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头记作者:倪匡

换头记
作者:倪匡
                            换头记
          自序
    “换头记”在报上连载的时候题目是“人造总统”,第一次出版就改了这
个名字,很给人以奇诡震撼的感觉,所以一直用了下来。
    人体中许多器官的移殖,都已成了事实,人头,在理论上自然也可以移植
,而在许多情形下,人的死亡,十分冤枉——如果有人头移植这回事,或是在
人头离开身体之后、可以供给头部新鲜的血泼、单独的一个人头,应该可以存
活的。
    “换头记”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作品,所以修正相当多,换头的设想,在“
聊斋志异”中有,“陆判”一篇,写判官替一个丑女换头,过程奇诡妙趣之极
—一有机会,会把聊斋故事中穆采妙趣奇诡可怖的,全部重写。
    循例,A区也者,主席也者,“灵瑰”也者,都不必深究何时何地何人,
看小说,不必考证。
                        卫斯理(倪匡)
                      一九八六、十一,二十
第一部:神秘机构武力邀谈
    天气十分晴朗,我和一个朋友打高尔夫球,当我的一击,使得球儿飞到了
我找寻不到的地方之际,在朋友的嘲笑下,十分尴尬,将球棒向地上一抛,表
示我放弃这场比赛了。
    也就在这时,我听得一个操着生硬的英语口音的入在对我道:“年轻人,
,高尔夫球这种运动的特殊意义是:不论在什么祥的困境下,你都应该将球击
入洞,当然,有捷径可走是最好,如果没有,你便必须克服所有的困难,而不
是将球棒一抛就算数!”
    我在一听得那声音时,便抬起头来,静静地听他讲完,然后,一声不出,
拾起球棒去找球,终于找到,而且继续比赛下去,等到十八个洞打完,我以三
杆领先取胜。
    我离开那个高尔夫球场的时候,在门口又碰到他,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他
约莫有五十岁,一头金发,典型的北欧高身材,他是世界知名的生物学家奥斯
教授。
奥斯教授曾受聘于世界十余家知名的大学,甚至苏联也聘他去讲学,而在
他逗留苏联的境内时,他和苏联的科学家创造了“双头狗”——那是生物学上
移植的奇迹,和他合作的是苏联国家科学院勒柏辛斯卡院士,他们两人,将一
只黑狗的头切下来,再在另一只黄狗的脖子上开一个洞,将黑狗的头接上去,
黑狗的头活在黄狗的身上,那黄狗变成有两个头,这头举世震惊的“双头狗”
活了七天,七天后,反倒是那“黑狗头”还活着,而黄狗头先死。
这种惊人的的生物移植,后来并没有继续下去,那是因为勒帕辛斯卡院士
,突然失踪了。
在苏联、不论是部长也好,将军也好,院士也好,突然失踪,是司空见惯
的事,但对奥斯这样一个崇尚自由民主的人来说,这种事发生在他的身边,发
生在他的合作者身上,那自然令得他极不愉快。
是以,他离开了苏联,以后,也未曾从事同样的移植试验。
而根据他私下对人说,那一次的实验,若不是在后几天,勒拍辛斯卡院士
,忽然心神不宁,以致犯了几个小错误的话,那只“双头狗”不会夭折,可以
一直活下去,到寿命正常结束。
这一切,全是我在和奥斯论交之后才陆续知道的事。
我们论交之初,是在那高尔夫球,他知道我终于赢了比赛,高兴得要邀我
一齐去喝酒,我们在酒吧中消磨了一个傍晚。
以后,我们时时在一起饮酒,他是一个酒徒,但对中国酒一无认识,于是
我便开始向他灌输中国酒各种知识,以及和中国酒有关的种种故事。
等到我们相交已有三个多月的时候,我才不经意地问到他: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本城并没有一个学术机构,配请他这样的学者来讲学,他的回答很简单
,他道:“做实验,我只想在一个不受人干扰的所在做实验,所以拣中了这里
。”
我点了点头,不再问下去。
我们保持了片刻的沉默,他转着酒杯,那时他正在喝威士忌,酒中加了冰
块,他的视线留在旋转的冰块上,忽然向我问一个十分突兀而且奇特的问题:
“卫斯理”,他叫着我的名字:“你说,一双皮鞋,穿坏了鞋底之后、换
了一个鞋底,是不是可以说那是原来的皮鞋?”
“当然可以,”我望了他半响,然后回答。
他像是对我的回答不够满意,是以皱着眉头,仍然看着冰块不出声。
我终于补充道:“应该说一半是,因为换了鞋底。”
“那么你的意思是,如果过了一些日子,鞋面也坏了,那么,再换了鞋面
之后,那人所穿的鞋子,和他原来的鞋子,完全没有关系了,”
    我呆了一呆,奥斯的问题听来虽然滑稽,但是要回答起来,却也不容易。
如果说,在换了鞋底,又换了鞋而之后的那双鞋子,和原来的鞋子,已全
然没有关系,那是很难如此讲的,因为如今这双鞋子,是旧鞋换了鞋底,又换
了鞋面而来的,但如果说有关系的话,鞋底鞋面全换过了、又有什么关系。
这其中,含有逻辑学上相当深奥的问题,是以我想了足有两分钟之久,才
道:“教授,你可是想放弃生物学、转攻哲学?”
“不!”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放下酒杯,简单地回答我,然后,显得有
点神思恍惚,甚至不道别,就离去了。
我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奥斯教授从来也不是这样不讲礼貌的人。
而这时,他既然有这种反常的的行动,那我就可以肯定他一定有着心事。
本来,在他走开之际,我想追上去问个究竞、以这几个月的交情而论,可
以分担他的心事。
但是,刚走出两步,在还未曾推开酒吧的玻璃门之际,便站定了脚步,因
为就在那一那刹间,我改变了追上他的主意。
我想到,他可能由于实验上遇到了什么难题,所以才心不在焉,这是科学
家的通病,正如爱迪生将怀表放在水中当鸡蛋来煮,对于他实验上的难题,我
无能为力,如果文不对题地去帮助,那只不过增加他烦恼而已。
我停了脚步、正待转身过来,喝完我杯中的酒,忽然身后有人逼近,接着
,便是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
我是过惯冒险世活的人,如果是老朋友,绝对不会在背后一声不出地将手
放在我肩头上,因为这会使我紧张!
而这时,我的确十分紧张:身子陡地一斜,摆脱了那只手,同时疾转过身
来。
  在我转过来的同时,我左手五指并紧,已然作出了一个随时可以向前插去
的姿势,但是并没有出手,
因为虽然有两个大汉站在我的面前,但他们都带着笑脸,你不能打带有笑
脸的人,是不?
他们的笑脸十分怪异:硬装出来的!
而且,两个人的服装十分异特,那种类似大酒店侍者的服装,好像是一种
流行的制服。
两个大汉毫元疑问孔武有力、而且,他们将手放在我的肩头上,也绝不是
认错了人,我瞪视着他们,他们中的一个道:“喝一杯酒?”
我冷冷地道:“我本来就在喝酒。”
那人脸上的笑容,看来更使人不舒服了、他再道:“请你喝一杯、有事要
和你淡淡。”
我再冷冷地道:“对不起,对于陌生人交谈,并不是我喜欢的事!”
我看得出,那两人是尽力着怒念,他们一定有相当权势、惯于发怒,当他
们脸现怒容的时候,他们的样子,十分阴森可怖。
但是他们像知道,在我的身上,他们的权势不发生作用,是以怒容逐渐敛
去、甚至勉强地笑了笑:“朋友,当你和奥斯教授,第一次在高尔夫球场相识
的时娱,他也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和你交谈的!”
那人的话,令我吃惊。
自从高尔夫球场那次之后,我和奥斯教授来往已有几个月,可以说这两个
人在暗中跟踪奥斯教授,至少也有几个月了,而且他们的跟踪本领十分高,如
果不是他们自行露面,我就未能察觉暗中有人在注意我们!
而从他们的口气听来,他们所注意的目标,是奥斯教授,不是收,那么,
这会不会和他今晚的神态失常,以及问我的那个怪问题有关?
我越想越感到好奇。
如果这时,那两个人忽然走了,我一定会追上去,但是那两个人显然比我
更急,他们又催道:“怎样?”
我点头:“可以,你们可以清我喝一杯酒!”
我们一齐向前走去,坐在吧柜前、我在当中、他们两人在旁边、都要了酒
之后,左边的那家伙开口:“你似乎是奥斯教授在这里的唯一朋友?”
我回答道:“不敢肯定,至少,是他的朋友之一。”
  “你是他唯一朋友,”那人代我肯定:“我们也想说你帮忙一下,说服奥
斯教授,去接受一项五百万美元的馈赠,”
我呆了一呆。
五百万美元,这虽然不是一个天大的数目,但也足够称得上一个大数目,
奥斯教授不见得爱钱如命,但是钱的用途毕竟很大,一个不贪财的人也会想到
有了钱之后的种种,例如奥斯教授,如果他有了五百万美元,那么,他自然可
以建立一个相当完美的实验室。
而听那两人讲来,奥斯教授似乎坚决拒受这笔“馈赠”。
那么,显而易见,其中一定大有花样!
而且,对方拿出那祥一笔大数目来,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我有点不客气地道:“如果他不持受你们的馈赠,一定有理由,我想我们
不必说下去了。”
  那人呆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不,绝无理由,我们绝无恶意的,可
以说,是求他救我们,他如果嫌数目不够,中途再提出来,我们绝对保障他的
安……”
当那人讲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一定是我脸上奇异的神情使他觉得失言,是
以他突然住了口,向我尴尬地一笑。
我心中急速地转着念,我所想的不外两个问题: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们
要奥斯教授做的,又是什么事?
我道:“你刚才的话有语病,你们要给奥斯教授的五百万美元,并不是如
你所说的馈赠,而是酬劳,”
那人侧头想了半晌,他显然是十分重视原则的人,即使是一词之微,他也
要考虑再三,过了一会,他才道:“可以这么说。”
我立即道:“好,那么你要他做什么?”
那人的面色变了一变:“对不起,不能说,而且,你也不必问奥斯,因为
他也不知道,你更不必到外去打听——如果不想对你不利的话。”
我耸了耸肩,表示不在乎他的恐吓,然后,我又极不高兴地道:“我最不
喜欢和说话吞吞吐吐的人谈话、谢谢你们的酒,我走了!”
我站起身来,那两个家伙急了,而且看来异常愤怒,竟不约而同,伸手就
向我的肩头一推,将我推回座位上!
    他们真是自讨苦吃!我许久未曾和人打架,以致手在发痒!当我坐回到我
的坐位上,而他们也开始晃着拳头向着我之际,我向他们作了一个动人得可以
得到奥斯卡金像姿态的微笑,然亏,我双手齐出、对准了他们晃着的拳头,猛
击过去。
    四拳相交,他们的拳头,发出可怕的“洛洛”声,叵是那种格格声,比起
他们口中所发出的那种惊呼声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他们两人开始后退,我却不想就此算数,身子向前一俯,又是双拳齐出!
    这一次,我的双拳,重重地击中在他们的口部,他们的口,立时肿起,和
经过风腊的猪肉差不多,他们也同时倒在地上。
    酒吧中有人叫起好来,我从从容容地喝完了酒,那两人还没有站起来。
    当我在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用足尖碰了碰他们的身子道:“记得,想
打架随时奉陪,绝不迟到早退!”
    我在他们两人的身边走过,到了门口,再转过身来:“谢谢你们请我喝酒
!”
    我推开问,向外走去。
    我驾着车,回到了家中,在向白素讲起这件事来之际,仍然禁不住笑个不
停。
    但是白素却显然不觉有什么好笑,她还觉得十分忧虑:“那两个人行迹可
疑,他们究竟要教授做什么?”
    我摇头道:“我也想不到他们要做什么,当我问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不
肯回答,并且还恐吓我不许多问,这才将我惹火了的。”
    白素皱着双眉,道:“卫,奥斯教授遇到什么麻烦了,我看他不会有什么
朋友,和他通一个电话?”
    白素提醒了我,教授神态,的确有异于常,他有困难,我应该帮助他。
    我拿起了电话,拨了教授的号码,电话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应,我再打,
又响了很久,等到我几乎想第二次挂上时,突然“格”地一声,有人听了。
    我忙道:“教授?”
    教授的声音,十分疲倦:“是我,什么事?”
    我呆了一呆:“教授,你可有什么麻烦?希望你将我当作朋友。”
    我的话说得十分含蓄,奥斯教授自尊心相当强,如果说要帮助他,或者他
会觉得反感。
    过了好久,才听得他的回答:“你是我的朋友,但是我没有什么,谢谢你
对我的关心。”
    他其实是很有些“什么”,但是既然不说,相信也必有原因,我想了解一
下他的处境:“如果你肯答应,想参观一下你的实验室,方便么?”
    奥斯教授道:“当然,欢迎,明天上午十一时,我等你。”
    当晚,我们的交谈就到此为止。
    在放下电话之后,我和白素两人研究了一下,由于我根本不知捱了打的两
个人是什么来头,而奥斯教授本身,又讳莫如深,是以无法想得出五百万美元
的“馈赠”被拒绝,是怎么一口事。
    第二天,我起得相当早,先到贸易公司去处理一些事务——只是官样文章
,因为有一个十分能干的经理在管着公司业务。
    十时十分,离开公司,奥斯教授住在郊区,需要有充分的时间作准备。
    当我来到电梯口之前,一切如常,电梯门打开,我跨进电梯的一刹那,身
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人在我身边擦过,“飕”地进了电梯。这种像是十分珍惜时
间的人,其实最讨厌不过,我不禁瞪了他一眼。
    一看到他,便不禁一呆。
    那个人,是昨晚在酒吧中打架的两个人之一,而且,他的手中,正有一柄
手枪对准了我!
    我在一呆之际,我又觉出,有另一柄枪,自我的身后顶来,同时一个人用
含糊不清的声音道:“进去,快!”
    如果不是一前一后,被两柄枪指住,我会忍不住大笑。
    因为我身后的那人,讲话之后的含糊不清,全是因为曾中了我的一拳,被
我打破了嘴唇,打落了门牙之故,我未曾预料到会在这里埋伏,是以我没有抵
抗的余地。
    我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
    他们两入中的一个,操纵着电梯,使我奇怪的是,电梯下向下,却向上升
我勉力维持镇定:“我和人有约,如果你们的邀请,不必大多时间,我乐于接
受!”
    那两个人并不出声,而电梯这时已停止在二十四楼。
    电梯停止在二十四楼,这不禁令我一震。
    我的公司在这所高达三十四层的大厦之中,虽然不常来,但是我总也知道
二十四楼是什么所在。二十四楼,全由一间贸易公司占有,这间贸易公司的性
质,和别的公司有所不同,因为它专和一个地区发生贸易关系,这个地区,为
了行文方便,不妨称之为A区。由于这间贸易公司有这种特殊的关系,所以它
实际上可以说是一个半官方机构。
    而A区十分具有侵略野心,这间“五洋贸易公司”被视为是一个神秘的所
在,也很自然,绝非秘密。
    是以当电梯停在二十四楼,打开门,那两人押我出去时,我心头震动。A
区以特务渗透闻名于世,而我对间谍特务,一向抱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
    才一跨出电梯,那两人态度嚣张,公然扬着枪指着我,在走廊中的入,无
不横眉怒目,如果想知道那些人的样子,只要看看通辑犯的照片,就可以思之
过半,着名的脸相学家坚持说相可以表示这个人心中的犯罪倾向,很有道理。
    来到走廊最末端的一扇门,押着我进去,那里面看来完全是一家贸易行,
职员正在忙碌地工作。
    我才一进去,职员都停下工作来望我,其中的一个,望了我一眼之后,连
忙转身,在他面前的打字机上,快速地打了十几下。
    一个人推开一只大文柜,现出一道暗门,那两个人沉声道:“从这扇门进
去。”
    我笑了笑:“里面是什么,一头会喷火的九头龙?”
    那两人脸一沉,这使得他们肿起的嘴唇更加突出。
    这次,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伸手去推那暗门,应
手而开,里面是一间华丽的办公室。
    办公室正中,是一张巨大的写字台,写字台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高约七
尺的人像,那是A区的终身主席,世界上最具侵略野心的独裁者之一。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个子十分矮小的人。那么矮小的一个人,坐在如此巨
大的写字强和高背真皮旋椅之上,给人的感觉,应该十分滑稽。
    但当时却没有这样感觉,我只觉得十分明森,因为那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
,有着一双极其阴森、炯炯有光的眼睛。
    这一对出色的眼睛,不但改变了他本来猥琐的容貌,也使人不注意他那可
笑的矮个子,而感到他有一股异常的震慑力量,使得你站在他的前面,会感到
一种被压逼感。
    一眼间,我肯定那是一个极有来头,非同小可的人物,他那锐利的目光,
在我的身上扫了一遍,才道:“请坐,对不起,我们必须请你来谈谈。”
    我心中想,我必须不被他吓倒,他一定很知道自己的长处,知道那双厉害
的眼睛可以给人以压逼感,使得人不由自主地退缩。
    我偏偏不退缩,挺起了胸,直走过去,一直来到了他的写字台前面,然后
,我双手撑着桌面:“你有什么话只管说,我还有约会。”
    那人道:“是的,我知道,和奥斯教授的约会。”
    我愣了一愣,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和奥斯的约会,我没有通知过任何人!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别忘记,卫先生,我们工区最出名的是特务统治,
而且在国外的特务工作也出名!”
    他在讲到“特务工作”时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态,证明他是一个特务,他向
后斜靠着身子:“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他一定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这一点我深信不
疑。
    我摇着头,表示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却道:“大人物?”
    那人有点自傲地笑了笑,人喜欢奉承,他将手放到了桌上:“你或许听过
我的代号:“‘奥斯教授OUL’,你应该听到过,我喜欢这个英文字的代号,
它表明了我真正的身份。
    我呆了半晌。
    我绝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好感而假装发呆的,我是真正呆住了。
    古人常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如今,我一听到他的名字,确然有如
雷贯耳的感觉,我像是劈头有一人雷打下来一样地呆住了。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我才吁了一口气:“久仰大名,真的。”
    那人又笑了笑:“请坐,请坐。”
    我一面坐下,一面道:“今天能够见到你,而且,你还立即向我表露了身
份,荣幸之至。”
    我一向很少心中想一套,口中讲一套的。
    如今,我口是心非,心中正在骂:遇到了你这脏灵魂,只怕要倒霉了。
    “肮脏的灵魂”,在A区炙手可热,权倾朝野。他没有实际职务,在一个
民主国家中,简直不可思议,但在一个独裁地区中,却顺理成章。
    灵魂是他的代号,因为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那个代号的意思是:他是
主席的灵魂,而我在心中称他为“肮脏的灵魂”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所做的
,全是脏事。
    死在“灵魂”签署秘密文件之下的人、因为“灵魂”的手令而下狱的人,
上七位数字总有的。
    “灵魂”是这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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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肮脏的“灵魂”
    这样的一个人,用这样的手段见我!
    “灵魂”既然“请”我来,=定有极其重大,极其机密的事,要把我牵入漩
涡,我无法想像,和A区有什么关系,要有的话,当然是间接的,中间的媒介是
奥斯教授?
    我才坐下,“灵魂”已然道:“需要你参与一件极大的机密,当然你不会蠢
到将机密泄露出去。”
    “灵魂”的双眼之中,射出十分厉害的光芒,令我感到不安。
    他沉声道:“不管你有没有兴趣,你必须参与,也已经参与!”
    我苦笑着:“你选错对象了,我和奥斯教授不过是泛泛之交,我们认识了只
不过几个月,大多数的时间,在酒吧中度过,实在不能做什么!”
    “灵魂”对我的推搪,无动于衷,他只是望着我,总算等我讲完才道:“事
情是:你去劝服固执的教授,接受五百万美元的酬劳,或者更高,要他去做他绝
对感兴趣的生物学实验。”
    我叹了一日气:“你应该知道,酬劳再多,也丝毫没有吸引力!”
    “灵魂”有点愠怒:“为什么?可以在瑞士最着名的银行,替他开户口。”
    “金钱必须有人去用,你们的地区,不客气他说,连基本的法律也没有,贵
区的主席就是一个绝无法律观念的人——”
    我才讲到这里,“灵魂”的右手,提了起来,“叭”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他一定是一个拍惯桌子的人,因为那一下拍桌子的声音十分大,打断了
    我的话头,他满面怒容:“你竟敢侮辱我们伟大的领袖!”
    我摇着头:“绝非侮辱,只是批评,一个领袖,如果连客人批评的量度也没
有,那么他决非伟大领袖。是以我希望你别打断我的话头,你打断我的话,适足
以证明你心中轻视你的主席。”
    “灵魂”面上的怒容,足足维持了一分钟左右,才渐渐敛去:“你口才不错
,说下去。”
    我又道:“你们的主席,认为他的话就是铁定不移的法律,任何人,连最起
码的人身保障也得不到。”
    “灵魂”又再拍了一下桌子:“你是说,如果奥斯教授跟我去,不能出来了
,是不是?”
    我点头:“对,问题简单,你看出我无能为力了吧!”
    “不,”出乎我意料之外,“灵魂”仍然不肯放过我:“你可以将我的保证
转达给他,我保证他的安全。”
    我苦笑了一下:“阁下的保证——”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我想说他的保证,其实一点靠不住,这是引
人上当的拿手好戏,不少政敌,就被他用这种方法剖除。但是我又怕我如果“直
言谈相”,会将他激怒,是以只讲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灵魂”显然已知道了我的意思,他居然叹了一口气:“放心,这一次,如
果我不履行保证,那一定是我的力量已失,不能保证什么了!”
    听到了这一句话,我心中的吃惊,实在难以形容!
    “灵魂”居然会讲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若是他没有力量,那
就是说他已失势,他失势,意味着A区主席的下野,那将是一场什么样的政治风
暴!
    我无缘无故,竟牵人到这场猛烈的政治风暴之中,的确太不可思议了!
    在A区中所发生的政治风暴,毫无疑问地将会影响全世界,而我~——个普
通人,将要担任什么角色呢?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呆地望着“灵魂”。
    “灵魂”又叹了一口气,他的声调转变得十分柔和,与其说柔和,毋宁说是
沮丧:“我这样地位,日子过得很紧张,紧张得你不能想像,绝不能!”
    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同情他的。
    他是一个独裁者最得力的助手,运筹握策,叱咤风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知多么威风,但是在那几句话上,却可以听出这些年来,他过的实在是非人
生活,而且他还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维持这种非人生活。
    因为他如果一垮下来,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又呆了片刻:“我稍为可以想像一下,你的生活当然是紧张的——”
    我的话还未曾讲完,他突然“砰砰砰”三下响,接连拍了三下桌子,打断了
我的话头,尖声道:“你不能,你绝不能!”
    我实在无意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争下去,是以我摊了摊手:“好,我不能!”
    “灵魂”喘着气,好一会,才渐渐恢复了原状,在尖叫时,他站起来,这时
又坐下,以手支额,低着头,好一会不出声,然后才苦笑了一下:“你或许不相
信,你和我们绝无关系,照理来说,我绝不应该相信你,但是我倒反而可以对你
说说心中的话,而——”
    他略顿了一顿,又苦笑着,才道:“而我对着我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却反倒
什么也不敢说,这不是很……可笑么?”
    我纠正了他的话:“不可笑,只是可悲。”
    “灵魂”又凝视了我半晌,才道:“这一切,你不会向外泄露吧?”
    “你放心好了,我为什么要向外泄露,我和你没有利害冲突,我也不会时时
刻刻取代你的位置,你怕我作什?”我耸耸肩:“而且;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想
得罪你!”
    他道:“好了,我们谈正事,我和奥斯教授直接谈过,失败了。”
    “你究竟要奥斯教授做什么?”我直截了当地提出。
    “灵魂”却并不回答:“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
    “请奥斯教授到贵区去进行一项实验?”我还记得他刚才说过的话。
    “不错”
    “教授不肯。”我哈哈笑了起来:“大可以运用你们第一流的特务,将他绑
架。”
    “当然可以,太容易了!”
    “灵魂”一面说,一面又用锐利的眼光望定了我,这使我的心中,不禁大为
震动,“灵魂”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特务头子。
    但是刚才,当他提及几十年来的紧张生活时,内心恐慌得如同暴露在万支灯
光之下的一头小老鼠!
    他望了我片刻,然后才道:“我们要奥斯教授做的事,绝对不能有丝毫错误
,绝不能!我们不能影响他的情绪,更不能强迫,一定要他自愿,全神贯注地去
做,而且,世界上能做到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
    我仍然想推卸责任:“这与我无关,我无能为力。”
    “灵魂”又用力在桌上敲了一下:“你去劝他接受邀请,不论他要多少报酬
,或是什么条件。”
    如果我只求脱身,我大可答应他,立时可以离开,可是我却知道,事情绝对
没有那样简单,他既然找到了我,而且,还对我透露了他们地区即将发生政治风
暴的大秘密,那么,我已经脱不了身,除非我能说服奥斯教授。
    事实上,我更知道,即使我说服了奥斯,帮了他一个忙,事后是不是可以没
事,也是难说,回为我已参与机密,参与机密的入,总是特务头子的眼中钉!
    我一直不出声,他有点不耐烦了:“你还在想些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太多了,想的事太多了!”
    “什么条件,只管提。”他有点傲慢他说。
    “你这句话讲得不对,能不能说服奥斯,一点把握也没有,怎谈得上什么条
件?”
    “只要你肯去做!”
    “那么,你对奥斯说明了要他去做的是什么实验?”
    我仍然在问他究竟要奥斯去做什么,但是却采取了一个比较曲折的方法。
    “灵魂”也立时惊觉,他呆了一呆:“没有告诉,但曾经暗示。”
    事情现出一丝署光,我相信奥斯教授知道“灵魂”要他做什么,而这正是他
神态失常的原因。
    事情和生物学有关,可是却无法想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灵魂”继续道:“这是极度机密,至今为止,只有主席夫人和我两个人知
道,连副主席都不知道。”
    我捉住了他这句话中的语病:“难道主席也不知道?”
    想不到这一句话,竟然给他以极大的震动,不但他的身子震了一震,而且他
的眼中,竟也有了惊惶的神色,面色大变!
    虽然那只是一刹那间的事,但已令得我大起疑心。
    而且,他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在立即恢复了镇定之后,他自顾自地续道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就必须听命。”
    我大声道:“第一,我从来也没有听过什么人的命令;第二,我什么也不知
道,因为你什么也未曾对我说!”
    “灵魂”立即更正了他的话:“我或许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你既然知道了
我们和奥斯教授之间的纠葛,那一定要合作。”
    我将双手按在桌上,上身前俯几乎和他鼻子相碰,我大声道:“你一定对我
十分熟悉,你该知道,我绝不在强迫下做任何事情!”
    “灵魂”长叹一声:“没有强迫,我求你答应,我必须获得你的帮助。”
    这家伙,软硬兼施,什么都来,我知道如果不答应代向奥斯说项,目前就无
法脱身。如果答应,那么,日后麻烦,方兴未艾,真是左右为难!
    我冷笑了一声:“你必须获得我的帮助,可是,要奥斯教授作什么,却不肯
对我说。”
    “不是不肯对你说,而是不能对你说,就算对你说,你听了之后,一定后悔
曾听到那样的事,因为…………因为……”他顿了一顿,甚至还喘了一口气,“
因为……太骇人听闻了!”
    我呆了半晌,我不认为“灵魂”目前的神态是假装的,而且,事情要“灵魂
”亲自出马,那不消说,定然极之严重。
    要命的是:我无论如何想不出那是什么事!
    我没有再追问,“灵魂”呆了片刻:“你明白了?”
    “我明白!”我立即回答:“我是交了霉运,所以才会和你那样的人见面。

    “别那么说,朋友,如果这件事成功了,我们会十分感谢你,你和奥斯教授
的约会是十一时,不多耽搁你了!”
    “灵魂”极其聪明,他也不管我是否已经答应,只是提醒我该去见奥斯。我
当然也不说什么,转过身,走到了门口。
    我在门前略站了一站,才道:“我会尽力而为。”
    “非常感谢你,请你别将我们见面的事对人说起。”
    我苦笑:“你将我当白痴了。”
    我推门而出,门外有两个大汉“送”我到电梯门口,他们等我进了电梯之后
,才让我恢复了自由。
    我是不是真正复自由,只有天晓得,我被监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这种情形,令我十分生气,我已经决定,见了奥斯教授之后,要盘问清楚,
究竟“灵魂”和他谈的是什么交易。
    我在“灵魂”处,耽搁了二十分钟左右,不致于迟到。
    奥斯教授在郊区的往所十分幽静,全是建筑华丽的别墅。
    我在一幢别墅门前停车,看到房子的一边是一所很大的温室,暖房中有许多
花草,有的正盛开着美丽的花朵。
    我按铃,我看到奥斯教授从温室中走出来,开门让我进去:“你迟到了!”
    他也许只是随便一问,或者他知道我一向守时,但是我却不肯放过机会,我
立即道:“有一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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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教授的实验
    在我的意料中,他一定会间我什么意外,那么,我就可以对他说,我和
“灵魂”见过面,再进一步,就可以讨论“灵魂”要做什么。
    可是,奥斯教授却并不问我发生了什么意外,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道:“
幸而你终于来了,你看,我在这里进行的实验,大多数在植物身上进行。”
    他既然这样讲,我心中已经准备了那一大串话,一时之间,自然也讲不
出口来,只得先跟他走去。
    一走进了温室,就仿佛置身在另一个星球。
    所看到的,全是一些古里古怪的植物,我看到一株桔子树,但是在树梢
上所长出来的,却是一颗颗的葡萄,而且在枝桠处,有蔓状的藤长出来,在
一棵芭蕉之上,生着三种不同的叶子,也开着三种不同的花,一种阔大的野
芋叶,在叶柄处生出许多尖刺,如同仙人掌。
    我感到十分迷惑,不禁问道:“教授,你从什么地方搜集了那么多古怪
植物?”
    教授“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是我搜集来,是培养出来的。”
    我明白,那是移植,教授本是世上移植学的权威,像那种花接木的玩意
,在他来说,当然不算是一回事了,别忘记,他曾经创造过双头狗!”
    我道:“原来那是移植的结果,我以为你做实验,只限于动物。”
    “动物和植物同时进行,移植的原理是一样的,但是植物在移植后,有
一种自然的生长力量,使移殖体和被移殖体,自然接合,然而动物却少这种
力量,我已经发现了植物那种超特力量的生长激素了。”
    我有点吃惊:“真的?”
    “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秘密,”奥斯教授的神情很严肃:“现在,
我请你来看看,我将极难获得的生长素施用于动物上的结果。”
    他将我带到了暖房的尽头,推开了一扇门,那是他的另一问工作室,工
作室中,是一列长桌,桌上放着许多器械和箱子。
    他打开了其中的一只金属箱:“你看!”
    他在讲“你看”时,充满自傲,可是我向那金属箱子内一看,陡地呆了
一呆,立即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全身的皮肤发麻,而且起了一阵要呕吐的感
觉!
    实在来说,那极其恶心——虽然那是生物移植上的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我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
    那怪物的身于,是一条粗大的蚯蚓,但是,在蚯蚓的一端,却是一只蝗
虫的头,还有两对足,蚯蚓的身子在蠕蠕而动,蝗虫的足在爬着,唉,还是
别说了吧,实在太令人呕心。
    奥斯教授却分明未曾注意到我已经有点受不了,他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箱
盖:“你再来看,这才是真正成功的例子,因为哺乳动物也能接受这种生长
素。”
    他一面说,一面取下了一只箱子上的布幕。
    我实在不想看,但是好奇心又使我不能不去看那只箱子中的东西。
    那箱子的一面是玻璃的,是以我不必走过去,就可以看到箱子中是什么

    我看到了一头猫,神情委顿,猫眼闭着,在发出咕咕声,然而那只猫,
却还有另外两个头,一个是兔头,在左边,兔眼正在慌张地转动着。而在它
的右侧,则是一只小黄狗的头。
    那狗头垂着,像是在打瞌睡。
    那是一个二头怪物,而这三个头,显然全是活的,我只感到全身震栗!
    奥斯教授道:“这是我在六天之前完成的,它们已活了六天,而且,生
长情形十分良好,你怎么不恭贺我的成就?”
    我感到十分难说话,我只好道:“教授,你真了不起。”
    教授道:“还有哩,你来看这个。”
    我实在想闭上眼睛,但是我似乎已失去了闭眼睛的能力!
    而且,我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向前走去,来到另外一间房间中
,在一只金属箱之前,停了下来,那金属箱之上,也盖着一块布。
    我作好了心理准备,接受来自超自然怪物的打击,可是,当奥斯将布揭
开之后,我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看到了一头猴子。
    那猴子只有一个头,自颈以下,全在那金属箱子之中,那猴子见了人,
发出嘶哑的叫声,服珠乱转,像是十分痛苦。
    我直到这时,紧张的神经,才略为轻松了一下,嘘地一声:“这猴子在
洗土耳其浴?”
    奥斯教授向我神秘地笑了一笑:“或许它想!”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猴头上摸了一下,然后,双手抓着猴子头,向上
提了起来,当他的双手向上一提之际,我不禁呆住了。
    那猴子头并没有身子,只是一只猴子头!
    在颈部分,有一个白色的橡皮套,连结着许多管子,通向那金属箱子,
奥斯教授捧着猴头,直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呆若木鸡地站着,倒是那猴子,还在不断地向我眨着眼睛。
    过了好一会,我才结结巴巴地道:“你……做了什么?”
    奥斯教授将猴子放回了原地:“我将这猴子的头和身体分离了。”
    我只好哺哺地重复着:“分……分离?”
    “是的、这个猴头、毫无负担地活了十四天,活得很好。”
    我不由自主,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了一下:“真难以想
像,你下一步的实验……是什么,你已经做是太过份了。”
    “过份?”奥斯惊讶地反问:“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呢?”我的声音,甚至有点发颤。
    “第二步。”奥斯扬起了手,洋洋得意。
    可是他只讲了“第二步”三字,在外面,突然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

    那一下响,打断了奥斯的话头,他转过身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
看看。”
    他也不等我答应,便已向外走去,我只得在那房间中等他。
    在奥斯教授离开之后,房间中十分静,只有那只猴头,不时在发出一种
嘶哑的声音。
    我实在没有勇气去多看那猴子头一眼,这只猴子头,算是什么呢?算是
生命?如果是生命的话,那是什么生命呢?但是却又绝不能说它不是生命,
因为它是活着的,它会叫,如果它是人而不是猴子的话,说不定还会讲话—
—当我一想到这里之际,我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凉气直冒!
    我为了壮胆,大声叫道:“教授!教授!”
    但是教授并没有回答我,反倒因为我的一叫,大约使那猴头受惊了,它
竟发出一种十分尖锐的声音来,同时,掀起了上唇,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这更使我毛发直竖,我退开了几步,离得那猴头远一些,然后我又叫道
:“教授!”
    我已经退到门口了,教授是因为听到外面有什么奇异的声响而出去察看
的,照说,我这样大声叫他,他应该回答我的。
    但是我却仍然得不到教授的回答。
    这时,除了那猴头还在发出令人发悸的怪叫声,整所屋子,静到了极点

    可是,突然之间,我却听到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发动声,自外面传了过来

    这令得我陡地一呆,也使得我在一呆之后,立时向外跑出去。
    当我穿过花园之际,我还来得及看到教授的那辆灰色房车,正在急速向
外驶去。
    本来,就算教授突然想起了有什么事,而需要离开,那已经是够突兀的
了,但或者还可以勉强讲得通。
    可是这时,就在车子向前疾驶而出,我一瞥之间,我却清楚地看到.教
授是坐在车子的后座,而且,在教授之旁,还坐着两个人。
    在教授左边的那个,甚至还转过头来,向后面望了一眼,但是由于距离
大远,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脸面。
    车后座连教授在内有三个人,车子当然是需要有人驾驶的,那也就是说
,至少有三个人来这里,将奥斯教授绑架走了。
    我之所以立即想到奥斯教授是被绑架的,那是因为我看到,坐在奥斯教
授身边的那个人,将他挟得十分紧。
    而且,如果奥斯教授是出于自愿离去的话,那么在情理上而言,他似乎
不可能连讲也不讲一声。
    我又向前奔出了凡步,在不可能追上这辆灰色房车之际,才停了下来。
    在我向前奔出的时候,心念电转,不知起了多少疑问,绑走奥斯教授的
是什么人呢?是“灵魂”指使他手下干的么?
    但是,我刚和“灵魂”见过面,“灵魂”要我说服奥斯教授去接纳他的
请求。
    而且,他强调要奥斯教授所去做的事,完全要出于自愿,而不能有丝毫
强迫,所以,“灵魂”不应该用这种手段对付奥斯教授。
    那么,那三个是什么人呢?
    我叹了一口气,本来已是神秘之极的事情,因为奥斯教授的绑架,而变
得更复杂了。
    而且,在我来说,事情的麻烦,更难以设想。“灵魂”可能会怀疑我在
从中搞鬼,因而来对付我了!
    为了我的利益,奥斯教授究竟落到了什么人手中,我必需弄清楚!
    我停留了大约只有半分钟,便向我的车子疾奔了过去。
    当我可以看到我的车于时,忽然听得“砰”地一声,车门被关上,有一
个人自我的车子中,跳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向外奔开去。
    那人开的是另一边的车门,身子有车身隔着,我看不清是怎样的一个人

    但是我一看到居然有人从我的车于中跳出来,心中的恼怒,实在难以形
容,我大叫一声:“别走!”
    我迅速绕过了车头,向前追去。
    然而,当我一越过我的车于之际,我忽然听到了在我的身后,又传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从那阵脚步声听来,自我身后逼近过来的人不止一个,在那刹间,我明
白了,躲在我车内的不止一个人,他们之中的一个,在我走近车子时跳了出
来,引我去追他,好让他的同伴,在背后偷袭我!
    我仍然向前奔着,但是突然之间,蹲了下来,同时,猛地转身,倏然直
立,双拳向前击出。
    在我身后逼近来的,是两个大汉。
    两拳直陷进了他们的肚子之中,那个人穿着深色的运动衫,头上,套着
丝袜,脸面不清,在我的拳头陷进他们肚子的一刹问,我却也可以看出他们
脸上那种充满痛楚的神情。
    他们当然和绑走奥斯教授的人一伙,他们之中还有人没有走,这是我求
之不得的事。
    我迅速地抽回拳头来,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抱住了肚子,身子向前一
俯,向前跌出了半步,而还不等他们的身子站定,我两拳又已再度挥出,这
一次,拳头以至少八十磅的冲力,向他们的下额击出。拳头和他们的下额接
触之时,发出了可怕的“啪”地一声响,在我右边的那个,身子突然打了两
个旋,跌了出去。
    但是,那入的身子才一跌出,手在地上一按,立时站了起来,连跌带爬
,向前疾奔了出去。
    而在我左边的那个家伙,却没有他的同伴那样幸运了,因为我的左手之
上,戴着一只相当大的戒指,当那只不锈钢戒指,连同八十磅的冲力,一齐
撞向他的下额之际,那滋味不是十分好受!
    他发出了一下模糊不清的惨叫声,身子向后倒去,我的拳头上,立时染
满了鲜血。
    我下去理会那没命也似逃走的家伙,踏前一步,在那人的胸口踢了一脚
,那人已全然没有反抗能力了!
    他在地上翻了一个身,跪了起来,背对着我,双手捧住了头,自他的口
中,则发出了一阵呜咽声,我拔起了一把草,擦着我拳头上的血,然后,我
向他走过去:“别装死了,站起来!”
    那人的身子发着抖,看来像是十分痛苦,但是,当我来到了他的身后之
际,他却突然一个旋转,跳了起来,在他身子一转之际,我已看到他的手中
多了一柄枪!
    由于他的身子在急速转动,所以容易避开他的射击,我着地向外,疾滚
而出。
    在我滚到车子底下之时,“砰砰”两下枪声,子弹射在地上,我的身子
滚进了车底,又迅速地穿到了车子的另一边。”
    那样,在我和这家伙之间,有了一辆车子,他射不中我。
    他不再射击,而转身向外奔开去。我不禁为难之极。
    我当然希望俘掳他,就必须追上去。我来探访奥斯教授,绝料不到会发
生什么意外,是以我的身上,虽然经常都备有一些武器,然而这些武器,却
全不能和手枪相敌。
    我如果追上去,那么那家伙射中我的可能性极高!
    而如果我不追上去,那么我就要失去唯一的线索!
    我考虑了极短的时间,便突然拉开了车门,坐到了驾驶位上:用车子去
追他!
    当然,他仍然可以开枪向我射击,但是我如果高速地向他冲过去,他可
能命中不了目标。
    而且,我伏着身子,就算他射中了车子,他也未必伤得了我。
    当车子发出狂吼声向前冲出去之际,那人满是血污了脸转了过来,连续
不断地射击。
    车前的玻璃碎了,我低着头,变得盲目地向前冲去,车子像一头发了疯
的公牛。突然间,右轮上又中了一枪,车子猛地一侧,突然翻了过来,变成
了四轮朝天,我在车内,翻了一个筋斗,忙不迭爬出来时,车子已经起火烧
了起来。
    我一爬出车子,就向前面看去,我看到一辆车子在公路上迅速地驶出来
,车门打开着,车中有人伸出手来,拉着那人,上了车子。
    而在那人跳上车子的一刹间,“叭叭叭叭”,一排手提机枪的子弹,就
在我面前一码处,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弹痕!
    我出了一身冷汗,僵立在那里,因为我绝不认为那机枪射不中我,是因
为他的射击技术差!
    那一排子弹,完全可以射中我!
    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他的目的,只是在阻止我再向前追去!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我还会向前追去的话,那么我就是十足的白痴!
    我呆立着,眼看那辆车子,绝尘而去,转眼之间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仍然呆立着,因为我心中的疑惑更什,不明白何以对方要枪下留情。
他们绑走了奥斯教授,但如果将我枪杀了,岂不是更干净利落?
    为什么他们竟不这样做?
    我一直呆立着,直到我听得奥斯教授的住宅中,有电话铃声传出,我才
奔回屋子,拿起了电话,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个听来模糊不清的声音:“有
一位卫先生,是正在拜访奥斯教授的;请他听电话。”
    竟是找我的电话!
    我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就是。”那边的声音道:“请你等一等。”
    我忙问道:“是谁,怎么一回事?”
    接着,我听到了“灵魂”的声音。
    “灵魂”在电话中道:“我委托你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哼”地一声:“你已主使你下,将奥斯教授绑走了,还来问什么?

    我虽然不以为绑走奥斯教授的是“灵魂”的人,但是整件事实在太波谲
云诡,“灵魂”也大有可能主使手下绑走教授,是以我才这样说。
    “什么?”“灵魂”自电话中传来咆哮。
    “奥斯教授给人绑走了,是你手下干的好事!”
    “你在什么地方?”他继续咆哮。
    “你电话是打到什么地方的?”我也恶声相向。
    “在原址等我,我立即就来!”
    “你来?”我感到十分奇怪,立时反问他。
    可是,他没有回答,立时挂断了电话。
    以“灵魂”的身份而论,他在那间贸易公司内出现,已是十分值得奇怪
的事。但如果说他竟准备公然行动的话,那更奇怪之极!
    因为这里并不是A区。“灵魂”在A区,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是在
这里,他要乱来,可能铂铛入狱的。
    当然,以A区的势力,在交涉之下,“灵魂”终于会被释放出来。但是
A区的政局瞬息万变,如果“灵魂”在此地受挫,那么他在A区的政治生命
可能会就此完结!
    “灵魂”习惯于那么险恶的政治生涯,他当然应该考虑到这一点。
    但是他还是立即要到这里来,由此可知这件事是如何的严重。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
    本来,奥斯教授、“灵魂”、将奥斯绑走的那一批人,三方面之间,和
我绝无关连。然而如今我却已不可避免地卷进了漩涡之中!
    照眼前的情形看来,我自然只好在这里等“灵魂”的来到。因为若是当
“灵魂”赶到,发现我不在这里的话,一定以为我在从中捣鬼!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如果奥斯教授不是真的被人绑走,
我劝教授逃走,然后再对“灵魂”说奥斯教授已被人绑走了,这倒是一个极
好的办法,这个办法是可以使奥斯教授摆脱“灵魂”对他的纠缠,只是可惜
如今奥斯教授真的落人了一批来历不明的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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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迭遇武术高手
    我来回踱了几步,“灵魂”步可能如此快赶来,我应该还可以趁这个空档
做些事,我转身上楼去,在教授的卧室之中,略转了一转,教授一定事一个十
分爱好整洁的人,他的房间中,可以说一尘不染。
    在二楼,还有几间房间,我都推开门来看了一看,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
大约费去我十来分钟的时间,而那时,我已经停顿一阵急速的汽车声传来,我
自窗口向外看去。
    我看到一辆名贵房车和两辆普通的房车,疾驶而至。
    而那辆大车子,使用外交官的车牌。
    我一看到这辆车子,就知道那是“灵魂”来了,于是我匆匆地下楼去。
    当我奔下楼梯,来到了楼梯的转角处之际,我踢到了一样东西。
    我低头一看,那是一本小的记事本,是随时可以放在上衣袋中的那种,皮
封面紫红色,我记得这是奥斯教授的记事本。
    是以我附身拾起来,放入袋中。
    而等到我奔到楼下时,“灵魂”已然在几个人的簇拥之下,旋风也似地卷
了过来。
    以看到我,“灵魂”立时停了下来,在他身后的五六个人。立时散开,将
我围在中心,他们的行动之熟练和快捷,已经配合的如此之完美,这证明他们
是久经训练的一群。
    而“灵魂”则直趋我的身边,厉声到:“怎么一回事?你说,怎么一回事
?”
    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竟敢如此厉声地向我喝问,我当真想一只手按住
他的头顶,另一只手向他的下颊,狠狠地打上一拳。
    但是我却竭力忍往了,没有那么做。
    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他拥有指挥十万名以上遍布地球每一角落,穷
凶极恶特务的权力!
    我忍注了气:“我和教授在实验室看一只猴子头,忽然外面传来“砰”地
一声,教授走出来看,等我叫他而听下到他的回答之后,再赶出来着时,教授
已经被绑走了!”
    “灵魂”的双眼之中,冒着异样的光采地望着我:“什么人,绑走他的是
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们套着丝袜,我曾和他们中的几个人打过,但是终于被他
们逃脱,我还几乎丧生在他们的子弹之下。”
    我扬了扬我仍然沾着血的拳头。
    可是“灵魂”却一下冷笑:“你将教授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以为我会相
信幼稚恶劣、无聊而不可靠的谎言?”
    我又是吃惊,又是恼怒,我甚至恼怒得将拳头扬到了他的鼻子之前,我大
声喝道:“我说的是实话,只有像你这种卑鄙的人,才习惯于说谎!”
    “灵魂”并不和我再争辩,他只是冷冷地道:“卫斯理,你被捕了!”
    我不禁怒火上冲:“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有权力在这里随便捕人?

    “灵魂”冷笑一声:“所谓权力,是强者的象征,如果你现在不能抵抗我
们,那我们就有权力,而你的被捕,也成为事实!”
    我厉声道:“是么?”
    随着这两个字,我的拳头,也已向前迭出去!
    “砰”地一声,我拳头的正面,齐齐正正地击在“灵魂”的面门之上、“
灵魂”的身于向后跌去,我迅速地跳了起来。
    我身形跌起,是想先将“灵魂”制住了再说,在目前的情形下,必须擒贼
先擒王,先将“灵魂”制庄了,才能谋脱身之道。
    但是,我低估了围在我身边那几个人的力量了!
    就在我身子跌起的那一刹间,“砰砰”两声响,背上已重重地中了两掌。
    发出那两掌的人,一定是武术高手,因为那两掌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
令我猛地向前跌去,还未落地,眼前金星乱迸间,左腰也己吃了一拳!
    我飞起一脚,向左踢出。
    那一脚踢中了那人的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只听到了一下十分难听的骨裂
声。
    紧接着,我的身子向下倒去,在地上一个翻滚,我的头顶又中了一脚,那
一脚力道之重,令得我视力几乎消失!
    但是我还是勉力跳起,依稀看到面前有一条人影,猛地向前扑过去,双拳
齐挥,那两拳的力道极猛,我只觉得左拳是击在硬物上,右拳则陷进了那柔软
的肉中。
    接着,我被一种极大的撞击力量弄得旋转,转了不止一下,在那几秒钟之
中,如同陀螺一样地转动。
    在身子急速地转动时,绝无能力反击,背部和头部,又受到了重重的几击

    在我多年来的冒险生涯中,还未曾遇到过那么强的对手,这几个“灵魂”
的护卫,毫无疑问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虽然被打得天旋地转,但是我还可以觉得出,向我进攻的人,在施用看
各种各样的武术——传统的中国武术。
    当我身子的旋转稍为慢了下来之际,在我面前,突然有双足飞蹴而至,正
踢在我的胸口之上,令得我又向后仰跌了出去。
    当我的后脑重重地撞在地上之际,若不是我有着自小就接受的中国武术训
练,那我一定早已昏死过去了,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昏了半分钟之久。
    我听得“灵魂”用一种异样的声音叫道:“别打了,要活的!”
    另一个道:“首长,他昏过去了!”
    “灵魂”的声音听来异样,使我几乎要睁开眼来看看,那一拳究竟击中了
什么地方,造成了什么样的结果,以致他讲话的声音也变了。
    但是我却没有那么做,我仍然闭着眼睛。
    既不能力敌,就须用一些智谋,假装昏过去,再出其不意攻击!
    “灵魂”却立时道:“别大高兴,这人出名的狡猾,他假装昏过去。”
    在“灵魂”的那句话之后,我立时觉出,有一只脚向我的脸上踏来。
    那只脚踏庄了我的鼻子,搓来搓去,同时,我听得他道:“首长,你放心
、他如果是假装昏去,我们可以令他真昏迷,如果他是真的昏迷,我们可以令
他醒过来!”
    说着踏下来的力道加重了!
    这令得我实在无法再装作昏迷了!试想,当你的鼻子被人重重地踏着,而
且还在不断地搓动之际,如何还能躺着一动都不动呢!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地再忍受了几秒钟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然后
,我双手突然抓住了那只脚,猛地扭了一下。
    随着我双手的扭动,我听得“卡”地一下骨折之声,那种声音听在我的耳
中,使我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快感,精神也为之一振,猛地一跌而起!
    在我身子跌起之际,那人带着一声异样的惨嚎声,向下倒去。
    而不等他的身子落地,我已抡着他,旋转着,打横扫了出去。
    在那时候,我仍然眼前金星乱迸,情形不怎么好,但是却可以觉出,在将
那人横抡而出之际,至少撞倒了三个人。
    然后,我双手突然一松。
    由于我抡起那人的时候,用的力道实在大猛,是以我双手一松之后,由于
离心力的作用,那人的身子,“飓”地向前直飞了出去。
    我的身子摇摇摆摆,转了过来,我竟意外地发现,我的身前没有敌人,站
在我前面的只是一个矮小的身形,那是“灵魂”。
    在“灵魂”的脸上,满是血迹,这令我要开心得尖声大笑!
    但是,他的手中所握着的那柄手枪,却又令我笑不出来,那柄大型的德国
制军用手枪,和他矮小的身形,显得十分不相称。
    他继续用那种像重伤风也似的声音道:“我对你感到讨厌,如果你打不死
,那么,可以试试这柄手枪的威力!”
    他的话,反令得我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我转动着眼睛,四面看着,四个人躺在附近呻吟,还有一个人,则在十码
开外处躺着,发不出呻吟声。
    我当然不想试一试那柄手枪的威力,因为我知道在如此近距离,他手中的
枪射中了我之后,我的身子会起什么样的变化。
    是以,我站立着不动,我只是道:“打架是你先发动的!”
    “灵魂”沉声道:“转过身去!”
    我没有办法不依从,我只得转过身去,“灵魂”又向他的护卫咆哮起来“
起来!起来!饭桶,五个也对付不了一个!”
    在地上的四个人,挣扎着,苦着脸,有两个人站了起来,还有两个当然是
断了骨,他们只能像狗一样地在地上爬动着。
    而在远处的那一个,根本生死不明,连动也未曾动一下,“灵魂”愤怒地
道:“走!”
    我向前走着,尽量使自己的样子轻松:“将我押回那间‘贸易公司’去?
或者,可以将我再转押到别的地方去,车于经过市区之际,我大声叫,你怎样
?”
    “灵魂”刻薄地道:“谢谢你提醒我,放心,你会在行李箱中。”
    我立时道:“我一样可以弄出声响来引人注意,当别人发现你公然从事非
法活动,你的声誉将受到影响,许多在等待机会的敌人,将会在主席面前攻击
你,你的政治生涯,也就完了。”
    我竭力想用言语来打动他,但是他却全然不听。
    我们已来到了车子之旁,他吩咐道:“打开行李盖,钻进去!”
    我无法不照做,在我进了行李箱之后,他“砰“地一声,合上了箱盖,我
在行李箱中缩着身子,我当然能够用拳头敲着行李箱盖,发出巨大的声响。“
灵魂”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车子已在开动了。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麻醉气体的味道。
    我明白为什么“灵魂”不怕我弄出声响来了,他在车厢之内,可以通过特
殊的装置,向行李箱施放麻醉气体!
    我己然有昏眩之感,在半分钟之内:我就要昏过去!
    在这仅余的半分钟内,我该做些什么?
    我立即想到了那本小本子,取了出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当我感到我把它
塞进了一条隙缝中时,已然半昏迷了!
    接着,我全然昏迷过去。
    又接着,过了不知多久,我的眼前开始看到许多红色和绿色的圆圈在晃动
,口渴之极。
    我大声地叫道:“水!水!”
    可是事实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像是拼命在澳洲的中央沙漠中挣扎,爬在灼热的沙粒上,头顶是该死的
太阳,我舔着焦枯了的嘴唇,我狂叫着:“水!水!”
    终于,我能发出声音来了,我听到了我自己叫出来的声音:水!
    于是,有一些极酸的液汁,流进了我的口中,那种液汁酸得如此不堪,大
概是纯的柠檬汁,令得我的身子,猛地震动,这自然也令得我清醒了不少,我
一欠身,坐了起来。
    同时,我睁大了眼,也可以看到我眼前的情形了。
    我在一问房中,那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神秘,光线黯淡,有一套沙
发,我躺在其中的一张长沙发上,当我站了起来之后,我双足踏在柔软的、暗
绿色的地毯上。所有的窗子,全挂着暗绿色的帘子,在我的对面,坐着两个人

    我转头向门口望去,门旁,一个人站着。
    这三个人不说话,而其中的一个人,手中拿着一只杯子,是空的,杯中的
柠檬汁,大约己灌进我的口中,我摇了摇头,使得自己更清醒些,然后,我一
伸手,拿起我前面的一杯水,一日气喝了个干。
    我用手背抹了抹口,站了起来,大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随着我的咆哮声,门打开,“灵魂”满面怒容地走进来,我“哼”地一声
:“你想怎样?你要奥斯教授替你做事,对付我,又有什么用?”
    “灵魂”并不回答,他只是向门外招了招手,一个瘦得十分异样的人,头
上扎着一幅黑巾,他的脸和骷髅一样,给人以十分神秘的感觉。
    而在那人一进来之后,“灵魂”向后退了一步,向我指了一指,另外三人
,也一齐退了开去,他们的手中都握着枪,对准着我。
    “灵魂”冷笑道:“这位先生要你把左臂的衣袖卷起来。”
    我呆了一呆:“做什么,打防疫针么?看来他是一个蹩脚医生。”
    我故作镇定,才这样讲,但是“灵魂”却一本正经地道,“你错了,他是
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之一,他的医理,任何人不明白。”
    我再向那人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一个巫医?”
    “灵魂”道:“可以说是。”
    我突然跳了起来,我跳到了一张沙发之上,使我的身子猛地一弹,本来我
在那一弹之后,是可以又向“灵魂”扑了过去的。
    但是,我刚一跳起来,“砰砰砰”三下响,那三人都立即扳动了枪机。
    三颗子弹都在我的身边掠过,其中的一颗,由于离得我实在太近了,就在
我的颈旁掠过,以致我的头发,也焦了一片。
    这三颗子弹之所以未曾命中,当然不是由于那三名枪手的技术差。那三名
枪手拔枪之快,射击姿势之美妙,实在都表示出他们是第一流的神枪手,而他
们之所以未曾命中,当然只是存心警告。
    我站在沙发上,不敢再动。
    “灵魂”嘲笑地道:“快下来,将你左手的衣袖卷起来,我们大可以在你
昏迷的时候,将你绑起来,但我们没有那样做,那是尊重你,希望你也懂得尊
重自己!”
    给他那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再怎样了。但是我还是瞪着眼道:“那个巫
医,他想在我身上,玩些什么把戏?”
    “灵魂”道:“不会死的,不必害怕。”
    我闷哼了一声,这个神秘的巫医,能令任何人都感到心底下生出一股寒意

    我自沙发上跳了下来,只见那位巫医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移到了身前,
他手中握的是一只蓝底白花的布包裹。
    他将那布包裹放在桌上,解开来。
    布包裹裹面是一只竹盒子,那竹盒子以极细极细的竹丝编成,盒身通红,
可见已然年代久远。竹盒上还有许多图案编织着,但由于竹盒实在太陈旧了,
看不清楚。
    一看到那只竹盒,不禁唤起了我一段很久之前的回忆,那是我在一个极其
神秘的区域中度过的一段日子,这个区域中的一切,都神秘而不可思议,那便
是中国大陆云贵两省中的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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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书路--换头记>>
          第五部:限期三天寻出教授
    那竹盒是苗区的手工艺品,那个瘦得出奇的人,这时,我也知道了他的
身份!
    他是一个虫师!
    那是苗区中具有无上权威的人物,因为他操纵着所有人的生死,而且,
他可以要你什么时候死,你就得什么时候死!
    那绝不是“神话”,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从中国苗区传出去的虫术,
一直流传在泰国、缅甸、马来亚等地,在那一带,虫术被称为“降头术”。
    当我在苗区生活的时候,我曾和两个最着名的虫师,成为极好的朋友,
而我到苗区去,也是为了一件极奇异而不可思议的事。
    当我在苗区的时候,我还意外地见过一个细菌学家在那里研究“虫术”
。他的研究,已有了一定的眉目。
    我望着那虫师,不等他打开那只盒子来,我就对他讲了一句话。
    那句苗话,当然不是“灵魂”所能听得懂的。
    然而我所料的却一点也没有错,那奇异的人,睁大了眼睛,现出了十分
奇怪的神色来,望定了我。
    其实,我问他的话,翻译过来,是十分普通的,我只是问他:“你认识
系金带的桃版么?”
    这句话,需要解释一下,“桃版”,是一个人的名字,“系金带的”,
则表示这个人的身份,只有最老资格的“虫师”,才能在腰际系上金色的带
子。
    别以为那仅仅是一种普通的带子,那条金色的带子,制作过程极其繁杂
,通常要手艺精巧的苗女七八人,工作近一年之久。
    而佩上了这条金带,也表示这人在苗区之中的无上权威!
    当我问出了这句话的时候,“灵魂”因为听不懂我在讲什么,而瞪了我
一眼。
    但是在我面前的那个虫师,却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手按在那竹盒上,猛
地抬起头来,望定了我之后,好一会,才以同样的苗语问我:“你认识桃版
么?”
    “灵魂”仍是听不懂这句话的,但是他却有足够的机灵,知道我们两人
正在交谈,是以他咆哮:“你们在讲些什么?”
    那虫师转过头去,指着我,十分惶恐地道:“他认识桃版,他认识桃版
!”
    “灵魂”不耐烦道:“桃版是什么人?”
    那虫师十分发怒,但是他显然不愿使怒意发作,是以他只是在眼中闪着
愤怒的火花:“桃版是我的父亲,是最伟大的人。”
    “灵魂”叫道:“胡说,最伟大的人,是主席,只有他才最伟大!”
    那虫师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态,但从刚才的话中,我已知道了他的身
份原来是桃版的儿子!
    我们两人的交谈,使得“灵魂”怒不可遏,他陡地走过来,竟然伸出手
来,“拍”地一声,在那虫师的脸上,重重掴了一掌!
    随着那“拍”的一下掌声,房间之中突然静了下来,静得只听得到我们
几人的呼吸声。
    “灵魂”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沉寂显然也感到十分意外,他在两分钟之
居,又道:“为什么你们不出声了?为什么?”
    那虫师没有出声,我则缓缓地道:“你既然懂得利用虫师,那么你总该
明白,永远别得罪一个虫师,而且,永远别让他们的手碰到你的身子,你的
手,也不可触及他们的身子!”
    “灵魂”的面色,变得十分青白:“别恐吓我!”
    我镇定地道:“我并没有恐吓你,但是你在开始害怕!”
    他连忙翻起右掌心来,仔细地看着,面上现出十分犹豫的神色,直到那
个虫师冷冷他讲了一话,他才如获重生。
    那虫师道:”你不必害怕,我没有下虫。”
    “灵魂”松了一口气但是那虫师又指着我道:“可是,我也不能对他下
虫,他曾经是我的父亲、伟大的桃版救命恩人。”
    “灵魂”怒不可遏“你违反命令?你应该知道结果怎样!”
    虫师面色铁青,冷冷地道:“我知道!”
    “灵魂”扬起手来,又待向那虫师恫大,但是才扬到了一半,便忙不迭
地缩了回来。
    我扬了扬手:“你不必发怒,本来你想叫他来害我,是不是?”
    “不是害你,是给你一个期限,叫你去做一件事!”
    “不必了,我这个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叫我去做事,我也不肯,现在
,我们谈一桩交易,答应我的条件,就替我去做事,好不好?”
    “灵魂”考虑了半蟓晌,才道:“好,条件是什么?”
    我向那虫师一指:“让他自由.别再管他的行动,并且保证你的手下,
不再去骚扰他。”
    “灵魂”呆了一呆:“那不行,他是我们这里最有用的人,每当我们有
重要的任务,要派人出去,而又怕派出去的人投奔敌对阵营、他就有用了。

    我道:“可是,我却又怕他留在你那里.并不安全。”
    “灵魂”道:“你放心,他安全,而且,他自己也必然愿意留在我这里
的,京版,是不是?”
    那虫师向我惨然一笑,然后又点头道:“是!”
    从这种情形来看,“灵魂”显然控制着他,而他似乎也有说不出来的苦
衷,我还未曾再追问下去,“灵魂”已然道:”而且,在他而言,他还一定
希望你能够真诚地和我们合作。”
    我略想了一想,道:“你原来想要我做什么?”
    “三天,三天的期限,替我找教授来。”
    “三天!”我叫了起来:“你疯了,教授落在什么人的手中都不知道,
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一个人,怎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他?”
    “不是你一个人,我的组织将予你全力支持。”
    “那也不中用,你肯将你的组织的指挥权移交我也不行,如果行的话,
你自己不会去找么?”我连续地加以拒绝。
    “灵魂”叹了一声:“时间不够了,三天已是极限,而且,找到了奥斯
教授之后,没有时间劝服他,只好强迫他去做!”
    我疾声问道:“究竟是做什么事?”
    “灵魂”冲口而出道:“主席——”
    他只讲了两个字,便突然住口。
    他虽然只讲了两个字,但这算是我卷入这件事以来最大收获,因为我知
道这件事,竟和A区的这个大独裁者有关。
    本来,我早是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若不是事情和这个“伟大的”独裁者有关,那么,“灵魂”又怎会亲自
出马?那么,发生在这个“大独裁者”的身上的,又是什么样的麻烦呢?
    我立时毫不留情地取笑他:“原来是你们的主席有了麻烦?你们的主席
,据你们的宣传,无所不能,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甚至是全人类的
救星,为什么他有了麻烦,自己不能解决?”
    “灵魂”的面色,十分难看:“大肆无忌惮了,你要小心!”
    我冷笑:“对,我要小心,我要小心地使我不和你们发生任何关系!”
    “灵魂”冷冷地:“现在,答应三天之内找教授回来!”
    我将双臂叠放在胸前:“我可以答应你尽力而为,但是我绝不受人驱使
,除非让我知道事情真相,使我明白是不是值得去做这件事。”
    我以为,“灵魂”刚才既然说得如此之迫切,那么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
下,他一定肯将实情,向我讲的!
    只是我料错了。
    “灵魂”斩钉截铁地道:“不能,绝不能!”
    我的心中一凉,若不是机密到了极点,他怎会这样?
    然而,事情越是秘密,我想知道的好奇心也越浓。
    我冷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故作神秘,你已将事情对奥斯讲起过,如
今他已落在另一帮人的手中,他会泄露!”
    “灵魂”搓着手:“泄露也不要紧,他只是知道一些梗概,而不是事情
的全部。”
    我立即道:“他只知道事情的一些大概,便宁可不要五百万美金,由此
可知你要他去做的事,如何卑鄙!”
    我故意这样说,希望在盛怒之下的“灵魂”,多少会露出一点口风。
    “灵魂”并没有发怒,他只是叹了一声:“我也想不到为什么奥斯教授
不肯这样做?为什么?他又不是基督徒,相信所有生命——尤其是人,全是
上帝所造不应该用人力改变。”
    我心中陡地一动,奥斯教授是一个着名的生物学家和外科手术专家,而
如今“灵魂”又这样讲,那么,难道是要奥斯教授去进行一项手术?
    一想到了这一点,等于在一团杂乱无章的线团中,找到了个头。
    虽然,要将那“线团”予以整理,使得它完全通顺,还不是一件容易的
事,但是我至少可以执着那个线头,来进行思索。
    我想起了“灵魂”急迫和有异于常的神态,由于他是“灵魂”,因此我
的注意力,又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主席的身上。
    A区的主席已有三个多月未曾公开露面,世界各地,都在对这件事进行
着各种各样的揣测,有一些“观察家”,甚至已有肯定他说,这个野心勃勃
的大独裁者,其实早已死了,只有不过为了避免引起极度的混乱,是以死讯
隐秘不发。
    那么,“灵魂”亲自出马来找奥斯教授,而且,找得如此之急,是不是
为了他的主席呢?
    我呆了约有一分钟,在那一分钟之中,我一直逼视着“灵魂”,而“灵
魂”也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中所想的是怎么一洋,显得十分不安。
    我趁他显得十分不安之际,又展开了心理攻势,冷笑道:“据我想来,
只怕和教徒没有怎么关系,多半是你们那位主席的人格,不足以感召一个杰
出的生物学家!”
    “灵魂”的面色突变,他的脸色,变得如此之难看,那倒是我绝对意料
不到的。他竟然一伸手,抓住了我胸前的衣服,他抓得如此之紧,以致令我
也不免有些吃惊起来,我失声道:“你做什么?”
    “灵魂”压声道:“你知道多少?你知道多少?”
    我猛地在他的肩头上一推,将他推开了:“你怎都未曾讲过,我知道了
多少?”
    “灵魂”吁了一口气,面色渐渐地恢复了正常:“你只是猜想!你是聪
明人,最好不要胡思乱想,我们的主席很好。”
    他这最后一句话,和“此地无银三百两”,实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点头道:“那或者是我想错了,请代我向贵主席问候,现在,我可以告
辞了?”
    “不能,你必须在三天之内帮我们找到奥斯。”
    “那算什么?”我不禁发起怒来:“你手下有上万,硬要我来帮忙?”
    “不错,我手下的人很多,而且我们正在努力找他,但是我相信,如果他
会和别人联络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找你,因为你是他的朋友。”
    “我绝不会为你们工作。”
    “灵魂”沉思了半晌:“本来,京版如果肯下的话,你一定肯答应。”
    他讲到这里,忽然狡笑了起来:“我要告诉你,不答应,不论我遭到了何
等样的失败,还是有足够的力量,使你家破人亡!”
    他那时的凶狠神情,令得我不寒而惊。
    但是我还是硬着头皮大声道:“算是威吓?”
    “就是算是吧,兄弟!”“灵魂”冷冷地道。
    有人说这个权倾一时的“灵魂”,乃是小流氓出身,如今这句话听来,当
真有点小流氓的口吻!
    我听了这种流氓口吻的话,倒是不如该如何回答才好了,”灵魂”又道:
“记得,三天,你只有三天!”
    我还未曾回答,他就挥了挥手。
    “灵魂”一挥手,那儿个大汉,便大声叱喝了起来,将我赶了出去,我被
赶出了房间,来到了走廊中,又被从楼梯上赶了下去。
    我一连下了好几层楼梯,才看清楚,原来我正是在我的进出口公司的那间
大厦之中。
    不消说,刚才我和“灵魂”见面的地方,一定是写着“贸易公司”招牌的
特务机构。
    我尽力使自己定下神来,走进了我的公司,这时,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
公司中没有么怎人,我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坐了下来,双手捧住了头,需要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但是,我发觉我自己竟然无法定下神来,我无法摆脱“灵魂”对我的威力

    “灵魂”是如此庞大、严密的特务机构的负责人,他要闹得我六神不安,
实在容易之极,如果在前几年,我只是单身一个人的话,那么,对于“灵魂”
的威力,我自然只是置之一笑。
    但如今却不同:一个有家室的人,没有权利去任性胡来。
    想来想去,当我发现自己竟已变得如此怕事之际,心中更十分不舒服,顺
手取过了一瓶酒,喝了两口。
    就在我用手背去抹唇之际,电话铃响了。
    我拿起了电话,一个女性的声音:“卫斯理先生?”
    “是。”
    “请你等一等,奥斯教授要和你讲话。”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灵魂”的料事,竟如此之神,奥斯果然和我联络!
    而奥斯与我联络,会打这个电话,道理也是很简单,当我和他认识之际,
我曾给他一张名片,名片上印的,就是这个电话!
    我忙道:“奥斯,怎么一回事?”
    但是我却井没有立即得到回音,那当然是电话从一个人的手中交到另一个
人手中之故。
    接着,在几秒钟之后,我听到了奥斯的声音:“卫斯理,我的朋友,是你
么?”
    "是我,你在哪里,你可好么?你——”
    于我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是不等我讲完,他便已打断了我的话头:“我
很好,我在一心想保护我的自己人的地方。”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
道:“你可将他们中的几个人打得惨了!”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讲是怎么意思,我忙又问道:“教
授,你说什么?你不能自由说话?”
    “不!不!”教授立时说道:“我在自己人处,你明白么?他们为了避免
使我被‘灵魂’的手下绑架,所以先把我‘绑’来了,现在我很好,我接受他
们的保护,我真的很好,请你别替我担心,他们找不到的。”
    我知道奥斯教授的倔强脾气,是以我也知道,没有人可以强迫他这样讲。

    所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教授在另一个国家的情报人员手中,而这个国
家正是和A区作对的,所以才使奥斯有了“自己人”的感觉。
    我忙道:“那很好,我以为你落入歹陡手中——”我讲到这里,陡地想起
,我在追逐车辆时,机枪手对我手下留情的事,是以我又道:“请你向当时向
地上发射机枪的那位先生致谢,多谢他手下留情。”
    奥斯笑了起来:“他们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人,而且,我还受到了委
托。”
    我道,“他们托你做什么?”
    “托我请你来见见面!”
    我不禁苦笑了下。
    在这件事情中,我已经越陷越深了!
    我还未曾摆脱“灵魂”的纠缠,而另一方面,又要“见见面”了。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我却又十分想和奥斯教授面谈。
    而且,在我略力考虑了一下之后,我还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为我自
己着想。
    是以,思索了不过半分钟左右,便道:“可以,如何见面?”
    奥斯教授道:“请你等一等。”
    接着,便是另一个听来十分柔和的男子声音:“驾车到市中心多层停车场
的第四层,一个穿着红黑相间直条服装的人,会来接头。”
    “他认识我么?”
    “当然认识,我们己在国际警方方面,得到了你最详细的资料!”
    我笑道:“看来,我像是一双吃得太饱,而飞不起的鹧鸪,最好的行动目
标!”
    “千万别那么说,我们没有恶意。”
    “好吧。”我终于答应下来:“但是你们也必须提防一点,我才从‘灵魂
’那边出来,他们必然对我进行极严密的监视和跟踪。”
    “这个……”那人沉吟了一下,才道:“卫先生,我想,你最好先摆脱了
监视追踪的人,然后才到我们约定的地方来,以你的能力而论,这自然绝对不
困难。”
    那家伙的谈话技巧十分高,他给我戴了一顶高帽于,使我想提出异议来,
也在所不能。
    我只得道:“好的,我看着办好了,但是这样的话,可能迟到。”
    “不要紧,我们的人会等。”
    这个电话到此结束,当我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心中暗忖,“灵魂”未曾预
先安装设备,偷听我的电话,实在大大地失策。
    要不然,他现在可以知道奥斯的下落了。
    我抬起头来,想起正在楼上急得团团乱转的“灵魂”,不禁发出了几下得
意的笑声来,我立时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向经理惜了他的车匙,使用他的车
子。
    然后,我由楼梯落到了大厦底层的停车场,驶车离开。
    市中心的多层停车场,离我的办公室所在的大厦极近,步行至多五分钟,
我不上四楼,在一个空车位上,停了下来。
    才停下,便听到了根柱子旁,传来“卡”地一声响,我循声看去,只见一
个穿红黑相间直条子上装的人,正以背对着我,在用打火机燃点一根香烟。
    我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那人转过身,向我望了一眼,怎么也不说话,便向外走去,那是一个样子
十分精明,三十上下的年轻人,我跟在他的后面,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齐进了升降机,等到升降机的门关上,开始下落之际,他才道:“久仰
大名,卫先生。”
    我们一齐出了停车场,截了一辆街车,在一家戏院门口停下,买票进场,
五分钟之后,又从边门离开了戏院。
    然后,我们又上了另一辆街车,到了一种十分精致的小洋房之前。
    我以为已经到了,谁知那人按铃之后,一辆黑色的车子,自花园中驶了出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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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想到了惊人的内情
    那车子停在门口,那人和我一起上去,这之后,又换了三辆车子,到了一
条十分冷僻的街道,那人带着我,走上了一幢房子的二楼,敲了半分钟门,一
个老妇人来开门。
    那人自上衣袋中取出证件,那老妇人用一支小型的电筒,在证件上照了一
照,那证件上发出一阵青蒙蒙的光华。
    然后,她才让开了身于,让那人和我进去。
    里面是一间不很大的客厅,陈设也十分简单,就和普通的家庭一样。
    我在一张沙发上坐定,只见几间房门,全都打开,奥斯教授高大的身形,
一马当先,向我走了过来,他“哈哈”地笑着,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在他身后的,则是五六个身形魁梧的人。
    最后出来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十分挺括的西服,他来到我
的面前,伸出手来:“我是平东上校。”
    我和他握手:“很高兴看到你。”
    平东上校坐了下来,伸着长腿:“卫先生,我的几个部下,给你打得至少
要在医院中休息两个星期。”
    我摊了摊手:“十分抱歉,但在当时的情形下,我无法知道是朋友还是敌
人。”
    平东上校道:“这不必再讨论了,你会和‘灵魂’会面,你们计论些什么
?”我道:“他威胁我,若不能在三天之内找到奥斯教授,他就要使我六神不
安,家破人亡。”
    平东上校沉思了一会,又问道:“那么,他可会向你提起究竟是要教授去
做什么?”
    我不禁觉得十分奇怪:“你们应该知道,教授,他说曾对你说过。”
    奥斯教授道:“但是我却不明白他是怎么意思。”
    我进一步问道:“他是要你做什么?”
    “他们第一次和我接头的时候,只是要我去制造一头双头狗。”奥斯来回
地踱着。
    “第二次呢?”
    “第二次,他们说,狗头既然可以移植,那么,人头自然也可以移植,他
们问我的意见如何,我说,在理论上来说,可以成立。”
    听了教授的话,令人的心中起了一阵极其奇异的感觉,所有的人都有一种
十分难以形容的神情,我相信我自己的脸上,一定也有着那种怪异神情。因为
教授所讲的一切,超乎自然,如果人头移植的活,那么将出现什么样的情形呢
?一个双头人?还是一个三头人?
    我又自然而然地想起教授实验室中那只剩下一个头的猴于来。突然又起了
一阵恶心之感!
    教授继续着:“第三次,我想这一次他们所说的,才是真正目的,他们问
,将两个人的头互换,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我和平东上校互望了一眼。
    我们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如果说,“灵魂”要奥斯教授去,把两个人换
一个头,这件事的本身,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说他们想因为这种“成就”而展开一项宣传?
    但是,照“灵魂”急切的形状来看,却又显然另有目的!
    这目的——
    我想到了这里,心中突然一亮人也陡地站起,由于我在那一刹间想到的事
,实在太骇人听闻,我的手按在桌上,身子在不住地发着抖,以致令得桌子也
抖动了起来,而放在桌上的杯子,也因之相碰而发出了“得得”声。
    那种突如其来、骇然欲绝的神态,令得奥斯教授和平东上校两人,都吓了
老大一跳,他们齐声问道:“怎么了?”
    我竭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老实说,我绝不会因为惊恐而会变得失常。
    但这时,我越是要使自己不要发抖,却更抖得厉害。
    由于我抖得这样厉害,以致平东上校竟走了过来,双手用力按注我的肩头
,想使我停止不抖。
    但是这种颤抖,是按不住的,平东上校骇然道:“你这是怎么病?”
    我一面抖,一面摇头道:“没……没有,我……想他们……他们要教授做
什么了!”
    在讲出了这一句话之后,我反而镇定了下来,我吸了一口气,间道:“上
校,你们一直将A区当作假想敌人,是不是?”
    平东上校点了点头。
    我忽然问起这样一个问题来,一定使他觉得十分奇怪,是以他用奇异的目
光望着我。
    我再吸了一口气,又道:“那A区的主席,近三个月来,未曾在公开场合
露面,你们可有他行踪的情报?”
    平东上校的脸上神色更奇怪了,他来回踱了几步:“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问题来了?”
    “请你回答我!”
    平东上校叹了一口气:”早在两个月前,我们便已接到了训令,要不惜一
切代价,用一切方法,来获知那位大独裁者的下落,然后惭愧得很,至今为止
,我们已然牺牲不了少干练的情报人员,但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像是突然
消失了!”
    平东上校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有一些专家,甚至以为他其实已经逝
世了。”
    “不!”我肯定地回答:“这位大独裁者没有死,但是他一定有着极度的
麻烦,这个麻烦,只有奥斯教授,才能解决。”
    平东上校和奥斯教授两个人,面色突变,他们的身子,也在渐渐地发起抖
来,他们齐声叫道:“你……你疯了?”
    我摇头,表示我一定疯了,
    但是他们也摇头,表示我一定疯了。
    我很可能了解他两人的心情,他们已完全听懂了我的话,知道‘灵魂’要
奥斯教授去做怎么了。
    “灵魂”要奥斯去“进行一项手术”,一点也不错,但是那手术却使人心
惊肉跳,而且,手术对象是一个世界上握有最疯狂的强权的人。
    老实说,我、平东和奥斯,只是三个普通人,实在无法不想起来就发抖!
好一会,我们才停止了那种看来可笑的摇头的动作,我沉声道:“你们以为,
如果不是那位大独裁者有了怎么麻烦的话,‘灵魂’会亲自出马么?”
    他并没有能讲下去,他虽然是一个极之干练的情报人员,但是在如今这样
的情形下,他也不知说怎么才好!
    我又道:“而且,灵魂对我表示过十分悲观,他说,他将保证奥斯的安全
,除非他已没有力量而维持教授的安全!”
    “他暗示会失势?”平东骇然问。
    “是的,他是主席的灵魂,如果那位主席死了,灵魂自然也无所依据,大
批政敌将起而攻之。”
    “那么,这位大独裁者在生病?”上校问。
    “当然是,”我向教授一指:“你的意见如何?”
    奥斯教授来回地走着:“我是一个科学家,不是情报员,我只是依据事实
来判断一切,而不作平空设想。”
    我们三人都不出声,感到这件事情的极度严重性。
    究竟沉默了多久,连我们自己也觉得茫然,而在这一段时间中,心头沉重
,难以形容。
    平东上校最早开口:“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我必须先向总部报告,
你们两人,在这里等我。”
    他一面说,一面便向外走去。
    我却连忙拦住了他:“慢一慢,请恕我问一句:你准备如何向总部报告?

    平东上校道:“很简单:A区主席的健康发生严重的问题,他的生命可能
在几天之内完结,A区的特务正在尽一切可能,要着名的奥斯教授去挽他的性
命,但奥斯教授正在我方人员严密的保护中。”
    我点了点头:“这佯的报告是合情合理的,我想,你绝不必提起……换头
的事。”
    平东上校摇头道:“当然不会,正如刚才教授所说的那洋,我虽然是一个
情报人员,但是我还……不是一个幻想小说家。”
    我苦笑了一下,平东上校匆匆走了出去。
    在旁门被关上之后,奥斯头得十分之下安,他来回踱着:“我要被严密保
护到怎么时候为止?”
    “不会太久的,‘灵魂’曾表示事情十分紧急,至多四五天,我想就可以
听到八区主席的死讯了。”我的安慰他。
    可是奥斯教授却显然不会接受我的安慰,他紧皱着那两条浓眉,仍然来回
踱着,过了约莫两分钟,他停了下来:“卫斯理,你应该知道,我是医生。”
    “我当然知道,你是世界上最有成就的医生之一,你那样提醒我,是什么
意思?”
    “医生的责任是救人,是尽一切可能将一个垂危的人从死亡的边缘挽救过
来至于那个人是什么人,这下在医生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是说——”
    但奥斯打断了我的话头:“学医的时候,一个顽皮的同学,向一位老教授
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在几天之后就要被执行死刑的囚犯,患了重病。是
不是要替他悉心医治?如果医好了他,将一个健康的人送上断头台,这是不是
讽刺?老教授的口答很简单:“只要他有病,而你又能医他,那你就不能忘记
你是一个医生!”
    我感到十分诧异,我道:“教授,你的意思是说,站在医生的立场而言,
你是应该接受‘灵魂’的邀请,去挽救那大独裁者的性命?”
    奥斯叹了一声:“如果全世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挽救他,那我有这责
任的。”
    我尖声叫了起来:“你疯了,你忘记了他是一个独裁者,他曾杀过千千万
万的人,如果他不死,他还会继续屠杀下去!”
    “是的,但是你又怎可以知道他死了之后,他的继承者会比他仁慈?”奥
斯这一句话,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们全是凡人,无法知道未来的事。
    我忙道:“教授,别胡思乱想了。”
    奥斯教授苦笑着,坐了下来。
    从他的情形看来,我的话显然未曾发生作用,因为他正在“胡思乱想”!
    我感到事情十分下妙,因为如果奥斯认为他有责任去救人,那么,他就真
的可能自愿去“灵魂”服务。
    而他如果自愿前去的话,尽管平东上校下愿意,只怕他也没有办法强行扣
留这样一个着名的学者!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向他慢慢地走近去,我心中在想,为
了不让他继续想下去,我一拳将他击昏,倒是一个好办法。
    我来到了他的身边,已经扬起拳头来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我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了几下重物堕地的声音,我陡
然一呆,心知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我连忙跳到了门旁,迅速地将门打开
了一道缝,向外看去。
    只向外看了一眼,便整个人都僵主了。
    只见外面已经塞满了穿黑色的西服的人,一望便知,全是“灵魂”的部下

    而地上躺着的,则全是平东上校的手下,他们有的已经昏了过去,有的正
被人家压着。
    而平东上校被两个人推进来,跟在后面的,正是“灵魂”。
    显而易见,“灵魂”已经率领着大量部下,以压倒性的力量,和迅雷不及
掩耳的方法,将这个情报机构完全占领了!
    我竟粗心大意到这一地步!
    本来这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即使是“灵魂”曾如此穷凶极恶地威协过
我,我也不准备理会这件事。
    但是如今“灵魂”竟通过我而到了这里,那实在使我不能忍受!
    我听得“灵魂”在大声呼喝:“搜查每一间房间,保持行动小心!”
    我也在那时间上了门,拉过了一张椅子,将门顶住,奥斯问道:“发生了
怎么事?”
    我沉声道:“灵魂来了。”
    奥斯一呆,但是他立即道:“我去见他!”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出了一步,也就在他向前走出一步之际,我的拳
已然重重地向他的左颊之上,击了出去!
    奥斯教授的身子虽然高大壮实,但是也当不起我这一击、他身子一晃,倒
了下去,我立时将他的身子扶住,在他的后脑上,又补了一拳。
    然后,已然听到撞门声了!
    我必须将奥斯教授藏了起来,不给他们找到,但是这间房,总共才那么大
,怎可能藏得下奥斯教授?
    我将奥斯拖到了窗边,想将他自窗口塞出去,我打开了窗,将奥斯举了起
来,他至少有一百六十磅重,我将他的身子塞出了窗口。
    然后,抽下他的领带,再加上我自己的一条,在他的肩下穿过,将他扑在
窗外。
    这当然是权宜之计,但在这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我希望他没有那么快醒,如果他一下醒过来的话,那么他必然挣扎的,而
一挣扎,他非自三楼跌下去不可。
    当我转过身来时,房门已经可危,我一步跨到了房门旁,“哗啦”一声,
门己倒下,一个人冲了进来。
    那人才一冲进来,我的右肘,便已重重地敲在他的头上,同时,我的右膝
抬起,撞在他的胸口,那人向后倒了下去,撞到了另外两个人。
    门口空了出来,我整了整衣领,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向“灵魂”一扬手
:“你好。”
    “灵魂”瞪了我一眼,立时抢进了房中,他问房内看了一眼,使转过头来
,怒道:“奥斯呢?”
    “奥斯?”我装出一副令他发怒的神情来,反问道:“什么奥斯?”
    “灵魂”像是旋风也似地冲到了我面前,我连忙伸出手来:“若是你想动
手,那你一定要吃眼前亏!”
    他对我怒目而视,然后压声喝道:“找,你们快去找,将奥斯找出来。”
    他的手下,有好几个人散了开去,我笑道:“为怎么你肯定奥斯在这里?

    “你在这里,他自然也在!”
    我“哈哈”笑道:“那么,你将我掳去,不也就等于掳到了奥斯?”
    “灵魂”怒极,突然抬脚向我踢来。
    我早已警告过他的,那是他自取其咎,我一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脚踝。他
的身子自然站立不稳,向后倒去,但是我的另一双手,却又执住了他的衣领。
他本是一个身材异常矮小的人,我可以毫不费力的将他提起来。
    但这时我却不将他的身举起来,因为一将他的身子举起来,便不能藉他掩
护。我将他拉得接近我,然后退到墙前,那样,前后都有掩蔽,就不怕人攻击

    我大声道:“灵魂,命令你的手下迅速撤退。”
    ”灵魂”一面在作无补于事的挣扎,一面压声道:“找不到奥斯,我不会
离去!”
    “奥斯根本不在这里,连我也找不到他,何况是你?”我这样骗他。
    然而“灵魂”却不是被人三言两语骗得过的人,他连声冷笑:“卫斯理,
你抓住我没有用,我死也要找到奥斯!你们快去找,一定就在那间房间之中!
卫斯理将他藏了起来,你们围在我面前看我做什么,没见过我发怒?”
    由于我制住了“灵魂”,是以有七八条大汉,恶狠狠地围在面前,想伺机
而动,但是“灵魂”却向他们咆哮着,要他们去继续寻找!
    其中一个人迟疑道:“我们找过那间房间了。”
    “再找!”“灵魂”怒吼着。
    三个人又闪身进了那间房间,这时,轮到我发急了。
    我将奥斯教授吊在窗外,绝对经不起搜查。
    我之所以要将“灵魂”制住,也正是为了想分散搜查者的注意力,但是“
灵魂”却像是疯了一样,尽管他已被我制注了,却一点也不理,仍然命他的部
下继续搜查!
    我连忙道:“灵魂,如果你的态度不是那么恶劣,那么我或许会在三天之
内,带你找到奥斯。”
    “灵魂”怪笑了起来:“你在讨饶了,心中发虚了?教授一定是在这里—
—他的话还未曾讲完,我已听得那房间中,传出了一好几个人的叫声:“找到
了,找到了,他被吊在窗外,昏迷不醒!”
    我抬头向平东上校看了一眼。
    平东上校的背后有两柄枪指着,本来还一直神色自若,直到这时,脸上才
变了色。
    我脸色一定也变得难看之极,我该怎么办呢?虽然制住了‘灵魂’,但一
点用也没有。
    如果“灵魂”十分害怕.胆小,唯恐我会加害他,那么我制住了他,就有
用可是他如此强悍!
    当他听得已找到了奥斯教授,居然发出了一声欢呼!
    那种情形,当然令得我和平东上校两人极其沮丧。
    但是,我却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我双手一松,“灵魂”一直在用力挣扎,是以我一松手之后,他便向外跌
出去了一步,但是他却立即站定。
    他向我做了一个咬牙切齿、穷凶极恶的神情,但是即使在这样的一个神情
中,他也掩饰不注他心中的高兴,他狠狠地道:“我成功了!”
    我将我那张最后的王牌打出来:我冷冷地道:“你失败了,奥斯是在被绑
架强迫的情形下,他能做什么?”
    这张“王牌”果然有效,“灵魂”的脸色突然问变得苍白。
    他陡地向前跳来,但是又立即跳向后,尖声问:“你知道了什么?”
    我双手插在袋中,用一种毫不在乎的神态反问道:“你为什么只问我一个
人?”
    “灵魂”的声音更尖利:“你们,你们知道了什么?”
    他在问的时候,又望向平东上校。
    我发现我已击中了他的要害,于是我便“哈哈”大笑:“我们什么都知道
了,而且,上校已将我们知道的事报告了。”
    “灵魂”的眼中,射出惊惶而愤怒的神色,望定了我们,奥斯教授已然被
拖到了厅中,放在沙发上,两名大汉正在拍他的脸颊,令他醒转。
    “灵魂”望了我好一会,才突然又笑了起来:“不论你们报告了一些怎么
,就算这报告被公开发表,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你忘了一点,”我继续向他进攻:“教授根本下会答应替你做这样
的事!”
    “他会,他非做不可!”
    这时,两个人己将奥斯教授弄醒了,但是他的神智还未曾完全恢复,“灵
魂”大声叫道:“两个人架着他,将他先送出去,对这里所有的人,发射迷药
针!”
    “灵魂”的话才一讲完,几乎每一个他的“手下”,都扳动了枪机,自枪
中射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一种极细的金属针,我也中了两针,但是平东上
校更在我之前,我看到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如痴如醉的神色,接着,他的身
子便倒了下来。
    在他的身上倒下来之际,我看到屋子在旋转,我感到“灵魂”的脸在向我
逼近,越来越大,大到了后来,我只可以看到他的一只眼睛,他的眼睛中射着
异光,那种光芒越来越强烈。
    终于,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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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部:拒绝探险不欢而散
    等到我醒了过来的时候,大色已黑,只觉得十分寂静,什么声音也听不
到。
    我挣扎着站起,扶着墙,向前走了几步,着了灯。
    我看到横七竖八,睡倒在地上的,总有三十人之多,大概也都到了该醒
转的时候,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他们都已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来
。我只觉得喉头干涩无比,但是我还是勉力叫道:“上校,上校!”
    平东上校也正在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的叫声,可能给了他以一定的力量,他身子一挺,便已站定。
    我苦笑了一下,想讲几句安慰他同时也安慰自己的话,可是我的喉咙竟
干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而平东上校在一站定之后,行动快速得令人吃惊。
    他奔向一只花瓶,将花瓶提起,花瓶内是一副新型的无线电通讯仪,他
的手指,不断地接着那具通讯仪上的许多按钮,就像是一个最熟练的打字员
一样。他足足在通讯仪上工作了三分钟之久。
    然后,他转过身来,对围在他身边的部下道:“你们还在这里作什么,
快去设法,用你们一切的关系,用尽一切可能,去堵截‘灵魂’,不让他带
着教授离开!”
    那些人中,有一个道:“可是……上校……他们走了己有一个小时之久
。”
    “去!”上校突然咆哮了起来:“执行我的命令!不要在这里废话连篇
去!”
    那二十来人,立时一声不出,一齐散了开去。
    平东上校喘着气,转过身来,这时,只有我和他两个,他脸上的神情,
就像是一个捱了一掌的小孩子一样,我想他的心中,一定想好好地哭一场。
    平东上校望了我一会,才道:“我们还有希望?”
    我苦笑了一下:“正如你的手下刚才所说,我们昏迷了一小时以上!刚
才,你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全报告了上去?”
    “是的,我还请高级核心,下令动员附近一千里之内所有可以动员的力
量,我要求可以调动的空军、海军,一齐协助我们。”
    我摇了摇头:“上校,我再提醒你一句,我们迟了一小时!”
    平东上校来回地踱着,其实,他不算是在踱步,他只是不断地在跳着。
好一会,他才道:“那么,唯一的希望是,教授不答应他们所请。”
    我想起了教授对我讲起的“医生良心责任”,对于平东上校的“希望”
,我不敢乐观。
    但是,我却不忍心去泼他冷水,只好含糊地应着。
    就在这时,那无线电通讯仪,又发出了“滴滴”的声音,上校连忙凑近
去听,等到他听完之后,他兴奋地转过身子来:“批准了!”
    我愣了一愣:“什么批准了?”
    上校道:“我刚才曾向上峰建议,准你进A区去将教授救回来,上峰批
准了。”
    我用自己的耳朵,也起了一阵震荡的大声音反问:“你说什么?”
    平东上校将他刚才讲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想笑,因为这实在可算是天下问最荒唐、最无稽的事!但是我却笑不
出来,因为这件事和我有关,在这样的情形下,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怎样表示我对平东的话感到可笑才好。
    而平东上校却还在道:“我的建议,往往上峰不会驳回。”
    我只好叹了一口气,对于一个做了如此荒诞的事而还在沾沾自喜的人,
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多说,我只是道:“上校,对不起得很,如果你有兴趣
到A区去旅行,请自便。”
    平东上校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我忍不住吼叫了起来:“这还不
明白?我不去!”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才又道:“我,不去!”
    上校“哦”地一声:“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原来你是胆小鬼。”
    我心中怒火陡升:“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胆小鬼?你以为用这种卑鄙的
话来刺激我,我就会被你们利用了?我是胆小鬼,你是什么?你为什么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将奥斯抢回来?”平东上校居然毫不动气,反倒不在乎地笑
了一下:“你不去也不要紧,何必动那么大的气?我向上峰推荐你,是给你
一个机会去弥补你的过失。”
    我几乎想要挥拳相向了,我瞪着眼:“混你的账,我有什么过失?”
    “奥斯和你在一起,你将他击昏,所以才使他落人‘灵魂’的手中。”
    真他妈的混账东西,他竟讲出了这样无耻的话来,我冷笑一声:“那么
,照你想,我应该怎么办?要我喝一声变,将他变作我衣服上的一个钮扣、
还是要我施展法术,将他藏在头发中?如果说有什么错误的话,错误在你的
身上,你的总部,轻而易举地就给人占领,如果有人开拍滑稽特务片,我一
定推荐你去当主角!”
    我的话,对平东上校而言,可以说是极尽侮辱之事的了!
    可是,他却仍然并不激动,他叹了口气:“你不提这件事,倒也罢了,
如今既然提了出来,而且指责我的无能,那么,我也不得不指出,总部所在
,绝对秘密,正因为你的疏忽,所以才将敌人带了来!”
    这一闷棍,令我实在有些受不住,我的脸色一定青得很难看,我虽然不
能看到自己的脸,但是我却感到了面肉的僵硬。
    我喘了一口气:“好了,我们之间,已没有什么可以说下去了,再见!

    我转身向外便走,平东上校也道:“再见,希望你多多保重。”
    我狠狠地道:“我知道怎样照顾自己的!”
    平东道:“你真要小心才好,‘灵魂’虽然已得了奥斯,但是事情并不
就此过去,因为,你知道得大多了!”
    在这一刹那,我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对的,平东上校说得对,“灵魂”虽然得到了奥斯,但即使奥斯完全听
从“灵魂”,事情也并不就此可以了结。
    因为,我知道得大多了!
    我甚至推测到了A区主席,那个举世都在注意他一举一动的大独裁者,
已必须施行一项罕见的手术才能活下去!
    而且,我还推测到,这项罕见的手术,可能是人体最重要器官的移植。
    我可以更接近事实他说:这种移植,是人头的转换!
    这样大的秘密,我知道,这就表示我随时徘徊在鬼门关的边缘!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绝没有退却的余地!
    然而,我又应该怎样呢?难道我接受上校的任命,到A区去冒险?
    当然我不能,我只不过在门口略停了一停,大约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便
发出了“哼”地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我召了一辆街车,司机问:“去哪里?”
    我心神恍惚,又十分气恼,竟大声道:“回家!”
    司机大约当我是神经病,望了我好一会,才道:“先生,府上在哪里?

    我呆了一呆,才笑了起来:“对不起,我正在想别的事,我要到——”
    我的后还未讲完,车问突然被一个人打开,那人探头进来,向司机道:
“对不起,这位先生,不需要搭车。”
    那家伙一面说,一面竟然伸手来抓我的手臂,我心中正自憋着怒气,无
处可出,那家伙正好是自讨苦吃,我扬起拳头,就待击了下去。
    可是,当我的拳头疾挥而出,离那人的下颊,只有半寸的时候,拳头突
然煞住了。
    那人是我的好朋友巴图!
    他是一个大国的异种情报处理专家,和我有深厚的交情。
    拳头没有击中巴图,必然的结果,是我被巴图拉出了车厢!
    而我一出车厢,“呼”地一声,那辆车便急急驶走,我想那位的士司机
一定在庆幸能够摆脱了我这个“神经病”!
    一出了车厢,我用力拍着他的肩头,他也用力拍着我。
    我笑着:“你来得正好,我有麻烦。”
    他也笑着:“我想,我的出现,和你的烦恼,大约有关连,我收到了一
项异种情报,冒险驾着还未曾正式使用的超音速喷射机赶来和你相会。”
    “哦,你收到的异种情报是什么?”
    “说出来吓你一跳。”
    “你放心,只管说好了,我不至于那么胆小。”
    “情报说,A区主席快死了,除非替他进行一项换头手术。”
    我大吃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我的天,这是最秘密的情报,而他,竟
然在一条马路上(虽然说这条马路不是很热闹),用这么大的声音,叫了起
来。
    看了我的情形,他竟然哈哈大笑:“看,你果然吓了一跳!”
    我伸手握注了他的手臂,余悸未定,是以声音听来十分异样:“你疯了
,这样的事,能随便乱说么!”
    巴图却开心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卫,你太紧张了,在大街上可以
说的话,即使被人听到,也绝不会被人怀疑那是真正的秘密!”
    我不得不承认巴图的话是对的,但是我仍然道:“还是别乱说的好。”
    巴图拍着我的肩:“我要和一个人接头,你可愿一起去见他?”
    我问道:“平东上校?”
    “是的,我必须让他知道我来了。”
    “不必了,我不想再去见他,因为我才从他那里出来。”我摇头拒绝了
他的建议。
    “那么,你到我的酒店中去等我,金像酒店,七0七室,我随即就来!

    巴图一面说,一面将钥匙抛了给我。
    我本来急于回家去,可是巴图来了,而且他的来到,又和这件事有关,
我自然不得不改变计划。
    接过了钥匙,巴图连跳带奔,走了开去,他永远那么精力充沛。
    我截了一辆街车,到金像酒店,七0七室是一问极其豪华的大套房,我
坐在一张柔软的天鹅绒沙发上,然后打电话回家,向白素说明我必须迟归的
原因,因为巴图来了,我们有事情要商议。
    我坐了只有二十分钟,便有人敲门,同时也听到了巴图的声音。
    门一打开,巴图像一阵旋风也似地卷了进来:“太好了,卫,太好了。

    哦瞪着他:“什么太好了?”
    “能够和你一齐工作,不好么?”
    “巴图,”我正色地道:“我和你是朋友,但是我不会和你一起工作。

    巴图像是想不到我会有这样的回答,他略带委屈地道:“这是怎么一回
事,在夏威夷的海滩上,你不是说过,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千万不可忘了
你,要和你一齐去探索?”
    我叹了一口气:“是的,我说过,可是如今这件事,没有什么奇怪,只
不过是一个独裁者,想尽方法要活下去。”
    巴图大声道:“是的,可是他想用什么方法活下去,你知道吗?”
    我大声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得比你多得多,你所得的情报,全是
由我供给的。”
    “有一点你不知道。”
    “什么事?”我有点挑战似地问。
    “这位大独裁者正在倾全力发展核子武器——”
    我不等他讲完,便道:“算了,这算什么特别的情报?世界上每一个角
落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你听我讲下去,好不好?他派他最亲信的将军,去主理核子武器发展
,而他的最后一次公开出现的地点,根据人造卫星侦察的结果,正是他们核
子基地的附近。”
    我不屑道:“那又有什么稀奇,他去巡视核子基地,十分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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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部:零星情报拼凑真相
    巴图道:“是的,他在那地点、一年总得出现好几次,但这一次有多少例
外。”
    “什么例外?”
    “往常,他在视察核子基地之后,回到京城,他的部属,照例在机场上有
盛大的欢迎场面,但是这最后一次,他似乎根本未曾回到京城去!”
    “是的,他自那次出现之后,到如今已足有四个月未曾露面,你们的情报
人员,什么情报也得不到,只好乱猜!”
    巴图摇着头:“别将我们看得太低能,我们有情报,但不能确定,如今事
情发展到这一步,零零碎碎地拼凑起来,对于整件事情,也可以有一个梗概。

    “讲讲看。”
    “A区附近的那个辐射尘测量站,测得辐射尘增加,这个现象,应该是一
次极小型核子武器爆炸的结果,情报人员曾推测那可能是一种极新型的核子枪
。”巴图来回地踱着:“自这件事之后,到如今,是四个月。这个时间,是一
个很重要的因素。”
    我没有出声,巴图继续说下去:“在这四个月中,那个核子基地的一切活
动,全都停止,而主席却下落不明,上个月,我们故意要换大使,想趁呈递国
书的机会,逼他出现,可是结果,由副主席代替!”
    “那么,你拼凑的结果是——”
    “我的结论是,测量站记录得辐射尘微量地增加,并不是什么核武器的试
验,而是那个核子基地中,出了意外。”
    他顿了一顿,续道:“意外可能是人为的.更可能是A区地下志士的杰作
,总之。在这次意外中,这个大独裁者,受了伤!”
    “哼,如果是核武器自动爆炸什么的,这个主席又不是真神,早就死了。

    “当然他没有死,但是我有理由相信,他身子一定受了的伤,我刚才提到
四个月这个时间因素十分重要,它的重要处,就是一般辐射灼伤的人,总还可
以多延留四个用左右的命!”
    听到这里,我不禁耸然动容。
    我站了起来:“那么,你的结论是——”
    他接过了口去:“我的结论是,四个月前,这位大独裁者,在巡视核子基
地时,因为未知意外,受了辐射线的的伤,当时,受的伤的部分极少,绝不致
命,他自然立即受到了最好的照顾,但是那没有用,受辐射灼伤的地方,渐渐
蔓延开来,到如今,我相信除了头部之外,他的身体,已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这四个月中,他当然吃足了苦头!”
    我耸了耸肩:“好得很,这正是狂人应得的报应。”
    巴图道:“他自己是不是不想死,不得而知,但是他的得力部下,一定希
望他能活下去的。”
    我吸了一口气:“于是他们想到了奥斯教授!”
    “是的。”
    “如今,他们已将奥斯教授掳走了!”
    “是的,我们必须将他救出来。”
    我摇了摇头:“是你,不是我们。”
    巴图叹了一声:“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奥斯是你的朋友,你怎能见死不
救?这件事,奥斯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成功也好,失败也好,他都绝不能
活着离开!”
    我听了之后,默然不语。
    我之所以默然不语,是因为我知道巴图的话是对的,不论在什么情形下,
奥斯都有死无生!
    但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呆了半晌,仍然摇了摇头。
    巴图叹了一声:“任何困难的事,我都喜欢一个人做,但这件事,卫,需
要你帮助,我们要去挽救一个杰出科学家的生命,这个科学家,有可能使人类
医学史完全改变面貌!”
    我叹了一声:“我并没有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不妨听一下你的计划如何
。”
    巴图道:“计划很巧妙,我们以高级外交人员的身份进入A区,就算失败
,至多被驱逐出境。”
    我听了之后,皱了皱眉,巴图以为我是怕死,这使我很不高兴,但是我却
也没有打断他的话。
    他又道:“当然,我们首先要查明,奥斯教授是不是决定帮他们忙——你
要我说出详细的计划,老实说,根本没有。只能见机行事,但如果你肯,立时
便可成行。”
    我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话?”巴图道:“现在的办事效率之快,令人
惊叹,我在动身飞来之前,使用无线电话通知了这里的工作人员,准备两份外
交人员的身份证明,现在,持有你们两人外交身份证明的人,已在机场相候。

    我不出声,只是慢慢地转过身去。巴图续道:“卫,你如果不答应和我一
起去,那我自己去了,我知道,我们至多只有三天的时间,每一秒钟,都是宝
贝。”
    我实在不想去,但是,我又实在难以拒绝,因为巴图是我的好朋友,我无
法眼看他去冒险,而不加以援手。
    而且,奥斯教授的安危,我也一样关心。
    当时,我僵立在门口,大约过了半分钟,我向背后伸出手去,我伸出的手
,立时被巴图握住。
    一切就这样决定了。
    七小时之后,超音速喷射机,在A区的一个大城市的机场上降落。
    这七小时的飞行,我们的生命,每一秒钟都在危险之中,因为这一型的飞
机,还在试验阶段,它的速度特别快,我们居然奇迹也似地飞行终于安全降落
,当我们步出飞机时,看到机场上,军警林立,虽然我们都持有正式外交人员
的文件,但是看到了这种情形,心中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一个中校带着几个士兵,向我们走来,他板着脸孔,冷冷地打量了我们一
眼:“你们就是两个外交人员?”
    巴图道:“是的,我们使馆中的人会来接我们,我想,你不至于要对我们
进行检查吧?”
    “当然不,”那中校仍是板着脸:“而且,也下会有人来接你们,你们的
飞机在一小时之前,进入我国国境时,外交部已宣布你们为不受欢迎的人物,
你们必须立即离去。”
    “什么?”巴图高叫了起来:“这不合外交惯例,我要与我们使馆的人接
触,我们当然要抗议,贵国这样做法,是——”
    可是那位中校,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头,“外交惯例?像你们这洋,怀有特
殊目的,就合乎外交惯例?”
    巴图呆了一呆,那中校道:“我们已替你准备好了飞机,请跟我来。”
    巴图忙道:“不,我们要回去的话,当然搭我们自己的飞机离去。”
    “不,你们的飞机,在一入国境时,空军部队已下令扣留了。”
    巴图气得脸色大变,那飞机正在试验中,是一项重大的军事秘密,因为这
类战斗机,不但速度极高,而且可以携带多种核子导弹,若是被对方扣留,那
当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巴图尖叫起来:“你简直是流氓!”
    那中校厉声道:“侮辱军官,是要付出代价的!”
    巴图还想再骂,但是我却拉了拉他的手臂:“巴图,我们走吧!”
    巴图苦笑道:“可是那飞机——”
    我摊了摊手:“你有什么办法?你看到了没有,机场上足有一团士兵,而
我们,只有两个人,你想要怎样反抗?”
    “我不能失去那飞机!”巴图高叫着。
    突然之间,他左手向下一抛,轰地一声响,一大团烟雾,立时冒了起来。
    我绝不赞成在这样的情形下出手,可是巴图这家伙却已然先出手了。
    他既然出手了,我怎可以袖手旁观?
    就在那一大团烟雾突然冒起之际,我身子向前疾扑而出,一拳击在那中校
的胸口。
    那中校的身子,向后倒去,我一再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的手臂,扭
了过来,那时候,我们全在浓烟中的,还有几名士兵,那几个士兵的手中,全
有武器,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也不知所措。
    我拉着那中校,认定了飞机的方向,疾奔出去,好在我们离飞机并不远,
我一冲出了烟雾,便奔到了飞机的边上,紧接着,巴图也从烟雾中出来,靠着
那中校的掩护,并没有人向我们开枪。
    巴图首先跳进了机舱,他一面伸手来拉我,一面已使飞机引擎发动,我一
脚将中校踢出,身子一耸,上了飞机。
    飞机立时在跑道上向前冲去!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我们可以逃得出去,那才是奇事了。
    机关枪声,立时从四方八面,集中向飞机传了过来,飞机猛地一震、左翼
已着火,巴图用力按下一个红色的圆掣。
    我和他两人,被一股极强的力量,弹出了机舱:呈抛物线弹出,大约弹高
了一百公尺左右,当我们身在半空之际,倒可以看清机场的形势。
    在我们四周围的士兵,至少有三百人,全被烈火吞噬,立即就会发生爆炸

    我们身在半空,那是最好的靶子,但兵士显然未曾奉命,是以没有发枪。
    巴图的手臂,突然振了一振,“呼”地一声响,一只气垫迅速地自动充气
,而他将那只气垫,向我抛来!
    我和他两人,隔得本就极近,气垫向我一抛,我一伸手便抓住,而他的手
,也未曾离开那气垫,我们两人一齐跌下,跌在那只气垫之上。
    巴图在还未曾落地之际、便叫道:“快滚出去!”
    我们松开了那只救命的气垫,身子向旁,疾滚了开去,滚开了十来码之后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浓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高达数百公尺,那架飞机,
已经爆炸了。
    包围在我们四周围的士兵,因为飞机的爆炸,而乱成了一片,细小、灼热
的金属片,四下飞射着,这种混乱,给以我们机会,使我们可以向机场的草地
冲过去。
    可是几乎立即地,在我们的面前,出现了整排的军队,而在我们的左、右
和后面,军队也一齐掩了过来。
    那个中校满面怒容地奔到了我们的面前:“你们被捕了!”
    巴图道:“我们是外交人员。”
    中校厉声重复着:“你们被捕了!”
    巴图道:“好,我们被捕,但是请问——”
    他讲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请问,未能完成截留飞机的任务,你将
在什么时候被捕?你又有几分不被枪决的机会?”
    巴图那一句话,比什么都厉害,那位中校的面色,变得和水泥跑道差不多

    我笑了一下:“何必代他担心,或许在军法处中,有他的亲戚,那么他就
可以不至于被枪毙,只做二十年苦工什么的。”
    中校的面色更难看,巴图沉声道:“中校,你只有一个机会:你不是说替
我们预备了一架飞机么?你和我们一齐上那架飞机,我们带你离开,到了外国
,你可以凭撰写回忆录的版税而生活得很好,我猜你不是属于正规军队。而是
特工部队的军官,是不是?”
    那中校无助似地向不远处的一架小飞机望了一眼,巴图道:“你可以押着
我们前去的。”
    中校道:“你……竟引诱我叛国?”
    巴图耸了耸肩:“或许你更喜欢二十年的苦工监,我们当然不便勉强。”
    中校大喝一声:“走!到那架飞机去,我会押你们去见最高首长!”我心
中大喜,巴图也是,想不到我们在绝处,又有了生机,我们在中校的“指押”
下,向那架飞机走去,围在我门面前的士兵,一齐让路。
    然而,我们却未能走到那架飞机的近前,四辆吉普车便已疾驶而至。
    先从吉普车中,跳下了十来位手持一种十分异特武器的军官,然后,一位
将军下车。
    那下车的是一个身材十分魁伟高大的少将。中校一见了他,就像是已经看
到了屠刀的羔羊一样,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当然,我和巴图两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什么地方去,那少将向我们望了
一眼,然后直来到中校的面前,一挥手,和他同来的几个军官,已将中校围了
起来。
    那少将冷冷地道:“你被捕了!”
    他走向前去,粗暴地将中校肩章拉下来,又将中校的军帽摘下,几个军官
,立时推着那可怜的中校走了。
    我心中之所以感到这位中校可怜,是因为我们离那架飞机已然极近,如果
那四辆吉普车迟五分钟来的话,我们早已飞到空中去了!
    当然,不但是那中校倒霉,连我们也倒了霉,中校被带走之后,少将来到
了我们的面前。
    我不能不佩服巴图,因为在这样恶劣的情形之下,他竟仍是一样地若无其
事:“将军阁下,我想贵国对我们两人的身份,一定有些误会。”
    少将得意地笑了起来:“一点也不,特务先生。”
    他一面说,一面用戴着手套的手,几乎直指到我们的鼻尖上来:“尤其是
这位先生,我们国家安全部部长,早已提醒过我们!”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口中的“国家安全部部长”,就是“灵魂”!
    我忙道:“他……料定我要来?”
    “是的,他下令全国,注意你的踪迹,想不到你竟这样堂而皇之地冒认外
交人员”
    我强辩道:“不是冒认,我是正式的外交人员,有真正的证件!”
    “不论你有什么证件,你们两人都必须遭受扣押,如果你们是真正的外交
人员,那你们的国家,一定会替你们交涉。”
    将军傲然地回答着,我向巴图望去,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巴图也只好望着
我苦笑了一下。
    在两名军官的监视下,我们上了一辆吉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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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部:不可思议的途径
    车子一直驶到了极其巍伟宏大的“王宫”之前。“王宫”是主席府,我
们竟被带到主席府来了,真不知道他们想将我们怎样。
    车子一到了“王宫”门前,便停了下来,两名军官上前去和守卫交验证
件,所有的军人立时撤退,而由穿着浅蓝色制服的主席特卫队来接替开车子

    A区的特卫队是最高的特权阶层,人数并不多,只有三百人左右,在这
里的队员,全是军队中的团长,而离开了特卫队之后,他们不神秘死亡,便
可以做更高的官。
    特卫队的司令官是“灵魂”。
    我们的囚车继续向前驶,穿过了一条两旁全是名贵花卉的大道,直来到
了王宫的门前,然后,车门打开,当我们下车的时候,看到一位特卫队的官
员,正等在车旁,那军官居然和我们握手:“我是泰中将,特卫队的副司令
。”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只好将一切全看开,我笑道:“啊,幸会,幸会
,这里就是着名的王宫?主席要召见我们?”
    “两位,”泰中将的年纪不算大,但是他讲话的神情却极严肃:“你们
也胡闹得够了,你们也应该看得出他们的极度容忍。”
    巴图瞎皮笑脸地道:“还有我们的运气好,这一点也不可否认。”
    泰中将冷然道:“现在,你们将会见一位伟大的人物,如果你们再胡闹
的话,那么你们的运气,就不会那么好。”我和巴图互望了一眼,心中暗忖
,难道真的是主席要召见?
    如果是的话,那么,我们的一切猜测,当然全不正确,因为我们推断那
应大独裁者,在死亡的边缘!我先道:“很乐意会见这位大人物。”
    泰中将翻起手腕,对着他的“手表”道:“第一分队,到正门来集合。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大约不会超过十五秒钟,便看到十二名持卫队员,
一齐奔了过来,泰中将道:“你们负责看管他门两人,一有异动,格杀无论
!”
    一个看来是分队长的人高声答应,泰中将又道:“带他们自第三路线,
到会议室去。”泰中将的话,在我们听来,莫名其妙,但是他不侍我们发问
,已向外走了开去,那十二名特卫队员散了开来,将我们围在中心。
    然后,他们操起整齐的步伐,向前走去,我们被挟在中间,自然不能不
走,穿过了好几条长走廊,那些走廊,简直就像是迷宫,接下来所发生的一
切,令得我和巴图两人,大开眼界!
    我们先到了一间房间,看来正像是会议室,我们以为已经到了,可是,
一被命令坐下,突然有下沉的感觉。
    整间房间,是一架巨型的升降机!
    那“房间”一直沉了多少,我们自然不可能知道,在时间上而言,大约
三十秒,然后出来,又经过了许多曲折的走廊,到了另一间房间,在那里,
我们被命令脱下所有的衣服。
    我们当然大声“抗议”,可是那位分队长冷冷地道:“不脱也可以,但
只要你们的身上,有一点金属的话,等一会通过光环地带时,就自讨苦吃。

    我下明白“光环地带”是什么意思,巴图已低声道:“脱吧,那是一种
对金属有特别效应的光,会使金属发出高热,但对人体却又无害。”
    我们脱清了衣服、鞋、袜,然后,再穿上他们抛过来的衣服,才继续向
前去。
    我们向上爬着石级,又穿过了一道小河(那是真的小河,流水淙淙),
然后,经过了许多道一寸厚的钢门,最后,我们到了一个圆筒之前,那圆筒
的径约六尺,所有人都挤了进去,然后,突然间,圆筒旋转了起来,足足转
了五分钟之久,每一个人平衡感都遭到破坏。
    旁人是怎样出来的我不知道,我是天旋地转地跌出来的,一跌出来之后
,还未曾看清是跌在什么地方,身子又向上升了起来。
    我还不是直接向上升起,而是呈螺旋形向上升起,这更令得平衡组织失
灵,接着,被一股大力,弹了起来,落在地上,我勉力睁大了眼,看出跌进
了一间房间,我感到这间房间的四周围全部镶满了“哈哈镜”,一切全是变
形的。
    我听得巴图在叫我,他就在我的身边,当我循声看去时,巴图却在翻筋
斗。
    事实上,我身边的一切,全固定不动,而自然也不是四壁镶满了哈哈镜
,我之所以有这样的幻觉,是刚才旋转得实在太厉害了。
    足足有十分钟之久,我才能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两人各自伸手搭住对
方的肩头,这样可以使我们站得稳一些。
    这是一问陈设得十分华丽的房间,我们都奇怪:经由这样秘密而下可思
议的途径,才到达这样的一间房间中,对方的用意何在?
    也就在这时,一扇门打开,四个身子又高又瘦的人,走了进来,那四个
人走进来的姿势,十分特异,他们的双手,五指伸得很直地放在他们的身边
,那样子倒有点像美国西部的枪手。
    由于他们双手的样子那样奇特,我自然地向他们多看了几眼,只见他们
的手,又粗又大,除了拇指之外,其余四只手指,几乎一样长短,显得十分
丑恶,他们的手掌,看来就像是一块石板!
    巴图当然也看到了他们这异样的八只手,但是他却显然不知道这样的手
意味着些什么,是以他只好奇地耸了耸肩。
    我的感觉不同,看到了那样的手,感到一阵异样的恐怖!
    那是中国武术之中,最难练,也最厉害的铁砂掌!
    据我所知,这种铁砂功夫,早已失传,如何会忽然出现了四个怀有这等
绝技的高手,令我惊骇不止。
    我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巴图,小心这四个人,他们的手掌——”
    巴图不等我讲完,就自作聪明:“空手道?”
    我当真又好气又好笑:“你只知道空手道,以为一掌可以劈碎几十块土
瓦片,或是一块木板,就是不得了的功夫?可是你可知道,所谓空手道,本
来是中国未流功夫,传到琉球去的?这四个人练的,是正宗中国武术中极上
乘的铁砂掌!”
    巴图已然吃了一惊,但是他当然无法想像铁砂掌的厉害处,所以他只是
望定了我。
    我又道:“等一会,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你要切切记得,不可以和这
四人中的任何一人动手!”
    巴图似乎有些不服,但是我的神色实在严重,是以令得他不能不点头答
应。
    我向这四人望去,这四人已然分了开来,站在门的两旁,我问道:“四
位是——”
    可是四人却望也不向我望一眼,当然更别希望回答我的话了,我只得讪
讪地住了口,就在这时,门又再度自动打开,一个身形矮小的人,大模大样
地走了进来,竟是“灵魂”!
    如果我不是以前已经见过他,此际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一定也已感到
一分骇然。因为他是不折不扣的第二号人物。
    但是一则,我已经见过他,二则,我们一心以为,会在“王宫”中见到
那个大独裁者本人的,是以看到了“灵魂”,便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我在“
灵魂”的哈哈笑声中,甚至还有点失望地道:“原来是你?”
    “灵魂”笑了好一会,他站在那四个人之间,并不再向前走来:“卫斯
理,你来了,好,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我冷冷地回答他:“你敢于坦率承认在你们主席治理下的国家是地狱,
那倒很难得,因为你们宣传家称之为天堂。”
    “灵魂”的脸色,陡地一沉:“谁和你讲废话么?”
    我摊开了手:“我们是正式的外交人员。”
    “灵魂”又笑了起来:“是的,而且,你所代表的国家,他们的反应也
来得很快,对你们的失踪,表示关怀。我们,也表示关怀,而且,正在尽力
寻找你们的下落,哈哈!”
    “灵魂”得意的笑声,令巴图十分恼怒,他大喝道:“你是个卑污的畜
牲。”
    “灵魂”冷笑道:“你也好不多少,朋友,你真是来做外交工作?还是
另有所图?你们想找回奥斯教授,是不是?”
    巴图向前走了一步,两个最高汉子,立时迎了上来。
    巴图向他们的手望了一眼,便站住了身子:“是的,奥斯是世界着名的
科学家,你们用这样的手段,将他掳劫来——”
    “灵魂”纵声大笑,打断了巴图的话头:“你完全错了,朋友,你就可
以看到奥斯教授发表的,他自愿留在我国,继续进行科学研究的声明书,声
明书由他亲笔签署。”
    我和巴图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这是他们玩惯的把戏!
    我试探着问道:“那样说来,奥斯教授,已经答应替你们主席进行那项
骇人听闻的手术了”
    “灵魂”却若无其事他说:“什么?我们的主席要进行手术?哈哈,你
们的情报工作,未免太差了。主席的身体极好,他至少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
。”
    我接上去道:“如果是奥斯的手术成功的话,也许他会活到一百二十岁
!”
    巴图毫不容情地道:“一百二十岁,太少了!应该是万岁,你有谋反的
嫌疑!”
    “灵魂”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们的话,显然令得他十分恼怒,他冷
笑了几声:“既然你们不合作,有必要使你们先受些教训。”他讲到这里,
身已向后退去。
    他退到了门口,才道:“给这两人一点教训,但我不要他们死!”
    “灵魂”一讲完那句话,便立时退了出去,那扇门也已自动关上。
    而那四个人,也迅速地变换了他们站立的位置。
    他们站成一排,慢慢地向我和巴图逼近,我不禁大吃一惊,这四个人,
他们既然有着这种厉害的功夫,我和巴图两人,当然不是他们的敌手!
    而这一点,我一上来说得清清楚楚,是以我当时就警告巴图切不可动手

    我连忙拉巴图向后退,当巴图的脸上,有不以为然的神色显露之际,我
连忙用最严厉的眼色、来制止他心中所想的事,不让他妄动。
    同时,我道:“四位……嘿嘿,想不到在四位的身上,看到了早已失传
了的铁砂掌绝技!”
    那四人停了下来,面上部有得意的神色,其中一个道:“你倒识货。”
    他一开口,我就听出他是山东半岛,近胶州湾那一带的人,我忙道:“
四位可认识威海卫的王天成王大爷?”
    四人冷漠地摇了摇头。
    我忙道:“那么,烟台诸三爷,你们一定熟的?”
    那四人仍然摇着头。
    我苦笑了一下:“四位有这样的身手,若说不认识掖县的于四哥,那我
可不信。”
    四人中的一个道:“你说的于四哥,便是于文泰?”
    我忙道:“是啊,于四哥是胶州的好汉,英雄——”
    我的话未讲完,那四人已冷冷地齐声道:“是狗熊,不是英雄。”
    我呆了一呆:“你们认识他?”
    我的手心已在冒汗。
    看来我要和他们攀交情,已是攀不上的了。
    唉,现在我才明白知道,我上一次能够一叫出桃版的名字来,便免于被
人落蠢,那实在是极大的幸运!
    我苦笑着:“四位,那你们真要和我们过不去么?咱们可无冤无仇!”
    那四个家伙,居然掉了一句戏同儿:“上命差遗,两位莫怪!”
    我啼笑皆非,巴图却已然冷笑道:“卫,要是你再这洋苦苦哀求下去,
那我宁愿捱一顿揍。”
    我苦笑道:“巴图,当你捱了一顿之后,你就会知道,宁愿苦苦哀求了
!”
    可是,巴图却已不顾一切推开了我,向四人一招手,道:“来!”
    那四个人中的两个,倏忽地转过身,对住了他。巴图冷笑道:“你们大
可以四个人一齐来对付我,我倒要看看什么叫做铁砂掌,哼,我看那和义和
团差不多!”
    巴图这个人,毛病出在他在西方住得太久了,是以对于东方的玩意,多
少有些轻视和不信的观念,他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知道糟糕了。
    果然,那两个人立即扬起了手,向前疾冲了过去,翻掌就拍。
    巴图的身形,极之灵活,他身子一闪,避开了那两人的掌击,横射向外
,用力撞了出去,“砰”地一声,已被他撞中了一个人。
    那人的身子一侧,向旁跌来,恰好跌向我。
    巴图既然已动上了手,我心中对这四个人,固然害怕,可是也绝没有退
缩意识!
    那个人恰好向我跌来,这正给我一个机会,我身子一矮,头一低,用力
一顶,撞向那人,将那人的身子,又撞得向后跌去。
    他在向后跌出之际,双臂不由自主,扬了起来,这更给我以对付他的极
好机会,一齐用力砍向他的肩头!
    那家伙发出一下怪叫声,和他肩骨脱髁的声音,混在一起,听来惊心动
魄!
    他厉害的是铁砂掌功夫,肩头已脱了散,双臂不能挥动,自然不必再去
怕他了,是以我连忙又转过身来。
    可是,我才转了一半,肩头上便受了重重一击。
    那一击的力道之在,实在难以形容,而这一击所给我的痛楚,也永远不
会忘记,在那一刹间,只觉得我自己的肩头,像是突然离体而去。
    要是我的肩头和左臂,索性离体而去,那或者倒也好了,可是它立即又
回来了,但却是支离破碎地回来,令得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感到无可言
喻的痛楚!
    我喘着气,身了不由自主地打着转,眼前只看到一大群乱飞乱舞的金星

    我的右手还能挥动,我就那样盲目地挥动着。
    紧接着,第二击又来了。
    第二击来得更重,是击向我另一肩头的,像是有一块一吨重的铁,在我
的肩头上重重地撞了一下,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发出自然而然的嗥叫声,
我倒向后面,双手撑在地上,想挣扎着爬起来。
    可是我双手在地上一撑的结果,却是整个人又跌向地下,在一阵剧烈的
痛楚之中,我昏了过去。
    我是在一阵冷笑声中醒过来的。
    在我的神智已然半清醒之时,觉得出有一桶水,向我泼来。
    我发出了呻吟声,然后才睁开眼来,我仍在地上,那四个人在我面前,
他们之中的两个,正在替其中的一个按穴推拿。
    那一个,正是双肩受了我的一击的那人。
    而另一个,正双手叉着腰,在对我作冷笑。
    巴图呢?巴图在什么地方?我立即看到了巴图,他还昏迷不醒,他的身
子斜靠在墙上。
    他的左半边面,可怕地肿了起来,而他的左臂骨,也显然折断了。
    我叹了一口气,只听得门打开的声音,“灵魂”又闯了进来,向巴图望
了一眼:“唔,你们下手大重了些。”
    我的上半身,仍极其疼痛,但是我总算挣扎着站起,喘着气,“巴图受
了重伤,必须得到医治。”
    “灵魂”道:“会的,来人,将他抬出去,立即吩咐医生进行医治,同
时,对他进行严格的监视。”
    他一叫,立时有几个人走了进来,将仍然昏迷的巴图抬了出去。
    “灵魂”冷冷地望着我:“现在,你多少已得到了教训,是不是?”
    我走前一步,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如果你是说,这样一来,便可
以令我屈服,或是可以使我害怕,那你就错了!”
    “灵魂”厉声道:“你绝不是他们的敌手!”
    向那四人看了一眼,道:“是的,但他们是四个人,以多敌小,在中国
武术的传统中十分卑劣。”
    那四个人面有怒色,我则缓缓地左右摇摆着身子,来增进我身子的血脉
流通和减少痛楚,然后道:“如果一对一,那么就可以问刚才我击倒的那个
人,谁的身手高!”
    那人沉不住气,跨出了一步:“首长,请批准我和他单独比试。”
    “灵魂”斜着眼望着我,道:“有机会,不是现在!”他的面色突然一
沉,道:“卫斯理,要不要去看看奥斯?”
    我几乎已不存在这希望了,但“灵魂”却反而向我提了出来,我忙道:
“自然我想见他!”
    “你不但要去见他,而且必须劝他!”“灵魂”强调地说着。
    我虽然知道身在险境,但是我对“灵魂”仍然寸步不让,我道:“劝不
劝他,那得看我是不是愿意。”
    “灵魂”“哼”地一声:“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出了那间房间,在外面,停着两辆样子十分奇特的小车子
,看来有点像游乐场中的汽车,“灵魂”叫我坐在前面的一辆,他自己则上
了后一辆,突然之间,车子向前滑了出去。
    车子向前滑出的速度,快到了极点,我根本来不及看清两旁的情形,车
子已突然停止了。
    车子停在一扇十分大的铁门之前,门前,站着一排卫兵。
    我和“灵魂”一齐跨出车,两个军奔了上来,向“灵魂”敬礼,然后,
又扳下电闸,将门打开,“灵魂”道:“进去!”
    我向内走了进去,身后的门关上,当我来到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前,门
自动打了开来,那是一间囚室,而囚室中,奥斯正低头坐在床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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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部:只能再活四十八小时
    他双手托着头,根本没有发现我的来到,我吸了一口气,叫:“奥斯!”
    他陡地一震,抬起头来。
    在他的脸上,现出不可相信的神色来:“是你,你怎么来的?”
    “我来找你。”
    “唉,现在,变成两个失去自由的人了。”
    我在他的身边,坐了个来:“别太悲观。”
    奥斯听了之后,神情似乎振作了一些,他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我见到
他了?”
    我一呆:“谁?”
    “主席,他们的主席!”他的神色十分骇然,“他完了,他一定活不成了。
”我也紧张地问道:“他怎样?”
    “他受了幅射的灼伤,唉,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的身子烂成这样子的,他
的身子整个都完了,但他的头部还完好。”
    我道:“所以,他们要你将完好的主席的头,搬到另一个身体上?”
    奥斯教授喘着气:“是的,他们要我这样做,也唯有这样,主席才能继续活
下去。”
    我呆了半响:“活下去的,是不是主席呢?”
    奥斯苦笑着:“这就是我以前问过你的问题了,一只鞋子,如果换了鞋底…
…”
    我们一齐相视苦笑,然后,我道:“你答应了?”
    奥斯不作声。
    我又问道:“照你的理论来说,你是医生,不论他是什么人,你都有义务要
挽救他的生命的,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奥斯的身子,忽然发起抖来,他的声音也在发颤,他道:“我……我看到了
那”
    我呆了一呆:“你又看到了什么人?”
    “那个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我却看过他的健康检查报告,他的
身体极其健康,几乎一点毛病也没有,就是他!”
    我仍然不明白:“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
    奥斯叹了一口气:“他究竟是什么人,那不重要,如果我进行手术,那么,
他的身子,就会和主席的头连结起来---”
    我听到了这里,也不禁生了一股不寒而悚的感觉来:“你……要将那个的头
,活生生地自他身上切下来?”
    奥斯教授点了点头:“是的,如果我……”
    我不等他讲完,便叫了起来:“谋杀!”
    奥斯教授望了我好一会,才道:“卫,你用的这个字眼太旧了,旧的言语,
已不能适应新的事实。在人们以前的言语范筹之中,将一个人的头从一个活人的
身上切下来,那一定是夺走了这个人的生命,是以定名为“谋杀”,是不是?”
    我道:“当然是,现在不是一样?”
    奥斯教授叹了一声:“现在的情形不大相同,现在,将一个活人的头切下来
,却可以不造成死亡。既然没有死亡发生,那又怎算是谋杀?”
    我陡然一呆,乍一听得奥斯这样讲,我还有点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但是我随即明白了。
    我在那刹那间,想起了那只猴子头!
    教授的意思,十分容易明白:一个人头,没有身子,一样可以活下去。
    这正如他所说,在他的行动中,根本没有死亡,那么,又何得称之为谋杀?
    我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因为我们现在要谈论着的事,是如此违反我们几乎
是与生俱来的观念!
    过了好一会,我才有气无力的问道:“那么,你终于答应他们了?”
    可是教授却又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我再问。
    教授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忽然,他定睛看着他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
“上帝的手可以创造生命,改变生命,我不是上帝,怎能这样做,我怎能?”
    我也斩钉截铁地道:“是的,你不能!”
    我却不想奥斯去挽救A区主席的性命。
    他的承继者,未必不是一丘之骆,但是一个独裁者死了之后,内部必会引起
一连串的内讧,在那种情形之下,至少要有好几年,他们不会威胁到世界和平。
    也不要以为我是一个以保卫世界和平为已任的人,我当然不是那样的‘伟人
’,我只是替自己着想,我。巴图和奥斯教授三人,只有一线生存的希望,我以
为这个希望,就是他们内部产生大混乱。教授震了一震,坐了下来:“他的生命
大约只有四十八小时。“灵魂”曾说,只要他一死,就用最残酷的方法对付我。

    我苦笑了一下:“不但对付你,他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但是我们仍不
可答应教授,你的失踪已然宣扬了开去,国际上会造成一种有力的声援,他们不
敢将你怎样。”
    教授摇头道:“你错了,一份声明书发出,说我自愿留在A区。”
    从奥斯教授的话中,我可以知晓他的心中乱得可以,不知道应该答应好,还
是不答应好。
    过了片该,他又道:“‘灵魂’说,如果我的手术成功了,那么我立即就可
以获得自由。”
    我冷笑道:“他的所谓自由,就是干脆将你杀了。”
    教授又再度默不作声,就在这时,囚室门打开,那四个铁砂掌的好手,又走
了进来,最后进来的是‘灵魂’。
    ‘灵魂’充满怒意地向我望了一眼,先并不讲话,过了好一会,才道:“你
们全知道,我的权力极大,军队方面的许多将领,都对我心怀怨恨,但是,只要
主席一日在世,他们都敢怒不敢言。”
    我不知道他对我们讲出这样实情来,是什么用意。“灵魂”停了半响,才又
道:“也就是说,主席一死,整个特务系统,一定会在一次军事政变中垮下来的
,也就是说,我完了。“
    “灵魂”又望了我片刻:“两位,现在我对你们所说的,是真正的肺腑之言
。我一直将主席重伤的消息瞒着,已瞒了三个多月,现在已瞒不住了,甚至已有
谣言说主席逝世,我必须挽救主席的生命,如果不能,那么我就只好趁我还有权
力之际,迅速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我失声道:“你疯了,你发动核子战争,必然遭到核子报复,那对你有什么
好处?”
    “有好处的,我准备接受核子报复,世界上一大半人,会因之死亡,核子战
争无所谓战胜国和战败国,几天下来,残剩的人会迫不及待地想活下去,我当然
不会死,而在那样的情形下也不会再有人来和我争权夺利。”
    “灵魂”的气息有些急促,他道:“可是别以为我愿意这样,我必须这样做
,我不能失去权力,不能落入政敌手中。教授,这全看你是不是肯动手术了!”
奥斯教授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灵魂”又道:“你不肯答应,无非是因为怕事
成之后,我要灭口,但是你们只管放心,我根本不需要你们保守秘密!”
    我冷笑道:“你希望这消息传出去,说你们主席的头,是装在另一个人的身
子上?”
    “灵魂”道:“是的,你们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真正内情的,可以逢人便说
,可以召开最大规模的记者招待会,宣布你们所知道的一切,但是我却仍然十分
放心,因为绝不会有人相信你们所讲的话!”
    我呆了一呆。
    的确,“灵魂”讲得十分有理。
    A区主席没有公开露面已有几个月了,在最近的半个月中,全世界有着各种
各样的揣测,只不过是揣测而已。
    如果日后,A区主席忽然又露面了,我们对人说,这个主席是人造的,他的
身子被换去了,他剩下的只是头,仅仅一个头而已。
    这样的话,有谁相信?
    如果我们举行一个世界性的记者招待会,那我们所博得的,一定是一场哄笑
,而且我们一定会被视为神经病!
    “灵魂”看到我和奥斯都不出声,他才道:“你们应该放心,你们该确信你
们的安全不成问题,我再给你们三小时的时间去考虑。三小时后,实在不能再拖
下去了!”
    他话一讲完,也不等我们的回答,便一挥手,由那四个高手簇拥着,走了出
去。
    而他一走出去之后,“砰”地一声响,囚室的门又已关上。
    奥斯立即向我苦笑了一下:“'灵魂'的话,听来倒十分有理由。”
    我看到奥斯的心已活动,我也无法否认“灵魂”的话,听来的确相当有道理

    奥斯又道:“他说得对,他绝不能失去权力,如果他知道非失去权力不可,
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去发动一场核子战争!”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我只好道:“可是,教授,你还得估计一点,那便是:
即使你答应了,但如果你的手术失败的话——”
    我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望定了他。
    奥斯教授又来回地踱起步来。
    奥斯教授走了几步:“灵魂曾给我看过名单,我觉得,在那些助手的帮助下
,我的手术,几乎不可能失败。”
    我叹了一口气:“那么,教授,我只有一句话好说了:祝你成功。”
    奥斯苦笑了一下:“卫,你不会以为我去挽救一个大独裁者的性命,是一件
十分有违良心的事情吧?你会么?”
    我缓缓地摇着头,我的动作十分缓慢,因为我的心头十分沉重,在那一刹间
,我实在想起了太多事。然后,我才道:“你说得对,‘灵魂’会作极其疯狂的
垂死挣扎,你不得不去挽救那个大独裁者,可以说,也是挽救了世界上的一场浩
劫。”
    奥斯松了一口气:“多谢你这样想,我请你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给我精神
上的支持。”
    我苦笑道:“这要看‘灵魂’的安排。”
    我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灵魂”的声音,自屋角传了出来:“我绝对可以
使你们在一起,教授,你的决定聪明。卫斯理,你也证明了是聪明人!”
    “灵魂”的人并没有进来,他的声音,通过了隐藏的传声器传来。
    我和教授,都不出声,接着,囚室的门打开,“灵魂”走了进来:“教授,
谢谢你肯帮忙,我立即便去即集你的助手,和准备一切,你要先休息一下?”
    奥斯教授有点近乎粗暴地道:“不要,什么也不要,我只要酒,给我一瓶威
士忌!”
    “灵魂”摇头:“你即将进行一项最复杂的手术!”
    “那么,一杯也好,我需要酒!”奥斯高叫着。
    “灵魂”没有再反对,他道:“好的,那么,请两位跟我来。”
    我们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囚室,我道:“巴图的伤势怎样了?你的目的已
达,他应该受到极其良好的待遇,才是道理。”
    “你放心,他的待遇一直极好。”“灵魂”带着这们来到了一具升降机之前
,升降机又将我们带到了一间华丽得使人几乎难以相信的房间中。
    “这是主席的休息室。”“灵魂”介绍着,一面拉动了一根有丝穗的叫人铃

    三十秒钟之后,就有两名俏丽的少女,在紫红的天鹅绒帷幕之后出现,“灵
魂”吩咐道:“两杯上好的威士忌,招待一级国宾。”
    那两名少女立时退出,不一会,便推着酒车走进来,来到我们的面前,替我
们倒酒。这是两名极其美丽的少女,但是看到了她们,却使人想起了机器人,或
是橱窗中的塑胶模特儿。因为她们虽然美丽,但是缺乏了人应有的生气。
    教授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而且立时夺过酒瓶,再倒了一杯。
    “灵魂”也并不干涉他。他不断地通过一具小巧的无线电对话机下达命令。
    在他下达的诸项命令之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的一项,他调了一师的
特务部队,来固守七0三二地区,命令还特别提及,没有他的手令,即使是副主
席,也不准通过!
    “灵魂”拥有如此的权力,但是他还是怕主席一旦归天,他的权力便会不保

    奥斯连尽了三杯酒,“灵魂”才将酒瓶自他的手中,夺了下来:“一切全准
备好了。”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我们已答应那人,在你施行手术之后,一有适当
的身体便将他的头搬过去,他表示自己的身体,能和主席伟大的头部连在一起,
而感到极大的荣幸!”
    奥斯站起身来。
    “灵魂”又道:“手术要进行多久?”
    “至少要三十小时。”
    “那么,多久可以复原?”
    奥斯教授道:“如果没有意外,四十天左右,和常人一般无异。”
    “灵魂”吸了一口气:“你必须成功!教授,你必须成功。”
    教授冷冷地道:“别以为我想失败!”
    “灵魂”向外走去,我们在后面跟着。
    在经过了一条迂回曲折,又长得使人有点觉得不碉烦的甬道之后,我们终于
来到了一扇门前,推开了那扇门,我们置身在一个极其宏伟美丽的大厅中。
    这个大厅,我一点不陌生,因为A区主席,经常在这个大厅中召集部下训话
和接见国宾。
    穿过了宏伟的大厅,来到了另一个走廊,从这个走廊,可以望到“王宫”的
大门。
    而这时,“王宫”的大门口,显然正有不平常的争执发生。
    四辆满载军人的卡车,停在“王宫”的门口。车上的军人穿着另一种制服。
在那四辆卡车之旁是许多穿着禁卫军制服的军人。
    禁卫军显然是在对那四辆卡车上的军人,作一种包围,但是双方都还没有动
作,而且,也都保持着沉默,只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大声叫嚷着。
    发出那嘶哑的叫声的,穿着金碧辉煌的将军制服。
    气氛紧张,连距离大门还有数十码的我们,也可以感觉到。“灵魂”才一出
现,便有几个高级禁卫军军官,向他奔了过来,一位上校举手敬礼:“报告首长
,空军司令要谒见主席。”
    “灵魂”的面色,十分难看,但是仍然镇定:“召集第一00一部队。”
    那上校沉声道:“已经召集了。”
  “灵魂”道:“好,你做得很好。”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外大踏步走了出去,我和奥斯跟在他的后面,当我们离
开大门口,还有二十码左右之际,正在对两名禁卫军军官大声嚷叫的空军司令,
便住了声。
    他一住了声,气氛便变得更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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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部:神秘医院
    每一个人都屏注了气息,那空军司令是一位上将,身形高大,但是他对矮
小的“灵魂”,却十分忌惮。
    “灵魂”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是以当空军司令的声音静下来以后,他向
外走去的脚步,反倒慢了下来。
    而就在就时,一阵汽车声传来,有六七辆汽车,在王宫面前停下,先从那
些汽车中出来的,是十来个卫兵。
    后来,便是另外两个穿着将军制服的人,和几个神情严肃的官员。
    直到看到了那些人,“灵魂”的脚步才加快了,他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大
声道:“陆军司令,你可有奉主席的召唤。”
    才从汽车中下来的将军,在卫兵的簇拥下,加快了脚步,来到了王宫门前
,他和“灵魂”相遇,伸手和“灵魂”握了握:“没有,但是一00一部队出
动了,我身为司令官,当然要赶来现场的!”
    “灵魂”点头道:“很好!”
    他立即又转向另一位将军,和那几个官员,脸上故意装出一副讶异的神色
来:“咦,作什么?主席发出召开国务会议的命令?”
    那几个人的神色,相当尴尬,他们还未曾回答,空军司令便已大声嚷道:
“我们要见主席!”
    “灵魂”赶到门口,才只不过短短的两三分钟,但是我已然看出他处事的
精明和厉害了,他竟直到此时,才望向空军司令!
    而空军司令,分明是这件事中的要角!
    “灵魂”一面望向海军司令,一面冷笑着:“各位,政体改变了吗?”
    陆军司令大声道:“没有!”
    他显然站在“灵魂”这一边,而且他的话也十分有力,有两个官员(其中
有一个好像是宣传部长)也齐声道:“没……没……没有。”
    “灵魂”冷冷地道:“那么,未奉主席的召唤,空军司令,你有什么权力
要见主席?”
    空军司令的面色一变,“灵魂”根本下给他有讲话的机会,立时又疾声道
:“而且,你还带了四车军队来,目的是什么?想发动军事政变?”
    空军司令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来,他大声道:“车中全是优秀军官和优秀
战士,主席必须亲自颁发奖章。”
    “你有接到命令?”
    “没有,可是,”空军司令变得更大声:“我们是主席的部属,我们拥戴
他,我们要见他。”
    在接着赶到的人中,一定有人是空军司令事先约定前来的,但这时,却没
有人出声。
    “灵魂”冷笑着:“空军授勋,挪后些日子,那算得什么?”
    空军司令四面望着:“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你不能处置我。”
    “没有人要处置你。”“灵魂”将他的声音,放得十分柔和:“可是,你
应该休息一下,紧张的国防工作使你失常!”
    在空军司令身后的四名空军军官,立时拔出枪来,可是,他们的枪才一拔
出,“砰砰砰砰”四下枪响过处,四名空军军官,一齐倒在血泊之中了。
    “灵魂”来到了空军司令身前,一伸手,将空军司令的佩枪摘了下来道:
“你应该休息了,真的,你需要休息!”
    空军司令的脸色灰白,正在这时,另一名军官拿着一叠文件,奔了过来,
奔到了“灵魂”之前:“首长,这是全国空军基地政治人员的报告。”
    “灵魂”打开文件夹,翻阅了一下,又摇着头:“司令,请跟这位上校去
吧!”
    一名上校立时走了过来,和四名禁卫军,一齐拥着空军司令,走进了王宫

    当空军司令在我的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知道,从此之后,我将再也见不到
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人物了。
    而“灵魂”则若无其事地道:“各位请回去,据我知道,主席不想见任何
人,在短期内,他绝不会见任何人,他正在处理一件极伟大的工作!”
    他讲完之后,也不理会这些大官和将军,便邀我们上车,那是一辆极华丽
的车子,转眼之间,便已在街上风驰电掣,向前驶出,“灵魂”到这时,才道
:“你们看到了?”
    我点头道:“我看到了,但是,不到十分钟,你就平定了一项叛变。”
    “灵魂”忽然叹了一口气:“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你也不能体会,刚
才,我的生和死,实在只是一线之隔。”
    奥斯教授冷冷地道:“任何人的生和死,都只是一线之隔。”“灵魂”苦
笑道:“并不尽然,我的处境特别凶险,刚才陆军司令站在我一边,但是我如
果继续不让他们看到主席,那么,或许陆军司令便不会站在我的一边了。”
    我笑道:“你何以肯定他们不会叛变主席?”
    “那倒可以放心,一切的大权,全操在他的手中,而且,他已成了一个不
可推翻的偶像了。”
    我和奥斯互望了一眼,并没有再出声,“灵魂”也大有疲惫地闭上眼睛。
    车子在向前飞驶着,街道仍然是整洁而冷清,看来像是一幕幕巨大的电影
布景。
    我注意着两旁军队的数量,在转过了一个弯,车子驶进了一条两旁全是大
树的笔直大道之后,两旁站岗的军队,多了起来,士兵远比两旁的树木为多。
    “灵魂”的车于直驶向前,最后,到了一个检查站之前,好几个高级军官
一起奔过来,向“灵魂”行礼,一个军官报告道:“首长,一切都照你的命令
,没有人曾接近过这里。”
    “灵魂”冷冷地道:“通过国家安全局,宣布为了特殊的国防原因,这里
在连续的几个月中,将成为禁区,任何人不得接近,空军副司令的电话接通了
么?”
    另一个军官忙道:“他等你许久了!”
    “灵魂”伸出手,那军官一招手,另一名低级军官连忙捧了一具电话过来
,“灵魂”抓起电话,便道:“伦将军,恭喜你,你升职为空军司令了。”
    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连串感激的声音。
    “命令由主席亲自签署,”“灵魂”继续道:“过两天,便可以向全世界
发表,祝你好运!”
    “灵魂”放下了电话,挥了挥手,车子又继续向前驶出去。
    我看看这种情形,忽然想起一句话来,现在我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是
怎么一回事了。
    刚才“灵魂”说将副司令升为司令的命令,由主席签署,那是十足的鬼话
,我到了这时,总算明白“灵魂”何以这样不想主席死去的原因!
    主席实在不能死,主席一死,他什么都完,他将成为一个一无作用的人!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幢极宏伟的、纯自的建筑物,已出现在眼前。
    那条笔直的路,直趋向那幢建筑物,造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谷之内。我
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山城上有着高射炮基地。
    而那建筑物之前,整列整列的士兵,全在作战状态中。
    我从来也未曾看到一幢建筑物,受到如此严密的保护,当车子渐渐驶近之
际,奥斯低声道:“他就在这里,上次我就在这里见到他。”
    我自然知道奥斯口中的“他”是指什么人而言,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也不
禁紧张起来。
    当车于来到了离建筑物约六十码之际,有一个检查哨站,我们所乘的车子
,在检查站前,慢了一慢,在检查站前的几名军官和士兵,一起举枪为礼,一
名少校挥手,示意车子通过。
    车子驶过了检查站,但是“灵魂”立时道:“停车!”
    他的车子一停,几名军官一起奔了过来。
    “灵魂”冷冷地道:“这个检查站,是谁负责的?”
    “报告首长,是我!”那少校立正,敬礼。
    “灵魂”接着道:“你被捕了,罪名是失职!”
    那少校举起的手,还未曾落下来,一听得“灵魂”这样说,整个人都呆住
了,脸色变得比灰还白,“灵魂”的六名卫士中的两个,立时从车上跳了下来
,执住了那少校的双臂。
    其余的军官,全部面无人色。
    “灵魂”厉声道:“任何人要通过这个岗站;都需要检验特别通行证,何
以你拒不执行我的命令?”
    那少校争辩道:“可是……可是通过岗站的是你啊!”
    “你是十地道的蠢猪,刚才车速是每小时三十哩,现代的易容术和化装
术,要造成一个和我一样的人,轻而易举,那就能不凭特种证件,肯定是我
么?”
    那少校的身子开始发起抖来,在“灵魂”如此严厉的责斥之下,他无话
可话说。
    而他身上的佩枪,也早已被“灵魂”的卫上缴下,一小队禁卫队员,跑
步赶到,将那应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少校带走了!
    如果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我一定要替那位少校不值了,但是在半
小时之前,我刚看到空军司令的下场,也和那少校一样,我的心中,当然也
不会有什么震惊之感了!
    “灵魂”又向其余几名军官望了一眼:“复述命令。”
    那几个军官,立时像机器人一样地立正;齐声道:“任何人想通过,都
必须呈验持种证件!”
    一个上尉,想是想出人投地,在讲完之后,踏前一步:“首长、请你将
证件交给我,用特种紫外光来检验。”他上面说,一面伸出手来。
    可是,“灵魂”却自车中伸出手去,“叭”地一声,在那上尉的脸上,
打了一个耳光,骂道:“你是另一只蠢猪,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
    那上尉僵立在那时,一动也不敢动。
    我真替那个年轻人难过,他怎样才能使自己再开始动,我不知道,因为
车子已然立时向前驶了出去,在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我们一齐下了车,由“灵魂”带着走进去。才一进大门,我就闻到了一
股医院特有的气味。
    这当然是一座医院!
    医院中看不到医护人员,到处全站着禁卫军,我们直来到了升降机前,
“灵魂”才对教授道:“有关人员全在会议室中等候,希望手术可以立即进
行。”
    奥斯教授搓着手:“在会议室中的专家,和你提供给我的名单一样?”
    “是的,都是第一流的外科医生!”
    我忽然问道:“你的意思,他们在事后,也安全?”
    “灵魂”冷冷地道:“你问得大多了,而且,我想,你也不必参加他们
的会议,对么?”
    我在“灵魂”那种阴森可怕的语调中,有十分不祥的预感,我立即伸手
碰曳斯教授,意思是想奥斯教授坚持要我参加他们的会议,由于“灵魂”需
依靠莫斯教授,是以我和教授在一起的话,至少暂时安全。但是,或者是由
于奥斯此时的精神,已然在极其紧张的状态之中,又或者他并不是过惯冒险
生活的人,没有足够的机警体会我碰他的意思。
    他只是回头向我略望了一眼,继续向前去。
    “灵魂”却反而已看出我的用意了。
    他对我发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阴笑,向他身后的两个卫士挥了挥手。
    那两个卫士一定跟随着“灵魂”许多年,“灵魂”一挥手,那两人便已
知道什么意思,立时踏前一步,一左一右,将我挟往。
    我想张口大叫,但是“灵魂”却已先我一步:“教授,你即将参加会议
,而且立时要施付手术,我和卫斯理都不来打扰了,请你直向前去,你看到
前面的那位老者了么?他便是我们医院的院长。”
    那时,那位医院的院长,已向前迎了上来,奥斯不知是不是曾和他相见
过,但是至少,他们相互募名己久。
    是以,他们相见的情形,十分融洽,而且,他们两人立时走进了会议室
之中。
    “灵魂”望着关上的会议室门,长长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他的脸上
,有着十分轻松的神情,他向我一笑:“你看,不论你如何破坏,我的计划
还是成功了!”
    他这样讲,令得我感到十分气愤。
    可是他却还不知足:“现在,你该明白了?没有人可以阻挡我,我将永
远维持我的权势,没有人可以胜过我。”
    我冷笑一下:“如果手术失败了呢?你忘记你求教授动手的时候那副可
怜相了?”
    “灵魂”脸上得意的神情,立时消失,他恶狠狠地望着我:“每一个人
都有不喜欢人家提起的事情,一个聪明或是有教养的人,就不会故意提起!

    我明知我这时的处境,极其不妙,我完全在“灵魂”的势力范围之内,
但是我的脾气,却又逼得我非去顶撞他不可。
    我突然笑了起来:“这就是所谓怕人揭烂疮疤!事实上,你只是一个可
怜的小丑,一个影子,想想看,如果你主人的头部,不能移植到另一个人的
身上,那会出现什么结果,你想想看!”
    震惊和愤怒,令得他的动作粗野起来,他发出极难听的咒骂声,一个箭
步,向我直窜过来,举手便掴!
    “灵魂”的身形,十分矮小,以至于他若是想打一个正常身材的人的耳
光,手臂便必须伸得十分直。而为了表示他的权势,或是掩饰他身形矮小的
自卑感,他特别喜欢打别人的耳光。
    我自然不会被他打中,在他恶狠狠地向前扑过来之际,我向后一仰,一
翻手,五指如钩,已然将他的手腕拿住。
    我一擒住了他,他立时便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他一面用力地挣扎着,一
面发出了可怕的怪叫声,他的几个卫士,立时向前冲了过来。
    但是我的左手扭住了他的右臂有手早已将他腰际的佩枪,拔了出来。
    当我开始注意他那特大的佩枪之际,我还只当那是一种威力特强的德国
车用手枪,但是,这时,将这柄枪抢到手中之际,我不禁大喜过望!
    那是一柄火箭枪,它可以发射九枚强力的火箭,那么一件有用的武器,
落到了我的手中,那无论如何,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我一拔枪在手,便立时扬了扬。
    可是我的动作,却并不能喝阻“灵魂”的卫士,他们仍然向前扑来,六
人绕到了我的身后,己经将我围住,我只得将火箭对准了“灵魂”:“你想
想,如果我发射,会有什么结果?”
    “灵魂”厉声道:“你将成为蜂巢!”
    我“哈哈”笑了起来:“首先,你的上半身消失,而且,也没有什么手
术可以使你复活,你将死不得全尸!”
    “灵魂”不出声,我道:“下命令叫你的卫士退后!”
    “灵魂”喘了口气,挥手道:“好,你们退后去,你们退后去,你们退
后去。”
    那六个卫士简直不是人,而是听从命令的机器,“灵魂”一挥手,他们
便一齐退了开去,我一看到我身后己没有人,便拉着“灵魂”,疾退出去,
那是一条走廊,我迅速地穿到了走廊的另一端,转进了另一条走廊之中。
    我一转了过去,那六名卫士,看不到我,我回头看去,那走廊中还有十
凡名士兵站着,但是那十几名士兵,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时的念头:我必须逃出去,必须!因为我感到“灵魂”不可能会放
我安全离去!
    我在想的,只是我如何离去。
    我是不是应该一直带着“灵魂”呢?看来我应该这样,因为这样的话,
我就可以有恃无恐。
    但是如果我这佯的话,我却又将成为无数军警追捕的目标,这当然不是
好办法!
    我拉着“灵魂”,又向前走出了几步,旋开了一扇门,那是一间杂物储
藏室,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
    “灵魂”沉声道:“你没有机会,你一点机会也没有,绝对没有!”
    我本来也感到自己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人家这样讲我,我却不服气
,我回答道:“我的机会大多了,“灵魂”先生,在这所医院中的所有人,
一定都奉到命令,保持纪律,维持肃静,你的卫士虽然知道你被掳了,但是
他们也必然不敢通知军警,这件事传出去,会影响你的政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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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部只剩下头部活着
    “灵魂”面色难看,一声不出。
    我笑了起来:“所以我有极大的机会逃出去!”
    我一讲完这句话,便立即扬起了我手中的火箭枪来,将枪柄重重地敲在他的
后脑上。他的身子像是浸了水的油条一样软下来。
    我伸手在他的衣袋中摸索着,找到一本蓝色的小本子,那小本子只有几页空
白的硬纸,看来没有什么用处。
    但是,正当我想将之顺手弃去之际,我想起“灵魂”在医院门口作威作福时
曾提及时出医院的人,都必须呈验一种由紫外线检查的特别证件,我相信这就是
了,于是收了起来。
    我又在他的身边,取到了另一些有用的东西,和相当数量的钱钞,然后,我
在他的后脑上,再加上一击,我估计这两击,他至少要昏迷三小时之久!
    我将他塞进了一大堆的脏床单之中,在那里,不会有什么人发现他。
    然后,我将那扇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吃了一惊,只
见那六个卫士中的两个,背对着我,就站在门前!
    他们显然在秘密地寻找着“灵魂”。
    我连忙将门轻轻的关上,这种情形,虽然令我吓了一跳,但是却也使我十分
欣庆,因为正如我所料,那六个卫士,并不敢将事情闹得全院皆知!
    我将门关上之后,又将之锁上,然后,后退几步,踏在杂物上,攀上了一扇
气窗。
    那气窗是通向另一边走廊的,那条走廊十分短,尽头处是一扇门,而在那走廊
的口子上,却竖着一块警告牌,上面写着:任何人不经特别准许,不准接近。
    在那块警告牌之前,有两名手持卡宾枪的兵士守卫着,他们离我,最多不过
四码。
    但是,他们是背对着我而立的。
    而且,他们只是站着一动不动,我等了约两分钟,便开始行动。
    我的身子,慢慢地从气窗中挤出来。
    我必须十分小心,小心到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的程度,身子几乎一寸一寸地
从那气窗之中挤出去,等到我的身子,终于全挤出了气窗,我的左手拉住了气窗
,然后,手一松,身子向下沉。
    在将要落地之际,我身子屈了一屈,落地时的弹性增加,没有声音发出。
    那两位士兵,仍然背对着我,站着不动。
    我面对着他们,向后一步一步地退去,那条走廊只不过十码长,我很快便退
到了尽头的那扇门前,我反手握住了门球,轻轻地旋转着。
    那门居然没有锁,我轻轻地旋着,已将门旋开了!
    我连忙推开门,闪身进去,又将门关上,总算逃过了那两个卫兵,大大地松
了一口气,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但是我却至少已独自一人,可以仔
细考虑一下逃亡计划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身后,忽然响起讲话声。
    我还未曾转过身来,心中以为暂时安全,背后忽然有人讲话,我的狼狈可想
而知。
    一时之间,我几乎僵住了,连转身也在所不能!
    而在我身后发出的声音,却以一种十分不耐烦的声调道:“什么时候开始,
我还要等多久?”
    等我定下神来,听得他讲的是这两句话,不禁呆了一呆,因为,我实在不知
道那是什么意思。
    而那人却一直在重复这两句话,他不住地问我:“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缓缓地转过头来,那是一间陈设十分简单的房间。
    那房间几乎可以说没有窗子,光线相当幽暗,它只有四扇五寸高,三寸宽的
气窗。
    那个和我讲话的人,他坐在一张单人床上。他虽然坐着,但是可以看出他是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穿着一件病人穿的白衣服,头剃得精光,连眉毛也全剃光!
    一个头发和眉毛全剃得精光的人,看起来自然十分滑稽,我望向他,他也似
乎觉得有点不对。
    我们两人对望了片刻,我拚命在想:这人是谁?他是什么身份?
    但是我却想不出他是谁来,然而他既然是住在守卫森严,非经特别许可,不
准擅入的地方,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物。
    然而,从这间房间的陈设,以及他所享受的待遇来看,他显然又不是受重视
的人物!
    我正想出声相询时,他已然道:“你,你是谁,你不是医生,是不是?”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医生。”
    那人叹了一口气:“原来还没有开始,还要我再等下去?”
    他一面说着,一面脸上现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来。我心中好奇心实在到
了极点,是以我忍不住的问道:“你是在等——”
    我只问了四个字,便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我发现那个人精神恍惚,根本没有
集中精神来听我的讲话。
    接着,他伸手在摸他自己的脖子,在不断地摸着,而也在那一刹那间,我的
心头一亮,我完全明白他是什么人了!他就是“那个人”!
    他的头将被切下来,他的身体,经由手术和主席的头连结在一起,供给主席
的头部以继续活下去的力量。
    而他自己,则将只剩下一个头,而失去了他的身体!
    一想到这一点,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我向前走了两步,将一只手放
在他的肩头之上,他像是触电也似地抬起头来望着我。
    我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因为我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我问他
道:“你等得有点不耐烦,心急了,是不是?”
    他却连忙否认:“不,不。”
    我苦笑了一下,指着他的头,又指着他的身子:“你是自愿的么?”
    他又道:“当然,是我…………自愿的。”
    我叹了一声:“那么,你知道自己将只剩下什么?”
    那人的面色,在阴暗的光线下,变得可怕地苍白,他道:“我知道……我知
道……但是首长说,我还会活着,是么?我还会活着!”
    我在刹那间,实在不知道讲些什么才好,我的喉间,像是有一大团泥堵着。
我呆了好久,才道:“是的,你将活着,这一点我倒可以保证。”
    我的确是可以保证的,因为我看过那只独立生活的猴子头。
    那人松了一口气,我立时又道:“但是,只剩下头,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他喘起气来:“那总比死好,我实在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我摇头道:“你的想法不对,你如果不想死。你大可不答应这件事,你若是
不答应这件事,我想他们是不能将你怎样的。”
    他吃惊地望着我,像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件事一样,然后,他突然问道:
“你,你是什么人?”
    我道:“我是一个外来者。”
    他的身子在发抖,但是他终于强自镇定了下来,道:“你怎样进来找到我的
?据我所知,我受着极严密的保护。”
    我摇头道:“这讲起来太长了,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突然笑了起来:“你的问题太天真了,身体强壮,条件适合的人,并不是
只有我一个人,我如果不是“自愿”的话,我就会立时被枪决,而直到有人“自
愿”为止。”
    他说完了之后,又低下头去。
    他的确是一个十分强壮的人,但是他这时低头坐在床沿的样子,却使我联想
起一只颈际的毛已被拔去,而另一旁又有一锅滚水准备着的鸡!
    我道:“那么你准备接受这种悲惨的命运?”
    那人摊了摊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不说话,他也不再作声,房间中突然静了下来,我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个
怪异的念头,这个人虽然被严密地看守着,但是,似乎根本没有人去注意他究竟
是什么人,而且,当一个人的头发和眉毛,全剃去之后,每个人的容貌,看来都
十分接近。
    那人和我,本就有三分相似,如果我也将头发眉毛,一齐剃去,那么,我就
可以变得看来和他十分相似。现在,我无法逃出去,只有一个办法,可使我脱险
:冒充他!
    这种逃亡的方法,有点像“基度山恩仇记”中的逃狱法,危险,但也是唯一
方法。
    奥斯教授和专家们开完了会后,自然首先要将那个人的头切下来,他会被带
离这间房间,放在床上推出去,在推他出去之时,如果我冒充他的话,有机会逃
走!
    我想了约三分钟,才问道:“你的头发和眉毛,剃得如此干净,有人天天来
替你剃?”
    “不,”那人摇着头:“我自己动手,已将近三个月了,我没有别的事好做
,我每天都不断地剃着头发、眉毛和胡子,他们吩咐我这样做。”
    他一面说,一面指着另一扇半开着的门。
    那扇门即是半开着,我自然早已注意到,门内是一间浴室。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剃头的工具,就在那间浴室之内,我向他走近一步,
突然之间,我一拳击向他的头部,他的身子向后一仰,我倒未曾料到他个子那么
大的,却是如此容易被击倒!
    当他的身子向后一仰之后,我立时提起他的身子来,这时他已昏过去了!
    我又补击了一拳,然后,迅速的除下他身上的那件白衣服来,换在我自己的
身上,又将他的身子,塞进了那张单人床下。
    我冲进了浴室,在不到十分钟之内,就将自己的头发、眉毛剃了个精光,当
我照着镜子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因为我看来和那人太相似了!
    我知道,由奥斯教授主持的会议,既然已开始在举行,那么,我也不必等太
久,一定会有人来找我的。
    我估计没错,只等了四十分钟,便有脚步声传来,我坐在床沿上不动,尽力
摹仿着那人的姿势。房门未被敲打,便被推了进来。
    我学自那人的声音:“我还要等多久?”
    进来的四名医生,走在第二位的,居然是奥斯,在那一刹那间,我真怕奥斯
认出了我来,但是他并没有认出我,他直来到我的面前,替我作了简单的检查。
我的手中一直握着那柄火箭枪,那件白衣服十分宽敞,即使在奥斯教授替我检查
之际,我要隐藏那柄火箭枪,也不是难事。
    我并没有出声,因为这时,我自己的心中,也十分混乱,我还没有一个具体
的行动方针。
    现在,我当然可以破坏“灵魂”所安排的一切,但是,破坏了这一切之后,
必然引起可怕的结果,包括“灵魂”所威胁的,发动核子战争在内。
    奥斯检查了我十分钟左右:“这是一个完美的身体,我可以做得成。”
    和他同行的三位医生道:“那么,可以开始了。”
    奥斯教授道:“是的,通知冷藏系统准备,我们先要将他的体温,冷到冰点
以下,然后,才可以取得他完美的身体,主席的身子同样要冷藏,一切将在低温
中进行,各位,我需要你们能力合作!”
    一听得奥斯这样讲,我吓了一跳,看来如今的形势,逼得我非采取行动不可
了,因为如果我的身子被送进了冷藏系统之后,那么,不会有反抗的能力!到了
我失去反抗能力之后,我的头会被切下来,我的身体会被奥斯超凡的手术,去和
主席的头连在一起!
    我连忙向屋中退了一步,也许由于我的神色十分紧张,因之一位医生道:“
对他加强守卫,你看,他的神情显得他情绪不稳定!”
    另一位医生立时用一具无线电对讲机下了一个命令:“快派八名卫士来。”
    几乎只是半分钟内的事情,在那半分钟之内,我还没想出应该怎样办来,八
个士兵已然来了。
    这时,这极其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干脆杀了“灵魂”!
    在事情需要当机立断的时候,如果还在后悔已经做错了事,那么,就会吃亏
了。
    当时我的情形,就是这样,在我后悔之际,两名士兵强有力的手臂,已然勾
住了我的手臂,接着,几乎是突如其来地,一名医生突然向我注射了一针,那名
医生动作极快,注射针在我的手臂上插了一插,立时拔了出来。
    在我瞪目不知所对之际,那医生已然道:“好了,没有事了,在以后的几小
时中,你什么感觉也不会有,但是却仍然是清醒的,手术需在你脑子活动不停止
的情形下进行,不然,你的脑子便不能再活动,一切全是你自愿的,你不必太紧
张。”
    我想张口大叫,说明我不是他们早经选定的换头人,但是,当我想这样叫的
时候,药力已经发作,我身子的知觉消失。
    我像是头部已被切下来一样,根本不感到了身子的存在——虽然还可以看到
自已的身子。
    我已没有讲话的能力,但是脑子十分清醒,清楚地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将
被送入冷藏库,将被切下头来!
    我额上的汗,不由自主,涔涔而出。一名医生替我抹着,另一名医生叫道:
“奥斯教授,你看!”
    奥斯教授转过头来,皱着眉头望定了我,又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你放心
,你的头会一直活着,直到你找到一个新身体为止,你绝不会死,也绝不会有什
么痛苦。”
    奥斯教授又道:“你紧张,只是害了你自己,手术有一丝一毫错误,你就一
定活不成!”
    我心中苦笑,本来以为扮成了那个换头人,可以使我有机会混出去。
    可是谁想得到结果却是这样!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不论为人何等机智,这时也一筹莫展,而且,就算我有了办法,也难以付诸
实行,因为我根本不能动!
    我宁愿一无知觉,那么,当我恢复知觉时,就算发现我的身子已经不见,也
只好接受既成的事实!
    如今,我却清醒地一步一步接近那可怕的事实。
    活动担架床推了过来,我被抬起,放在担架床上,两个人推着,向前走去,
我躺在担架床上,拚命挣扎,这是我的生死关头,只要一被推进了冷藏系统,那
就完了!
    可是不论我想出多么大的力道,我却是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略动一动,即使是
手指,也一动都不能动。
    我唯一可做的事,便是睁大着眼,眼看我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直来到了
那扇漆有红色的字的门前,略停了一停。
    在那扇门上,红漆写的字,我看在眼中,更是触目惊心:“冷藏车”!
    那扇门一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而我全身汗出如浆,是以这股气袭了
过来,更加令我觉得寒冷,身子不自由主发起颤来。
    一个医生来到了我的身边,用毛巾抹着我头上的汗:“开始时,会因为寒冷
而感到极度的痛苦,可以放心,我们会替你注射丧失感觉的麻醉剂,而且,在摄
氏零下十度以下,人体对温度的再低,也不会有敏锐的反应。”
    我拼命转动着眼珠,希望那医生可以明白我是竭力想表达些什么,我的眼球
,已是我的身子所能动的唯一地方了。
    但是,那医生似乎一点也未曾放在心上,他替我抹了抹汗,便要走了开去。
    也就在这时,奥斯走了过来,问道:“他的情形可好么?”
    那医生道:“不住地出汗。”
    奥斯“噢”地一声:“他的心情大过紧张,实在难免。”
    在奥斯的身边,另有一个人接口道:“教授,他神情紧张,会影响手术进行
?”
    一听到声音,我更是一呆。
    那是“灵魂”的声音!
    原来“灵魂”被他们找到了!
    奥斯沉声道:“有影响,但不会十分大。”
    “灵魂”道:“教授,你这次手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何不将他全身
麻醉后进行手术、
    “假如那样”奥斯回答道:“他就会死。”
    “灵魂”有点怒意,他叫道:“就让他死去好了,只要手术进行得完美就是
!”
    奥斯的脸,立即涨得通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一个医生,你认为我
是什么人?是一个刽子手?还是一个谋杀犯?”
    “灵魂”道:“可是他……你看他!”
    我可以看到“灵魂”的手指,直指我的额头上来,奥斯教授这时,也向我望
了过来,我再度拼命动着我的眼珠。
    奥斯教授一愕,他像是发现了有怎么不妥了,他皱起了眉,然后挥手道:“
你们全出去,我要和他单独相对片刻。”
    “灵魂”立即叫了起来:“你要把握每一分钟的时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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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书路--换头记>>
            第十三部变成了换头人
    奥斯打断他的话:“我会把握每一分钟的,而且,我要使这项手术,变得完
美绝伦!”
    “灵魂”和另外一个医生,以及还有几个人,走了出去,奥斯将担架车推到
了一张椅子之前,他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然后,只听得他道:“你别紧张,紧张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所受的痛苦
,不会比进行一次普通手术更甚!”
    唉,他还没认出是我!他还在不住地安慰我。
    我拚命地转动着眼珠,我相信有好几次,我的眼珠翻得太高,以致我的眼眶
中只是一片空白了。
    那种怪异的样子,当然会引起奥斯的注意的。
    奥斯叹了一声:“你有什么话要说?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绝不容许你反悔
的了,你可以活下去,我向你保证。”
    我仍然转动着眼珠,奥斯伸手,将我的眼皮合上。
    这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因为我的眼皮,一被合上,我便没有力道再睁开来,
我连转动眼珠示意这一点,也做不到了!
    唉,奥斯啊奥斯,你难道真的一点也认不出我来么?难道到了手术床上,你
也是照样动手?
    我实在没有办法可想了,我的一生从来未曾有如此可怕的经历,试想,神智
清醒地等着人家将你的头切下来,而且,其结果还不是死亡,而是继续地活下去
!这实在是一想起来便令人战傈的事!
    我虽然没有气力运动身子的任何部分,但是我却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我觉出奥斯的双手,在我的身上,轻轻的按着,那当然是想令我镇定下来。
    这时,我的心中,又不禁产生了一线希望。
    因为“灵魂”的那柄火箭枪,仍然握在我的手中。如果奥斯教授一碰到了这
柄火箭枪,那么,他一定会大吃一惊,而且,也会想到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
算他想不起那是怎么一回事,那么,我只求他向我多看几眼,他一定可以认出我
是谁来,他会救我!我宁愿被“灵魂”投进黑牢之中,也不愿活着看到自己的身
体和头部分离!
    奥斯的双手,按在我的肩头上,然后,顺着我的双臂下移,我的心狂跳,希
望他的手动得快些,并且不要半途停止。
    我的希望,终于成了事实。
    当奥斯教授的左手,碰到了我右手中所握的枪之际,我觉出他震了一震。
    接着,我又觉出,他掀开了盖在我身上的床单,拉开了那件白袍,他一定已
看到那柄火箭枪了,我可以获救了!
    可是,正当我心中狂喜地呼唤之际,我却听到了奥斯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听得他道:“可怜,竟然想到了自杀,你会活下去,而且,我也一定可以
找到合适你的身体,你可以话下去。”
    他一面说,一面轻而易举地扳开了我的手指,将火箭枪取走了!
    我的心中,像是被冰水过了一样的冷,我不知用了多少难听的话来咒骂奥斯
,他是一头蠢猪,比狗还蠢,他竟不看看那一支什么枪,也不想想,一个要被人
切头的人,怎样有可能得到这样一柄枪的,他也不向我多瞧几眼!
    我心中唯一的希望幻灭了,难过、惊骇,难以形容。
    我想他大概是在犹豫如何处置那柄火箭枪,我也无法估计已过了多少时间,
才听得奥斯叫道:“可以进来了。”
    一听得那句话,我的身子比冰还冷了。
    那等于是在宣判我已经完了,不再有任何机会,头要和身子分离!
    接着,我听得脚步声、开门声,以及担架床被推动时的声音,我又被推向前
去,奥斯教授和几个医生,跟在我的后面,在讨论我的情形。
    我简直已丧失了集中精神去听他们谈话的能力,在我听来,他们的交谈,就
像有数十头蜜蜂,正在我耳际嗡嗡地绕着飞。
    所有的话,我只听清楚了一句,那便是奥斯说我的精神不怎么稳定,但是他
又说那不要紧,手术可以依时进行。
    当担架床又再度停下来之际,我的神智,略为清醒了些,在那时,我又听到
了“灵魂”的声音。那的确是“灵魂”的声音。但是或许是我那时的心情,太异
乎寻常,是以我听来觉得“灵魂”的声音,十分异样,说不出来的怪异。
    “灵魂”是对谁在说话?是对我么?大抵是对我在讲话了,他道:“别紧张
,教授说过,他一定能成功,你可以继续活下去的。”
    继续活下去,继续活下去,这句话我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是却没有人知
道,我宁愿不要活下去,我宁愿死去,也比活着只有一个头好些!
    可是有谁知道这一点呢?我想大声叫出来,但是我却连张开口的气力都没有!
    “灵魂”还在不断地重复那句话,我也不知道何以“灵魂”忽然对一个微不
足道的“换头人”,表示起那样的关心。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当然也不及去深究他为什么要不断地那样说,“灵魂”
的声音,渐渐地,也变成了蜜蜂“嗡嗡”声的一部分了。
    我觉得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渐渐地,我知觉麻木了,我的神智也更昏迷了
,终于,我昏了过去。
    我不知道在经过了多少时候之后,才醒过来的。
    当我的脑子又能开始活动,而且知道有我自己这个人存在之际,我尽量想:
我是谁?我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了?
    过了没有多久,慢慢地想了起来,所有的事,全想起来了!
    我现在怎样了?我的身子…我的身子…我感不到身子的存在,难道我的头,
已被奥斯教授切下来了?我的头……是被安置在什么地方呢?
    我立即想起了那只在奥斯教授实验室中看到的猴子头来。
    我的脑中清晰地现出那猴子头像是在进行土耳其浴的样子来。
    我的身体一定已经不见了,而代之许多根粗细不同的管子,我用尽所有的气
力,想觉出我身体的存在,但是自头以下,一点知觉也没有。
    我拚命设想着我在挥手,在顿足,但是一切都属徒劳,我只觉得轻飘飘地,
所发出的力道,绝无归依。
    我用尽所有的气力,想睁开的我眼睛来,这本来是一个连婴儿也轻而易举的
动作,但这时对我来说,却像是在用力举着千斤闸!
    但是我却至少还可以感到我眼皮的存在,它们虽然沉重,但还存在着,不像
我的身子那样,已然消失。
    我一定已失去我的身体了,我的身体,已和那个大独裁者的头连在一起,而
我已不是一个人,我只是一颗头。
    我在比恶梦更恐怖千百倍的恐惧中打着滚,突然,我的努力,有了结果,我
的眼皮,竟然可以慢慢地睁开来了。
    我可以看到东西了,我的身体,我第一要看的,是我的身体!
    我首先发觉,我脸向上躺着,我尽量将我的眼珠压得向下。
    可是,我看不到我的身子!
    我只看到一只钢柜,我的头在钢柜之外,看来,我像是在洗土耳其浴。
    而我立即所想到,便是那只猴子头。
    自我的喉中,发出了一阵阵呻吟声来。其实,那并不是呻吟声,而是喉部发
痉挛时所发出的声音。我的身体真的不见了。
    我不但喉头发出可怕的声音,鼻孔中也呼哧呼哧地喷着气,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然,我觉出,在发出同样的怪声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就在我的身侧不远处,有另一个人,也发出着同样的声音。
    我呆了一呆,这个发现,令得我慌乱之极的心情,平静了些,我勉力转过眼
,向我左侧看去,我看到了在我左侧三尺处,有着另一个人。
    其实,那不是另一个人,应该说,是另一颗人头。
    那个人头,和我的处境相同,他也是仰天躺着,眼珠却向着我这一边,他自
头以下,是一个长方形铁柜,看不见他的身子。
    他的头发被剃得一根不剩,连眉毛也是,是以看来十分滑稽。
    我当然不会去嘲笑他的怪相,因为我自己也是那样子的。
    我一看到了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一定是原来的那个,我曾经遇到过的换
头人了。我是将他击昏了过去,塞在床底下的,但这时他已被发现。
    可是,当我向他多看了一眼之后,我却发现他并不是那个换头人,这个人的
头大得多,而且,他宽阔的额角,方的脸型,都表示他独断之极,他即使没有头
发,没有眉毛的,也给人以他不是普通人的感觉。
    他,是什么人?我迅速地想着,我并不用想多久,就得到答案了。
    他,A区的主席!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的心境突然平静了下来。那是突如其来的,刚才我心中
的乱,难以形容,但这时,我已完全静了下来。
    我明白,我的身体的还在,未曾被切去。
    我之所以感不到我身体的存在,那是因为我的身体被冷藏了。同样的,主席
的身子在我的旁边,当然他那已溃烂不堪的身子,也在进行冷藏,以便使他的头
,可以被顺利地切下来。
    而当我的心境平静下来之后,我发现我的喉头,不但可以发出那种怪异的发
音,而且,也要以十分吃力地讲话,我勉力地道:“主席!”
    主席居然也能说话,他道:“手术什么时候开始,我……还要等多久?”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我只是问他:“你怕么?”
    主席不回答,只是喘着气。
    我又道:“主席,在你的统治之下,有好几百万的人头和身体分离了,现在
,当你自己的头,要和身子分离的时候,你害怕了?”
    我无法十分清楚地看到我的活在主席的脸上所引起的反映,但是我却可以听
到一阵浓重的喘息声,我又道:“你真的害怕,是么?”
    主席的声音很微弱,他道:“你是谁?你不是选定的人!”
    我道:“是的。他们弄错了。”
    主席叫了起来,他的叫声,十分微弱,我怀疑除了我之外,是不是还有第二
个人可以听得到。
    他叫了几声,便不再叫。我又说道:“我来,想救奥斯教授出来,他们弄错
了。”
    主席道:“你……为什么不向他们说明?”
    我道:“我当然会向他们说明,但你一生之中,可曾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见过
陌生人?”
    主席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很难说,我可以永远活下去!谁知道会有什么
怪事发生?”
    我道:“是的,你的身子坏了,你可以换一个身子,以后,你的头坏了,你可
以换一个头,但,那还是你么?”
    主席这才道:“你不说,我也会告诉他们的,他们弄错了,这实在是一项可笑
的错误。”
    我应声道:“我们的见面,也是可笑的见面。”
    主席又怪声笑了起来:“不怎么可笑,你使我想起了一个问题来:我还是我么
?”
    我并没有回答他,因为我已经听到了门柄转动的声音,我尽我所能地叫了起来
:“奥斯,奥斯!”
    杂沓的脚步声,向我奔了过来。
    我首先看到奥斯高大的身形,向我逼近,同时听得他叫道:“天,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奥斯这样气急败坏地叫道,那当然表示他已认出我来。
    而他已然认出了我,当然不会再将我的头切下来。
    这时心头的轻松,难以言喻,而且,我还产生一样异样的感觉,我感到自己以
后,实在没有什么再值得可怕的事了!
    接着“灵魂”也奔了进来,叫道:“什么事?”
    奥斯的声音,十分愤怒,他还认为那一切是“灵魂”安排的,是以他怒气冲冲
地道:“什么事,你看看这是谁,是卫斯理!”
    “灵魂”俯首向我望来,他恼怒之极,扬手向我打来。然而他还未曾打中我,
便被主席喝住了。主席的声音听来十分微弱,但是,却具有无上的权威,他道:“
别打他,好好地对待他。”
    “灵魂”的手僵在半空,他奇怪地转过头去,望着主席。但是却并没有表示异
议。
    接着,奥斯已指挥着几个人,将那铁柜上的仪器,作了一番调整,我想那一定
是提高温度的,是以我渐渐地觉得暖了起来,可以觉得我身子的存在。
    最后,我被拖了出来,奥斯一直在照顾着我,我被送到了一间十分舒服的病房
之中,奥斯望着我:“你可以睡得着么?”
    我摇了摇头,奥斯又道:“那么,我替你注射一针镇静剂如何?”
    我苦笑了一下:“有必要么?”
    奥斯点头道:“那么比较好些。”
    我接受了他的劝告,接受了注射。五分钟之后,我开始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阳光十分刺目。窗帘未曾拉上,阳光直射在我的脸上。
    我睁开眼来,但是阳光使我目眩,我立时又闭上了眼睛,然后转过头去,在我
还未曾再睁开眼来时,我已经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那十分熟悉的声音叫道:“卫斯理,你准备做和尚么?就算做和尚,也不必去
剃眉毛的啊!”
    那是巴图的声音。
    我立时睁开眼来,真的是巴图。
    我连忙坐了起来,紧紧和巴图握手,在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情之后,又见到了
好友,心情的激动、欢愉,实在难以形容。
    巴图一面用力地摇着我的手,一面道:“别紧张,你没有事了,你没有事了。

    过了足足五分钟之久,我才出得了声,我道:“巴图,我们怎会在一起的?”
    巴图道:“我也不知道,你被几个人推进来,那时你正睡着,我也认不出你是
什么人,后来由于好奇,想看看和我一起的是什么人,才认出你来的。”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时,我实在感到人类的语言文字,在我现在这样情形
之下,真不够用。不论是什么文字,“死里逃生”,已将一个经历了可怕的事情之
后的人的心情,形容到极致了。
    但是,我却不是“死里逃生”,因为这一直没有死亡的威胁,然而,我虽然可
以活下去,但是却比死更可怖,更令人心悸!
    巴图想是也从我的脸色上,看出我曾有着十分恐怖的经历,是以他不断安慰着
我,直到我反问他道:“你受伤之后,怎么样?”
    “我很好,什么都有,所欠的只是自由而已。”
    “巴图,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可能想办法逃出去么?我实在受够了!”
    巴图摇了摇头:“我怕不能,你不妨自己去观察一下。”
    我站起身,到了窗前,向下看去,我并没有被搬离这所医院,仍然在这所医院
之中,只不过现在,我在这所医院的顶楼。
    原来巴图在受伤之后,一直也在这所医院中,那倒的确是我所料不到的事,既
然是在这所医院中,自然不作逃走之想,因为没有可能,我叹了一声,又回到床上
,坐了下来。
    巴图道:“在我们分手之后,你究竟又遭遇了一些什么事?”
    我叹息了一声:“真是说来话长!”
    巴图道:“反正我们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原原本本地和我说一说,我实在闷死
了。”
    我又沉默了片刻,定了定神,才将我和他分手之后,我所经历的事情,和他详
详细细,讲了一遍,直讲到我接受了奥斯的劝告,接受了镇定剂注射为止。
    我的话讲完,巴图的神态,十分紧张:“如此说来,这项骇人听闻的换头手术
,正在进行中?”
    我道:“那要看我已睡了多久。”
    “你进这间病房,有五小时。”
    我苦笑了一下:“五小时,五小时,那他们已经足够有时间将将原定的换头人
冷藏妥当,奥斯教授也正在进行手术了。”
    巴图显得有点不可信地问我:“就在这所医院吗?”
    我慢慢地点头:“自然就在这里!”
    我们两人,都好一会不出声。
    在那保持沉默的几分钟之内,我门两人的心情,十分难以形容。
    一方面,无法制止这件事的进行,我们都感到十分遗憾,另一方面,我们也为
自己,为奥斯教授的命运,而觉得担心。
    我们能够安全离开A区么?还是将被投入A区着名的黑牢之中……
    我和巴图,都可以说神通广大,但即使我们现在会飞,也逃不出去。
    我们只好等着,将自己能否恢复自由的希望寄托在希望奥斯手术成功之上……
这是一件十分矛盾的事,但是我却不能忘记这个大独裁者在和我见过面后,吩咐要
好好对我的那句话。
    在我醒来之后,我们共同在那问病房之中,大约过了令人心焦的三十小时。
    在三十小时内,我们有五次和外人接触的机会,那是四个全副武装,送食品进
来的卫士,但是我们却无法向他们询问手术进行的情形,他们根本不回答任何问题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一个军官走进来,向我们宣布:你们可以离境了!
    这实在是我们所不敢梦想的,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以致我和巴图两人,都僵
立在那里,那军官不但带来了这个命令,而且还带来了我们原来的衣服,命令我们
穿上,而在军官身后的几名士兵,他们手中的枪,枪口始终对准着我们。
    我和巴图迅速地换上衣服,我装着十分轻松地问道:“为什么忽然释放我们了
?”
    那军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喝令我们离开病房,由楼梯走到了医院的底层,在
那里,我问遇到了神情极其疲乏的“灵魂”。
    “灵魂”只是冷冷地向我们望了一眼:“算你们的运气好,是主席特别命令,
准你们自由离去。”
    我忙问道:“手术成功了?”
    “灵魂”却没有回答我,而接着,我已看到了奥斯教授。
    他从一问房间中走出来,满头是汗,身子摇摇摆摆,我叫了他一声,他也没有
听到,我还想叫第二声时,身后的士兵把我押走了。
    当我的头发和眉毛,又渐渐地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六个月之后的事。
    A区主席在经过了神秘的不露面约六个月以后,出席了一次群众性的集会。他
的图片,被无线电传真,送往世界每一个角落。
    自此之后,他不断地露面,看来十分健康,关于他已死的谣言,一扫而空,但
是,这位以前喜欢演讲的主席,却未曾发表过演说,似乎哑了一洋。
    这件事,直到我再次遇到奥斯,才知道原委,那是又半年之后的事了,奥斯突
然跑来找我,我们在详谈了半天之后,他才道:“这次手术极成功,所差的只是极
细微的疏忽,以致他的声带受了损害,他发出的声音,要在离他口部一寸的地方,
才能听得到。但是,我的第二次接头手术,反倒是完全成功的,我知道他“第二次
手术”是为那个换头而施的,那换头人我也见过,祝福他已得了一个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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