧,我不参加对话了,你们要我来接的话,请按通讯仪上的那个红
色按钮。”
    那红色的按钮,能发射强力的无线电波,不能通话,但只要一按钮,十公里的范围
之内,蓝丝在直升机上,都可以收到信号。
    我说:“那好,你自己小心。”
    蓝丝回答了一句,那句话,只听到了一半,也是模糊不清,显然直升机已飞远了。
    那时,猛哥忽然吁了一口气,大有如释重负之感。在过去十五分钟之中,我已向白
素说了猛哥的经历,和那只绿色的虫又到了猛哥手上的事。
    白素听得俏脸煞白,望定了猛哥:“她……你在她临死之际见到她的?”
    白素是遇事再镇定不过的人,可是这时,却声音发颤,神情惶急。我忙伸手握住了
她的手,给她可以支持下去的力量。
    猛哥听得白素这样问,反应奇特之极。
    “临死之前”的说法,本来就是猛哥自己提出来的,当时情形怎样,我们一点也不知
道。
    这时,猛哥站了起来,仰头向天,口中发出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用力摇着头。
    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下头来。“太可怕了,当时我见到的情形,太可怕了。唉,她能忍
住了那一口气不死,只怕全是为了那小生命,她是很伟大的母亲,很伟大……”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猛哥的那儿句话,虽然无头无脑,可是也不难明白——那
“临死”的情形,是在生育婴儿的情形下,也就是说,是难产致死的。
    我立时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表示了我心的疑惑。
    陈二小姐嫁过人,可是我们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她进入苗疆之前,她已经丧了夫,
那个韩正堂主已经死了。
    自然,陈二小姐可以另有情人,但那使得本来就很曲折的事,更曲折了。
    白素颤声问:“她……死得很惨?”
    猛哥又沉默了片刻,才叹了一声:“事情很复杂,我必须从头说起。不然,讲到了一
半,又要解释这个,解释那个,我怕连我自己也会混乱,把事情弄……乱了……”
    听得猛哥这样讲,我和白素,不禁大是骇然,一时之间,也难以想像究竟是什么样
的一种复杂情形,难道复杂得过白老大当年在苗疆三年的行踪——那花了我们许多年
的时间才弄清楚。
    而如今,看猛哥的情形,整件事,他全知道,只不过由于太曲折,所以他才要求从头
说起,免得混乱。虽然苗人的思想方法比较简单,但猛哥不是普通的苗人,因此可知事
情必然极其离奇。
    这一次,由于事情和陈二小姐有关,而陈二小姐已可以肯定,是白素的阿姨,所以
白素竟破例,比我还心急,她提出了异议:“是不是可以先拣最重要的说,其余的慢慢再
补充?”
    猛哥想了一想,向我望来,我也同意如此,不然,他要是从早年白老大第一次进苗
疆说起,不知要说多久,才说到正题上去。
    所以,在猛哥向我望来之际,我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我同意白素的提议。
    猛哥没有说什么,忽然双手在面前挥动了几下,那时,在那个山洞之中,并没有什
么昆虫在飞舞,猛哥这种动作,也不是想赶走什么昆虫,而是他思绪十分混乱,想赶走
一些杂乱的想法的下意识动作。
    可是他这个动作不是很有效,因为他一开口,说的是:“那次,我从昆明回来,唉,在
昆明的事……嗯,在昆明的事,和整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不提也罢……”
    我和白素相视苦笑,因为猛哥的话,简直没有条理之极——要是用这样的叙述法,
想说明一椿简单的事,尚且困难无比,何况他一再强调事情曲折复杂无比。
    我着意地咳嗽了一下,用意是在提醒猛哥,拣重要的事情说。
    猛哥住了口,有点不好意思,接着,却石破天惊,说了一句我们再也想不到的话来。
    他道:“蓝家峒那个会降头术的蓝丝姑娘,是我接生出世的。”
    这句话,他说得相当急,可是说得很清楚,我和白素可以肯定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
楚楚。可是一时之间,却也不容易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先是在心中迅速地把这句话想了一遍,仍然不明白,猛哥又不是接生婆,怎么会
接生蓝丝出世呢?接着,许多问题,一下子却涌了上来:若果蓝丝是猛哥接生出世的,那
么他必然知道蓝丝的母亲是谁,知道蓝丝的身世秘密。难怪在蓝家峒外,他一见蓝丝,
就有那么古怪的神情。
    这真正是再也意想不到的事。本来,事情再复杂,也只是环绕着白老大、白素、陈大
小姐、烈火女、红绫、灵猴、外星人等等在进行的,蓝丝可以说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局外
人,扯不上关系。
    可是如今猛哥一开口,就说蓝丝是他接生出世的,那么,蓝丝也和整件事有关了!
    我和白素张大了口,刹那之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们那时的神情,一定古怪之
至,吸引了红绫。红绫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白素,也学着我们,在脸上现出那种惊愕古怪
之极的神情来。
    白素比我先从错愕之中惊醒过来,她先是“嗖”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疾声问:“蓝丝
的妈妈是——”
    猛哥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身上有那只一愿神虫。”
    这一次,我和白素一起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呼声。这一下惊呼声,简直是我们两人
胸口遭到了一下极重的打击之后发出来的,所以声音响亮,令得山洞之中,响起了轰轰
的回声。
    猛哥自然不知道那产妇是谁,但是我和白素却知道:“那是陈二小姐。”
    除非陈二小姐把那只一愿神虫给了别的女人,那么这产妇才不是她。但是那虫子
对于一个深入苗疆的汉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不可能随便给人。而且,那是她姐姐送
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必然宝爱之至。她进入苗疆,在穷山恶水之中涉险,目的就是为了
要寻找她的姐姐,又怎会把这虫子随便送人?
    就算再作假设:有人偷了,抢了那虫子,可能性也少之又少——那是蛊苗的东西,
持有人和蛊苗必有渊源,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起邪心?
    所以,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分析,身怀一愿神虫,在苗疆产女的产妇,除了是陈二
小姐之外,不可能是别人。
    刹那之间,我和白素,也不由自主,伸手在眼前挥动了几下,因为想到的一切,实在
大乱了,我不知道白素先想到了什么,我首先想到的是:“蓝丝是陈二小姐的女儿,那就
和白素,有极亲近的亲戚关系——她是白素的表妹。”
    我又想到,我们设计,要把蓝丝当作是大豪富陶启泉的干女儿,介绍给温宝裕的母
亲,以促成温宝裕的好事之际,还很为一个苗女忽然会和豪富扯上关系而骇笑。
    可是,如今这个苗女的身世一揭露,她竟是白素的表妹——白素的一家子,和苗疆
的关系太密切了。当然,那都拜白老大当年屡次深入苗疆所赐,可是事情也确然离奇到
了极点。
    算起来,红绫和蓝丝又是什么关系呢?很容易算出来,蓝丝是红绫的表姨——蓝丝
年纪比红绫小,可是辈份比红绫大。
    在我和白素,思绪乱如麻,各种杂思,纷至沓来之际,红绫骇然叫:“怎么啦?发生了
什么事?”
    猛哥只不过才说了两句话,已经牵出了那么复杂的事情来,我叹了一声,在红绫的
手背上,拍了两下:“没有什么,全是一些……旧事,我会向你详细说,不过你不容易明
白。”
    红绫睁大了眼,大声道:“我会努力。”
    这时,白素定过神来,伸手指着猛哥,不知如何开口才好,我忙道:“还是让猛哥照
他自己的方法来说,看来事情真的十分复杂。”
    猛哥忙道:“是啊,是啊,得让我从头说。”
    自素无可奈何,点了点头。虽然她心急知道更多,但也怕猛哥急然又冒出几句石破
天惊的话来,那就会令事情更乱了。
    猛哥吸了一口气,一开始,竟又是那句话:“那次,我从昆明回来——唉,在昆明的
事和……事情无关,可以不必说它了——”
    猛哥从昆明办完事回来,他是蛊苗的族长,可是出门的排场,也不是太大,只带两
个随从。他在旅途上,也和其他人赶路不同,遇有什么和蛊术有关的物事,他一眼就可
以看出用途,自然也沿途收集,收获甚丰。
    那一天,天色已晚,他们已在一道河边扎好了营,准备过夜了,两个随从下午时分
就打了一只獐子,生起了火,准备烤獐子当晚餐,就在簧火火舌乱窜时,猛哥一眼瞥见
附近的草丛中,有一条鲜黄色的小蛇在迅速游走。
    那种鲜黄色挑战蛇,十分罕见,对某种蛊术,大是有用,猛哥一见,就直跳了起来,
追了上去。
    那小黄蛇游走十分迅疾,猛哥身手虽高,但一时之间,也追不上。
    而什么蛇虫,既入了猛哥的眼,想要逃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可是这次,猛哥才追出了不到十分钟,就陡然停步,任由那小黄蛇在草丛中消失。
因为他听到了一阵十分凄历的呻吟声。
    呻吟声而一入耳,就给凄历的感觉,那一定是发生了很不平常的事。猛哥一定神,
立即发现那是一个女于所发出来的声音。
    他精通蛊术,有许多极奇妙而且敏锐的感觉,所以他又立即听出,那女子正在极大
的痛苦之中,而且,正面临生死的关头。
    一辨明了这一点,猛哥立时循声扑了出去,才穿出了一小片林子,就看到两棵大树
之中,搭着一个极其简陋的草棚,一望而知,不会是苗人所搭。
    猛哥奇怪之极,直趋草棚之前,那呻吟声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猛哥一掀草棚门口的一排草廉,向内看去,映着月色,他看到的情景,真是奇特之
极。
    他看到一个半躺半卧的女子,躺在一些干草上,干草上全是血,月色下,血红得惊
人,那女子全身近乎赤裸,下半身完全在血泊之中,有一蠕动的东西,在她满是鲜血的
双腿之间。
    就算猛哥是蛊苗的族长,见多识广,但是这种情景,也不是一个男性能常看得到
的。猛哥怔了一怔,才算是明白:一个妇人正在产子。
    他先撮唇,发出了一下尖啸声,召唤他的随从踏进了草棚,看出婴孩是逆产,并不
是头部先出娘胎。
    他不禁摇了摇头。这婴儿,真是命不该绝,这种情形,他只要迟来半步,就绝无活命
的可能。
    而对他这个蛊苗的族长来说,要令逆产的婴儿顺利出世,容易之至,当真只是举手
之劳,他伸手在那产妇的脸上轻抚了一下,婴儿便已离开了母体,而且立刻发出洪亮之
极的啼哭声。
    那两个随从赶到,陡然听到了儿啼声,自然意外之极。猛哥挥动苗刀,割断了脐带,
提起婴儿来时,听得产妇发出了一下呼吸声——猛哥听出,那是结束生命的最后一口
气。
    他心中不禁叹了一声,这时,他看出那产妇年纪不大,虽然污秽无比,可是仍难掩
她的美丽,就这样来历不明,死在苗疆,自然可惜;而且,人一死,她是如何来到苗疆的,
也就永远成谜了。
    猛哥一手提着婴儿,一手去探产妇的鼻息。她已经没有了气息了。产妇的双眼睁得
极大,眼光也已散乱,一缕芳魂,已不知飘向何处了。
    猛哥一开始“从头说起”,叙述的经过,很有条理,他这段奇遇,听得我和白素,目瞪
口呆。
    我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心中就陡然一动,隐隐感到,我的记忆之中,有一些事,应该
可以和草棚产妇这件事搭上关系的。
    可是一时之间,却又难以在千头万绪的记忆之中把这件事找出来。
    白素由于一上来就知道了那产妇是陈二小姐,是她的阿姨,一听得她死得如此之
惨,已是眼花乱转,同时,向我怒瞪了一眼。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在怪我,当日陈二小姐找上门来,要我帮她到苗疆去找人,我
没有答应一一如果我答应了,陈二小姐可能不会死。
    我不禁苦笑,几乎想大声叫:“关我什么事?”
    当时,她带着何先达,携同四色名贵礼物来找我的时候,不论我怎么想,都不可能
想到她和白素有那样的关系,也绝想不到事情会有那样的发展。
    当然,我并没有分辩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红绫看到白素想哭,只是呆呆地望着,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白素也立刻知道怪错了我,长叹一声,反而握住了我的手,向猛哥道:“请说下去。”
    猛哥苦笑了一下,想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不免有狼狈之感,他以一族之尊,居
然挥苗刀,断脐带,接生了一个婴儿来世上。
    这时,他已看清,自己接生来世上的,是一个女婴,那女婴十分强壮,啼声宏亮,手
脚乱舞。
    猛哥倒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去想如何处置这女婴,因为蛊苗世世代代规定,连带外
人入岩,都要有极特别的情形才行,当然绝无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儿之理。
    猛哥已打定了主意,怎样处置那女婴,所以他向两个随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那
产妇埋了,他向外走去,打算去做他要做的事。
    谁知他才跨出了一步,忽然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叫:“让我看……
看。”
    同时,两个走向产妇的苗人,也大惊失色,一个倒退,几乎没把草棚撞塌。
    猛哥也大吃一惊,立时向那产妇看去,只见那产妇睁大了眼,手发着颤,正待吃力
地扬起来,指着他手中的女婴,要看一看。
    母亲要看才出世的女儿,这事情平常之至。可是这个产妇,却千真万确是断了气,
死了的。猛哥若是连人的死活也分不清楚,还说什么精通蛊术?
    他在吃惊之余,勉力令自己镇定,心念电转,知道在几种情形之下,会有这种死而
复生的情形发车。这时,他也不及去研究发生的是哪一种情形,连忙走近那产妇,把女
婴凑到了她的面前。
    说也奇怪,本来在不断啼哭的女婴,一到了母亲面前,就不再哭,睁大了一双乌漆
漆的眼睛,只是望着那产妇。那产妇的神情,悲痛莫名,用手勉力在婴儿的脸上,抚摸了
一下,再想摸第二下时,却已没有了力度,软垂了下来,落在胸前。
    她急速喘着气,手伸入怀中,像是想取什么东西。猛哥看出她虽然一下子又活了回
来,但是实在已到了生命的尽头,非死不可,他有一些问题想问那产妇,可是话还没有
出口,却见那产妇在胸口,摸出了一只白铜盒子来。
    猛哥一见那盒于,就心头乱跳。这盒子,就算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属于蛊苗的物事,
可是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用途。可是猛哥却是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同时他也知
道了产妇何以会死后复生的道理。
    那盒子之中,那只碧绿的昆虫,叫作“一愿神虫”,那意思就是,能使拥有它的人,实
现一个有关自己身体行为的愿望。
    蛊术本来就和降头术一样,神秘而古老,不可思议,绝不能用现代实用科学的观点
和逻辑去解释理解,它属于玄学的范围。
    像蓝丝会送给温宝裕的“引路神虫”,和猛哥叙述的一愿神虫,我只能接受
那是事实,却也无法理解。
    据猛哥说,拥有一愿神虫的人,可以使自己的身体行为,达到一次愿望——只能是
一次,所以叫“一愿”。例如面对一条水流湍急汹涌的大河,一个根本不会游泳的人,是
绝对无法渡过河去的。可是如果有一愿神虫,只要心中想要过河,就会产生力量,使他
能泅过河去。
    同样的,也可以在神虫处得到力量,攀上耸天峭壁去。只能是一次,在一次之后,那
神虫对这个人,就再也没有用处了。
    猛哥明白,那产妇一定是在临断气之前的一刹那,心中起了愿。
    她起的愿,或许只是想看一看才出世的女婴,或许另有目的,那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而令猛哥吃惊的是,这一愿神虫,极是难得,在整族蛊苗之中,多少年来,传来传去
的,也就只是那一只而已,猛哥对它的来龙去脉,再清楚不过,所以突然看到在那产妇
的手中出现,他吃惊之后,失声问了一句:“你丈夫……姓白?”
    猛哥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向白素望来,不等他开口,白素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神
虫本来是白老大所有,经过曲折,才到了陈二小姐手上的。
    猛哥不知道那些曲折,只知道神虫在白老大处,所以他一看到神虫就这样问,他想
的是:“那神虫罕见之极,珍贵无比,白老大断然不会给不相干的人,只有给了自己的妻
子,才说得过去。”
    他再也想不到,白老大意气豪迈,根本不把身外之物,放在心上,随随便便就把神
虫送给了陈大小姐,而陈大小姐又将之转送给了她的小妹妹。
    那产妇可能根本没有听到猛哥的那一问,只是盯着女婴看,大约有十来秒,才把祖
母移向猛哥,用极虚弱的声音道:“去找她的父亲——”
    这一句话,一个“亲”字才出口,她就再度咽了气,这一次,不论她在临死之前,又想
到了要怎么样,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她人死了,手臂一软,那盒子落了下来,盒盖打开,现出了盒中的一愿神虫出来。
    世上的事,也真是阴错阳差,凑巧起来,可以巧到极处。那产妇若是对猛哥的两个
随从说了那句话,两个随从可以不理。
    这一愿神虫,也不知道是在多少年之前,由哪一位蛊苗的族长施了蛊术的,有一句
话和神虫一起传了下来:“不论是谁,有神虫在手,向蛊苗的族长有要求,族长必须做
到,不得推搪。”
    所以猛哥一听,呆了一呆,就义无反顾,必须尽他的一切力量,去找这女要的父亲。
    我和白素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猛哥的苦处了。
    他说得对。他要找一个人——或许范围可以缩窄一半:他要找一个男人。
    上哪儿找去?那男人是什么样的?他完全不知道。
标题<<书路--烈火女>>
                            十二、是朝霞还是腐叶?
    猛哥已经找了超过十年——超过十年有多,蓝丝今年有多大,他就找了多久!
    当然没有找到,这种茫无头绪的事,神仙也难以办得到!猛哥毕竟不是神仙1
    也是阴差阳锗,那产妇当时说的如果是“带她去找父亲”,一样的一句话,猛哥就非
把女婴带在身边不可了!
    事实上,后来猛哥在积年累月,找不到那个要我的人之后,虽然埋怨,可是也很庆
幸,因为那产妇临死时若是说“我不想死,你救我”,那他更不知如何才好了!
    当下,猛哥抱着女婴,出了草棚,向河边走去,到了河边,拔了一把草,替女婴洗干
净了身子,那女婴不再啼哭,只是小嘴开合,猛哥试着把手指放近她的口,他就出力地
吮吸着,小眼乌溜溜地转,十分有趣可爱。
    猛哥叹了一声:“若不是祖传的规矩,我真想把她带回去收养!”
    我和白素,都是知道了后来情形如何的,当时吃了一惊:“你……把她放在木板上,
在河上放了下去。”
    我和白素齐声表示吃惊还不稀奇,在我的腰际,忽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音:“猛
哥叔叔,你不怕我会淹死,或是叫大鱼吞了去?”
    那竟然正是猛哥所叙的往事之中的主角——当年的女婴,如今的蓝丝的声音。声
音是从通讯仪中传出来的!
    我和白素,一听之下,也有极短时间的错愕,但立即明白了是什么原固。猛哥却意
外之极,张大了口,合不拢来,指着我腰际的通讯仪,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和白素在那一刹间,心念电转,想到了许多事,我们所想的显然一致,因为我们
互望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我们都没有把想到的事说出来,只是第一时间,叫了一声:“蓝丝,我们是自己人!”
    我们想到的是——蓝丝驾着直升机,刚才她说,在通讯仪可以运作的有效范围内,
找不到降落的所在,所以她要飞得更远——这一番显然是谎话。
    她说这个谎,目的是要我们认为她已听不到我们的交谈,那么,猛哥才会毫无顾忌
地把一切全说出来!
    猛哥一见蓝丝之后,神情古怪,好几次又有奇怪的动作,这一切,细心的蓝丝,自然
都看在眼中,她可能已向猛哥间过什么,但猛哥却有顾忌,没有回答,所以蓝丝才设计
使猛哥以为她听不到,而把一切都说出来。
    果然,她的目的达到了。
    而令我和白素大有感触的是,想不到蓝丝小小年纪竟然这样沉得住气。在我相识
的人之中,不论男女老幼,在听到了自己的身世秘密之后,能一直忍着,到听完了才出
声,怕只有她一个人了!
    绝大多数人,必然在听到猛哥说第一句“蓝丝是我接生出世”时,就已经怪叫起来
了——至少,温宝裕必然如此,良辰美景也必然如此!红绞那更不必说了!
    由此看来,蓝丝的年龄和他们相仿,但是性格大不相同,要深沉得多了!
    我和白素叫了一声之后,蓝丝的声音又传来,这一下,她内心的喜悦激动,却表露
无遗,简直分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笑:“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可不会排算!”
    白素叫了起来:“亲如姐妹,我是你表姐!”
    蓝丝先喃喃地吟了几遍:“表姐!表姐!”然后又大声叫:“表姐!”
    我也呵呵笑着:“我呢?”
    蓝丝又叫:“表姐夫!”
    我咯咯大笑,深觉人生可爱,因为奇事之多,简直层出不穷,叫人应接不暇,哪有半
分冷场?不久之前,苗疆认亲,认回了一个女儿来,现在,又多了一个表妹。
    蓝丝声音大乐:“哈哈,红绫,我比你长一辈,我是你表姨!”
    红绫却不明白什么叫“长一辈”,只是她也感染到了我们的兴奋,所以她也高高兴
兴地叫了一声:“表姨!”
    猛哥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他笑道:“看来我这个猛哥叔叔,也要降一级,变成猛
哥大哥了!”
    蓝丝打蛇随棍上,立即改口:“猛哥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猛哥笑:“我不怕你会有意外,我替你洗干净身子的时候,已经占算过,你一生之
中,只有出生那一刻有凶险,以后,无往不利!”
    蓝丝吸一口气,她自己是学降头术的,这样的一句话,出自蛊族族长之口,她自然
深信不疑。
    猛哥道:“我在你腿上,刺上了蜈蚣蝎子,表示你是由蛊苗救下来的,任何苗人发现
了你,都会欢天喜地收留你,不过我却想不到,你会在蓝家峒长大,真是好福份。”
    蓝丝的声音变得很沉:“我妈临死前要你找我爸爸,找到了没有?”
    蓝丝这是明知故问了,他要是找到了蓝丝的爸爸,也不会在苗疆到处奔驰了!
    蓝丝是知道过去在苗疆中发生的一切事故的,记述在“探险”和“继续探险”中的种
种情节,她全都知道,所以她说了一句我和白素在心中想了好几遍,但是没有说出来的
话。
    她道:“当年,我妈妈进苗疆,不是一个人来,是有人陪她来的!”
    我和白素,同时一凛,红绫却在这时,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我忙道:“红绫,你困
了,只管睡去,但若是有精神,最好听着。你现在听到的事,和许多事,有千丝万缕的关
连!都是你需要知道的。”
    红绫眨着眼,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听下去。
    我和白素,也早已想到了那个关键,陈二小姐是由一个人陪到苗疆来的。那个人姓
何,名选达,是袍哥,也有可能是军官,相貌堂堂,谈吐得体,对陈二小姐(韩夫人)恭顺
之至,是他陪着陈二小姐一起到苗疆来的。
    那么,这个人在哪里?进入了苗疆之后,这个人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想到的问题,蓝丝立刻就间了出来:“这个人在哪里?他扮演了什么角色!”
    猛哥抓着头:“我连有这个人都不知道!”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蓝丝的声音听来苦涩:
“猛哥大哥,这个人,可能就是你要寻找的那个!”
    猛哥张大了口,“啊”地一声,事情太复杂,他有点弄不清楚。我接口道:“这是可能
之一。”
    蓝丝表现了她出色的分析力:“青年男女,相处久了,容易生出情意。有可能是两情
相悦,那就美丽,一如群山之上的朝霞。但如果一方面是冰清玉洁,一方却起了歹意,弱
女难敌强男,那就丑恶,一如山谷底的千万腐叶。”
    蓝丝说得这样老成,我和白素,都大是讶然,仍然不知如何反应,因为说的是有关
她父母的事。
    蓝丝问:“表姐,表姐夫,照你们看来,事情是如朝霞,还是如腐叶?”
    我和白素都是一样的意思——只怕事情还是如腐叶的成分居多,因为陈二小姐的
草棚之中,只有她一个人居住过的痕迹,如果她和何先达两情相悦,那么何先达怎会不
在她的身边?
    这其间,不知有多少种曲折变化可供设想,我沉声道:“有可能是他们在苗疆中遭
到了不测,何先达不幸遇难,所以陈二小姐才变得一个人流落在苗疆了!”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心中又是一动,又感到了在我的记忆之中,应该有一件事,是
和目前在讨论的事有关的,可是却又没有具体的概念。
    白素长叹了一声:“好些年之前发生的事了,蓝丝,你总不能一下于把所有事都弄
清楚的!”
    蓝丝也叹了一声:“说得对,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谁,应该高兴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出声,又过了一会,蓝丝间:“猛哥大哥,我娘葬身的地方,你还
记得吗?”
    猛哥长叹一声:“记得的,我会带你去!”
    蓝丝再叹了一声,白素和我齐声道:“我们一起去!”
    当日韩夫人和何先达找上门来,相隔若干年,韩夫人埋骨荒山,何先达不知所踪,
也真够令人啼嘘的了。
    猛哥的一句话,引出了那么一大段事来,我们这时,还都以为事情只和蓝丝有直接
的关系,怎知在静了片刻之后,猛哥忽然又冒出了一句话来,事情却变得和许多事,都
有了直接的关系!
    猛哥冒出来的那句话是:“那神虫,落在白老大的手里,是我姑姑给他的!”
    一句话,听得我和白素,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反应才好。猛哥的姑姑,为什么要把
那么珍罕的一愿神虫送给白老大?莫非白老大早在和陈大小姐并辔进入苗疆之前,已
和蛊苗的老族长妹妹有过情缘上的纠缠?
    一时之间,我们的神情,不免有点古怪,猛哥倒也看出来了,他道:“不是……不是
……是白老大救了我姑姑一命,所以姑姑谢他的,也难怪你们那么想,我姑姑是族中的
美女,你见过芭珠,就像她姑姑,那年,我姑姑才十八岁……”
    我听他一直罗里罗咦说下去,忙举起手来:“好了,你姑姑的事,可能很有趣,但是
可以慢慢说,现在要理的事实在大多了!”
    猛哥神情讶异:“你们不是想研究身上会冒火的……神仙的事吗?我姑姑当过三年
……嗯,三年不到的烈火女!”
    这句话,更是匪夷所思之极,我不但满脸疑惑,而且,不由自主,伸手指抚我自己的
耳朵!
    红绫在一旁,看了我的动作,觉得有趣,她也学着我的样子,用手指抚耳朵。
    白素先有了反应;“你姑姑当过烈火女?不是只有棵棵少女才能当烈火女吗?”
    猛哥搓着手,现出十分扭捏的神情,他犹豫了好一会,才道:“这是我们族的一件丑
事,从来不对外人说起的,我全当是自己人,这才说的。”
    蓝丝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愿意给你下蛊,若是外传,就会发作!”
    蓝丝的态度,令我和白素,都感到了一股寒意,猛哥也道:“那倒没有……那么严
重,我姑姑的名字是金凤。那时,我父亲是族长,她在族中,地位很高,可是她个性极野
……老是在外面闯,她十五岁那年,忽然说,要去当棵棵人的烈火女,说当了烈火女,可
以号令大批棵棵人。管的人,比十族蛊苗还多!”
    这金凤姑娘,是一个具野心的人物,可是,烈火女说当就能当上了吗?
    猛哥道:“当时,父亲就这样问她,可是姑姑却说,她早有了计划,上一届烈火女交
替的时候,她就混在棵棵入之中,在那个大石坪上观看——”
    棵棵入烈火女的新旧交替仪式,我和白素都知道,也作过种种设想,都对这种神秘
现象,觉得难以解释。
    所以,我们很容易想像金凤混在傈课入之中的情形。
    苗人性直,又绝不会有什么身分证明,棵棵人又散居各地,三年一次聚会,谁也不
能全部部认识。
    猛哥补充了一句:“她早已学会了棵棵语。”
    那样子的话,要冒充棵棵少女,更是容易了。
    白素缓缓地道:“她的野心,只怕不单是想有几万人供她指挥吧!”
    猛哥望着白素,神情很是佩服:“是,都说棵棵入的烈火女是神仙……册封的,能见
到神仙,和神仙在一起,所以她……老实说,不但是她,我们全都希望也能见到神仙。”
    猛哥的那一句话,把当年金凤冒充棵棵少女的事,弄得更明白了。
    事实是:不单是金凤一个人的野心,而是蛊苗全族的野心,想和神仙有所接触,只
不过派了金凤出马而已。
    本来,那只是蛊苗和棵棵人之间的事,我和白素都不会十分有兴趣去听。可是,事
情和白老大有关,也和“神仙”有关。
    那苗人口中的“神仙”,我们早有分析的结论,就是那种扁圆宇宙飞船中的外星人,
这种外星人,和灵猴有关和烈火女有关,也和陈大小姐有关。这种神仙的特点是会冒
火!
    而如今,我们又在一个神秘的山洞之中,有着许多可能是烈火女的骸骨,白素又曾
发现追逐一个会冒火的人。种种已知的、已发生的事加在一起,都说明很多年前在苗疆
进行的,蛊苗觊觎棵棵入烈火女位置的这桩阴谋,都和我们有十分密切的关系。
    所以,那就非听个仔细不可!
    猛哥在说这件“丑事”“确然不是很光明正大”的时候,多半很是心虚,所以不断察
看我们的神情。他当然不能在红绫脸上发现什么,因为她浑然天成,根本不知道猛哥在
说些什么。
    而我和白素,也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以免猛哥尴尬而不肯说下去。
    猛哥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又道:“那次,她回来,对大家说,大家都对棵棵人
能有神仙庇护,感到羡慕不已——只是我们贪心,上天赐我们蛊术,本来已经是够幸运
的了——”
    我忽然插了一句口:“你们的蛊术,我相信根本是很多年之前,来自天上的神仙所
传授的。”
    猛哥并不反对我的意见:“可能是,也正由于如此,我们就更希望能再见到神仙。”
    我和白素仍然现出一副淡然的神情,红绫对“神仙”很兴趣,睁大了眼听着——我
相信她在幼婴时期,是见过“神仙”的,可能在她的记忆之中,有“神仙”的印象在只是无
法取出来而已。
    猛哥续道:“过了一年,她又离开了我们——”
    我又插了一句:“烈火女不是三年才作一次替换吗?”
    猛哥道:“是,她需要时间,使自己更容易成为烈火女,她去生活在棵棵入之间,使
她看来,完完全全,是一个棵棵少女。”
    白素轻拍了一下我的手,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叫我不要打岔。
    可是我还是又说了一句:“新的烈火女,由旧烈火女指定,那么多棵棵少女在场,她
有什么把握,可以使旧烈火女指向她?”
    猛哥深吸了一口气:“别忘了她是蛊苗族长的妹妹,精通蛊术,只要她有一个机会
接触到旧烈火女,她就可以成功,可以影响旧烈火女的心意,使旧烈火女在火光熊熊之
中,伸手指向她,令她成为新烈火女。”
    我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叹声——我绝下怀疑蛊术有这种奇妙的作用,在蛊术之
中,这种情形,甚至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
    猛哥道:“烈火女居住的山洞,是不准人进去的,可是她既然有心……自然不会去
顾及什么规矩,就偷进去了三次,也见到了烈火女,她在那段时间之中,也不断和族里
有联络,族里派人和她会面,她把事情的进展传话回来。据她所说,烈火女居住的那个
山洞,深不可测,一般人居住活动,都是在外面两三层,她曾冒险进了第五层,就无法再
前进了。”
    猛哥停了一会:“究竟有多少层,是等她当了烈火女之后才探明白的。”
    我想问:“究竟有多少层?”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就被另一个问题所占据:“白老大和
陈大小姐当年在烈火女的山洞中,住了那么久,是住在第几层?”
    在烈火女的历史之中,居然有一位是由别有居心的蛊苗冒充的,这事情本身,已是
怪异莫名,更何况事情和我们大有关系。
    猛哥又叹了一声,久已不作声的蓝丝,传来了一句话:“猛哥大哥,这事情发生的时
候,你根本没有出世,不关你的事,你不必一面说,一面唉声叹气!”
    猛哥笑了起来,神情开朗了许多,连连点头——他为人正直,总觉得自己族人当年
的这件事,做得不是很光采。蓝丝又道:“她终于当成了烈火女,那山洞之中的所有秘
密,她自然是全知道的了?”
    猛哥道:“是,她全知道了,那秘密……是她几乎用性命换回来的。”
    蓝丝的声音听来很平静:“听说在那山洞有传说中的苗疆藏宝,是不是?”
    猛哥叹了一声:“没有,但是山洞最深处,是神仙常出没之处!”
    这一句话,又令得我和白素紧握住了手,我们一起想起,当年,白老大、铁头娘子和
大满老九,都看到两个“神仙”飞向烈火女居住的山侗,原来“神仙”是一直在那里出没
的!
    猛哥双手挥动:“让我从头说,别打乱我!”
    我、白素和蓝丝齐声道:“好!”
    红绫顿了两秒钟,她也大声道:“好!”
    红绫的样子,可爱在她一本正经,一点也不知道她自己在逗人发笑。
    猛哥道:“三年之后,新旧烈火女交替,族里派了重要的人物去参观,看到金凤姑姑
在旧烈火女伸手一指之下,全身火光出现,成为新烈火女,回来报喜,全族都兴奋莫名,
只等好消息。可是她当了烈火女之后,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派出去的人,到了烈火女
居住的山洞,就算混了进去,也见不着她——大家都记得她说过,那山洞深不可测,连
她也只进了三层,里面的情形如何,不得而知,那时,全族上下,都大是焦急!”
    我扬了扬眉,对的,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蛊苗全族都焦急,那是可想而知的事。
    要知道三年届满,旧烈火女是要在火堆之中焚身的!”
    神仙的好处没到手,反倒陪上了金凤的一条命,这不是大不值了得了吗?
    我想了一想,道;“你们也不必急,到时候,可以设法把金凤从火堆中抢救出来——
蛊苗的旗子一打出来,课深人还有不望风而逃的吗?,’
    猛哥苦笑:“听我爹说,他们确然有这样的打算,但是事情到后来,又有了意想不到
的发展,还有两个月才到三年,金凤姑姑就从烈火女居住的山洞之个逃了出来。”
    我实在想问为什么她要逃走,可是给白素一个严历的眼色,把要问的话,压了回
去。
    猛哥道:“金风姑姑在回家途中受了伤,她遇上了山崩,碎石像瀑布一样动下来,把
她的身子,埋了一大半在碎石堆中。”
    听到这里,我也不禁有点不寒而粟——蛊苗的神通再广,遇上了山崩地裂,也难以
和大自然的力量机抗衡。
    像这种山崩之后,大量的碎石,夹着泥沙,自高处向低处动泻而下的灾难,叫作“泥
石流”,无可抵挡,什么东西遇上了都得毁灭,破坏性之强,无出其右。
    金凤所遇到的,当然是泥石流中小之又小的一股,不然,哪存命在?而被泥石流埋
了一大半身子,那自然是泥石流中小之又小的一股,不然,哪有命在?而被泥石流埋了
一大半身子,那自然也凶险之至。
    猛哥望向白素:“她被埋了整整一天,才遇到了救星,救她的,就是白老大,令尊。据
她脱险之后留下来的话,说是白老大花了足足两天两夜时间,挖掘埋住她的大小石块,
才把她救了出来,多么强壮的一条汉子,也累得几乎没昏死过去!”
    我不由自主,摇了摇头——白老大在苗疆的经历,可以说多姿多采之至,像这种舍
命救苗女,救的苗女又是身分特殊的人物,我算是古怪的事见得多的了,也未曾有过那
样的经历过。
    猛哥续道:“金凤姑姑一脱险,就搂住了白老大,说明了自己的身分,要以身相许。”
标题<<书路--烈火女>>
                                十三、神仙改造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一笑,神情不免有点古里古怪,白素瞪了我一眼,可是
神情和我相同。
    这一段经历,出自猛哥之口,自然不会是假的,可是白老大从来也没对我们说起过
——那当然是由于后来在苗疆发生的事太惨痛了,所以他一并不提。
    想想看,那时白老大正当盛年,血气方刚,一个十八岁的美丽苗女,投怀送抱,而他
居然能拒绝,这份定力,也就无人能及了。
    他当然是拒绝了的,不然,他当了蛊苗的郡马,也就不会有以后的事发生,不会有
白素,不会有陈二小姐苗疆寻亲,也不会有蓝丝了!
    一个人的一念之转,竟可以连带影响甚至决定那么多人的命运!
    猛哥叹了一声:“他当对若是答应了,事情自然会不大相同。可是他却一口拒绝,说
他不能娶苗女为妻,也有许多事要做,更不想姑姑感恩图报。姑姑问他单身到苗疆来办
什么,他说是来寻找传说中的苗疆宝藏。姑姑说可以告诉他有关棵棵人烈火女的秘密,
条件是要娶她为妻。”
    我又笑了一下——苗女热情起来,很会缠人,白老大的定力少一分都不行!
    猛哥再叹一声:“谁知他还是不答应,姑姑无法可施,把他带了回来,把珍藏的一愿
神虫送了给他,他住了三天才走。那三天,姑姑打扮得老树见了也会动心,和他寸步不
离,可是他只是豪饮纵笑,绝不轻薄,令得合族上下,都对他敬仰不已。最后,他认了金
凤姑姑做干妹子,这才飘然而去。等他走了之后,姑姑才向族人说起她要逃走的原因
——白老大竟连这一点也未曾多问,虽然他知道姑姑当过烈火女!”
    猛哥说了之后,不由自主再加了一句:“这人,真了不起,他老人家——”
    白素忙道:“他还在,你想见他,我可以荐引。”
    猛哥的神情,大是向往,连连点头。
    我这才知道,早在我到过蛊苗的地方之前,自老大已经去过,那自然还在年纳教授
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提过。我去的时候,也没有听蛊苗提起,想起我曾好几次在白老大
面前提及那段经历,很引以为荣,洋洋自得,白老大口中不说,心里一定以为我浅薄了!
    白素看穿了我的心意:“爹绝口不提,是由于后来在苗疆发生的事,太令他伤心了。
不过,我相信他在金凤那里,多少知道了一些有关那烈火女山洞的事……,,
    她说到这里,语音迟疑,向我望来:“你可记得,当时,爹看到两个‘神仙’落向山洞
那一边,他就说神仙到他家里去了,若不是了一直知道神仙会出入山洞,不会立刻有这
样的反应!”
    我点头表示同意,白素叹了一声:“可惜他脾气硬,不愿多占人便宜。不然,可以在
金凤口中知道更多秘密!金风要把秘密来换取嫁娶之诺,可知道秘密,必然非同小可,
要是爹早知道了,以后情形或许不同。”
    猛哥吸了一口气:“秘密确然非同小可,金凤姑姑是告诉了白老大,有神仙在那山
洞的深处出没,别的没有说。”
    我和白素都知道,这就是白老大选择了烈火女的山洞作住所的原因。
    也进一步知道,白老大在那三年中,并没有见到过“神仙”。
    更知道当白老大看到了宇宙飞船,见到外星人出手救了人,又飞到山涧去的时候,
他也明白了,苗人口中的“神仙”,就是外星人。
    他自然也十分乐意和外星人见面,可是当他赶到,进入山洞时,变故已然发生,陈
大小姐,他的爱侣,由于伤心过度而离开了。
    白老大后来,虽然又在山洞中住了很久,但是他可以肯定没有再见到外星人——
外星人住在山沿深处,地球人进不去!
    当我们联想到这些事时,使得如迹的往事,更加清楚地重现。那令我们不胜感慨。
猛哥又说了一句:“秘密真是非同小可,原来,真的有神仙,全身会发光——”
    红绫一直在用心听,听到这一句,她又高兴起来:“看,我早说神仙身上会冒火!”
    我握住了她的手,纠正她:“猛哥大叔说发光——发光和冒火不同!”
    红绫眨着眼:“发光,就是冒火!”
    我伸手自白素的手中,接过了电筒来,着亮,给她看:“看,这是发光,不是冒火。”
    红绫伸手摸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可见只要有说服力,红绫绝非不讲道理。
    猛哥在一旁看了有趣,补充道:“神仙的身上,会冒火光!”
    红绫立时知道了猛哥是在过奖她,扑过去,搂了他一下,神态很是亲热。
    我对白素道:“一个可能是外星人的身体会放火光,不过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的随
身装备会冒火光。”
    白素点头道:“是。”
    猛哥的神情,突然变得极凝重:“金凤姑姑要逃走的原因,是神仙要把她带到天上
去。”
    他说着,伸手向上指了指,有骇然之色。
    我不禁大是疑惑:这是说不过去的。被神仙带到天上去,也变神仙了,有什么不好?
何必逃走?就算贪恋凡间的生活,向神仙说时就可以了,也不必出逃走的下策。
    我还没有把心听疑问问出来,猛哥已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神仙告诉她,
要上天,这里面,要改一改!”
    我和白素更是骇然,一时之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脱口说:“什么意思?”
    猛哥神情紧张:“姑姑当时也这样问,当时,是两个神仙对她说的。她当了烈火女之
后,进了那山洞,就有声音叫她,直向前走,她曾来过,穿过了五层,就再也没有去路了。
    “可是,在当了烈火女之后,竟然不相同,面前明明已全是岩石,再无去路,可是声
音不住在要她向前走,她迈开脚步,竟然就穿了过去!”
    猛哥现出极疑惑的神情,显然他对这种情形,一直表示怀疑。
    但是我倒反而并不大惊讶,因为我知道,这种穿越固体的能力,很多外星人是轻易
易举就可以做得到的。我以前的一段经历,一个叫贾玉珍的人,通过特殊的办法,修练
成仙,他进入神仙洞府,也是穿过了岩石进入的。
    我急忙挥手,示意猛哥快说下去。
    猛哥道:“姑姑第一次见到神仙时,高兴得跪下来拜,神仙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
她,如果听不到召唤,不可硬闯——后来她强闯了几次,就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才知那
是仙法!”
    我性子急,指了指头,要他先说“这里面要改一改“的情形,猛哥被我一打岔,呆了
好一会,我这才真叫是欲速则不达了。
    我不敢再催他,过了一会,猛哥才道:“姑姑当烈火女,倒也当得风平浪静。本来,她
也早打定了主意,三年将到,她也没打算被火烧死,准备开溜。可见虽见了神仙,却什么
好处也没有得到,她也有点不甘心。忽然神仙要改她的脑袋,她更是吃惊,忙反问那两
位神仙:‘这……脑袋如何可以改一改?’神仙告诉她:‘改了之后,你在火堆之中,才不
会被烧死。烈火一起,你身躯成灰,灵就上了天,和我们一样了!’”
    “神仙”在以前,一定会和许多烈火女这样说过,其他的烈火女只怕都立即听从了
“神仙”的意见,由得神仙摆布,因为棵棵少女头脑简单,自然是神仙怎么吩咐,她们就
这么做。
    如今在山洞中的那十几具骸骨,就是那些烈火一起,身躯成灰的烈火女了。
    照外星人的说法是,她们都经过改造,身躯成灰之后,就是她们由地球人转变为外
垦人的最后程序。
    地球人转变为外星人的过程,并非罕见,我认识的一个超级大亨,本来是外星人和
地球人的混血儿,就经历了相当长的过程,完全变成了外星人。
    还有,曾是原振侠医生的密友,身分极神秘的海棠,也下这决心,由地球人变成了
外星人,据原医生说,他曾目睹一部分转变过程,可布之极!
    那样看来“脑袋改一改”
    “烈火焚身”,只是转化为外星人的一种程序。
    金凤若是乖乖听话,自然也没有事了。可是她却不是无知的棵棵少女,而是大有来
历的人物,而且知识不凡,自然不肯就范!
    所以,她坚持要知道“脑袋里面要改一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猛哥说到这里,神情更是骇然;“神仙毕竟是神仙,竟告诉她,要把她的头盖骨揭开
来!”
    红绞听到这里,陡然作了一个鬼脸,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我知道,她是想起了白
素会要把两头灵猴的脑袋打开来看看那件事。
    这令我心中一亮——制造烈火女的外星人,必然就是在那山顶上,曾和陈大小姐、
红绫在一起的那一类,说不定是同几个。
    外星人曾在灵猴的头部动过于术,目的是不是也是“改一改”,他们想把地球猴子
也变成外星猴子吗?这真有点匪夷所思了!
    匪夷所思的事,很快就有了答案。
    猛哥道:“我们是蛊苗.对人的身体,什么地方都敢动.可是也不敢动脑袋,这要把
头壳揭开来,不是要了人的命吗?姑姑啼得当场就跪了焉,哭着,求神仙不要杀她,她不
想死!
    “这一下,神仙也大是愕然,可能神仙以前从来也未曾想到过有人会害怕,神仙就
叫她下要害怕,一个神仙飞开去,不一会,就带着两头猴子进来,接下来发生的事,姑姑
告诉人,她全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已经想到了,用力一挥手说:“神仙把两头猴子的头壳打开给她看,也当面告诉
她怎么改,猴子仍然鲜蹦活跳,什么事也没有。神仙的目的,是叫她不必害怕!”
    我一面说,猛哥一面不住点头,啧啧称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素用力握着我的手,我知道她也想到了这一点的情形,和她交换了一个眼色。
    猛哥道:“姑姑虽然见猴子没有事,但是想到自己就算过了这一关,还要再过烈火
焚身那一关,算来算去,都太冒险,所以就逃了出来。她怕神仙追,专择小路走,这才遇
上山崩的!”
    这时候,我和白素,心中都雪亮——和红绫在一起的那两头银毛灵猴,头上的手术
痕迹是怎么来的了!
    外星人也要替陈大小姐“改一改”脑部组织,陈大小姐有知识,也不肯,外星人就像
向金凤示范一样,也在两头灵猴头上先动手术给陈大小姐看,好令陈大小姐相信他们
的手段!
    问题是陈大小姐看了之后,是接受了神仙的好意,还是也逃走了?
    陈大小姐若是接受了改造,那么,她早就变成外星人了——这也可以解释何以她
会抛下还是婴儿的红绫——她心想把婴儿闪给神仙,一定再适当不过,而她在极度厌
世的心情下,且盼早早成为“神仙”上天。
    当然,又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神仙”并未能照顾婴儿,红绫是由灵猴照顾大的!
    那是当时我和白素在刹那间所想到的。
    后来,又经过了许多曲折,才知道事情和我们的设想颇有不同,但那已不是这个故
事中的事了。
    猛哥看出我和白素的神情有异,所以他定定地望着我们,我真的不知如何向他解
释才好,因为事情真的太复杂了,竟不知从哪里说起——虽然猛哥已经知道了不少。
    我只好道:“你告诉我们的事,对于解开一些久久存在于我们心中的迹团,有极大
的作用,谢谢你。”
    猛哥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在一开始的时候,说道十多年来,在苗疆奔波,可以算
是和白老大有关——他如果不把那么名贵的神虫乱送人,我已大可不必去找人!”
    蓝丝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猛哥大哥、表姐、表姐夫,我求你们,把那个人……
把我的父亲找出来!”
    我和白素齐声道:“当然,一定,这还用你说吗?”
    白素更安慰她:“蓝丝,我们的命运一样,都是从来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而且,
再…也见不着了!”
    她说到这里,语音大是哽咽,抬头向天——陈大小姐若是经过了改造,给神仙带到
了天上,现在不知在茫茫宇宙的哪一个角落?
    红绫在这时候,又表现了她很懂事的一面,她说了几句很叫人感动的话。她道:“我
比你们好,我有妈妈,妈妈就在我的身边!”
    白素一耸身,把红绫紧拥在怀中。
    我望着她们两人,心中也有一股暖流在流着。这时,我的思绪很乱,我想到了一点,
立刻就提了出来:“那个陪二小姐进苗疆的何先达,是一个关键人物!”
    白素只顾和红绫亲热,一时之间,没有什么话,蓝丝道:“可是……他也可能早已不
在人世了……我……始终……只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我用极严肃的语调道:“蓝丝,话不能那么说,十二天官不折不扣就是你的父母,你
是他们的女儿!”
    我只有在极认真的情形下,才会用那样的语气说话。蓝丝的反应来得极快,立时
道:“是,我不对,请原谅我一时的伤感。”
    我叹了一声:“你明白就好,不然,十二天官一定会伤心欲绝——”
    我一说到“伤心欲绝”时,陡然想起一件事来,大叫一声,整个人直跳了起来:“我明
白了。”
    我想到的是,我到苗疆来的时候,蓝丝驾机,找良辰美景,我曾在半途,发现一堆不
属于苗人的簧火,进入过一个山洞,在那山洞之中,有一些奇怪的发现,也有一个人以
极快的身法逃走。
    在那山洞之中,有一个祭坛,在洞壁上还刻满了“罪孽深重”等字样,那人分明是处
在伤心欲绝的情绪之中。
    那个人大有可能是何先达!
    正如蓝丝所问:发生在陈二小姐身上的事,是朝霞还是腐叶——要是何先达侵犯
了陈二小姐,两人在苗疆失散,何先达找不到陈二小姐,那自然会痛苦、后悔,一直在绝
顶伤心中过日子!
    我又叫了一声:“我明白了。”
    然后,我急急道:“我知道那人在什么地方,猛哥,就是你要找的那人,蓝丝,他可能
是你的父亲,那个由‘好人蛇’看守的山洞!你还记得它的方位?”
    我只是依稀记得,蓝丝对苗疆的地形,比我熟得多,她立时道:“记得!”
    我吸了一口气:“我们不必在这里守株待兔,先去找那个人再说!”
    猛哥立时同意,蓝丝也叫好,白素神情犹豫,我道:“那会冒火的人如果负有守护骸
骨的责任,他一定会在这里,慢慢来找他不迟!”
    说话之间,已经可以听到直升机的声音,自远而近传了过来,可知她根本是把直升
机停要极近的山头上!
    不一会,我们所有人,都挤上了直升机,蓝丝的记性好,记得上次发现篝火的地方,
到了上空,猛哥、我、蓝丝自然要下去,由白素驾机,红绫眼珠转动,吞了两口口水,这才
有了决定:“我陪妈妈!”
    白素在刹那之间,所现出来的那种满足感,也只能在一个心满意足的母亲脸上才
能找得到。
    到了那个山洞的门口,蓝丝和猛哥已齐声道:“洞里没有人!”
    他们分别有降头术和蛊术的本领,一定距离之内有没有人,很容易感觉到。
    两人的神情,也极其失望,因为这人如果放弃了这个山洞的话,苗疆之大,又不知
上哪儿去找他才好了!
    我沉声道:“进洞去看看再说!”
    时山洞,着亮了电筒,我就知道,那个人(我料他是何先达),在我上次离开了之后
又来过,因为那个“雕像”上的那一幅破布不见了。
    猛哥进了山洞之后,迅速游走,绕着山洞转了一转,蓝丝则望着祭坛上的那座雕像
发怔——如果我的假设是事实,那么,这个祭坛,就是为她妈妈陈二小姐而设的了!
    我来到了蓝丝的身边,陪着她站了一回,猛哥在不远处叫:“卫,有人留字给你!”
    我向他看去,他指着洞壁,我道:“那是我留字给他。”
    猛哥道:“你留字给了,他在你的留字之旁,又留了字给你!”
    我“啊”地一声,我和蓝丝一起同前掠去,到了洞壁之前,看到在我所留的那一行大
字之旁,有用炭写出的字:“来者竟是故人,几疑是梦,罪孽深重之人,无颜相见。欲知余
所犯何罪,请看这二十年来所书之悔录。何先达留字。)
    果然是何光达!
    而在那洞壁之下,有着一大捆树皮。有的大有的小,形状不是很规则,树皮的“一面
很是平滑,上面有用炭所写出的字,字迹极潦草,多顺手揭了几页,吸了一口气,望向蓝
丝。
    蓝丝盯着那些树皮,神情悲伤,她哺哺地道:“不是……朝霞!”
    我叹了一声:“他痛悔了那么多年!”
    蓝丝俯身,把那捆树皮,抱了起来,紧抱在怀中。我明白她的意思,所以道:“这里,
我相信记录着有关你身世的事,你可以拥有它。你看了之后,也可以不把内容告诉我
们。”
    蓝丝口唇颤动,眼中泪花乱转,过了好一会,她才道:“我识的汉字不多,而且这些
字那么潦草,表姐夫,猛哥大哥,我们一起看。’
    我本来想提议回直升机去看,但转念一想,在直升机中,白素和红绫,难得单独相
处,就让她们多相处一会,我就用通讯仪,向白素说了山洞中的情形。白素失声道:“果
然是他!你们慢慢看他的忏悔吧,我和红绫有许多话要说。唉,她的问题真多!”
    白素的声音竟满了欢愉,可是看忏侮录的我,心情却相当沉重。
    在树皮上,叙述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相当简单,却是忏梅自责的句子。
    事情的发生,不难想像,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何先达和陈二小姐进入苗疆,当
然找不到她的姐姐。陈二小姐那时的身分是韩夫人,而且和何先达有主仆之份,何先达
自然对韩夫人很是恭敬。
    可是陈二小姐花容月貌,何光达血气方刚,对身边的美人,不能没有爱慕之心,他
克制了又克制。却在一个晚上,由于发现了一大竹筒苗人留下来的酒,喝了之后,就再
也克制不住了。
    他只说二小姐一言未发。想来那时何先达的神情,十分可怕,他有一身武功,是一
个壮汉;二小姐只是一个弱质女下,当一个壮汉撕破了主仆关系,一个弱质女子除了接
受命运的安排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那一晚,何先达得偿所愿之后,酒力发作,昏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就不见了二小
姐,只有夜来被他扯破的半件衣服留在他的身下。
标题<<书路--烈火女>>
                                十四、河水滔滔
    那半件破衣服,自然就是我第一次进山洞时,披在雕像身上的破布片了。
    陈二小姐不见了!
    何先达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心头痛梅莫名,他疯狂也似的,在附近找了十来
天。他估计,在开始的一两天,二小姐必然在附近,不会走远。可是一任他叫破了喉咙,
二小姐也没有出现,可知她是故意躲着不要见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找到二小姐的希望,也越来越涉茫。何先达以为她一定在危机处
处的苗疆之中,遭到了不幸,自觉罪孽深重之极,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苗疆,要以有生之
年,在苗疆长伴芳魂。
    他不知道二小姐并不是立刻就死的,他也不知道二小姐竟然有了身孕,直到十月
怀胎,产下了女儿之后才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
    在树皮上那些潦草的字迹中,充满了真正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忏梅和痛苦。这样深
切的痛苦,来自一个身手非凡,本来可以有很好生活的一个青年人,也就格外叫人感到
可惜。
    我一面看着那些文字,一面把它们读出来,渐渐,也受了感染,声音变得低沉。蓝丝
从一开始,就用心听着,啼着下唇,一言不发。
    那么多年来,跌进了痛苦深渊之中的人,是她的父亲,虽然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
人,但是血缘关系自有它奇妙的感应,所以她的感受,也和我们不同,听到后来,她眼中
泪花乱转。
    我看完了所有写在树皮上的记述,山洞中显得很静。通讯仪之中,突然传来白素的
声音:“蓝丝,你恨不恨他?”
    蓝丝茫然:“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也不禁叹了一声:“恨与不恨,都不成问题,问先达和蓝丝,父女两人见面的机
会,微之又微!”
    猛哥一扬眉:“谁说的?我既然曾受过委托,还是要把他找出来!”
    蓝丝深吸了一口气:“猛哥大哥,你找人的方法不是很对,且是一个人找不够,你应
该把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我是在什么情形之下成长的,现在的情形如何,编成故事,或
是编成曲子,让人到处去说,让人到处去唱。流传开去,总有传到他耳中的时候!”
    蓝丝的话才一出口,我和白素已齐声喝采:“好主意!”同时我听到通讯夜中有点奇
怪的声音传来,我忙问:“怎么啦””
    白素的回答,声音很甜:“红绫睡着了。”
    蓝丝又道:“他听到了之后,一定会到蓝家峒来找我,比在于山万水中找他容易多
了!”
    猛哥也连连点头,蓝丝缓缓过身,来到那座“雕像”之前,那只不过是一个略具人形
的物体,可是蓝丝望着它,神情大是依依。
    她哺哺的地道:“他们……两个人不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我道:“你母亲美丽清柔,有九分像你表姐。”
    白素则道:“蓝丝你放心,我会请最好的绘形师,把他们的样子画出来给你。”
    我拍手:“据我所知,最好的绘形师,就是白老大,就请他老人家出手!”
    蓝丝忽然间:“他老人家和我又是什么亲戚关系?”
    我不禁呆了一呆,亲戚关系是一定有的,可是一时之间,又哪里算得清楚——我也
真是糊涂,白素就一下子说了出来:“很亲密的关系,他是你的姨丈。”
    蓝丝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妈妈早死了,父亲下落不明,但是突然多了那么多
亲戚,真是高兴!”
    我忽然想起了温宝裕来。温宝裕和蓝丝这一对,是绝对肯定的了——温宝裕这小
子,若是有什么三心两意,蓝丝的降头术排山倒海使将出来,有一千一万个温宝裕,也
不够蜈蚣蝎子嚼吃!
    那么,温宝裕岂不也成了我们的亲戚?
    这一点,只怕他的脑袋再古怪,再会作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设想,也想不出来!”
    我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白素立时知道了我的心意,她问:“小宝?”
    我一面笑,一面道:“是啊,他再也想不到,我们别告诉他,让他去猜,把他的脑袋猜
破了,也猜不到蓝丝和我们的关系!”
    蓝丝有点焦急:“真会……把头想破?”
    那真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那么聪明伶俐能力高强的小蓝丝,平日处理何等精
明,这时,事情一和她情郎有关,她就会怕真的会“想破头”了!
    我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她的头顶,用力摇着她的头:“你说呢?会不会?”
    蓝丝也就“咭咭”笑看,“忏悔录”带给她的不快,至少也去了一半!
    她道:“他要真想破了头,倒也好,可以趁机把他的脑部改造一下。”
    蓝丝这样讲,自然是说着玩的,可是我心中却陡然一动,一个问题动口而出:“那批
外星人在苗疆活动,他们为什么要制造一个烈火女出来?”
    沉寂了好一会,白素才道:“我有一个想法,大家上直升机来如何?何先达我看是决
不会再在这个山洞之中出现的了!”
    蓝丝依依不舍,我道:“反正你是地头虫,什么时候想来就来!”
    蓝丝用力点头,在出山洞的时候,伸手在那条巨大的“好人蛇”头上,拍了两下,那
巨蟒昂起头来,神态仍是十分骇人。
    上了直升机之后,白素发表她的意见:“我相信他们的心地好,感到在地球活动,总
要替地球人做点事。棵棵人在地球人之中,又是很落后的一族,所以他们就竖立了烈火
女,使棵棵人有地位,也有信仰!”
    我想了一想,才点头,可知我虽然同意,但是也还有补充:“谁知道他们在地球上作
了些什么活动,那可能只是他们在大大损害了地球之后,所作出的小小补偿!”
    白素笑了一下,没和我再争下去,忽然,她叹了一声:“我母亲成了外星人?外星人
能力高超,应该知道我……我们都在想念她!”
    我道:“她已经成了神仙,哪会再贪恋红尘?或许,神仙对脑部所作的改造,就是要
人完全忘记在尘世问发生的一切———把烈火,早已把一切往事烧得干干净净,还有
什么可以贪恋的?”
    白素默然不语。
    我同时也想到,陈将军的这两个女儿,她们的遭遇,是极其典型的性格决定命运。
    要不是她们的性格,都如此刚烈,她们的命运,自然也大不相同——陈大小姐可
以让白老大解释,陈二小姐可以让何先达在她面前忏悔。可是她们却都如此决绝,所以
才形成了事后的命运。
    沉默了好一会之后,驾机的白素才道:“猛哥,你指路,我们到墓地去!”
    猛哥“啊”地一声:“这……在天上认路,我却认不出来,要从陆地去才行!”
    猛哥记得二小姐落葬之处,要他在天空上指路,确然大有困难。
    蓝丝提醒他:“是在一条河的旁边?”
    猛哥道:“对,那条河,‘布努’叫‘里流河’!”
    蓝丝点头:“我知道,这河很长,流过蓝家峒的外面,所以十二天官才会发现我,是
在这河的上游?”
    猛哥道:“在双头山——可以望到双头山的所在。”
    他们在讲座着苗疆的地形,我一面注视着睡得极沉的红绫,一面也留意着直升机
上的小荧屏一一通过望远镜头,可以看到下面的情景,而且可以变焦,把要留意的目
标,距离拉近,看得更清楚。
    那时,已是天色将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分,在我注视的荧屏之上,忽然看到了一团
火光,在火光之旁,还有两个人影,在迅速跳动。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声叫:“看,有火光,有冒火光的人!”
    白素也看到了:“啊,那就是我看到过的冒火人!”
    我迅速地把距离拉近,红绫也被吵醒了,揉着眼。我们一起凝神看去,已可以看得
很清楚;那不是一个人身上存有火光,而是有一团人光,有两个人,正在争夺这一团火
光。
    再看清楚些,在争夺那团火光的,也不是人,而是两头猿猴!
    红绞在这时,喉间发出了一阵十分怪异的声响,神情极紧张。
    由于她的神态很奇特,所以使我立即想到,下面在争夺火光的两头猿猴,就是和她
关系十分密切的那两头银色的灵猴!
    白素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她尖声道:“难怪我迫不上,原来不是人,是灵猴!”
    红绫现出洋洋得意的神情,仿佛她的母亲迫不上灵猴,她心有荣焉。
    再看清楚些,两头灵猴在争夺的,也不是火光,而是一样会发火光的物件,由于银
猿的动作快,跳动不已,所以一时之间,看不清那是什么,直到急夺有了结果,所有人才
发出了“啊”地一声响。
    争夺有了结果,其中一头银猿一下子把自己的身子,钻进了那东西之中,或者说,
是把那东西,套上了它的身子。这才使我们看清,那东西,像是一件背心,穿上了之后,
不论是人是猿,看起来,也就像是那个人或那头猿身上会冒火,一样。
    红绫兴奋得拍手叫:“会冒火,灵猴身上也会冒火,它们成了神仙了!”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心中却再明白没有.那“背心”,当然是外星人留下来的东西。
外星人把历代烈火女的骸骨放在那山洞中,留下一些物件,也留下一对银猿看守,留下
的物件之中,有一样是会冒火的“背心”——那可能是一件飞行衣,或者是什么别的装
备,不得而知。
    这时,一头银猿穿着那“背心”在前飞驰,另一头在后追,速度快绝,一下于就隐没
看不见了。
    红绫直到不见它们了,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副高兴莫名的样子。
    白素望了红绫一会,红绫却假装看不见。
    蓝丝道:“看来,发光的东西,像是一件火服——那是神仙留下来的衣服?”
    我点头:“应该是!”
    蓝丝又沉默了片刻,才指着其中的一幅荧屏;“看,里流河,向北飞,就可以到它的
上游。”
    找到了那条河,溯河向前飞,到天色大明.已经看到了“双头山”,直升机在河边找
到了平坦的地方,降落了下来,蓝丝第一个出了机舱。
    猛哥跟着出来,长叹一声:“不远了,当年我从昆明回来,就是洞河向北走的!”
    我、红绫和白素,跟在猛哥和蓝丝的后而.一起向前走,蓝丝不时望向河水,像是在
想像她才出世,就被放在木板上,顺流而下的情景。
    当然她不可能有任何记忆,就像红绫无法记忆起她会和外婆、神仙相处过的日子
一样。
    河水滔滔,不知流了多少百万年,任何人的生命与之相比,都微不足道,我感慨万
千地把突然想到的这种想法讲了出来。
    红绫在一旁听了,现出了很怪异的神情,我道:“怎么样?听不懂?”
    我心想,这种话有很深的人生哲理,红绫才脱离女野人生涯,自然是听不懂的。她
昔表示不懂,我可以趁机解说一番。
    怎知红绫咧嘴一笑:“听懂了,只是却觉得好笑!”
    她说到这里,真的纵声大笑了起来:“河是河,人是人,怎么可以拉在一起?人能像
河那样,只是流着,什么也不用做么?”
    我一时之间,不禁讲不出话来,同时,也发现许多所谓蕴藏了人生哲理的话,都可
笑得很。或许,所谓人生哲理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步行并没有多久,约莫一小时,沿途风光绝佳,但大家都无心欣赏,河转了一个弯,
便有一片满是野花的草地。在草地近河处,有用石块叠成凸起的一堆石块,石块之下,
埋的就是蓝丝的母亲——陈二小姐陈月梅了。
    蓝丝站在石块堆之前,久久不语。我、白素、红绫和猛哥,四人合力砍出了一个木
桩,在木桩上刻了“成都陈月梅女士之墓”几个字。
    然后,白素来到蓝丝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蓝丝点了点头,白素回来,在木桩下又
加上了“女何蓝丝泣立”五个字。
    我看了不禁大是感慨,卫红绫、何蓝丝,我才认识她们的时候,谁想到她们各有姓
氏,而且和我大有关系?
    把木桩立在石块堆之前,猛哥道:“我回去,吩咐人在这里,好好造一座墓。”
    蓝丝神情感激:“多谢你了,猛哥大哥。”
    猛哥十分古怪,挽住了蓝丝的手,忽然视线落在她的大腿上,笑:“怎么样,刺工还
不错吧!”
    蓝丝大腿上的刺青,精美纸绝伦,可是蓝丝却嘟起了嘴:“不好看,人人都当我是怪
物。”
    猛哥呵呵笑:“有了这样的刺青,人人都知道你和蛊苗大有关系,谁都不欺侮你,也
没有什么毒虫蛇敢咬你,还说不好?”
    蓝丝低声道:“我是说着玩的,猛哥大哥,你是我的活命恩人,没有你,我出不了娘
胎。”
    那一边,白素走向红绫,我一看到白素的神情,就知道白素必然又要向红绫提出什
么要求的了,同时,也看到红绫现出戒备神情。
    我心中一紧,不知如何才好,只见红绫已换成了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白素神情严肃,来到红绫身前,沉声道:“你可以找到那两头银猿,把它们找出来。”
    红绫嘻着一张阔口,摇了摇头。
    白素已沉下脸来,我知道白素想召那两头银猿,目的是想得到那件外星人留下来
的背心。我正想去打圆场,已听得红绫一面眨着眼,一面道:“不,我不要再和猴子在一
起,我不会去找它们:我只要和妈妈在一起——”
    她说到这里,抬头向我望来,又补充了一句:“也和爸爸在一起。”
    一番话,把白素听得心头狂喜,她一直在努力,要和猴子争夺红绫,难得红绫讲出
了这样的话来,那表示她成功了。
    可是那也表示,她无法找到那两头银猿!
    她该如何选择呢?
    红绫在这时,又向我望来,我在她的神情上看出,可以肯定,她弄了一个狡猾——
她始终怕白素要打破银猿的头,所以才这样说的。
    她终于不再是女野人了。
    我由衷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