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藏作者:倪匡

迷藏
作者:倪匡
第一部:古堡中不准捉迷藏的禁令
    捉迷藏是一种十分普通的游戏,中外儿童都曾玩过。在中国,捉迷藏这种游戏的历
史,至少可以上溯到唐朝    有正式记载,没有记载的,相信更早。捉迷藏有两种方式
,其一,是将一个参加游戏者的双眼绑起来,令之不能视物,其他的游戏参加者,就在
他的身边奔驰,引他来捉,另一种方式,是一个或几个参加者找一个一定范围内的地方
,匿藏起来,要另外的参加者把他找出来。
    在后一种方式的捉迷藏游戏中,最适合的游戏地点,是一幢古老而巨大的屋子,在
这样的大屋中,有许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可以不被人找到。
    这里要记述的故事,和捉迷藏有关,也和一幢极古老的大屋有关。
    白素有一个表妹,叫高彩虹。就是这个高彩虹,在她十六岁那年,因为玩「笔友」
游戏,而生出一场极其意外的大事,使得一个庞大军事基地上的一具极复杂的电脑「爱
」上了她。这件事,多年之前,我记述过。
    近十年中,我很少有她的消息,只知她热爱自由,反正她家里有钱,于是她过着那
种无忧无虑,富有的流浪者生活。
    在这些年来,她每到一处她认为值得留下来的地方,就会留上几天,直到兴尽,才
又去第二处。凡是她逗留之虚,她就会选一张当地风景的明信片,寄来给白素,多年下
来,彩虹的明信片,已经有满满一盒子,她几乎到过世界上任何地方。
    那一天早上,我正在看早报,白素自门口走进来,手中拿着几封信,将其中的两封
,交给了我,我注意到她在看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的图画,是一座式样十分古老的大
屋,或者说,是一座古堡。
    那堡垒是西班牙式。西班牙这个国家,在它的全盛时期,有极辉煌的历史,也有极
宏伟而具代表性的建  ,十分具特色,一看就可以看出来。而我们在西班牙,已没有甚
麽特别的亲友,所以,我一面喝咖啡,一面道:「彩虹到了西班牙?」
    白素并不回答,看来她正全神贯注地读着那张明信片。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我不
认为明信片上,有甚麽重要的事。如果有重要的事,寄信人不会用明信片!
    所以,我在问了一句而没有反应之后,又去看报纸。当我看完了报纸,发现白素还
在看那张明信片,不过这次,并不是在看明信片后的文字,而是看明信片上的图画
那座古堡。
    这就不能不引起我的好奇心了,一张明信片怎值得看那麽久?
    我正想问她,白素已经向我望来:「彩虹寄来的,她出了一个问题考你!」
    我笑了起来,果然是她那宝贝表妹寄来的,我摊了摊手:「她会有甚麽问题?」
    白素道:「你自己去看!」
    她将明信片递了过来,我接了过来,明信片上只写了寥寥的几行字,如下:「表姐
、表姐夫,我很好,在安道耳,这是安道耳的一座古堡。
    「我今天才知道这座古堡有一个极奇怪的禁例:不准捉迷藏!表姐夫可知道世界上
有任何其他古堡有这样的怪禁例?为甚麽这座古堡会禁止捉迷藏?我急于想知道,能告
诉我吗?」
    我看了之后,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彩虹今年多大了?二十五?二十六?」
    白素道:「差不多二十五六岁吧?」
    我叹了一声:「女孩子到这年纪,应该嫁人了,不然,耽搁下去,会有问题。你看
看,二十五六岁的人,还像儿童。人家古堡有禁例不准捉迷藏,她想玩,大可以上别的
地方去,难道这也值得研究?」
    白素听着我说话,一副不屑的样子。我才一说完,她就道:「你老了!」
    我直跳了起来,大声道:「你凭甚麽这样说我?甚麽地方显示我老了?」
    白素望着我:「你自己想想,如果十年之前,你看到了这张明信片,会有甚麽反应
?」
    我用力挥着手:「和如今完全一样,根本不加注意!一个古堡,不准捉迷藏,那有
甚麽稀奇!」
    白素没有和我再争下去,只是微笑着,过了一会,才道:「在古堡捉迷藏,十分有
趣,一座古堡,至少有一百间房间以上,而且有无数通道、地窖、阁楼,躲在一座古堡
中,要找到真不容易!」
    我为了表示对白素的话没有兴趣,在她讲的时候,故意大声打着呵欠。
    白素却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态度,在讲完之后,又补充道:「你可曾注意到,这座古
堡叫做大公古堡,安道耳还是一个大公国的时候,由一位主政的保能大公建造。明信片
有注明,这古堡建于公元八九四年。」
    我又大声打了一个呵欠:「昨晚睡得不好!」
    我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顺手将明信片还给了白素,上了楼,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之后,我立时找出了一本有关安道耳这个小国的书籍。安道耳是夹在西班
牙和法国之间的一个小国,那是真正的小国,小得可怜,只有一百七十五平方哩面积,
人口一万五千人。国境在比利牛斯山上,土地贫瘠,几乎是欧洲最不发达的地方,受法
国和西班牙共同保护。在历史上,曾经是一个君主国,君主称大公,也很出了几个能征
惯战,有野心的大公,其中之一,就是保能大公。
    书上记载着,这位保能大公,曾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在国境中,建造一座极其宏伟
的古堡,这就是如今成为这个小国最着名的名胜    大公古堡。
    不过,书上并没有记载着,在大公古堡中,有一条不能玩捉迷藏的禁条。
    我迅速翻了一下,合上书,白素推开门,探进头来,笑道:「找到了没有?」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做夫妻年数久了,双方都能知道对方的心意,掩饰也绝无用
处。我装着不感兴趣,一到书房,立刻查书,白素显然早已料到!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有这个古堡的记载,可是绝没有甚麽准不准捉迷藏的禁条!
彩虹太孩子气了!」
    白素道:「算了吧,如果这件事有趣,彩虹一定还会再来报告!」
    我又想再打一个呵欠,可是一想我的心意,白素完全看得透,不免有点尴尬,所以
只是答应了一声:「可能会!」
    当天,没有甚麽事发生。第二天,又是在看早报的时候,门铃响,邮差送来了一个
邮包。邮包相当大,当白素将邮包放在桌上的时候,可以知道它相当沉重。
    我向邮包望了一眼,白素已经道:「彩虹寄来的,不知是甚麽东西!」
    彩虹从来也没有寄过邮包给我们,可能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不过也很难说,像彩虹
这样的人,说不定心血来潮,会用空邮老远寄一块石头过来!
    白素拆了邮包外头的纸,里面是一只木箱子。撬开木扳,将木屑倒出来之后,有一
块用纸包着的东西,拆开纸,纸内包着的是一块铜牌。
    那块铜牌,约莫有六十公分宽,叁十公分高,叁公分厚,上面铜  斑斓,看来年代
久远,在它的四角上,有着四个小孔,一望而知,这块铜牌,本来用来钉在墙上或是门
上。
    白素略为抹拭了一下铜牌,看了一眼,现出讶异的神情。
    我明知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来没有用,而事实上,这块铜牌才入眼,我就下意识地
觉得它有点不寻常,所以我也俯起身来,伸过头去。
    铜牌上有字镌着,一段是西班牙文,一段是法文,但是两段文字的涵义,完全一样
:「在此堡内,严禁玩捉迷藏游戏,任何人不能违此禁例。」
    在这两段文字后面,有一个镌出来的签名,我认不出这是谁的签名。但是从文字中
那种严厉的口气看,这个签名,当然是当时这个古堡的主人。
    在铜牌的背面,贴着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表姐夫启」。我取下信封来,撕开,
这封信内只有一张小小纸片,上面写着一句话:「表姐夫,这块奇异的铜牌,可能吸引
你到安道耳来吗?」
    我看了之后,不禁苦笑了一下:「彩虹太胡闹了!这块铜牌,一定是她从大公古堡
中拆下来的,这样破坏人家的文物,怎麽说得过去?」
    白素望着我:「能吸引你到安道耳去吗?」
    我连想也不想:「不能!」
    白素双手举起了铜牌来:「真奇怪,看来当日下命令的人,一定有他的原因,不然
,何必郑重其事,将这道命令,铸在铜牌上?」
    白素一面说,一面用一种近乎挑战的眼光望着我,想我解释是「为了甚麽」。
    我道:「中世纪时,欧洲的政治十分紊乱,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断,形势险恶,尤
其是一些小国家,随时有被强邻并吞的可能。所以在古堡之中,有很多秘密所在,不愿
被人发现,是以才下令不准捉迷藏,以免有人进入这些秘密所在!」
    白素扬了扬眉,显然对我的解释,不是全部接受,但是除此以外,我相信她也不会
有更好的解释。
    白素没有再说甚麽,收拾好了废纸、木屑,留下那块铜牌,在我的面前。看完早报
以后,我略为休息了一下,带着那块铜牌,离开了住所,去看一位朋友。
    我那位朋友,是欧洲历史学家,对于欧洲的几个小国,如列支坦士登、卢森堡、安
道耳等等,特别有着极其深湛的认识。昨天,我已经想到要去见他,但想到甚麽不准捉
迷藏的禁例,可能是高彩虹的胡说八道,而我那位朋友,又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所以
才打消了去意。今天,我有这块铜牌在手,而且彩虹的那句话中,又是充满了自信,以
为可以吸引我到欧洲去,这块铜牌也不是假造的,我可以去找他商量一下。
    至少,我那位朋友,应该可以认得出镌在铜牌上的那个签名,知道是古堡的哪一任
主人,下这道古怪命令。
    我那位朋友,由于他在以后事情的发展中,担任着相当重要的角色,所以有必要先
将他介绍一番。
    他叫王居风,欧洲历史学权威,柏林大学和剑桥大学博士,是一个巨大的工业家族
中的一员,可是他对于工业却一点兴趣也没有。王居风为人严肃,我认识他已有好几年
了,几乎没有贝过他笑,老是皱着眉,在思索着不知是甚麽问题。所以,他的年纪并不
大,不过叁十出头,眉上的皱纹,却十分深,看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了许多。
    王居风对他研究的科目,简直已到了狂热的地步,任何人和他谈话,他必然可以在
不到叁句话之内,扯到他有兴趣的事上去,而不理会旁人在讲些甚麽。
    有一次,我和人家打赌,赌的是我可以使王居风在十句话之内,不提及欧洲历史,
结果我输了。那一次,我和王居风的对话如下:
    我先选择了一个决不可能和欧洲历史扯上关系的话题,经过深思熟虑,我选择的话
题是「四声道立体声音响」。大家不妨想一想,这样的话题,应该绝对和欧洲历史扯不
上关系的了吧?
    我对王居风说:「你的生活太枯燥了,弄一副四声道立体声音响玩玩?」
    我事先的估计是:王居风可能根本不知道甚麽是四声道立体声音响,只要他向我一
问,我就可以向他解释,在一问一答之间,至少可以拖延十句对话,那麽,这个打赌就
是我赢了!
    可是,王居风的第一句话,就使我败下阵来。当时,他一听得我那样讲,略想了一
想,翻了翻眼:「这种音响,能使我听到法国卡佩特王朝结束,瓦罗亚王朝代之而起时
,腓力六世接王位时群臣的歌颂声麽?」
    我输了这个打赌,而且输得心服,曾经有一个时期,我根本不和他交谈,因为我对
欧洲的历史,并没有甚麽兴趣,怕被他闷死!
    而如今情形不同,这块铜牌,那座大公古堡,还有这个不准捉迷藏的怪禁例,我想
只有从王居风那里,才能有答案。
    我在找他之前,并没有用电话和他联络,因为我知道他一定在家里。我驾车来到了
他住所的门口,他住的是一幢相当大的古式洋房,墙上本来爬满了长春藤,可是他为了
怕植物上的小虫,早将长春藤铲了个一乾二净,以致那幢古老洋房的外形,看来十分古
怪。
    我在铁门外按铃,一个仆人出来应门,仆人认得我,带我进去,我也不必在客厅中
坐,迳自进了王居风的书房。
    王居风的书房,是名副其实的书房,到处全是书。四壁全是高与天花板齐的书架不
必说,地上、桌上,几乎一切可以堆书的地方,全放了书。为了一找到书,就可以立即
翻阅,王居风书房中的书架,特别设计,每一层,都有一块板可以翻下来,供人坐着阅
读。
    当我走进书房之际,王居风正双脚悬空,坐在高处,全神贯注地在翻书。
    我抬头向上,大声道:「王居风,很久不见,你好麽?」
    王居风向我望来:「我很好,不过查理五世有点不妙,教皇李奥十世命他将路德处
死,这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遇上难题了!」
    王居风这种与人对话的方式,我早已习惯,所以并不诧异。我本来想请他下来再谈
,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是一开口就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不会下来。所以我大声道:「安
道耳在大公国时代,保能大公造了一座古堡,这座古堡你可曾去过?」
    王居风道:「当然去过,那古堡    」
    他一面说,一面攀了下来,同时,喃喃不绝地讲着大公古堡的历史。当他落地之后
,我才道:「这座古堡之中,有一个奇怪的禁例,不准人玩捉迷藏,你可知道为了甚麽
?」
    王居风陡地一呆,从他的神情看来,他显然没有听懂我在说甚麽,所以我又重覆了
一遍。
    因为我要说的话十分特别,所以我在重覆一次之际,讲得十分慢而清楚。王居风显
然听清楚了。
    当他在听清楚之后,他在一刹间的反应,真是令我吃惊,苍白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红
色,额上的青筋也绽了起来。瞪大了眼,张大了口,看来他正想叫嚷些甚麽,但是由于
实在太愤怒,以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扬起了手中的那书本,要向我打来,可是多
半是忽然之间,想到他手中的那本书,可能比我的脑袋更值钱,所以才没有砸下来。
    一看到他这种情形,我虽然不至于抱头鼠窜,可是也着实连退了好几步。我一面退
,一面叫道:「是真的,不是开玩笑!」
    王居风立时厉声骂了一句:「你该上十次断头台!」
    王居风的这句骂人话,也十分出名,那是当年苏格兰女王玛丽,被囚在伦敦塔中,
写了一封密函给西班牙国王菲力二世求救,但这封密函却落在英国女王伊利莎白手中,
伊利莎白女王在看到密函之后,愤然而骂出来的一句话。
    王居风连骂人的话,也和欧洲历史有关,朋友间全知道,而这时,他就用这句话来
骂我。我一想到这句话的出典,又想到玛丽女王后来果然被送上断头台,就不能不考虑
后果的严重性。我也知道,再解释下去也没有用,只有将证据给他看。
    所以,当他又声势汹汹地向我冲过来之际,我忙举起了那块铜牌。
    那块铜牌,我进来时就抓在手上,这时,我举起铜牌,将有字的一面向着他,叫道
:「你看,你自己看!」
    王居风一直冲了过来,冲到了离铜牌只有半公尺处才站定,盯着铜牌看。我一看到
这种情形,就大大吁了一口气,知道暴风雨已经过去。在接下来的叁分钟之内,王居风
的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我留意到他先看看那两段文字,接下来大部分的时间,盯着
那个签名。
    我想开口问他怎麽样,他忽然吸了一口气:「天!这是保能大公的签名,你从甚麽
地方弄来这块铜牌?来!来!请坐!请坐!」
    他握住了我的手臂。叁分钟之前,我还被他当着该上十次断头台,可是如今看来,
谁想碰我一  ,只怕他会拚命保护我。
    我被他连推带拉,到了一张桌边,坐了下来。他一把在我手中,将那块铜牌,抢了
过去,移过一副放大镜来,仔细看着,神情越来越是兴奋。
    然后,他以极快速度的动作,奔了开去。
    这一点,我真是没有办法不佩服他。他书房中的藏书,至少有五万册,而且看来是
如此凌乱,可是,他找起他所需要的书来,几乎不必经过甚麽过程。他直扑一个书架,
爬了上去,取下了厚厚的一本书,又回到桌边,打开来,翻到了一页:「你看,这是绝
无仅有的一个签名,是保能大公签署一份文件所留下来的,原件在法国国家博物馆!」
    我向他指的那页看了一眼,果然两个签名一模一样。原来这道古怪的命令,就是古
堡的建造者保能大公留下来的!
    我道:「其实你不必找证明,你讲这是谁的签名,就一定不会错。问题是这位才能
杰出的大公,为甚麽要立下这样的禁例?」
    王居风望着我,又翻着眼,望着那块铜牌,口唇掀动着,整个人像是中了邪。
    我看到他这种情形,不禁十分同情他,忙道:「你不必难过,任何人不可能知道所
有事的!」
    王居风像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惨败一样,望着我:「我应该知道,我知道保能大公
的一切,我应该知道!」
    我忙道:「你只不过是根据历史资料来研究,怎麽可能连这种小事都知道?」
    王居风又呆了半晌,才说道:「这块铜牌,甚麽地方拿来的?」
    我将这块铜牌的来源,约略地告诉了他。他又呆了好一会,才又道:「你或许不知
道,这位保能大公,有一个十分怪的怪脾气,他不轻易签名,刚才你看到的文件,是他
向西班牙发出的宣战书,随着这份宣战书而来的那场战争,在欧洲历史上十分有名,那
场战争    」
    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怕他一讲起这场战争的来龙去脉,我会苦不堪言。因
为他口中「十分重要」的战争,可能在历史上根本微不足道,不是极其专门的历史书籍
,根本不会记载。
    我挥着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这条禁例,保能大公十分重视,所以才会
铸在铜牌上,而且签了名!」
    王居风道:「是的!」
    我又将我向白素所作的解释,对他说了一次,王居风大摇其头:「这个理由,根本
不成立。我想,这其中,可能包含着一个从来也未曾被人发掘出来的历史秘密    」当
他请到这里时,双眼之中,射出兴奋的光芒:「我一定要发掘出来。」
    我一听得他这样讲,拍手道:「那再好也没有了,你可以去,我相信高彩虹一定在
等你    她本来想吸引我去安道耳的,但是我没有兴趣!」
    王居风双手握住铜牌,连声道:「我去!我去!」
    我想起了彩虹,望着眼前的王居风,我想这两个怪人会面的情形,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道:「好,你去,我写一封信给高彩虹,介绍你去见她!」
    王居风连声叫好,走了开去,用一张纸,拓着铜牌上所镌的字。我写了一张便条给
彩虹,说明王居风的身份,并且说,如果他不能解释这个怪禁例之谜,那麽,没有人可
以解答!
    我写完了便条,王居风像是根本不当我存在,只是翻来覆去研究那块铜牌。我大声
喝了他叁次,他才抬起头来。
    我道:「我要告辞了!这块铜牌,你带回安道耳去。我相信彩虹一定是用非法手段
弄来的!希望你快点去,不然我真担心她,会将整座古堡都拆掉!」
    王居风道:「我尽快走,尽快走!」
    看他那种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再留下去,对他也没有甚麽帮助,我向外走去,他也
不送。到了门口,我才又道:「有甚麽结果,不妨通知我一声!」
    王居风又答应着,我就离开了他的住所。
    等我回到了家中,向白素讲起见王居风的经过后,白素问道:「你预料会有甚麽结
果?」
    我摊开了双手:「料不到。不过我想,不会有甚麽大不了的事,别忘了,安道耳根
本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国,小到了即使是欧洲人,也有许多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小山国存
在!」
    白素同意了我的说法,这件事就告一段落。过了几天,高彩虹也没有甚麽信、邮包
或明信片寄来。我打电话  王居风,知道王居风在我去见他之后第二天,就启程到欧洲
去了!
    一直到第七天之后,白素去参加一个亲戚的喜宴,我一个人在家里,正在研究一枚
连有铭边的中国早期邮票,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我拿起电话来,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长途电话。」过了一会,那女人又道:
「西班牙长途电话,马德里打来的,卫斯理先生或夫人!」
    我道:「我是卫斯理!」
    接线生还没有继续讲话,我已经听到了高彩虹的声音:「表姐!表姐!」
    我道:「不是表姐,是表姐夫!」
    彩虹叫道:「一样,表姐夫,王居风,那个王居风,他出事了!」
    我吃了一惊:「出了甚麽事?」
    彩虹的声音十分惶急:「我不知道是甚麽事,可是你非来不可!你一定要来!事情
很严重!」我到这时,才吃了一惊,忙道:「王居风在哪里?我和他讲几句话!」
    我始终认为高彩虹并不十分成熟,有点小题大做,大惊小怪,所以我想和王居风说
话。谁知道彩虹语带哭音:「要是知道他在甚麽地方,也不会打电话叫你来了!」
    我更加吃惊:「甚麽?他失踪了?」
    彩虹道:「你别在电话里问我,好不好?你马上来,我在马德里机场等你!」
    我大声道:「彩虹,你听着,我要你用心听着,如果王居风失踪,那麽,你应该立
即通知警方!」
    彩虹几乎哭了起来:「通知警方?你要我怎样对警方说?说我和他,因为在大公古
堡玩捉迷藏游戏,而我找了两天也没有找到他?」
    我真是啼笑皆非,这种事,在电话里讲,真是有点讲不明白,我只得道:「好,我
尽快来!我不来,你表姐也一定会来!」
    彩虹又道:「快!快点来!」
    我放下了电话,不由自主摇着头。此去西班牙,最快也要两天。而我实在不想去,
因为等我到了那里,可能根本没有事!在古堡中捉迷藏!我真不知道王居风在捣甚麽鬼
,彩虹有点疯疯癫癫,王居风可不是这样的人!
    当晚,白素相当晚才回来。她一回来,我就将彩虹的电话讲给她听。白素十分焦急
道:「彩虹一定没有办法可想,才会到马德里去,从安道耳到马德里,要多久?」
    我不禁呆了一呆,我没有想到这一个问题。安道耳是比利牛斯山中的一个小国,离
马德里相当远,交通也不怎麽方便。照彩虹电话里所说,她两天没有找到王居风,人又
到了马德里,那麽,如果王居风出了事,至少已超过两天了!
    我一面想,一面皱起了双眉。白素道:「怎麽样,我看你得去一次!」
    我满腹牢骚:「彩虹这人也真是,怎麽像是顽童一样。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这类超
龄儿童,我已经派了王居风去看她了,还要生事!」
    白素淡然道:「第一,王居风恐怕不是你派去的,他感到有东西吸引他,所以才去
的。第二,王居风也不如你所说的那麽权威、严肃,只怕也是一个超龄儿童,因为他竟
然和彩虹在古堡里玩捉迷藏游戏!」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真有点不可想像,王居风这样的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真不
知道他见了彩虹之后,发生了甚麽事!
    白素又道:「你总得去看看她!」
    我望着白素,可是我还没有开口,她已经大摇其头:「我不去,我对于古里古怪的
事,一点也没有兴趣!」
    我大声抗议:「如果事情古怪,我早就去了,就是一点也不古怪,所以才不能吸引
我去哩!」
    白素望了我半晌,现出了极其讶异的神情来:「你觉得事情一点也不古怪?」
    我点头道:「是,请问,古怪在甚麽地方?」
    白素道:「保能大公是一个极有才能、极有野心的人,他也可以说是一个天才的军
事家,以小国寡民,当时甚至威胁过整个欧洲的局势,像这样的一个人,为甚麽要郑而
重之,下一条这样的禁例?」
    我翻着眼,这一点,我答不上来,不但我答不上来,连欧洲历史权威王居风也答不
上来!可是,那也没有甚麽特别奇怪!
    白素看出了我的心意:「好了,就算这道禁例的本身,没有甚麽奇怪。可是何以那
麽多年来,一直没有人知道有这道禁例?连王居风也不知道,由此可知任何书籍之中皆
没有记载!」
    我点头,同意白素的说法。因为只要任何一本书中,有着这样记载的话,王居风一
定知道这件事。
    白素又道:「彩虹是怎麽发现这道禁例的?她在甚麽情形下,找到了那块铜牌?大
公古堡,公开开放,供人参观,何以那麽多年来,千千万万的人进过大公古堡而没有发
现,彩虹却有了发现?何以王居风这样性格的人到了大公古堡,就会对捉迷藏有兴趣?
何以他会不见了两天之久?哦!这件事,值得探索的,有趣味的问题可实在太多了!」
    白素还没有讲完,我已经直跳了起来,趋前,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再见,我去了
!」
    白素的神情充满了自信,像是早已料到有这样的结果一样。
    事实上,我也的确因为白素的分析而被勾起了好奇心,觉得整件事,确然有可疑之
处,也值得探索,并不像是我起先想像的那样无聊!
标题<<书路--迷藏>>
第二部:独自在古堡过夜
    我一面说着,一面已向外走去,向白素挥着手。整个上午我在办手续,下午,白素
驾车送我上机,第二天,已经在马德里机场下了机。
    我和白素约好的,我一上机,白素就通知彩虹我来了,所以,当我一通过检查,步
出闸口之际,我就看到了彩虹,踮高了脚,在接机的人丛中向我挥手,我也连忙向她挥
手,急急来到了她的近前。
    当我一到了离她不远之际,我陡地呆住!
    彩虹不是一个人来接机,在她身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彩虹宣称为了玩捉
迷藏,而两天找不到他的王居风!
    我一看到了王居风,刹那之间,不禁无名火起,我的样子一定极其难看,以致彩虹
一副高兴的神情,僵凝在脸上,变得十分尴尬。而王居风,却只是望着我,一脸茫然的
神情。
    我站定,大喝一声:「你们在捣甚麽鬼?」
    我的呼喝声太高,引得许多人向我望来,在我身边经过的一个女人,甚至吓得尖叫
了起来。我不加理会,因为我实在极其愤怒。彩虹本来就是「超龄儿童」,她会想出各
种古怪的念头,甚麽王居风玩捉迷藏失踪了两天的鬼话,我居然相信了她,这真是莫大
的耻辱!
    所以,我在喝了一声之后,转身便走,已经打定了主意:立即回去!我才走出了两
步,彩虹和王居风两人,就急步追了上来,一边一个,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如果手臂挥动,要将他们两个人一起摔出去,轻而易举。但这里毕竟是大庭广众
之间,似乎并不适宜使用暴力,所以我才忍了下来。
    彩虹一面抓住了我的手臂,一面急急地道:「表姐夫,听我说!听我说!」
    她很知道我的脾气,也知道我真正发怒了,所以才气急败坏地哀求着。就在这时,
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洋人,一副见义勇为的神情,走了过来,向彩虹道:「小姐,可是这
个人给你甚麽麻烦?」
    那洋人一面说,一面毫不礼貌地用手直指着我。彩虹还没有开口,我憋了一肚子火
,正无处发  ,立时大声道:「这位小姐没麻烦,你有麻烦了!」
    那洋人转过头来,恶狠狠瞪向我,我不让他的眼珠有再向前弹的机会,已经一拳将
他打得连退了几步,撞倒了另外几个人。
    机场大堂中立时混乱了起来,在混乱中,我被彩虹和王居风两人,拉得向外奔去,
登上了一辆汽车。在车子向前驶去之际,我听到机场大堂之中,不断地有警笛声传出来

    彩虹驾着车,我和王居风坐在后面。我定了定神,向王居风望过去。这家伙,居然
一点惭咎之色都没有,反倒有十分焦切的神情。
    看了他这种神情,我心中有气,闷哼了一声。彩虹忙道:「表姐夫,我一点没有骗
你,事情真是怪极了!如果你知道了从头到尾的事实,那麽,你一定不会怪我,也不会
怪他!」
    我冷冷地道:「好,那麽将事情从头到尾告诉我!」
    彩虹吸了一口气,道:「好,事情是从我进入安道耳国境那一天开始    」
    彩虹接着,就说着「从头到尾的事实」,以下,就是她进入安道耳开始的种种经历
。要加以说明的是,彩虹的叙述相当长,其间也略有停顿,包括我们先到酒店,又从酒
店再到一个军用机场,在这个军用机场中,彩虹租了一架小飞机,飞到安道耳,再从安
道耳的机场,驾车到大公古堡的过程在内。
    所以,当我知道了「从头到尾的事实」之际,已距离大公古堡只有几公里的路程,
车子正在盘旋曲折的比利牛斯山的山道中,驶向大公古堡了。
    彩虹进入安道耳国境,是两个月之前的事。这个不怎麽为人知的欧洲小山国,每年
有不少游客来,但游客有季节性,大多数是在夏天,入秋之后,游客就逐渐减少,深秋
时分,更少得寥寥可数,到了冬天,根本就没有游客。因为比利牛斯山山风凛冽,山间
到处积雪,气温极低,并不好玩。
    彩虹来的时候,已经深秋,她本来没甚麽目的。正像我一开始就说过,她只是在世
界各地「游荡」,「以广见闻,充实人生」,但究竟这些年来,她增广了多少见闻,充
实了若干人生,真是天晓得。
    彩虹到了安道耳,就在一个山区的村落中,租了一幢房子,住了下来,深秋的山景
,十分迷人,而且由于游客稀少,彩虹受到村民十分隆重的招待。住了几天,兴致尽了
,想要离去,村长组织了一个惜别会来欢送她。就在惜别会举行的时候,一个村民,多
半是偶然地提起,向彩虹道:「小姐,下一站,是不是准备去参观大公古堡?」
    彩虹直到那时,还是第一次听到「大公古堡」这个名称,在这以前,她根本不知道
在安道耳境内,有这样的一座古堡。
    (当彩虹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居风狠狠瞪了她一眼,彩虹居然脸有惭色。)
    当时,她顺口道:「是又怎麽样?」
    那村民道:「如果是的话,那麽你要提高驾驶速度,因为大公古堡在五天之后,就
要关闭,不让人参观了!」
    彩虹问道:「大公古堡,离这里很远?」
    那村民指着一座山头:「不是很远,翻过这座山头,就可以看到它耸立在山上。」
    彩虹笑了起来:「那只要半天时间就够了,我何必要赶路?」
    那村民道:「是啊,半天时间赶路,你就只有四天半时间看古堡了,四天半的时间
太少了,你能早到一分钟,就可以多看一分钟!」
    彩虹当时,呵呵笑了起来,她心中想,安道耳这样的小地方,以为自己境内有一座
古堡,就十分了不起。欧洲各地都有古堡,不知见过了多少!当然,为了礼貌,她当时
只是笑着,并没有说甚麽。惜别会结束之后,她驾车离去。
    她使用的那辆车子,性能极高,特别制造,她在世界各地游荡,这辆车子是主要的
交通工具。彩虹本来不准备到大公古堡去,因为他认定安道耳这样的小国,不会有甚麽
值得参观的古堡。可是当她驾着车,翻过了村民所指的那个山头,看到了耸立在另一个
山头上的大公古堡之后,她改变了主意。
    那时,正是黄昏时分。深秋的蓝天,衬上了一团团的晚霞,景色本来就极其迷人,
再加上古堡建  的宏伟,隔得又远,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童话中的仙境,彩虹只看了一
眼,就爱上了这景致,而且,照着那村民所说,加快了速度,向大公古堡驶去。
    当她的车子,飞一般地驶过大公古堡的空地,惊起了一大群鸽子之际,天色早已黑
了下来。她着亮了车头灯,照着古堡的大门。古堡的大门,是极厚的橡木所制,上面钉
着许多拳头大小的铜钉。
    彩虹熄了车子的引擎之后,四周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耸立的古堡,就在她的面
前,古堡有许多形状不同的窗子,每一个窗子,都黑沉沉地,反映着星月的冷光,古堡
的围墙很高,阴森幽邃,无可名状。
    如果换了旁人,看到了这样的情形,说不定就此掉转车头离去,可是彩虹却觉得极
其刺激,高兴莫名,不断地按着汽车的喇叭。
    喇叭声在寂静的山间响起来,惊天动地,古堡附近的林子中,一群一群的飞鸟,冲
天而起,发出各种叫声。
    在喇叭声响起了几分钟之后,古堡中传来了一阵犬吠声,彩虹知道自己已将古堡中
的人惊动,她停止了按喇叭,将车子驶得更近大门,下了车,等着。不一会,犬吠声渐
渐接近大门,她也听到了脚步声。再过了一会,大门旁的一扇小门打开,一个人提着一
盏蓄电池的灯,走了出来。
    彩虹期待着古堡中走出来的是一个面目恐怖,神态阴森,身形伛偻的老人,可是自
门中走出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而且相当英俊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看到了彩虹,现出
十分迷惑的神色。
    彩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多少有点不对头,所以她忙道:「对不起,我是来自东方的
游客,我迷路了,看到这里有屋子,以为可以度过一宿,我惊扰了你?」
    那年轻人不由自主,用手打着头:「天!你竟然到大公古堡来投宿!」
    彩虹也知道自己这种说法很滑稽,自这座古堡建成以来,她可能是第一个以借宿为
名义,要求进入古堡的人。当时她摊着手:「正如我说过,我从遥远的东方来,我叫高
彩虹!你不至于拒绝我的要求吧!」
    那年轻人现出无可奈何的笑容:「请进来,我叫古昂,是古堡的管理员。」
    高彩虹和古昂握着手,随着古昂进了古堡,一踏进门,彩虹就看到一只极大的长毛
牧羊狗,在前面迅速地奔了进去。
    (我之所以不厌其详地讲述彩虹的经历,是因为整件事由彩虹身上引起。而且,古
堡的管理员古昂,以及古堡的一切,和以后事情的发展,很有关系。再加上现在先弄明
白古堡的情形,也比较好些,等我来到古堡时,可以省略了一番叙述。)
    彩虹看到门内,很高的围墙之后,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中黑沉沉,再向前走,
可以看到大厅的门,门紧闭着。
    古昂带着她,绕过了古堡的一个墙角,穿过了一条巷子,那条巷子相当狭窄,抬头
望去,两旁全是高耸的石墙。彩虹心中嘀咕着,不知道古昂要带她到甚麽地方去。过了
那道巷子,是一个较小的院落,在院落的左首,有一排平房。
    古昂指着那排平房:「这本来是仆役的住所,现在是古堡管理处的办公室!」
    彩虹不禁有点好奇:「那麽大的古堡,只有你一个管理员?」
    古昂的神情,十分不好意思:「本来不止,一共有十个管理员,还有好几十个不定
期的工人,来维持古堡    可是每年到古堡关闭前几天,根本没有游客再来,所以他们
    」
    彩虹是一个很恶作剧的女孩子,古昂的神情越是不好意思,她就越要占上风,她冷
笑着:「所以其馀九个管理员都偷懒溜走了?」
    古昂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彩虹望着黑沉沉,看来像是庞大得无边无际的古堡,又
望了望古昂,当时她心中不禁有点佩服:「这麽大的古堡,只有你一个人!」
    古昂笑着:「本来是,但现在有一位美丽的小姐来和我作伴!」
    彩虹瞪了他一眼,跟着他走进了一间房间。虽然说那本来是仆役的住所,可是房间
也十分宽大,隔了两间,外面的一半,放着些桌椅,相当凌乱,彩虹向内边的一半望了
一下,发现里面是一张大床,那只长毛牧羊狗,这时伏在林前。
    彩虹坐了下来,古昂张罗着煮咖啡,等到彩虹喝了一口热咖啡之后,才又问道:「
你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古堡中,难道不害怕吗?」
    古昂道:「我习惯了,我的父亲、叔父,他们全是古堡的管理员。我从小就在一这
座古堡中长大的,几乎熟悉整座古堡的每一块石头!」
    彩虹笑道:「你的父亲、叔父偷懒去了?」古昂的神情,陡地变得十分严肃,说道
:「不,他们    他们    」
    古昂像是十分难以形容他父亲和叔父的处境,犹豫了好一会,才道:「他们    失
踪了。」
    在这时候,彩虹如果不是那麽好取笑人,谈几句同情说话的话,以后事情发展,可
能完全不同。彩虹如果说几句礼貌的同情的话,那麽,她和古昂之间便不会有冲突。她
和古昂之间没有冲突,古昂自然不会负气答应彩虹的要求,那麽,一切全不同了!可是
,彩虹在当时,一听得古昂说他的父亲和叔叔失踪,却「哈哈」大笑起来:「失踪了?
不会迷失在这座古堡之中了吧!」
    古昂的神情,一直十分友善,可是这时彩虹的话才一出口,古昂的两道浓眉陡地一
扬,脸上有了怒意:「一点也不好笑,正是在古堡中失踪的!」
    彩虹如果知道甚麽是适可而止,那倒也好了,可是她却不懂,仍然笑着:「古堡中
有甚麽怪物?吸血僵  ?狼人?还是甚麽其他的鬼怪?说不定是一大群鬼怪,所以才会
使人失踪,失踪者多半是当了怪物的点心了!」
    彩虹的话才一住口,古昂的神情更怒,大声喝道:「够了,别再讲下去了!」
    彩虹扮了一个鬼脸:「再讲下去,你就不敢一个人住在这里了?」
    彩虹牙尖嘴利,一直在山中长大的古昂,想要和她斗口,那两人之间的「段数」,
相差实在太远。古昂只是愤怒道:「当然不是!」
    他否认了一句,接着又道:「这座古堡的历史太悠久,总会有点不可思议的怪事!

    彩虹「啊哈」一声:「历史悠久,多久了?」
    古昂挺了挺胸,神情相当自傲:「这古堡,是公元八九四年建造的!」
    彩虹就是要引出他这句话来,因为她早知道欧洲的古堡历史再久,也不会久到哪里
去。是以古昂的话一出口,她又放肆地大笑了起来:「公元八九四年,这就叫历史悠久
?你别忘了,我来自中国,在我们的国家里,要公元前两千年的东西,才够资格称得上
历史悠久!」
    古昂的神情,狼狈不堪,一声不出,彩虹又撩他讲话,他也不开口。彩虹无法可施
:「好了,今晚我睡在甚麽地方?」
    古昂向外面一指:「外面有十几间房间,随便你喜欢哪一间。」
    彩虹实在性格上太具挑战性,她已经看出古昂很不高兴,可是她还不肯就此为止,
立时道:「你不是说这些屋子是仆役居住的麽?原来你们安道耳人,招待客人居住在仆
役的院子中?」
    古昂也有点忍无可忍了。
    事实上,任何人对着彩虹这样的人,都会忍无可忍,古昂已经算是好脾气的了。
    古昂大声道:「那麽你想睡在哪里?」
    彩虹向外面指着:「当然是在古堡中,专为贵宾而设的房间!」
    古昂望着彩虹,眨着眼睛,看他的神情,像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隔了好半晌,
他才道:「小姐,你想证明些甚麽?如果你的目的是使我震骇,那我承认,我的确十分
震惊!」
    彩虹摇头,说道:「不,我不会睡在原来是仆役睡的地方,我要睡在古堡中招待贵
宾的房间中!以前,女王或是公主睡过的房间!」
    古昂一声不出,打开了一个抽屉,取了两柄巨大的钥匙来,放在桌上:「这两柄钥
匙,可以由东端或西端进入古堡的主要建  ,据我所知,堡中招待贵宾的地方,是在叁
楼的东翼,你可以到那里二十多间房间中,自由选择一间,希望你别再来骚扰我!」据
彩虹说,她当时看出古昂的神情,以为她一定会害怕起来,打消原来的念头,所以她偏
偏要去,不在古昂的面前示弱。她一伸手,取过了钥匙,抬头挺胸,气势如虹地走了出
去。当她来到院子中的时候,凉风吹来,她心中已经有了点悔意,一个人,在这样深沉
、有着上下好几层、几百间房间的古堡中过夜,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事情有时候,真很难说,如果不是古昂心地太好,让彩虹一个人在院子里多站一会
,彩虹说不定就不去了。可是古昂却跟了出来:「小姐,如果你改变主意,现在就是时
候!」
    彩虹就是这样的「超龄儿童」,明明心中害怕了,古昂这样一说,她反倒硬着头皮
,说道:「谁说我改变主意?」她一面说,一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间的空气多清新
!」
    古昂没有再说甚麽,只是将手中提着的那盏灯,放在地上:「你可以用这盏灯照明
。」
    他说完之后,就退了进去。彩虹望着那盏灯所发出的光芒,心中本来是想赌气连这
一盏灯也不要。但想了一想,总不能在黑暗中摸索,所以走过去,将灯提了起来,一直
向前走去。
    她穿过了院子,从一道橡木门中走出去,来到了古堡主要建  物的墙前,沿着墙向
前走。四周围静到了极点,灯光映着她的身子,令她的影子,在灰麻石砌成的墙上,不
断晃动,看起来阴森可怖。
    彩虹咬了咬牙,继续向前走着,转过了一个墙角,看到了一道关着的门。
    彩虹以前根本没有到过这幢古堡,古堡的建  情形,她也全然不了解,看到有一扇
门锁着,她就来到了门前,用古昂给她的两柄钥匙之中的一柄去开门,可是却未曾打开
,再用第二柄,巨大的钥匙插进锁孔之后,转了一转,「喀」地一声响,锁打开了。
    彩虹在门前呆了片刻,心中说:只不过是一座没有人的古堡,难道真会有甚麽吸血
僵  ,怕甚麽!自己鼓励着自己,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在这里,必须补充一下整座大公古堡的建  情形,以方便记述彩虹的遭遇。
    整座大公堡,如果从空中俯瞰,其形状恰如一只哑铃。东边和西边,是两个六角形
的建  ,各高五层,最顶层,是尖角形的尖塔。
    在东、西两翼之间,是两层高的长条形建  。彩虹才到时,走进来的那个大院子,
是长条形建  的正门。而古昂住的那个院子,则在长条形建  的后面。长条形建  将东
翼和西翼连结起来。
    这只是大公堡外形的简单描述,内部的建  十分复杂,不是一下子说得明白,只好
哪里有事情发生,就介绍到哪里。
    古昂给彩虹的两柄钥匙,是打开东翼和西翼底层大门的,这时,彩虹打开的,是东
翼底层的大门,所以,当她推门走进去之际,走进了东翼的底层。
    才一进门,彩虹举起灯来,向前照着。她看出自己是置身在一个极大的厅堂中。因
为这个厅堂实在太大,她手中的提灯,根本照不到厅堂的墙壁,只是朦朦胧胧,可以看
到四壁上,画满了壁画。
    抬头向上看去,隐约可看到有一盏很大的吊灯。左首,是一道盘旋向上的楼梯,提
灯的光芒照在栏杆上,映出一种奇异诡谲的图案。
    彩虹不禁呆住了,心怦怦跳着,她咳嗽了一声,在大厅中响起的回音,令得她手心
冒汗。
    她以前到过不少古堡,但那都是在白天,古堡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人,
而且,那些古堡也未必有大公古堡那麽大。
    这时,彩虹真有点进退维谷。放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退出去,
去接受古昂的嘲笑,一是留在古堡之中。
    彩虹勉力定了定神,尽管这时她心中十分后悔,可是她还是不愿意退回去。
    彩虹慢慢向前走着,她已经将脚步放得十分轻,可是这要命的古堡,地上像是空心
的一样,每一步踏出去,还是发出隆然巨响来。
    (彩虹的确说是隆然巨响,但事实上决不是,我想所谓隆然巨响也者,只不过是她
害怕之极的心跳声。)
    彩虹总算来到了大厅堂的中心部分,她看了看手表,晚上九时半,算来五时半天明
,就算拚着一夜不睡,也只不过八小时而已,彩虹一想到明天一早,昂然而出,对古昂
打招呼之际,古昂一定会又惊讶又钦佩,勇气又增加了不少。
    她留意到大厅四壁的壁画,大多记述战争,画得十分逼真,在正中,是一个骑在马
上,挺着长矛,矛尖正刺中一个敌人心口的武士,神情威武。彩虹当时并不知道那就是
保能大公。
    她一直来到楼梯口,开始向楼上走去,靠近楼梯的墙上,挂着许多画像,有男有女
,彩虹也没有细看。她走上了叁十多级楼梯,就到了二楼。
    二楼的入口处,是一道甬道,甬道的两边,全是房间,彩虹只略走前了几步,就退
了回来,因为古昂说过,贵宾的房间是在叁楼。
    她又走了叁十多级楼梯,到了叁楼。叁楼的格局和二楼一样。
    那甬道看来迂回曲折,阴森之极,彩虹实在没有勇气再向前走去,所以,她经过第
一扇房门之际,就推开房,走了进去,并且立时将门关上。
    这时,彩虹在大公古堡东翼叁楼,近楼梯口的第一间房间之中。
    彩虹进房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据她的形容,当她走进东翼的大门之后,直到了
房间之内,这一段路,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过来的。而到了房间之中,关上了房门
之后,虽然她一样因为心中的恐惧而在冒汗,但处身的空间小了一些,心里多少有一点
安全感。
    彩虹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要不然,她也决不会在世界各地「流浪」。才一进古堡
之中,由于太静和环境太陌生,她无可避免地感到害怕,但进入了房间之后,她已经镇
定了下来。
    背靠门站了一会,打量着房间中的情形。整间房间,大约有五十平方公尺,一边是
一张巨大的四柱床。由于古堡一直在悉心的保养之下,作为名胜供人参观,所以房间中
的帷幔等物,都相当好。那张四柱床的铜柱,也擦得明亮,可以照得见人。
    在林的对面,是一具相当大的壁炉,壁炉的架上,有着极其精美的雕刻,上面也有
着古物的陈设。在壁炉之前,是两张巨大的安乐椅。
    另一面墙上,是一具古色古香的大橱,再一面墙是窗,窗帘挂着,遮住了窗子。
    在叁分钟之后,彩虹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这只不过是一座古堡,而她是在古堡的
一间房间之中。她心中自己告诉自己,一点没有甚麽值得害怕的,她甚至告诉自己,要
是真有一个吸血僵  ,化成蝙蝠,自窗口飞扑进来,那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经历。
    当她想到这一点之际,她来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看。她无法看清楚窗外是甚麽地方
,因为外面一片黑暗,看起来,像是一个大花园。
    然后,彩虹来到床前,和衣倒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彩虹已经很疲倦,所以当她闭上眼睛之后不久,就睡着了。
    彩虹讲到这里的时候,特别强调一点。她说,她胆子再大,也不敢熄了灯来睡。所
以,当她睡过去的时候,她可以肯定,那盏蓄电池手提灯,是开着的。
    当然,她也曾注意到,当时灯光已显得十分昏黄,可能电的储存量已经不多。所以
,当她在睡了若干时候之后,突然醒来,发觉自己是处在极度的黑暗之中时,她只惊讶
了极短的时间,就明白那手提灯的电,一定耗完了。
    明白了这一点,本来没有甚麽可怕,可是彩虹立时想到自己处身在一座已有将近一
千年历史的古堡中,那样的环境,四周围一片漆黑,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彩虹记得当初她打量房间的时候,在壁炉架上,有一座相当精致的烛台,烛台上有
一对朱经点燃的烛。彩虹决定去点燃那对蜡烛。
    她在身边,摸到了自己的手提袋,取出了打火机,打着,打火机的火光闪耀着,将
她的影子,形成一个巨大的暗影,显在墙上,当她向壁炉走去的时候,她有点不怎麽敢
看自己的影子。
    她来到壁炉前,踮起脚尖,点壁炉架上的蜡烛。那时,她整个人,是在壁炉之前,
突然之间,她感到一股寒风吹向她,那突如其来的一股寒风,令得她陡地打了一个冷颤
,手一震,手中的打火机落在地上,熄灭了,变成了一片黑暗。
    当时的情形,实在足以令一个胆子再大的人,也自内心深处,生出极度的恐惧感。
而彩虹当时也真正地僵呆了,当她勉力定过神来之际,第一便是想找回自己的打火机。
可是当她蹲下身去,双手在地上摸索着的时候,她却找不到她的打火机。
    打火机落下来,一定落在她的身边,可是她却摸来摸去摸不到!
    (我可以打赌,彩虹那时在地上摸索着的双手,一定在刷刷地发着抖。因为当她向
我讲述她在古堡中的经过之际,讲到这里,她脸色煞白,虽然极力镇定,但是声音还是
不由自主的,有点发颤。)
    (我是一个十分心急的人,心中有意见,一定要急不及待抢着发表。我在听到彩虹
讲到这里之际,略为想了一想,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当时,彩虹、王居风和我在一起,我们全在那架小型飞机上,他们两人狠狠地瞪
着我。)
    (我道:「彩虹,当时你站在壁炉之前?」彩虹点头道:「是!」我又道:「那麽
,有一股寒风,向你吹来,阴气森森,吹得你遍体生寒,就一点也不奇怪!」)
    (王居风冷笑一声:「彩虹,他和我一样自作聪明,想告诉你,壁炉一定有烟囱,
烟囱设计的目的,是要达到空气对流,那一阵风,从烟囱中吹进来!」我呆了一呆,我
正想那样说,这是再显浅不过的道理,王居风也想到了!)
    (我道:「难道不是?」王居风道:「你最好听彩虹再讲下去,别太早下论断!」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甚麽,彩虹则苦笑了一下。)
    彩虹在地上摸索着,找来找去,找不到打火机,心中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害怕,四
周围一片漆黑,不论她多麽努力,一点东西也看不到。她不知道自己蹲在地上摸索了多
久,才陡地想起来,自己实在太笨了!
    房间中之所以如此黑暗,当然是因为挂着厚厚的窗帘之故。如果将窗帘拉开来,尽
管外面也是黑夜,多少有点星月微光映进来,那麽就可以找到跌在地上的打火机了!
    当她想到这一点之际,她已经准备直起身子来了,可是当时她蹲在地上相当久,双
腿有点麻木,所以一时间站不起来。她于是伸手按向地上,想借着一按之力,站起身子
来。就在她的手向地上一按之际,她的手,按到了一个人的手。
    那是一个男人的手背!彩虹可以肯定。粗大,有凸起的骨节,和相当浓密的汗毛!
    (当我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直跳了起来。小型飞机是由我驾驶的,我离座跳
了起来,以致令得飞机忽然向下降了一百公尺,我连忙又坐回来,将飞机控制好了,才
吁了一口气。)
    (我期望彩虹会有一个很离奇的故事讲给我听,可是也没有希望她讲述的事,离奇
到这一地步!)
    (深夜,在一座千年古堡的房间中,一围漆黑,她掉了打火机,在地上摸索着,竟
摸到一只男人的手!真是有鬼?鬼又可以摸得到?)
    (当我坐下来之后,我瞪着彩虹。)
    (彩虹尽管脸色煞白,但还是在向下讲着她的遭遇。最可气的是在她身边的王居风
,神情也一本正经,丝毫也不以为彩虹讲的事荒谬可笑,像是他也曾在黑暗之中摸到过
那只手!)
    (我当时没有说甚麽,因为我看出即使我发出一连串的问题,也不会有甚麽结果,
彩虹不会回答我,她只是自顾自地讲下去。)
    突然在那样的情形下摸到了一只手,彩虹自然而然的一个反应,就是一声尖叫,身
子向后弹出去,跌倒在地上。她叫了一声又一声,彷佛在尖叫中,可以减轻恐惧。她不
知道自己叫了多少下,才开始可以想一想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她毕竟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她立时想到了那个管理员,她大声叫道:「你不必吓
我!我知道是你在捣鬼!这房间有暗道,是不是?你吓不倒我!」
    她叫了几遍,没有回音,接着,她便听到了「当」的一声响,像是有一块相当沉重
的金属物体,跌到了地上。彩虹这时,整个人像是浸在冰水之中,虽然她想到了是那管
理员的恶作剧,因为不可能有其他的人,甚至整座古堡的范围之内,也只不过她和管理
员两个人。但是她仍然感到害怕,因为她不知管理员在「恶作剧」之外,是不是还有别
的目的,而且这样的「恶作剧」,也实在太过分了!
    可是她在叫了几遍之后,却没有听到任何回音,这时,她所听到的声音,除了她自
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之外,就是一种「嚓嚓」的声响。那种声响,从壁炉中
传出来,听起来,就像是有人躲在壁炉之中,正试图想打着她那只打火机一样。
    彩虹陡地跳了起来。她跳起来的目的,是想奔向门,打开门冲出去。可是,在一间
陌生的房间之中,又是漆黑一围,要一下子在那样惶急的情形之下,冲到门口,并不是
容易的事。
    她跳了起来,向前一冲,撞在大床的一根铜柱之上,发出了一下巨大的声响,她立
时伸手,抓住了铜柱,定了定神,记忆着方向,来到了门口,喘着气,拉开了门。
    当她一拉开门之后,她竟然看到了灯光!
    这是她绝不期待的事,她看到了灯光!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看到了灯光,这真令得她
心中兴奋之极,她张大口想叫,可是一时之间,她发不出声音来。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她看到,那灯光,是一具手提灯发出来的,在灯光之后,是一
个相当高大的人,正是那个曾和她斗过气的管理员。
    这时,管理员提高了灯,向上照来:「小姐,我像是听到了尖叫声,发生了甚麽事
?」
    管理员站在下面,就是一进东翼之后,就看到的那个大厅之中。彩虹站在门口,她
站的地方,离楼梯不是太远,所以她可以看到下面的情形。
    刚才,彩虹认为她摸到的那只手是管理员的恶作剧,这时,她心中犹豫,从她的房
间,到如今管理员所站的位置,距离相当远。如果管理员刚才在房中,似乎不可能在一
时之间,就到了楼下。
    但是彩虹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不知自己尖叫了多久,对时间的观念,也相当模糊,
再加上她认定了在这座古堡,一定有暗道,那麽,管理员在吓了她一大跳之后,再回到
楼下,似乎也不是甚麽不可能的事。
    彩虹性格十分强而好胜,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定不想再「玩」下去了。可
是彩虹却不同。她这时心中想的是:哼,你以为吓倒我了?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而且
戳穿了你的鬼计!
    彩虹这时心中所想的是:你吓了我一大跳,我也要想办法来吓你!
    所以,当她一听到管理员大声向她问发生了甚麽事之际,她定了定神,立时答道:
「没有甚麽,或许是我做了一个恶梦,我有在梦中尖叫的习惯。」
    管理员抬高着头,脸上的神情很诚恳:「小姐,还是下来吧,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我们可以    」
    彩虹不等他讲完,就拒绝了他的提议:「不必了,你以为我害怕?告诉你,我一点
也没有害怕,再会!」
    彩虹一说完,立时重重关上了门,又退到了房间中。这时候,她已经镇定了许多。
    她在关上房门之后,用心倾听着,听到脚步声,关门声,管理员走了。
    彩虹心中暗自咒骂了几句,房间中仍是一片黑暗,她认定了方向,向前走着,来到
了窗前,用力将窗帘一起拉了开来。
    窗帘拉开之后,正如她以前所预料的那样,外面多少有一点星月微光射进来。她在
黑暗之中久了,尽管只是一点微光,也多少可以使她看清楚房间中的一点情形。她首先
看到那座壁炉,壁炉没有甚麽异样,然后,她也看到了,在壁炉前的地上,有一块铜牌

    这使得彩虹呆了一呆,这块铜牌,她可以肯定,是以前所没有的。
    当她才一进房间来的时候,她曾仔细打量过这间房间,那时,手提灯的电还没有用
完,房间中的一切,她可以看得很清楚,如果地上早就有了这样一块铜牌的话,她决没
有理由视而不见。
    而且,她记得,当她在摸到了一只男人的手,惊骇莫名地跌退之际,曾听到「当」
地一声响,像是有甚麽金属物,自壁炉中跌出来,当然,那一定就是这块铜牌了!
    彩虹既然认定了是管理员在捣鬼,她反倒不怎麽害怕。她想,这块铜牌,本来可能
装在壁炉中,因为那家伙钻进钻出,所以将它碰掉了下来。
    她定了定神,走过去,将铜牌拾了起来,她可以看到,铜牌上镌着字,但是太黑暗
,她没有办法看清楚那是甚麽字。
    彩虹心想,这可不能怪我,是你恶作剧在先,这块铜牌,就算是我吓了一大跳之后
的纪念品好了。她用一幅丝巾,将铜牌包了起来,然后,在窗前坐了下来,等天亮。
    这真是漫长的等待,彩虹心中想了千百个方法,想去回吓管理员,可是她毕竟提不
起勇气来走出这间房间。天终于亮了,彩虹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去,来到了管理员的房
间前,大力踢着门。
标题<<书路--迷藏>>
第叁部:玩捉迷藏失了踪
    管理员醒了,打开门,彩虹双手叉着腰,大声说道:「你没有吓倒我,这古堡也没
有甚麽可怕,我走了,谢谢你收留我!」
    彩虹一面说着,一面将钥匙向对方直抛了过去,然后,不理会对方一脸错愕的神色
,大踏步向前便走,而且,立时上了车子,疾驰离去。
    彩虹极好寻根究底,她这时心中不是没有疑点,但是她却没有深究。因为她「做贼
心虚」,带走了那块铜牌。
    她知道,像大公古堡这样的古堡之中,每一件东西,都有极高的历史价值,绝不容
任何人带走。而她居然带走了一块铜牌。虽然她自己以为,那是对管理员「恶作剧」的
惩戒,但是她内心深处,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法是不对的,所以唯恐给人发现,来不及离
去。
    当她驾车驶出了相当远,在下山的路上,经过了一个小镇,才停了下来,一面喝着
热牛奶,一面取出了那块铜牌来,这才看清了铜牌上面刻的是甚麽字。
    这块铜牌,自然就是她后来寄给我,我又拿去给王居风看的那一块了。
    在铜牌上镌着的字,就是保能大公签了名,不准在古堡之中捉迷藏的禁例。
    当时,彩虹就呆了一呆,她第一个想法是:这也是一个玩笑!
    但是,看那块铜牌制作精美,却又不像是甚麽玩笑。她在不明白之馀,就寄了一张
明信片给白素。她之所以不立即将那块铜牌一起寄来,是因为那个小镇上的邮政设备简
陋,没有寄邮包的服务。
    当她离开了那个小镇之后,越想越奇,在经过了一个小城之时,就将铜牌寄了来给
我。
    我在收到了铜牌之后的情形,一开始时已经讲述过了,不再重覆。
    在彩虹讲述了她第一段的经历之后,虽然在事前,她曾要我别打断她的叙述,而我
也曾答应了她。
    事实上,由于可疑之处,实在太多,是以我一听到她的叙述告一段落,便道:「等
一等,我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一定要先提出来向你问一问!」
    彩虹说道:「你先别问好不好?在第一段中,你听到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听下去,
就会明白!」
    我坚持道:「不行,我如果不弄明白那些疑点,一直在我心中想着,会影响我集中
精神,听你再讲以后的经历!
    彩虹有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好,你问吧,我早准备你问任何问题!」
    我立时道:「或许我们已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你的性格,有了改变。我觉得,你
的行动,和你的性格不合,这很难理解!」
    彩虹道:「譬如    」
    我道:「譬如说,你在黑暗之中,摸到了一只男人的手,而你以为那是恶作剧!」
    彩虹道:「是的,当时我那样认为!」
    我呆了一呆,彩虹这样回答我,那表示事情在以后,确然还有异乎寻常的发展,而
我太心急了。但是我还是问道:「你当时认为是恶作剧,自然认为有人从壁炉中钻出来
了?」
    彩虹道:「我正是那样想。」
    我道:「你竟没有在事后,去察看一下壁炉中是不是有暗道,这和你喜欢寻根究底
的性格,极不相合!」
    彩虹吸了一口气:「是的,我曾经这样想过,但是一则,我收起了那块铜牌,心中
有点内疚。二则,我当时实在害怕,害怕事情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那我寅在不知该如
何捱过那下半夜才好!」
    彩虹这样解释,倒可以接受。
    我又道:「还有,你那只打火机呢?你没有再提起它,它在哪里?」
    彩虹叹了一声:「你太心急了,这只打火机,在我第二段经历中,我又找到了它,
但当时我没有发现它,一则,由于心中慌乱,二则那打火机并不名贵,不见了也不要紧
,所以我没有找下去。」
    我点了点头,再道:「我和你表姐收到你的明信片,你写那几句话,写得很轻松,
一点也不像你曾经有过如此惊险的经历!」
    彩虹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小说家,无法在文字上将我的经历写出来。事实上,我
刚才也不过平铺直叙,一点也没有夸张。当时,我已经离开了大公古堡,而且,我真的
为铜牌上的那禁例所吸引,觉得十分奇怪和有趣,所以才告诉你。」我点了点头,将我
们收到明信片和铜牌之后,我如何去找王居风的事,约略讲给了彩虹听,然后道:「王
居风来了,是在哪里找到你的?」
    彩虹没有回答,王居风已经道:「要找她很容易,我一到了安道耳的首都,那个小
城,只不过六千居民,有一小型飞机场,彩虹每天在飞机场等,她本来想等你来的,可
是等到了我!」
    彩虹道:「很少中国人到安道耳来。本来,我以为你一定会来,可是    」
    彩虹在安道耳的机场没有等到我,等到了王居风。王居风一下机,走出机场,就看
到了高彩虹。正像彩虹所说,很少中国人到安道耳来,所以王居风迳自向彩虹走过去。
    王居风来到了彩虹的身前,放下了衣箱,自我介绍:「我叫王居风,是你表姐夫卫
斯理的朋友。」
    彩虹十分兴奋,说道:「他呢?」
    王居风道:「他没有来,派我来的!」
    彩虹的神情有点疑惑:「你是    」
    王居风再进一步自我介绍:「我研究欧洲历史,特别对欧洲几个小国的历史有兴建
,对保能大公古堡,我很熟悉,看到了你寄给卫斯理的那块铜牌,认出了镌在铜牌上,
是保能大公的签名,这对一个研究安道耳历史的人来说,不可思议!」
    彩虹听说我没有来,本来十分失望,可是一听得王居风这样讲,她又兴高采烈起来
:「真的,很有研究价值?」
    王居风道:「太有研究价值了!历史上有关保能大公的记载不少,可是从来也没有
记载着他曾经下过一条这样古怪的禁例。请问,你是从哪里,在甚麽情形之下,找到那
块铜牌的?」
    彩虹道:「说来话长,如果你性急的话,请上我的车,我们立时到大公古堡去,不
必再耽搁!」
    王居风叫了起来:「我来的时候,就嫌飞机实在飞得太慢了!」
    他们两人一起上了车,由彩虹驾驶,一路上,彩虹就告诉王居风,如何得到那块铜
牌的经过。
    等到彩虹讲完之后,王居风和彩虹之间,已经逐渐消失了初相识的拘谨,王居风讶
异道:「那块铜牌,是从壁炉中跌了出来的?」
    彩虹道:「一定是那样,因为当时,我听到[当]的一声响,那是铜牌落地的声音
。」
    王居风用手指轻拍着自己的额角:「听来不合理,保能大公下了这样的一条禁例,
当然是希望人人遵守,那麽,这块铜牌,应该镶在当眼的地方,怎麽会放到一间客房的
壁炉之中去?」
    彩虹瞪了他一眼:「你问我它是从哪里来的,我据实告诉了你,是不是合理,我不
知道。」
    王居风看出彩虹有点不高兴,他道:「对不起,我只不过说有点怪。」
    彩虹道:「当然怪,而且不是有点怪,而是怪得很!你想,这块铜牌若是一直放在
当眼的地方,早就被人看到,有关大公古堡的记载之中,也早就有提及了。可是两本有
关大公古堡的书,都没有提到,所以它一直在很隐蔽的地方!」
    王居风听得彩虹这样说,可兴奋得吹了一下口哨,说道:「你看了哪两本书?一本
是[保能大公古堡介绍],那不是甚麽    」
    王居风讲到这里,彩虹点头道:「那只不过是写给游客看的。另一本是[保能大公
古堡探索],这一本才专门得很!」她向王居风望了一眼:「这两天,我就在图书馆中
啃这本书!」
    王居风兴奋地搓着手:「你认为那家伙从壁炉的暗道中出来吓你,单单这一点,就
是一个伟大的发现!」
    彩虹道:「是的,这是大公古堡暗道的首次发现!」
    (惭愧得很,我没有看过他们提及的那两本书。所以,当我听到他们这样的对话之
际,我有点莫名奇妙,插了一句嘴:「所有的古堡之中,几乎全有暗道,那又有甚麽稀
奇?」)
    (王居风回答道:「你对大公古堡不了解,又没有看过那本书,所以不知道。据古
堡建造时的情势看,大公古堡之中,一定有着极其完善复杂的暗道,可是长久以来,被
发现的,只是极普通的暗道。专家认为堡中的秘道决不止此,可是历年来,却一直没有
新的发现。所以,彩虹的发现,极其重要。」)
    (我听他讲得神乎其事,忍不住又道:「就算那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发现者也不是
高彩虹,而是那个自暗道中走过来开她玩笑的人!」)
    (当时,王居风和彩虹两人,瞪了我一眼,没有再说甚麽。)
    王居风和彩虹两人说着话,讨论着他们所知的大公古堡,时间很容易打发,当晚,
他们在一个小镇过夜,第二天继续驾车前进,在路上,他们遇到了几个山居的人,那几
个人看到他们驾车向山中驶,神情都不胜讶异。显然在这个时候,游客早已绝迹。
    王居风和彩虹到达大公古堡门口,车子又惊起飞鸟之际,是下午二时左右。彩虹狂
按喇叭,可是足足按了十五分钟之久,除了山中响起的回音之外,没有任何回音。王居
风下了车,来到了门口,才看到古堡的门口,挂了一块木牌,上面用英文、法文、西班
牙文叁种文字,写着告示:「本古堡已经封闭,参观者必须于明年五月,才可进入参观
。所有管理人员,皆已离开,游客如果想得到古堡的赉料,可到就近城镇中寻找。请注
意,任何人如果擅自进入大公古堡,将触犯刑法第叁十二条,可以受到极重的刑罚。」
    王居风和彩虹两人,看到了这告示,呆了半晌。王居风喃喃地道:「我可不能等到
明年五月再来!」
    彩虹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她立时道:「古堡中如果没有人,我们进行研究
,也更方便,你说是不是?」
    王居风的双眼之中发光:「那当然,你的意思是偷进去?」
    彩虹摊开双手:「还有更好的提议?」
    王居风道:「没有!」
    (我听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当地的民风,十分淳  ,而且,居民对古堡,也
有一定程度的宝爱、崇敬,或是忌惮。而游客在这时,根本不会再来。所以,一块这样
的告示牌,足够防御古堡!可是对付高彩虹,没有用!)
    王居风本来也不是这样不守规矩,可是在彩虹的鼓励下,再守规矩的人,也会胡来

    古堡外面的围墙相当高,可是砌墙的石块,因为年代久远,有不少剥蚀之处,而且
四周围根本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心行事。
    于是,王居风和高彩虹两人,就利用围墙上大石的隙缝,手脚并用,像猴子一样地
攀进了大公古堡。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是一点不错的。王居风本来是一个何等严肃的人
,严肃到了连笑容也不常在他的脸上出现,可是当他和彩虹在一起一两天之后,居然攀
着墙,进了大公古堡!」)
    进了大公古堡之后,彩虹还怕古堡之中有人,大声叫了几下,除了一阵一阵的回音
之外,没有任何声响。彩虹来过一次的,可称热门熟路。王居风以前虽然也曾来过几次
,但他正式来参观,管理员是住在甚麽地方,他就不知道。
    彩虹带着王居风,向管理人员住的那个院子走去:「我们先到管理人员住的地方,
找点工具,希望可以发现一点食物,我们可能在古堡里耽搁很久!」
    王居风同意了彩虹的办法,他们一起来到那院子中,打开了所有管理人员居住的房
间,真给他们找到了不少东西,包括丰富的罐头食品,几瓶酒,一些应用工具和手提照
明灯等等。
    王居风已经急不及待,当彩虹还在管理人员的宿舍中东搜西找的时候,他已经绕过
墙角,到了古堡东翼的大门之前。
    可是王居风在大门前十多分钟,无法进入,因为大门锁着,而王居风只对欧洲历史
有研究,对于开锁,一点经验也没有。
    十多分钟之后,彩虹来了。彩虹对开锁颇有经验的(从我那里学去的),可是装在
那厚厚的橡木门上的锁,年代久远,是一种古代的锁。古代的锁,其构造有的比现代锁
还复杂得多,彩虹一样拿它没办法,不过,在彩虹找到的工具之中,有一柄利斧。
    (我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叫了起来:「不!」)
    (彩虹瞪着眼:「为甚麽不?」)
    (我大声道:「你……你们用斧头砍开了门。这……对欧洲的历史,是一项犯罪!
」)
    (王居风明显地站在彩虹的这一边:「当时,我自己告诉自己,我们这样做,可能
会令得欧洲的历史改写,破坏一道门,不算甚麽,可以修补!而后来,证明我的想法没
有错。」)
    (我「哼」地一声:「你们发现了甚麽?欧洲的历史真的需要改写?」)
    (王居风盯着我,半晌没回答,才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彩
虹也瞪着我:「门早已劈开了,你听下去自然会明白,吵甚麽!」)
    (我无可奈何,只好摊了摊手,我可以对付很多人,可是对付彩虹,相当困难!)
    彩虹和王居风用利斧,向锁劈着,不到叁分钟,他们就将锁劈了开来。
    当时,四周围十分寂静,而当利斧砍向橡木门的时候,所发出的声响,极其惊人,
即使有人在一公里外经过,也一定可以觉察大公古堡之内,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如果有人发现的话,那麽,就一定可以阻止彩虹和王居风的破坏行动。可是不幸得
很,竟然完全没有人,任由他们来破坏!
    (我说「不幸得很」,是我当时的想法。后来事情发展下去,究竟是「幸」或是「
不幸」,实在极难如以判断。)
    锁一被劈开,连一直严肃的王居风,也不禁欢呼了一声:「你知道我现在感到自己
像甚麽人?」
    彩虹道:「谁知道!」
    王居风挺了挺胸,道:「我就像是才收降了詹姆士二世的军队的奥伦治公爵!如今
,大公古堡整个是我们的了!」
    (王居风这时,将自己比喻为奥伦治公爵其实大有深意。)
    (公元一六八八年,英国发生政变,詹姆士二世的军队,向奥伦治公爵投降,奥伦
治公爵的妻子玛丽成为英国的新君。当时,新教徒从荷兰迎奥伦冶公爵夫妇回来,而奥
伦治公爵的妻子玛丽是詹姆士二世的长女,信奉新教。)
    (王居风用这件史实,自然是在向彩虹暗示一种爱意,只可惜这种表达情意的方式
,用在彩虹身上,一点不起作用,因为彩虹对于欧洲历史,所知很少,真是「俏媚眼做
给瞎子看」!)
    彩虹当时一点反应也没有,王居风自然相当失望,他决定再等待另外的机会。
    他们两人进了东翼的大厅,彩虹指着楼梯:「那间房间,就在上面!」
    王居风抬头向上望了一眼:「我知道,大公堡才建成之后不久,有一位显赫人物,
曾在这间房间中作过客,他是西班牙的一位海军上将,当时率领西班牙海军,纵横七海
!」
    彩虹眨着眼:「这位海军上将很喜欢捉迷藏?」
    彩虹这样的问题,在严肃研究历史的王居风听来,自然是幼稚之至,如果换了别人
提到这样的问题来,王居风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这时,他对彩虹已经有了莫名的好感
,是以反而觉得彩虹的问题,十分有趣,笑了起来:「历史上没有这样的记载    」
    他在讲了这一句话之后,陡地一怔,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来。
    彩虹注意到了他那种古怪的神情,忙道:「怎麽啦?你……看到了甚麽?」
    彩虹以为王居风在刹那之间,不知道看到了甚麽怪东西,是以才会有这样古怪神情
的。虽然在白天,但在这样阴森的古堡中,总不免令人害怕的,是以她不由自主,向王
居风靠近了些。
    王居风的双眉打着结,彩虹望着他,过了约莫半分钟,王居风才道:「怪事,真是
怪事!」
    彩虹更吓了一大跳,四面看看,想弄明白王居风说的怪事,是指甚麽而言,可是古
堡之中空洞阴森,看起来却又不像是有甚麽怪事发生。
    王居风自顾自说着:「这位海军上将,在大公古堡逗留了几天,和保能大公作了一
次会谈,可是当他离开大公古堡之后,回到西班牙,他却突然不经宣布,就离开了海军
,在西班牙南部的一间寺院之中,成了隐士。真怪,一个叱咤风云的海军上将,忽然之
间,成了隐士,真是怪事!」
    直到这时,彩虹才知道王居风的「怪事」,并不是指古堡中有了甚麽怪事,还是指
欧洲的历史而言。她不禁瞪了王居风一眼:「你少讲点欧洲历史好不好?我们要探索的
是这座古堡!」
    王居风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位大将军的突然变成隐士,和大公古堡有关?」
    彩虹是聪明人,王居风这样一说,她立时明白了王居风的意思,说道:「你是说,
这位大将军    」
    王居风道:「海军上将皮尔逊!」
    彩虹道:「皮尔逊是因为在大公古堡住了几天,所以才成为隐士?」
    这时,他们一面说,一面已来到了叁楼,彩虹曾住过的那间房间门口。
    王居风伸手向房门一指:「正确地说,他是在古堡的这间房间中住过几天之后,才
忽然成为隐士的!」
    彩虹望着他,说道:「你说房间有古怪?」
    王居风道:「一定是,你也在这间房间中,遇到了怪事!」
    彩虹大声道:「我遇到的不算是甚麽怪事,不过是一个无聊的人恶作剧,想吓我,
没有吓到!」
    王居风没有说甚麽,伸手推开了房门。
    那间房间,还是那样子,和彩虹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甚麽不同,陈设和所有的摆饰
品,都完全在原来的位置。房间中很黑暗,王居风迳自来到窗前,拉开了帘帷,房间中
明亮了起来。
    王居风转过身来,他已经取出了那块铜牌来:「当时,你是在哪里看到这块铜牌的
?」
    彩虹指着壁炉前的地上:「这里!」
    王居风走过去,将铜牌放在彩虹指着的所在:「是这里?一点也没有错?」
    彩虹有点生气:「当然不可能一点也没有错,但就在这里!」
    王居风做任何事都很认真,他又问了一句:「你肯定你进房间来的时候,这块铜牌
,不在地上?」
    彩虹是一个性急的人,她真有点不耐烦了,大声道:「你也可以看到,这块铜牌又
不是小,如果早在地上,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到?」
    王居风仍然未曾觉察到彩虹的不耐烦,再道:「你肯定它是从壁炉中跌出来的?」
    彩虹将声音提得更高:「当时一片漆黑,我只听到铜牌堕地的声音,不知道它是从
甚麽鬼地方跌出来的,不过我想,在壁炉中跌出来!你的问题,问完了没有?」
    王居风呆了一呆,才知道彩虹的小姐脾气,不易伺候,他没有再说甚麽,俯下身,
向壁炉中看去,着亮了一盏手提灯,向壁炉内照看。
    彩虹也和他一起,向壁炉内部看。
    壁炉当然已有相当长时期没有使用了,很乾净,王居风一面看,一面用手摸索。
    彩虹道:「你在摸甚麽?」
    王居风道:「这块铜牌的四角有小孔,它本来应该是钉在甚麽地方,我想找到它原
来的所在,那地方,应该也有钉孔!」
    彩虹苦笑道:「壁炉有多大,你该看到没有钉孔!」
    王居风缩回手来:「是的,没有钉孔,而且壁炉被清理过,如果铜牌原来是钉在壁
炉之内,早就应该被人发现!」
    彩虹说道:「或许是从烟囱中    」
    她讲到一半,便没有讲下去,因为探头进壁炉,可以看到烟囱,烟囱相当狭窄,根
本放不下那块铜牌!
    王居风喃喃地道:「保能大公颁下了这样的一条禁例,又郑重其事地铸成了铜牌,
一定想每一个人都知道堡中有这样的禁例,那麽,铜牌应该放在最当眼的地方才是!」
    彩虹瞪了他一眼:「照你的推理,这块铜牌,就根本不应该在这间房间之中出现!

    王居风苦笑道:「这真是怪事,我真不明白    」
    彩虹说道:「我倒有一个想法!」
    王居风向她望来,彩虹道:「我想,这条禁例,未免有点奇怪,而且不登大雅之堂
。普通住在古堡中的人,不会喜欢捉迷藏的,喜欢捉迷藏的人,一定尽量利用古堡中的
暗道    」
    彩虹请到这里,王居风已经叫了起来:「这块铜牌,原来钉在暗道之中!」
    彩虹道:「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应该找寻暗道,而且我可以肯定,暗道
的一个出口,就在这个壁炉之中!」
    王居风道:「对,有人曾经从这壁炉中出来过,你在黑暗之中,摸到过他的手!」
    彩虹点头道:「是,我碰到过他的手!」
    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开始在壁炉附近,找寻可以打开暗道出口的枢纽,他们移动着
一切摆饰,转动着一切看来可以转动的东西,到最后,他们甚至合力,将那张四柱大床
,搬了一个位置。
    可是,壁炉依然是壁炉,并没有甚麽暗门忽然打了开来。他们又开始拆壁炉,将壁
炉外的装饰,全部拆了下来,将下面的铁架,也搬了出来。
    到了这一地步,实在是没有甚麽可以再找的了。壁炉根本没有暗门,唯一的「通道
」,就是那根狭窄的烟囱,而烟囱根本无法爬进一个人来。
    王居风停了手,向彩虹望去,彩虹踢着墙,说道:「里面一定有暗道,只不过我们
找不到它的出入口,我看,如果将墙拆开来    」
    彩虹这个提议,立时被王居风否决了。
    王居风之所以否决彩虹的提议,倒并不是因为彩虹的提议太胡闹,而是他感到,大
石砌成的墙,绝不是他们两个人使用简单的工具可以拆得开来的!
    彩虹气呼呼地生了下来,这时,他们已经忙了好几小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王居
风在房间中团团转着,不住用手拍着额,在思索着。
    彩虹忽然道:「我饿了!」
    王居风抬起头来:「哦,饿了!是的,我也饿了!我们好像该吃点东西?」
    彩虹没好气地道:「狮心王季察在思索难题的时候,也会肚饿,肚子饿了,当然该
吃东西,谁都一样!」
    彩虹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我去弄吃的东西!你来不来?」
    王居风实在很不舍得离开这间房间,可是肚子又饿,他又不好意思叫彩虹将食物送
来这里给他,所以只好跟着彩虹走了出去。
    他们来到了管理人员的住所,弄了一些罐头,胡乱充着饥,两人都很失望,是以谁
也不想开口。等到塞饱了肚子,王居风道:「我们再到那间房间中去找暗道?」
    彩虹苦笑道:「还找甚麽?暗道一定在,可是我们找不到!」
    王居风道:「或许在那间房间,暗道的构造特别巧妙,所以我们找不到!」
    彩虹本来已经垂头丧气,一听得王居风这样讲,陡地跳了起来:「对,我们到别的
地方去找!」
    (我一听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大公古堡遭劫了,不知道要被彩虹和王居风两
人,破坏到甚麽程度!彩虹可以胡闹,王居风实在不应该跟着她胡闹!)
    (王居风一定看出了我有责备他的神情,立时道:「我没有选择的馀地,你想,彩
虹明明曾在黑暗之中摸到过一只人手,那人一定是通过暗道走进来的,而我们却找不到
,要是你,你肯就此停止?」)
    (我叹了一口气,无法回答王居风的问题。)
    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王居风和高彩虹两人,从东翼开始,寻找暗道,一直找到西
翼。他们找得十分仔细,然后,又找到了地窖中。王居风在去的时候,带了有关大公古
堡的资料,资料中本来就有暗道的记载,但是那只不过是普通的暗道,早已开放给参观
者参观,并不是甚麽秘密。而除了那些暗道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发现。
    (我听到这里,又忍不住插口道:「我未曾见过像你们这样的蠢人!」)
    (彩虹恼怒地道:「你有甚麽好办法?」)
    (我道:「当你在古堡中第一次过夜之际,古堡之中,只有你和一个管理员在,是
不是?那管理员叫甚麽名字?」)
    (彩虹没好气地道:「叫古昂,你先说,你有甚麽好办法?何以我和王居风是蠢人
?」)
    (我道:「你说你在房间中摸到的那只手,是古昂来吓你的    」)
    (彩虹大声道:「当然是他!」)
    (我立时道:「那就是了,你们何必费尽心机去找暗道?找到那个管理员古昂,问
问他暗道在甚麽地方,不就可以有结果了?」)
    (彩虹「哼」地一声:「第一,古昂走了,我知道他住在甚麽地方。第二,让人家
指出暗道在甚麽地方,哪有自己找出来好玩?」)
    (我听得彩虹那样讲,也有点气恼:「你为了好玩,那我也不便表示甚麽意见见!
」)
    彩虹和王居风又继续到别的房间中去找暗道,可是一样没有结果,他们已经要放弃
了。
    在彩虹和王居风一起找寻暗道的过程中,王居风对彩虹的印象越来越好,所以,到
最后彩虹提出了一个任何正常成年人听来,都会反对的提议时,王居风居然想也不想,
就答应了下来。
    彩虹提议道:「哼,这个大公古堡,由保能大公下了不准捉迷藏的命令,我们偏要
在古堡捉迷藏,你躲,我来找你!」
    王居风道:「好!我去躲起来,半小时后,你来找我,不准偷看!」
    那时,他们两人是在西翼二楼最尾端的一间房间之中。他们是从东翼一间间房间走
过去的,所以,那时他们在古堡中的最后一间房间之中。
    他们决定了在古堡中捉迷藏之后,高彩虹留在房间中,王居风走了出去,去「躲」
起来。
    普天之下的捉迷藏游戏,全一样,躲的一方开始躲藏之后,找的一方,在隔了若干
时间之后,就开始寻找,在一定的时间之内,找到了对方,游戏分出胜负,结束。
    在王居风离开了那间房间之后,高彩虹在房间之中一张巨大的安乐椅中,坐了下来
,过了十分钟,她就走出了房间,开始去寻找王居风。
    由于大公古堡如此巨大,东翼和西翼,各有五层,连地窖,一共六层之多,他们在
寻找暗道过程中,已经统计过,一共有一百叁十七间房间。
    王居风和高彩虹纠正了两本有关大公古堡的书籍上的错误,那两本书,都说大公古
堡只有一百二十间房间。所以高彩虹一走出了房间,开始寻找之际,她知道,如果是一
间一间房间找过去,她一定失败,她必须先想一想,王居风会躲在甚麽地方!
    王居风可以躲在一百叁十七间房间的任何一间!彩虹并不准备一间一间房间轮着去
找,她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王居风,她在想:如果是由她躲起来,她会躲在甚麽地方
呢?一定是躲在对方最不容易想到的地方,最出乎意料之外的地方。
    彩虹立刻想到了那地方:东翼叁楼的那间房间,也就是她发现铜牌的那一间!
    那是他们最熟悉的一间!
    彩虹一想到了这一点,立时由古堡西翼,直奔向东翼,一面奔,一面她还堤防自己
万一料错,所以虚张声势地一路叫着:「王居风,我知道你躲在甚麽地方!我知道了!
你出来!」
    彩虹的叫声,在巨大的古堡中,响起了一阵阵回音,二十分钟之后,她奔进了那间
房间,一来到门口,她就知道自己料得不错,因为那间房间的房门,竟然没有完全关上
,留着一条门缝。
    在他们在整个古堡之中寻找暗道之际,他们离开一间房间,都将房门完全关好,如
果不是再有人来过,房门决不会有一道缝。而古堡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有人来
过,那一定是王居风了!
    高彩虹心中极其高兴,在那麽巨大的古堡之中玩捉迷藏,而她居然能在不到半小时
之间就找到了对方,这实在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彩虹一伸手,推开了房门,叫道:「你躲在这里,快出来吧,你输了!」
    彩虹一面叫着,一面双手叉着腰站着不动,等着王居风高举双手出来投降。
    可是她等了片刻,却不见王居风现身。
    彩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又道:「好,你还不肯认输?难道真要我将你揪出来?」
    她一面说,一面开始就在这间房间中,找寻王居风。彩虹心中想,只要王居风在这
间房间中的话,要将他找出来,那再也容易不过!她掀起了床垫,看看床下,没有。她
打开橱门,看看橱内,没有。她抖开窗帘,没有,她探头进壁炉,没有。
    五分钟之后,彩虹知道王居风不可能是在这间房间之中了!房门虚掩,只怕是王居
风的诡计,故意引她在这间房间中虚耗时间的!
    彩虹又是狼狈,又是恼怒,王居风这家伙,究竟躲到甚麽地方去了?
    彩虹一面想,一面开始在其他地方寻找,随着时间的过去,她越找越是觉得没有希
望!
    最后,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一般来说,捉迷藏游戏,要讲定时间,在这个时间之中,如果找的一方,找不到躲
的一方,那麽,捉的一方就算输了!
    彩虹在这时候,已经足足找了五个小时,早就输了。不过她和王居风之间,却并没
有讲好时间,所以,高彩虹可以不认输。她继续找。
    她先休息了一下,煮了一杯咖啡,吃了一点饼乾,心中暗暗诅咒王居风,居然也不
肯认输,自动出现。休息过之后,彩虹继续寻找,一直到午夜,彩虹还是没有找到王居
风。
    这时候,彩虹开始害怕。王居风躲到甚麽地方去了?前后已经十小时有多,王居风
应该自己跑出来了!
    高彩虹越想越不对头,她认输了!她在东翼大厅中大叫:「王居风,我认输了!你
出来吧!」
    彩虹的叫声,绝对可以到达东翼的每一间房间之中,和每一个角落。但是她叫了好
久又到中央大厅去叫,然后,到西翼大厅去叫。
    王居风无论如何,应该出来了!
    彩虹回到了管理员的住所,下半夜她没有再到古堡去找,等着王居风自己出现。但
是,王居风没有出现。
    这一个下半夜,彩虹只是勉强瞌睡了一回。第二天一早,她一间一间房间去找,去
叫,这花了她足足一个上午,可是,王居风显然不在古堡之中!
    彩虹十分恼怒:王居风犯规!讲好在古堡之中捉迷藏,他怎麽可以不躲在古堡之中
?所以下午,她赌气不再找,只是睡觉,一觉睡醒,天色黑了,王居风还是没有出现。
    彩虹觉得事情不妙!王居风不可能经过叁十小时的躲藏仍然不出现,古今中外,决
没有任何人玩捉迷藏可以躲这麽久!
    这一夜,彩虹简直没有睡过,她已经知道无法找到王居风,可是又怕王居风是在古
堡的哪一个角落,遭到了甚麽意外,正需要人帮助,她不能坐着等王居风出现!于是,
她提着手提灯,再一次去找王居风。
    这一次是在夜间,而且王居风的突然失踪,来得如此之神秘,彩虹在古堡中,每走
出一步,心就更剧烈地跳动几十下,一面走,一面叫着,又一面用心倾听着,希望听到
王居风会发出求救的声音来。这时候,她肯定王居风遭到意外了!
    可是当她在用心倾听之际,除了古堡外面的风声和她自己叫嚷的回声之外,没有任
何其他的声响。她甚至希望可以听到老鼠的咀嚼声,可是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一晚,等到快天亮的时候,高彩虹支持不住了!连彩虹这样的人也支持不住,那
环境之恶劣实在可想而知。当时,她在中间大厅内,她实在无法再忍得住,放声大哭起
来。
    (我听到这里,要竭力忍着,才能不发出笑声。彩虹有这样的经历,大快人心。像
彩虹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给她受点教训,她玩出味道来,下一次,可能会想到克里姆林
宫去捉迷藏!)
    (当我忍不住心中高兴之际,我向王居风望去,心中在暗赞王居风真了不起,因为
王居风说不出来就不出来,可以令得彩虹着急得放声大哭,那真不容易。)
    (当我向王居风望去的时候,我想,王居风多少也应该有点高兴的神情。可是出乎
我的意料之外,王居风非但一点高兴的神情也没有,反倒是神情惘然,极度惘然,不知
所措!)
    (彩虹打电话给我,说王居风不见了,而当我来到,王居风又赫然在彩虹的身边,
因此可知,王居风终于出现。当然,根据这一事实来推论,王居风一直躲着。我真想说
:「你究竟躲在甚麽地方,躲了那麽久!」)
    (可是我的话并未说出口,因为当时王居风和高彩虹两人的样子都十分奇特,他们
的神情,使我觉得不应该在这时候打趣彩虹。)
    (然而,王居风究竟躲在甚麽地方呢?如果我不问一下,我相信我的喉咙会痒得忍
受不住,所以我还是问道:「王居风,你躲在甚麽地方?」)
    (奇怪的是,彩虹和王居风,像是都未曾听到我的问题一样,彩虹自顾自讲下去,
王居风也不理我。我只好心中叹一口气,再听彩虹讲下去。)
    彩虹哭了很久,天渐渐亮了,她觉得再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就冲出了大公古堡,
驾车下山,到了首都附近的一个小机场,想和我通话,可是那地方的长途电话接不过来
,她无法可施,才只好租了一架飞机,直飞马德里,再和我通话,告诉我,王居风因为
和她玩捉迷藏,在大公古堡中失踪了!
标题<<书路--迷藏>>
第四部:王居风躲到了一千年前
    她的电话,使我来到了马德里。
    且说彩虹在和我通了电话之后,心中的焦急,自然莫可名状,本来,她想在马德里
一直等我,可是想想,王居风下落不明,她独自一个人离开,也不是办法,而我也不能
一下子就到来,所以她又飞回安道耳,再驾车到大公古堡去。
    彩虹心慌意乱,她在比利牛斯山的山路中驾车而没有跌下千丈峭壁去,简直可以算
奇迹,当她又来到大公古堡的正门之际,她看到有一个人,站在大公古堡门口。
    那时,她隔得还远,只看到在大公古堡之前站着一个人,并没有看清那是甚麽人。
看到有人,彩虹的心中已经够高兴的了,而当她飞快地驾车驶近之际,已看到了站在门
口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居风!
    王居风失神落魄站在门口。彩虹停下了车,自车中冲了出来。她心中打算大骂王居
风一顿,可是一出了车子,她鼻子一酸,奔向王居风,伏在王居风的肩上,大哭了起来

    彩虹虽然胡闹,但是却十分坚强,像这样,伏在一个异性的肩头上,放声大哭,那
只怕是她自七岁之后,还未有过的事。
    照她来想,她受了那麽多的惊吓和委屈,无法遏制地哭着,王居风至少应该安慰她
几句。可是王居风的反应,全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仍是神色惘然,甚至望也不望她。
    彩虹立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王居风的态度太反常,她抽噎着:「你……你究竟躲
到甚麽地方去了?」
    彩虹一开口,王居风才向她望来,神情仍是一片惘然:「我……躲到甚麽地方去了
?」
    他并没有回答彩虹的问题,而只是重复了彩虹的问题。他这样的态度,令得彩虹十
分生气,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大喝一声:「我在问你,你躲到甚麽地方去了!」
    王居风被彩虹的大喝声,喝得陡地一震,可是,他却又重复了一句道:「我躲到甚
麽地方去了?」
    高彩虹十分生气,她不再哭泣,只是杏眼圆睁,望定了王居风。王居风这时的情形
,像是如梦初醒,伸手抓住了彩虹的手。
    彩虹生着气,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可是王居风将她抓得十分紧,彩虹甩不开。王居
风声音急促:「我    现在是在甚麽地方?」
    彩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任性起来,不顾一切,这时她心中气恼,竟不顾王居
风在学术界的地位和他的为人,伸手在他的额上,重重凿了一下:「你不知道自己在甚
麽地方?等我来告诉你!你是在比利牛斯山上,一座古堡的门口,这座古堡,叫该死的
大公古堡!」
    彩虹在王居风头上所凿的那一下,十分用力,她想王居风一定会跳起来,可是王居
风却恍若无觉,反倒循彩虹指的方向,向身后的古堡看去。
    当他看到自己身后有一座巍然的古堡之际,他的神情,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
那座古堡一样,「啊」地一声:「已经    造好了!」
    彩虹瞪大了眼,这时候,她有点不知所措!王居风忽然之间,说了那样的一句话,
倒像是他不知道这座古堡早已造好了一千年一样!
    彩虹一发急,顿足道:「你别再开玩笑了好不好?我    开够玩笑了!你究竟躲到
甚麽地方去了?你别以为这样欺负我,我会放过你!」
    王居风愣愣地望着彩虹,等彩虹讲完,他才以十分诚恳的声音道:「告诉我,我现
在是甚麽人?」
    彩虹更吓了一大跳:「你    在古堡中遇到了甚麽事?是    撞了邪?」
    王居风大声道:「快告诉我,我现在是甚麽人!」
    他一面呼吸着,一面用力抓住了彩虹的手臂,彩虹给他抓得手臂疼痛,忙叫道:「
你是王居风!一个历史学家!和我一起到古堡来的,我们玩捉迷藏游戏,你可记得?你
不见了,超过两天!」
    王居风用心听着,点着头,然后,他又急速喘起气来:「你有镜子没有?让我看看
自己,快,让我看看我自己!」
    王居风的要求,古怪莫名,彩虹看出,在王居风的身上,一定曾有过极其不寻常的
事发生,是以她并没有拒绝王居风的要求,立时自手袋中,取出了一面小镜子,王居风
一看到镜子,一伸手抢了过来,对住了自己的脸,一面盯着镜子,一面还用手在自己的
脸上,用力抚摸着,像是要肯定自己的脸,是不是真实!
    彩虹看到他的行动这样怪异,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忙伸手将镜子抢了回来:「你
在这两天之中,究竟躲在甚麽地方?」
    王居风的神情依然是一片惘然,他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听彩虹讲到这里,狠狠瞪了王居风一眼,心中在想,他这种故作神秘,装神弄
鬼的动静,骗骗小姑娘还可以,骗我,可骗不过去!)
    (我立时不客气地道:「王居风,这像是人话麽?你不知道过去两天自己在甚麽地
方?」)
    (王居风向我望了一眼,口唇掀动,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彩虹抢着道:「他对我
说了,他的经历    」)
    (她略停了一停,又道:「他的经历,还是让他自己来说的好,我如果转述,只怕
会打折扣!」)
    (我向王居风望去:「那麽,请说!」)
    (王居风说出了他的经历。像事情的上半部,彩虹叙述她的经历一样,我用王居风
的个人作主来转述。同样的,我在听王居风的叙述之间,有反应或是有我自己的想法,
就在括弧之中表达出来。)
    王居风决定和彩虹在大公古堡中捉迷藏之后,走出了房间。他出了房间之后,立即
想:要躲到一个彩虹想不到的地方,好让彩虹找不到他,佩服他躲得巧妙无比。
    王居风立刻想到了那间房间,东翼叁楼第一间,也就是彩虹曾在那里过夜,找到那
块铜牌的那间房间!
    (我在这里就打断了王居风的话头:「你决定躲到那间房间去?那麽,彩虹一开始
就料到,是不是你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彩虹大声道:「表姐夫,你让地讲下去,别打断他的话头好不好?」)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再出声。)
    王居风决定躲到那房间,他迳自向东翼走去,穿过了中间部分,他一面走,一面自
己也觉得好笑!好大喜功,野心勃勃,在历史上也颇有一番作为的保能大公,居然会郑
而重之下了不准在古堡捉迷藏这样的一条禁令,这已经够滑稽了!而他,一个欧洲历史
的权威,居然会在大公古堡中玩捉迷藏,那更加滑稽了!
    王居风心中觉得好笑,他来到房间前,推门而入,心中想:古堡的房间和各处地方
如此之多,要找一个人,真不是容易的事,如果彩虹找不到自己而生气,这样的结局未
免太过无趣,总该让彩虹高兴一下才好!
    他这样想,所以在反手关门的时候,并没有将房门关上,只是虚掩着,算是留下一
个「线索」。
    王居风走进了房间开始,他准备躲到那个大柜中。可是,当他打开柜门,他从一面
穿衣镜的反影之中,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壁炉。
    王居风在那一刹间,突然兴起了一个十分顽皮的念头。彩虹在这间房间中的经历,
王居风知道。他在想:如果自己躲进壁炉之中,那麽,就算彩虹找到了这间房间,走了
进来,自己陡地自壁炉中伸一只手出来,一定可以将彩虹吓上一大跳!
    (我听到这里,「哼」了一声:「真有出息!」)
    (王居风和彩虹都没有睬我。)
    王居风一想到了这个顽皮的念头,立时关上了柜门,来到了壁炉之前。
    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在古堡中寻找暗道的行动,在这间房间的那个壁炉开始。那璧
炉,他们找得最仔细。所以王居风知道,在壁炉放柴的铁枝架下面,有一个相当大的凹
槽。这个凹槽,储存柴灰用的。本来毋需这样大,这个壁炉的灰槽之所以如此大,多半
是为了可以隔许久才清理积灰的缘故。
    王居风俯下身,提起了铁枝架,那个灰槽勉强可以供一个人屈起身躺下去。王居风
躺好,并且移过铁枝架,放在自己身上。
    他已经躲好了,躲得十分妥当,彩虹就算到这间房间,也不容易找到他,他觉得十
分满意。
    (我听到这里,狠狠瞪了彩虹一眼。彩虹立时叫了起来:「我找过他躲的地方,你
听下去好不好,别那麽快就下结论,以为我粗心大意!」)
    (我又向王居风看去,王居风的神情,变得十分迷惘,迷惘得连他的声音,听来也
像是十分空洞。)
    王居风躺在灰槽之中,绝对不会舒服,他心想彩虹一定不会那麽快就发现他,是以
他牵动了一下身子,就在那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粗暴地呼喝着:「出来!出
来!」
    王居风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之际,他的头发已经被人抓住,直提了起来,同时
,「呼」地一声,那显然是皮鞭抽下来的声音。
    王居风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抽中了,那一下皮鞭,抽得他痛得跟前金星直冒
,他又惊又怒,一面本能地伸手遮着头,一面直起身来。
    等到他直起身来之际,他真正呆住了!
    他并不在大公古堡的那间房间之中,而是在一株十分高大的大树上,一个神情十分
粗鲁的男人,一手抓着皮鞭,一手抓住他的头发,正在恶狠狠瞪着他,等到王居风看清
那男人,看出那男人的装束,是一个古代军士的装束之际,他已被那男人用力推得自树
上,直跌了下来。
    他估计自那树上跌下来,离地约有十公尺左右,幸而树下是一个大草堆,是以他虽
然摔得七荤八素,但却并没有受伤!
    这时候,王居风仍然未曾弄清楚在刹那之间究竟发生了甚麽事,也不知道自己是到
了甚麽地方。他只听得在自己跌下来之后,一阵轰笑声响起,接着,头上一紧,头发又
被人抓住,整个人,又被人提了起来。
    王居风又惊又怒,当他看到,提起他的,是另一个身形高大的兵士之际,那兵士已
经向看他的脸,一拳打了过来,王居风只感到了一阵剧痛,就此昏了过去。
    王居风不知昏了多久,才醒了过来。
    (在王居风醒过来之后,由于发生的事,实在太怪异,所以,我又要用另一种方式
来转述,以王居风自己讲述,而我不断发问的方式,那样,才比较容易明白些。)
    (事实上,当我听到王居风说他躲在壁炉之中,而突然被一个兵士抓出来,变成处
身树上,我已经不断发出冷笑声,表示不相信,这可以说鬼话连篇之至!)
    (而王居风以后所说的经过,相当混乱,我这里记述的对话,经过我事后的整理。
)
    王居风望着我:「你……一定不会相信,我在昏迷之后醒过来,我……变成了另一
个人!」
    我皱着眉,尽量掩饰看我心中的不信:「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是甚麽意思!」
    王居风道:「我很难向你说得明白    」
    我有点不耐烦:「只要你将经过,完全照实说出来,我不会不明白!」
    王居风吸了一口气:「我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几乎忍不住要一拳向王居风打过去,这混蛋,说来说去,都是「我变成了另一个
人」!王居风多半也看出我面色不善,忙道:「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同的时代,不同
的生活背景,我不再是王居风,而是另一个人!」
    我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装成听懂了,好让王居风继续讲下去,虽然当时我还是一
肚怒火,而且一点也不明白王居风在讲些甚麽!
    王居风的神情比较镇定了一点:「当我醒过来之后,我在一间简陋的小房子中,看
起来,像是一个马厩,双手和双足,都绑着老粗的麻绳,在我的身边,还有几个和我同
样的人,在门外,有几个武装的兵士来回踱步,那几个兵士的服装,所用的武器,全然
是中古时代欧洲军队所用的。」
    我闷哼了一声,「中古时代的欧洲」!王居风多半是有点神经错乱了!
    王居风看到我没有打断他的话头,他的神态更加从容了些,但是他的神情还是充满
了迷惘。
    他略顿了一顿,才又道:「我必要说明的是,当时,当我醒过来,在那马厩中的时
候,我全然不知道自己是王居风,是生活在二十世纪的人,我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十分贫
瘠山村中的人,那个山村,在一座大山中,我没有知识,甚至不知道整座大山的名字。
在我一生之中,可以记忆得到的,只是贫穷和饥饿。」
    我作了一个手势,令得他的话停了下来。我道:「我有点不明白,你那时,全然不
知道你是王居风?」
    王居风道:「是!」
    我又问道:「你对你变成的另一个人,却十分清楚?」
    王居风想了一想,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向彩虹望了过去,彩虹道:「表姐
夫,他的情形很怪。据他说,他在那时只是那个人,一个叫莫拉的欧洲山村贫民,直到
后来事情又起了变化,他又是王居风了,才记起曾经发生过的事,知道他曾变过另一个
人。」
    我皱着眉,不出声,彩虹又解释道:「我倒可以明白这种情形,当他是莫拉的时候
,他只是莫拉。而如今,他是王居风,但又有了莫拉的经历。」
    我吸了一口气:「不错,你解释得比较明白,可是这样的情形    」
    我实在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彩虹又道:「我有一个十分怪诞的想法,王居风的前
生,不知道是多少代之前,可能是那个山村贫民莫拉!」
    我双手又紧握着拳,眼也瞪得老大,以致彩虹不敢看我,可是她却继续在说着:「
莫拉是王居风的前生,当他是莫拉的时候,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生的情形,但是在
下一生,就可以有机会知道前生的事。」
    我握紧的拳头,渐渐松了开来。
    彩虹的讲法,虽然荒诞,但是却可以使人变得容易明白在王居风身上发生的事。我
道:「好了,假定是这样,以后的事又怎麽样?」
    王居风的神情很紧张:「我一醒过来,就感到极度恐惧,我是一个贫民,被保能大
公的军队自山村中捉了来,强迫在山中建造一座堡垒。」
    王居风道:「建造堡垒的过程十分苦,一块一块的大石,在山中开采,运到建造的
地点,而我不想再干下去,要找机会偷走,就是在躲起来之后不久,被士兵发觉而抓起
来的。在马厩中的其馀九个人,也和我一样。」
    王居风有点怯意地望着我,我苦笑了一下,我想。而我也豁了出去,不论他向我说
甚麽鬼话,我都听着算了。
    但是这种「鬼话」,毕竟听来十分乏味,是以我趁他向我望来之际,道:「你是莫
拉,那段生活一定不是十分有趣,你不妨长话短说!」
    王居风点了点头:「我还想逃走,但麻绳绑得十分结实,我无法松得开。在马厩中
一直躺了将近两天,完全没有人来理我们,没有食物,甚至没有水。到了第叁天,几个
兵士将我们拖出去,拖到了一块空地上,空地上有很多人    」
    王居风又向我望了一眼:「你是不是要我形容一下空地四周围的环境?」
    我挥了挥手,意思是「悉听尊便」。
    王居风道:「那空地,就在建造还未完成的大公堡垒之前,在空地上有几个绞刑架
,我和同在马厩中的几个人被拖出来。空地上有许多和我同样,被兵士驱赶来建造堡垒
的人,也有很多兵士。一个军官大声呼喝着,我被赶到绞刑架前,一道索子,套上了我
的脖子,接着,一个军官,展开一张告示,大声宣布看我们几个人的罪状。」
    王居风继续道:「就在这时,一队服饰鲜明的军队,簇拥着一个极其神气的贵人,
驰了过来,我和几个脖子上已被套上了绞索的人,一起叫了起来:[大公,饶恕我们!
大公,  恕我们!]」
    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大公?这个贵人,就是保能大公?」
    王居风点着头:「是的,就是保能大公,他骑在一匹骏马之上,眼神冷峻得如同
鹰。我们声嘶力竭地叫着,他却在马上大声向那军官呼喝:[为甚麽还不行刑!]那军
官立时下令,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迅速地吊了起来,眼前一阵发黑……」
    王居风讲到这里,停了一停,说道:「我在绞刑架上被吊死了!」
    我盯着王居风,看他怎麽说下去,他死了之后,又怎麽样呢?
    王居风挥着手:「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发觉自己又站茌地上,看到彩虹向我奔过
来,我那时知道自己是王居风,但是又知道自己是才被吊死的莫拉,我实在不知道自己
究竟是甚麽人,所以我才问彩虹我是甚麽人,我在甚麽地方。」
    彩虹道:「我们一起回到古堡中,管理员的宿舍中,他在定下神来之后,向我叙述
了他的遭遇。我们并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古堡,到马德里,接你。现在,你明白全
部事情的经过了?」
    我道:「明白,再明白都没有了!」
    彩虹道:「你一定也明白了,为甚麽大公古堡之中,不准玩捉迷藏了?」
    这时,我们已经在驶向大公古堡的途中,彩虹这样一本正经地问我,我道:「请原
谅我愚蠢,我不明自为甚麽在大公古堡之中,不准玩捉迷藏!」
    彩虹神色凝重:「在王居风的经历中,你应该明白,古堡相当古怪,躲到某一个地
方。例如那房间的壁炉之中,能使人躲到过去,王居风就回到了一千年之前!」
    我已经料到彩虹会有这样的结论,因为在这之前,她向我提起过「前生」这件事。
然而我无法接受彩虹这样的结论。我道:「没有人会接受你这种说法,王居风在这两天
之中,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他研究欧洲历史入了迷,所以才会在梦中见到了保能大公!
他没有见到克里奥巴屈拉,是他的运气不好,不然,他说不定可以和安东尼决战,来争
夺这个绝世美人!」
    王居风和彩虹两人的面色十分难看,他们互望了一眼,王居风道:「我早知道,决
不会有人相信!」
    彩虹大声道:「我相信!因为事实上,我在这两天之中找不到你,而我找遍了古堡
的每一个角落。」
    王居风喃喃地说道:「谢谢你!」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我道:「好了,随便你们怎麽说,王居风已经在了,我来是为
了找他,现在也不用找了,我也不想到那古堡去,麻烦你送我到最近的,有交通工具可
以使用的地方去!」
    彩虹驾着车,她一听得我那样说,十分恼怒:「你难道不想进一步追究事实真相?

    我冷笑道:「事实的真相是,我被两个超龄儿童所害,万里迢迢,来到这里,听了
一个一点也不精采的荒诞故事,我要说再会!」
    彩虹陡地停下了车子,王居风忙道:「你至少应该听听我们的计画!」
    我道:「王居风,我想你一定已找到了古堡中的暗道,躲了起来,多半是因为暗道
中的空气太差,所以才使你有了一些幻觉,不论你有甚麽计画,我都没有兴趣参加,而
且,没有兴趣听!」
    王居风在我指责他的时候,面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等我讲完,他才道:「如果我
们准备再玩一次捉迷藏,这一次,由彩虹躲起来,她想回到过去,看看自己的前生是甚
麽样的,你是不是有兴趣?」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伸手指着彩虹:「你希望前生是甚麽人?是
王昭君,还是花木兰?」
    彩虹十分恼怒,张大口,向我指向她的手指,一口咬了过来。若不是我手缩得快,
几乎给她咬中!
    彩虹向王居风道:「这个人一点想像力也没有,随地去吧!」
    王居风的神情,却还像是很希望我参加,他道:「卫斯理,四度空间一直是一个极
神秘的课题,难道你不认为我们有机会突破四度空间,回到过去?」
    我道:「别对我提甚麽四度空间,我对四度空间的知识,绝对在你之上!」
    王居风道:「可是我却有经历,我确确实实,回到了过去!是另一个人!这个人,
是我的前生!」
    我指着下山的路:「载我下去,我可以尽快回家去,你们不用我参加,喜欢怎麽玩
就怎麽玩!」
    我的主观很强,这时,我认定了彩虹和王居风在胡闹,虽然他们的叙述之中,有很
多处,是十分有趣而值得探索,而且,大公古堡,本身也神秘而充满了趣味,我大可不
必如此决绝。
    但是,我来,是因为彩虹打电话来说王居风不见了,事情很严重,非来不可。当我
一到,王居风又出现了,我自然不必再多逗留下去,所以才决定要走,而且,王居风的
「故事」,又一点不生动。
    彩虹也生气了,她急速地掉转车头,向山下直冲了下去,半小时之后,就在一个小
村落旁边,停了下来,大声道:「请吧!」
    我打开车门,下了车,又俯身道:「但愿你的前生,不是一头母猴子!」
    彩虹退后车子,又迅速地掉头,向前疾驶而去。我走进小村,儿童和狗只欢迎着我
,村民见到我,神情又高兴又讶异。
标题<<书路--迷藏>>
第五部:千年古堡中的怪异
    我并没有向他们多说甚麽,村中有一辆残旧的小型卡车,可以供我下山,我向他们
买下了这辆旧卡车,代价足可以买一辆新的,村民都极高兴,我驾车下山,当晚,宿在
一个小城的旅馆中。
    那小旅馆全是木头建造,情调极好,附设有一个小酒吧,我在就  之前,在酒吧中
坐了一会,正准备离去之际,看到一个年轻人在和女侍打情骂俏,那女侍大声骂道:「
古昂,你想死!」
    我一听到「古昂」这个名字,心中陡地一动,忙向那年轻人打量,我一眼就可以肯
定,这个年轻人,正是彩虹形容过的那个古堡管理员古昂。
    我本来已经不打算对这件事再追究下去,如果不是在这家小旅馆的酒吧,遇到了古
昂,以后的事情发展会是甚麽一个样子,实在不能预料。这时,看到了古昂,想起彩虹
在古堡中的遭遇,一切可能全是古昂的恶作剧弄出来的,这小伙子未免太可恶!令得彩
虹受了一场虚惊不止,还令得王居风疯疯癫癫,以为他回到了前几生去,我得教训他一
下。
    一想到了这一点,立时向着古昂走过去,伸手推开了他身边的那个女侍。由于我的
神态看来十分凶狠,一副准备找麻烦的样子,所以古昂立时现出错愕而警戒的神情。我
不等他开口,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你是古昂?」
    古昂一面眨着眼,一面点着头,他像是开口要讲话,但是我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立时又道:「大公古堡的管理员?」
    古昂看来忍不住了,大声叫了起来:「嗨,这算甚麽?你是甚麽人?陈查礼?」
    我冷笑了一声:「古昂,你可还记得一个中国女孩子,在大公古堡过了一夜?」
    古昂陡地吸了一口气:「记得,记得,这位小姐,这位小姐真是一个怪人    」
    我一面听着他说着,一面已将他推到了吧柜的前面,酒吧中的人并没有注意我们,
到了吧柜之前,我将他按得坐在凳上:「你十分卑劣,你竟在半夜叁更,在一座古堡之
中,去吓一个女孩子!」
    古昂听到了我的指责,刹那之间,双眼睁得极大,现出了极其错愕的神情来,我一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就知道自己一定弄错了甚麽了!
    古昂随即叫了起来:「我吓她?我吓她?」
    我不知该怎麽说才好,古昂的神情渐渐激动起来,脸也胀红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我反倒要作着手势,令他镇定下来:「有话慢慢说!」
    古昂还在叫着:「我吓她?我被她吓了一个半死!她一个人要住古堡,到了半夜,
又发出比吸血僵  更可怕的尖叫声,我勉强令自己的双腿不发抖,赶去看她,她又将我
臭骂一顿,这个女疯子!她是你的甚麽人?」
    我望着古昂,古昂的神情不可能假装,我看到酒吧中已经有人开始在注意我们,我
忙道:「对不起,有点误会,我可以请你到我房间里去喝一杯酒?我有很多话对你说!

    古昂眨着眼,望着我,显然打不定主意是不是接受我的邀请,但是当他看到我向酒
保要了一瓶好酒,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和他一起来到我的房间之中,各自喝了一杯酒之后,他的情绪已平静了下来,我
道:「这位高小姐,是我的表妹!」
    古昂一本正经道:「记住我的忠告,别追求她!」
    我笑道:「你知道她为甚麽在古堡中,半夜忽然尖叫?」
    古昂摇头,我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彩虹当晚在那间房间中的遭遇,略要地讲给古昂
听。
    古昂听着,等我讲完,他才叹了一声:「高小姐算是很大胆的了。然而再大胆的人
,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也会生出许多幻觉来的,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大胆的人,在蜡像院
中被蜡像吓死的故事?」
    我自然听过这个故事:一个胆大的人,和人打赌,他可以在一个着名的蜡像院,专
门陈列历年来凶犯的部分过夜。结果,他在阴森可怖的气氛之下,幻想那些凶徒的蜡像
全变成了真人,以致吓死了!
    古昂有这样的说法,自然不足为怪,但是我却知道这事情绝不是那麽简单,一定不
是彩虹的幻觉。幻觉可以使人觉得自己摸到了一只手,但是不会因为幻觉而出现一块铜
牌,更不会因为幻觉而失去一只打火机!
    古昂又道:「高小姐说她摸到了甚麽?一只手?太骇人了!」
    我道:「是的,所以,她认为你从暗道中,由壁炉到了她那间房间,去吓她!」
    古昂叹了一声:「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
    我再仔细看着他,他的确不像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我道:「可是我也不认为高小
姐在房间中的遭遇是幻觉,那块铜牌,不准捉迷藏的铜牌    」
    我说到这里,古昂现出怪异之极的神情来:「真有这样的一块铜牌,你不是在和我
开玩笑?」
    我摊开了双手,苦笑道:「你看我像是开玩笑?」
    古昂眨着眼,神情极怪异:「对于这座古堡,我们有很多传说,可是其中从来也没
有不准捉迷藏的传说。而且,我对古堡再熟悉也没有,我绝不知道有这样一块铜牌,我
想    」
    古昂讲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卫先生,高小姐十分恶作剧,会不会是她故意做
了一面那样的铜牌来骗你?」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我想到了王居风的考证,所以我道:「绝对不会。」
    古昂无可奈何地道:「那麽,我就不明白了!」接着,他又喃喃地道:「一座已有
一千年历史的古堡,不免有点不可思议的怪事!」
    我只对古昂说了彩虹在古堡的遭遇,并没有告诉他彩虹后来又和王居风偷进古堡去
的事,更不曾告诉他,他们两人,又到古堡去了。因为我知道当地人对这座古堡的感情
,我怕说了出来,古昂会纠众前去,将彩虹和王居风两人自古堡中揪出来,放在乾草堆
中活活烧死!
    我在听得古昂这样说之后,忙问道:「你这样说是甚麽意思?古堡中曾有过不可思
议的事情发生?」
    古昂并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喝着酒,当他喝完了杯中的酒后,才道:「我的叔叔
,和我的父亲,他们两人,在古堡中失踪!」
    我听得彩虹讲起过这件事,但当时我并没有加以任何注意。这时,古昂又提了起来
,我不禁有点好奇。我道:「他们同时失踪的?」
    古昂又呆了一会,才道:「那件事很怪,我一直想不通是甚麽原因,八年前,我年
纪还小,叔叔和父亲,全是古堡的管理员,在古堡封闭之前的一天,他们两人巡视古堡
,我也在古堡中,我在东翼的大堂中,看到他们走上楼去    」
    古昂讲到这里,面肉不由自主,扭动了几下,又大大喝了一口酒,才道:「他们两
人上楼去了之后,从此就没有再下来。」
    我不禁跳了起来:「两个人失踪了,难道你们竟然不追究?」
    古昂苦笑了一下:「我们这里的情形,有点特殊,我们是一个十分贫穷而又没有甚
麽出息的地方,许多人都想离开,到法国或西班牙去碰一  运气    」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可是他们是在古堡中不见的!」
    古昂不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道:「他们两人的婚姻,很不如意,也早有离开家乡
的打算。所以当他们失踪之后,调查人员认为他们是藉此机会,逃避现实,离开了他们
的妻子,到法国去了!」
    我吸了一口气,在小地方,有这种事情发生,倒也不足为奇,可是我总觉得奇怪,
他们何以要选择这样一个方法逃走?
    我想了一想:「那麽,你怎麽想?」
    古昂抬起了头,现出了一种迷惘的神色来:「我?我想,他们被古堡吞噬了!一座
年代那麽久远的古堡,在建造的时候,又牺牲了那麽多善良的人的性命,总会有一点古
怪!」
    我心中陡地一动:「古堡建造的过程,有详细的记录?」
    古昂道:「是,在国家图书馆中,保存着十分完善的过程记录。保能大公残暴,为
了建造古堡,强徵民夫,民夫受不了虐待而反抗,逃亡的,全被大公下令处死,总数接
近叁百人之多!」
    我听到这里,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我想到了王居风所说的事,那个山村的贫
民莫拉,被送上了绞刑架!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心中告诉自己:王居风的遭遇
,纯粹是他的幻觉,完全没有任何实物可以佐证!
    可是,我还不免要问古昂:「你说的那份记录,可有任何书籍上引用过?」
    古昂道:「据我所知没有。而且,这些档案,不是有一定资格的人,图书馆根本不
肯借出来!」
    我吸了一口气,心想王居风以他研究欧洲历史权威的身份,当然是可以借到那份记
录,他一定看过那份记录,再加他身在古堡之中,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幻想。
    当我在自顾自思索之际,古昂已喃喃地道:「一块铜牌,上面刻有保能大公所颁下
的不准捉迷藏的禁令,一定是一个玩笑,一定是!」
    我苦笑了一下:「真对不起,打扰了你很久!」
    古昂道:「不要紧,还好高小姐已经离开了!」
    我忙道:「以你的意见,如果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如今在大公古堡之中,会发
生甚麽事呢?」
    古昂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要邀请他,和他一起到古堡去。他忙双手连摇;「别
开玩笑了,我不会去,绝不会去!」
    我觉得事态有点严重,因为他在那样说的时候,流露着一种真正的恐惧。我问道:
「为甚麽?你不是一个人在古堡住过麽?」
    古昂道:「我住的,是古堡之外的那个院落,并不是古堡!」
    我道:「那有甚麽不同,一样是在古堡的范围之内!」
    古昂瞪大了眼:「我也说不出有甚麽不同,可就是不同。我决不敢一个人,或是两
个人走进古堡去。那天晚上,我听到高小姐的尖叫声,是为了要救人,才不得已硬着头
皮走进去的!」
    我道:「我明白,晚安!」
    古昂也向我道了晚安,向外走去,当他来到门口之际,我又叫住了他,问道:「你
肯定古堡之中,没有未被人发现的秘密暗道?」
    古昂道:「我肯定没有!」
    他在门口等着,我没有甚麽话可以再问他了,向他作了一个手势,古昂走出去,将
门关上。
    我在床上躺了下来,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彩虹在那房间中,摸到了一只男人的手,
这一点,可以解释为幻觉。可是那块铜牌,决不会假!那麽,铜牌从哪里来的?
    古昂对他所熟悉的古堡,尚且如此恐惧,彩虹和王居风两人在古堡之中
    我一想到这里,陡地跳了起来。不行,我不能让他们两人留在古堡,正如古昂所说
,在这样的一座古堡之中,甚麽事都可以发生!我一定要将他们两人从古堡中拉出来,
别让他们再胡闹下去,甚麽四度空间的突破,甚麽回到了前生,只怕全是甚麽凶险事情
的前奏!说不定有甚麽不法之徒,盘踞在古堡之中从事不法勾当,彩虹和王居风两人撞
了上去,凶多吉少!
    我无法再睡,立时离开了旅馆,设法找到了一辆比较像样的车子,驾着它,向古堡
直驶而去。
    那辆车子,虽然还像样,但是在路上,也停了六次之多,以致我来到古堡之前时,
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了。
    古堡的大门虚掩着,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我一推开门,就大叫道:「彩虹!」
    我的叫声,在大堂中,响起了轰然的回声,回声静止之后,并没有回答。
    在古堡的门口,彩虹的车子还在,我可以肯定彩虹和王居风两人,一定还在古堡。
我继续叫着,一面叫,一面向前走着,我先走向东翼,根据彩虹的描述,我到了东翼的
大厅,叫嚷着,走上楼梯,上了叁楼。
    彩虹曾向我描述过她在古堡中找寻王居风的情形,她曾说,当她找不到王居风的时
候,曾在古堡之中大叫,而她的叫声,保证在古堡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得到。
当时,我对这一点抱着怀疑。但现在我可以肯定,我的叫声,只要有人在古堡的东翼,
一定可以听得到。
    在一座空洞的古堡之中,声音起着一种极其怪异的回旋,在弧形的墙和圆拱形的屋
顶上,声音都会反弹回来,形成回音,我只要叫一声,甚至不必太大声,就可以听到一
阵又一阵的回音,回声又会激起新的回声,直到几分钟之后,才会静下来。
    所以,我一面叫着,一面上了叁楼,只要王居风和彩虹两个人是在大公古堡的东翼
,他们一定可以听到我叫声。
    当然,他们听到了我的叫声之后,是不是愿意出来见我,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古堡中十分阴暗,我在步上了叁楼之后,视线已经可以适应。我看到了那间房间
  彩虹发现那块铜牌的那一间。同时,我也看到那间房间的门,并没有关上,只是虚掩
着。
    所有的事,全在这间房间中发生,就算不是为了找他们两人,来到了古堡,我也一
定要到这间房间中逗留一阵。
    我来到了门前,推开了门,在这一刹间,我自己的心中,也不禁觉得好笑。
    一进古堡门,就大声叫着他们两人的名字,如果彩虹顽皮起来,听到了我声音之后
,硬拉着王居风躲了起来,等我去找他们,这变成我们叁个人一起在大公古堡中玩捉迷
藏了。
    当然我不由自主,但是他们两人既然躲了起来,我也只有将他们找出来!
    我推开了房门,在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的描述之下,我对这间房间绝不陌生。进来之
后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他们形容得相当好,不过有一点,却不十分对头。
    王居风和彩虹两人提到这间房间之际,都曾提到过,房间中的一切,十分整齐,保
养得也相当好。可是这时,我一进门,就不禁皱了皱眉,房间中一点也不整齐,非但不
整齐,而且十分混乱。
    窗前的帷  ,半拉开着,其中有一幅紫红色的织锦帷  ,被拉下了一小半。床上的
一张床单,也有一半,被拉了下来,拉下来的位置,相当奇特,我来到床前,仔细研究
了一下,发现只有一个角度,可以将床单拉成这样的歪斜程度。这个角度是有人在床底
下伸出手来,位住床单的一角,想将床单自床上直接由床上拖到床底下,才能造成这样
子。
    我俯身,向床底下看了看,床底下的空间窄小,一目了然,当然一个人也没有。
    在我望向床下之际,我又发现一点,那幅一半被拉下来的窗帘,垂在地上的有一个
角落,很接近床,而且近床的一部分,束成一束,情形就像是有人用力拉着窗帘的一角
,想将之拉到床下,结果才将窗帘拉脱的。
    我苦笑了一下,当然,不是王居风,就是高彩虹的作为。
    我早就料定大公古堡要遭殃,现在果然被我料中:看这间房间中的情形,他们两人
之中的一个,或是他们两人一起,不知在床底下搅过甚麽花样,不但在床底下拉床单,
而且在床底下拉窗  ,这算是甚麽「游戏」?就算这是一种游戏,我实在一点也看不出
这种游戏,有甚麽好玩!
    我心中相当气愤,在我未曾进一步搜寻之前,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躲在这间房间之
中,我大声道:「王居风、彩虹,快滚出来!你们玩够了!」
    我叫了两遍,直起身来,一手叉腰,准备他们出来之后,不容他们有任何说话的机
会,就狠狠骂他们一顿,然后押着他们离开大公古堡。
    可是,我等了一分钟,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在这一分钟之中,我才发觉大公古堡之中是如何的静。静得简直没有任何声响,是
以当我在等了大约一分钟,深深吸一口气之际,那一下吸气声,听来十分响亮。
    我听到了自己这一下吸气声,我至少已经有九成可以肯定王居风和彩虹两人,不在
这间房间!
    因为他们两人,不论躲得多麽巧妙,总不能长时间不呼吸的。而且要是他们呼吸的
话,四周围是如此之寂静,我一定可以听到他们的呼吸声!
    我无意再在这间房间中浪费时间,要尽快地将他们两人找出来才行。所以,我推开
了门,跨了出去。
    我才跨出了一步,突然听得我身后,传来了「拍」的一声响。
    这一下声响,并不是十分大,可是我已经说过,四周围是如此之静,而且,那一下
声响,又在绝不应该有声响发出之处传出来,令我吓了老大一跳。在听到了声响之后,
我第一个最直接的反应是:他们果然躲在这房间!
    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家伙,真的以为我和他们在古堡中玩捉迷藏麽?真是
太可恶了!我一再迅速地转着念,一面疾转过身来。
    我转身的动作十分快,大约只是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同时,我已叫了起来:「快出
来!」
    当我转过身来之际,房间中仍然看不到有人,我喝了一声,又踏回房间之中,正准
备再用极严厉的语气,喝令他们两人走出来之际,突然看到了在壁炉之前    壁炉之前
的地上,有一样东西。
    当我看到了这样东西之际,我陡地呆了一呆,刹那之间,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
异之感,甚至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在地上的那件东西,并不是甚麽怪物,只不过是一只十分普通的打火机。
    我有极怪异的感觉,因为这只打火机,在我进来的时候,绝对不在地板上,这一点
百分之百肯定。
    刚才曾在壁炉前的地上来回走过好几次,如果地上有一只打火机的话,我决不可能
看不到!但如今,赫然有一只打火机在地上!而且刚才又有「拍」的一下声响。
    那「拍」的一下声响和打火机的出现在地板上,自然有联系。说得简单一点:有人
从壁炉中,抛出了这只打火机来!那情形,就像彩虹当日在这间房间之中,听到了「当
」地一声响,随后,就发现了那块铜牌,完全一样!
    我一面想着,一面已俯下身来,看到了打火机上,刻着「R.K」两个英文字母,
毫无疑问,这是高彩虹的打火机!
    我立时又抬头向壁炉看去,壁炉中是空的!
    那种怪异莫名的感觉,持续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然后,我陡地明白了!
    当我突然想通了之后,我忍不住自己在自己的头上,重重地打了一下,以惩戒自己
的愚蠢!在大公古堡这样的环境气氛之中,的确很容易使人发生幻想,将一些简单之极
的事情,想像成神秘、复杂。
    眼前的事,实在再简单也没有!而我竟自己吓自己,以为发生了甚麽怪事。当然是
王居风和彩虹两人,终于发现了壁炉中的秘密通道,他们就躲在暗道之中。我一进房间
,他们就知道,当我准备离开之际,他们两个中的一个    我猜是彩虹    就抛出了打
火机来吓我!他们如今的做法,就像当日管理员古昂吓彩虹一样!
    (这时,我并没有想到,古昂曾竭力否认过在古堡中吓过彩虹,而我也曾相信他未
曾做过这种无聊事。)
    一觉得已经想通了整件事,又好气又好笑,拾起了打火机:「出来吧,你们吓不倒
我!就算你们伸出手来,我也不怕!」
    我向着壁炉讲那几句话,我想,当我那几句话说出来之后,不论怎样,王居风和彩
虹两人,没有理由躲着不出来了!
    可是事情就那麽怪,我讲完之后,等了一分钟,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不禁怒火上升,无明火起。在开始半分钟,我只决定他们出来之后,每人打上他
们一拳,后来又决定再加上一脚,以惩戒他们的混蛋行动,到最后,已变成了决定将王
居风的眼睛打肿,而且一定要在彩虹的脸上,留下五个指印。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出来

    我有点啼笑皆非,这两个超龄儿童,究竟在玩些甚麽花样?
    我在想,或者我的语气太严厉了,他们怕被我责骂,所以躲着不敢出来?对付儿童
,不能太严厉,对付超龄儿童,也是一样?
    我想到了这一点,尽量抑制着心中的怒意,放软了声调:「好了!王居风、彩虹,
你们终于发现了大公古堡的新秘道,或许可以改写大公古堡的历史,真了不起,现在,
出来吧!」
    我继续不断地向着壁炉,讲着同类的话,足足讲了有五分钟之久,在这五分钟之中
,我期待着他们两人,忽然笑着,从壁炉后的暗道中走出来。
    在五分钟之后,壁炉还是那样子,未曾看到有甚麽暗门打开。
    这时候,我真是忍无可忍。颇有点旧小说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味道。
本来一直蹲着向壁炉说着话,这时,霍地站起,飞起一脚,重重踢在壁炉的一个铜罩上
,发出「当」的一下巨响。
    当时,我踢了一脚之后,大声道:「你们别以为我找不到秘道上你们可以找到,我
也一样找得到!看我不将你们两个人,像老鼠一样揪出来!」
    我一面叫着,一面已开始要将他们两个,当老鼠一样揪出来的行动。壁炉上的那个
铜罩,在被我踢了一脚之后,已经有点松动,轻而易举将之拆了下来,探头进壁炉去看
了一看。
    抬头向上看,可以看到狭窄的烟囱,那上头不可能有甚麽古怪。我曾经经历过不知
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要是王居风和彩虹两人,都能找到秘道躲起来,而我竟然不能将
他们揪出来的话,那简直太笑话了!
    我立时想到王居风曾说过,他曾躲在壁炉下面的灰槽之中,而彩虹居然没有找到他
!那麽,秘道的入口处,一定是在那个灰槽之中!在灰槽上,有一个铁枝架,我一伸手
,抓起了铁枝架来,大声道:「看你们还能躲多久!」
    铁枝架下,是一个勉强可以容一个人屈着身子躺下去的凹槽,当然没有甚麽灰,因
为壁炉至少有几百年未曾使用了。
    灰槽用石块砌成,我知道,暗道一定在那些石块下,石块下有暗道,敲下去会发出
较空洞的声音。
    我四面看了一下,找寻可以敲击石块的工具,一时之间,找不到甚麽趁手的东西,
直到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张大床的铜柱上。
    真正对不起保能大公古堡,我将大床的四根铜柱子,拆了一根下来。那铜柱上有一
个铜球,我将铜球在手心中轻轻敲了两下,很沉重,是实心的,正好拿来当作一柄  子
使用。
    我就用这柄「  子」,在灰槽上的石块上,小心地一下又一下敲着。
    我敲得十分小心,因为我知道要发现这条暗道,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至少王居风和
彩虹在第一次寻找的时候,就未曾发现。我几乎每隔十公分左右,便敲上几下。
    不需要多久,我就敲遍了铺成灰槽的所有石块。
    我可以肯定,那些石块之下,决没有暗道。暗道不在灰槽,在壁炉的其他部分!
    虽然那座壁炉,比起我们通常可以看到的壁炉来得大,可是实在也大不到甚麽地方
去。可以想像得到,我花了极短的时间,就检查完毕,而且,并没有发现暗道。在接下
来的若干时间中,我像发了痴一样,甚至检查着一条不到半公分宽的缝隙,将王居风和
彩虹两人,当作可以躲在隙缝中的臭虫。
    我曾经严厉指责过他们两人破坏大公古堡中的东西,可是这时我自己的作为,也好
不到哪里去。我越来越不服气,没有理由找不到暗道的    如果这里有暗道的话!事实
上,当我一开始寻找之后的半小时,我已经可以肯定根本没有暗道在!
    但是,如果没有暗道的话,王居风或高彩虹怎样抛出那该死的打火机来?
    随着时间的过去,我越来越感到自己的想法错了,事情并不如我想像的那样简单,
一定有甚麽怪异之处在,但是我却实在不愿意相信王居风的话,在古堡之中的某一处,
可以通到「过去」!
    我当然不相信,虽然王居风言之凿凿,说他回到了一千年前,身份是一个待死的农
奴,后来又被送上了绞刑架!
    可是,他们两人究竟躲在甚麽地方呢?他们一定在这古堡之中,只不过躲起来了!
    他们既然能躲,我也一定能将他们找出来!
    我决定不论花多少时间,也要将他们找出来,那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了,而且
我肚子也饿得很。
    我离开了这间房间,在临去之际,又回头狠狠地向房间中瞪了一眼,我想大声呼喝
几句,但是一想到王居风和彩虹明明躲着,而我却找不到他们,他们两人一定在偷笑,
我再说甚麽,也绝没有意义,还是别开口的好。
    下了楼,从东翼的门口走出去,转过了墙角,来到了管理员的住所。这时,天色已
经完全黑下来了,当我弄开了一间房间的门,我手中还捏着彩虹的那只打火机,我顺手
打着,想打着火来照明。
    彩虹的那只打火机,是名厂出品的那种,这种打火机,通常先要打开一个盖,然后
用手指转动一个齿轮,齿轮磨擦到了火石,发出火花来,才能点燃着火。当我用手指转
动齿轮之际,发现根本无法将之转动,也就是说,我无法用彩虹的打火机打着火。我只
好取出自己的打火机来,打着了火,找到了灯掣,开着了灯。
    我看到房间中很乱,内有一些罐头食物,我拿起一罐啤酒来,打开,一口气将它喝
完。
    当我喝完了啤酒坐下来之后,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也可以开始想一想。首先,连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的是,我感到自从我一脚踢向壁炉的铜罩之后,我整个人似乎都失去
了自我控制,发了疯一样地想找出暗道来!
    王居风和彩虹到甚麽地方去了?他们根本不在古堡之中,还是躲在古堡的甚麽地方
,还是真如王居风所说的那样,他们到了「过去」,许多年之前?
    我尽量不去想最后一个可能,在黑夜,这样寂静深沉的古堡中,想到人可以在古堡
躲到「过去」去,回到一个人的「前生」,不是愉快的事。我的思绪十分乱,一面不断
思索着,一面无意识地玩着彩虹的打火机,而且无意识地打着火,用手拨动着齿轮。
    我一进来时,试图用这只打火机打火而不果,直到这时,我又拨动齿轮而不能将之
拨转,我才仔细向那只打火机看了一下。
    一看之下,我立时发觉了齿轮不动的原因,是因为没有火石了。火石已经用完,齿
轮直接抵在用来顶住火石的那一小粒金属上,自然打不着火。
    这本来是一种很普通的情形,使用火石的打火机,用完了火石,都是那样。
    可是我却立即想起了彩虹说她遗失这只打火机时的情形来。当时,因为手提灯的电
用完了,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这才取出了打火机来想打着火。如果打火机根本没有火
石,她应该知道,可是她并没有提及这一点。那是不是说明打火机在遗失了之后,曾经
被人不断用过,以致将火石用完了?
    我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没有再想下去,因为那没有甚麽意思,对于我目前要做
的事,一点帮助也没有!我放下打火机,胡乱吃了点东西,一直希望着王居风和彩虹会
突然出现,可是希望落了空。
    略为休息了片刻,拿起一只手提灯,又走了出去。通过了院子,来到了东翼的大厅
。手提灯将我的影子,化得十分巨大,投向大厅的墙上,黑影恰好投在墙上巨幅的、骑
着马的保能大公的画像之旁。
    我向画像望了片刻,心中在想,王居风说他在回到「过去」之际,曾见过保能大公
,保能大公下令,将他送上绞刑架,当然,那是他看到过这幅画像之后的胡思乱想。
    他是在甚麽样的情形下,产生这种幻像的?在梦境?还是在半昏迷的状态?如果在
半昏迷的状态之下产生幻觉,那麽是甚麽令得他变成半昏迷?最大的可能,自然是处在
一处恶劣的环境之中,例如氧气不足,就容易使人陷入半昏迷状态。
    王居风最后脱了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又「回来」的,如果是氧气不足,当
然是在古堡的秘密通道!
    一想到这里,我更觉得情形不妙,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可能仍然在秘道,陷于半昏
迷或昏迷状态!如果我不能及早将他们找出来,他们可能死亡!
    我在大厅中团团转着,找寻暗道,每迟一分钟,他们两人,便可能多一分危险,我
应该怎麽办呢?是毫无头绪地继续在古堡中找下去,还是另外想更有效的办法?
    我立即决定了不再盲目地找寻秘道,因为那可能花去我好几天时间而毫无结果,我
决定去找古昂。
    管理员古昂曾竭力否认过他曾吓过彩虹,而我也相信了他,但是一切不可解释的事
,都说明古堡之中,的确另有暗道,古昂一定对我隐瞒了甚麽,我要逼他将隐瞒的事说
出来。
    我估计,使用彩虹的车子,用最高速度行驶,天亮之前,我就可以带着古昂来到古
堡,这比我自己寻找秘道要省时间得多了!我不再耽搁,自东翼的大厅中,直奔向中央
部分的大厅,打开大门奔出去,直奔出了古堡前的空地,推开了围墙的大门,我的车子
和彩虹的车子都停在外面的空地上。
    来到了彩虹的车子旁一看,车门并没有锁,车匙也插在车头,可见他们两人是一到
就下了车,直冲进古堡去的,并没有多停留一阵。
    我忙上了车,一面关车门,一面发动车子,也就在此际,突然在车顶传来「蓬」地
一下巨响。
    那一下巨响来得突然,随着又是一下重物堕地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看到一块相
当大的石头,足有叁十公分见方    那是一块方形的石头    正在地上,略为滚动一下
,停止不动了。
    我呆了一呆,打开车门,一出车子,我就看到车子的顶上,有一个相当大的凹痕,
自然那是刚才「蓬」然巨响之际,石头撞在车顶所造成的。
    大石落在车顶,又弹到了地上。
    我真是又惊又怒,我首先想到的是,彩虹和王居风两人,实在太过分了,开玩笑开
到这种程度,哪还叫甚麽「开玩笑」?
标题<<书路--迷藏>>
第六部:不可测的变故
    我第一个想法是他们在和我「开玩笑」,那是很自然的反应,因为我不以为在古堡
的范围之内还有别人。可是当我抬头向四面一看之间,我立时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道理很简单,车子停在古堡前的空地上,空地的一百公尺范围之内,没有可供人躲
藏之处。如果有人想躲起来,将这块大石抛向车顶,最近的隐藏地点,是在古堡的建
物的楼上。然而当我抬头看去之际,发现那至少有两百公尺的距离,王居风和彩虹都决
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道,将一块超过五十公斤的大石,抛掷得那麽远,而且那麽准!
    我一面想,一面来到了那块大石之前,先用脚拨了一下,却拨它不动,我用双手将
大石捧了起来,我的估计不错,大石的确超过五十公斤。这样的一块大石,从甚麽地方
来的呢?
    我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手一松,大石又重重落在地上。
    在那一刹之前,本来我已有了另外一个想法。我想到的是,在古堡之中,可能有着
古代保卫城堡常用的一种武器,那种武器,是通过简单的    机械装置,将石弹弹向远
方以攻击敌人,通常叫做「弹石机」。王居风和彩虹可能是利用了古堡中的弹石机向我
进攻。
    可是,当我一松手,大石落在地上之后,我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本来极有可能的想法

    因为大石落地之后,发出相当巨大的声响,而且,令得大石撞击之处的石板,裂开
了一道缝。
    我站着,双手捧着大石,大石离地不会超过一公尺,大石堕地的力道已经如此大。
如果大石是由古堡中的弹石机弹出来的话,那麽至少从一百公尺的高空堕下,从加速度
和重量的关系来看,这块大石如果是从一百公尺以上的高空落在车顶,那就决计不止在
车顶压出一个凹痕那麽简单,它的力量应该可以洞穿车顶!
    当我又否定了我的第二个想法之后,尽管我心中的疑问再多,可是此际脑中嗡嗡作
响,想的只有一个问题:这块大石是从何而来的?
    我的手心在冒着汗,当我在衣服上抹着,想抹去手心上的汗之际,我发现手上有着
不少石粉和细小的石粒,这倒部分回答了我的问题,这块大石,看来是从山上才开采下
来的。
    然而,四周围并没有人,是谁将一块才从山上采下来的大石,抛向车顶的?
    虽然不断冒着汗,可是我心中的寒意,却越来越甚,我感到有一股极其难以形容,
妖异莫名的气氛,包围着我,而我必须冲破它,要不然,我会支持不住。所以我立时进
了车子,踏下油门,向前疾驶而去。
    当我在疾驶向前之际,我听到    真的听到    一阵呼号声,那是一阵充满了痛苦
、绝望的呼号声,我强调真正听到这种由千百人发出来的呼号声,是因为当时我实在不
能肯定我是不是真的听到,那只是一闪而过的一种感觉,而汽车的引擎声又十分震耳。
    事实上,就算当时我可以肯定听到了这种声响的话,我也没有勇气停下来追究声响
自何而来,因为在我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内,根本看不到任何可以发出声音来的东西!
    我尽我所能地将车子驾得飞快,甚至在叁十度的斜路,我也加着油,当我的车子像
疯牛一样冲进小镇,停在那小酒店面前之际,我简直不相信自己已经到了!
    小酒店的门已经关上,我大力拍着门,一有人来开门,我就大声道:「古昂,古昂
在不在?」
    我看也没看开门的人,就将他推开,冲了进去。
    我发出的声响一定十分大,是以当我冲进酒店之际,已有几个人迎了出来,我一眼
看到古昂在其中,就直奔到他的面前,一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大声喝道:「古昂,
关于大公古堡,你有事瞒着我,如果你不对我照实说出来,我一定扭断你的颈骨!」
    我一面说,一面用力推着他的头,令得他的头歪在一边,在这个  实的小镇之中,
像我对付古昂这样的场面,一定极其罕见,是以旁观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任由我「作恶
」。古昂高叫道:「放开我!」
    我松了松手:「你别以为我半夜叁更来找你,是来和你开玩笑!」
    当时我脸上的神情,一定极其凶恶,是以古昂连声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这时,围观的人之中,有一个中年人大声向我喝道:「喂,你干甚麽?」
    我转过头去:「只是我和古昂之间的事,如果别人有兴趣,想参加,我也欢迎!」
    那中年人呆了一呆,不知说甚麽才好,我已经不由分说,拖着古昂,走向酒店之外
,几乎将他「塞」上车子,我也上了车,  车直驶出了五分钟左右,才停下来。车子停
在极其寂静的山路之上,我双手按着驾驶盘:「古昂,首先你要知道,我是认真的!」
    古昂苦笑了一下:「其实关于那古堡,我并没有对你隐瞒了甚麽,我所未曾提到的
,只不过是一些……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事。」
    我立时道:「例如甚麽?」
    古昂吞了一口口水,又向我要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才道:「那是一些荒诞的
事,无法解释。古堡之中,会时时失去一些东西    请你别误会,失去的都不是古堡中
有历史价值的古物,而是我们管理员日常使用的一些没有价值的东西!」
    我心中陡地一动:「譬如说,像打火机这一类的东西?」
    古昂道:「我未曾遗失过打火机,可是,却失去过一柄小刀,我的几个同事,也有
类似的经历!」
    我道:「都是在一些甚麽情形下发生的事?」
    古昂道:「都是很普通的情形,像将东西放下之后,一个不留意,甚至在极短的时
间中,再去看,这件东西就已经不见了!」
    我皱着眉:「请你说得具体一些,例如你那柄小刀,是在甚麽情形下失去的?」
    古昂疑惑道:「一柄小刀,为甚麽那麽重要!」
    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一柄小刀,当然不重要,只不过我在古昂的话中,已然发觉
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可是当时,我的思绪还十分混乱,还不能确切知道自己捕捉到的
是甚麽,所以我才要古昂说得详细点。
    我作了一个坚持自己意见的手势。古昂道:「古堡管理员,有时要做一点维修的工
作,那一天,我只记得是去年,记不清哪一天,我在一间房间,修理一只床脚    」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哪一间?」
    古昂望着我,答不上来,呆了片刻:「我记不清楚了,这真的那麽重要?」
    我道:「是高小姐过夜的那一间?」
    古昂道:「不是,是在东翼,二楼,或者叁楼    」
    我又道:「你其他同事不见东西,也是在古堡的各处,不是在固定的一个地方,一
间房间?」
    古昂道:「不是,在古堡各处    」
    他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一停:「对了,好像全是在东翼发生的,中间大堂和西翼,
未曾发生过甚麽事。」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
    古昂道:「我带了一只工具箱,进入那间房间,开始整理工作,我在工作的过程中
,清楚地将一柄小刀,那是一柄瑞士制的小刀,很精致,放在壁炉的架上    」
    我陡地一震:「壁炉架上?」
    古昂眨着眼:「是的,古堡的每一间房间,全有壁炉!」
    我摊了摊手:「请继续说。」
    古昂道:「其实,也没有甚麽特别,等我在一分钟之后,再想用这柄小刀时,小刀
不见了!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由于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我们都当作是一种怪事,所
以没有再找下去,我知道找不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那样。」
    我道:「失去一点东西,也不是怪诞。」
    古昂望了我片刻:「怪诞的是,在古堡中,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失去一点东西。有时
候,却又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点东西!」
    我一听得古昂这种说法,不禁挺了挺身子。无缘无故失去东西,虽然怪,可以想像
,而无缘无故多出一点东西来,就有点骇人了!
    我忙道:「例如甚麽?」
    古昂道:「有一晚,我和几个同事,正准备睡觉,听得屋顶上有一下声响,我和一
个同事爬上屋顶去看,看到屋顶上有一大盘麻绳!」
    我  了一口口水,问道:「不是你们之中任何人留在屋顶上的?」
    古昂道:「不可能,绳子又旧又臭,我们根本不用这样的绳子。还有一次,一柄斧
头,忽然自天而降,落在院子里,差点没闯祸!」
    我心头怦怦跳起来:「可有一块大石头自天而降?」
    古昂摇头道:「没有,多半是一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有的时候,是一只瓦钵,也有
的时候,是一只酒壶,一只木杓,等等。」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我完全相信你的话,因为我来的时候,在古堡门外,一块
至少有五十公斤的大石,突然落了下来,压在车顶上!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察看车顶上
的凹痕!」
    古昂的神情,极其吃惊:「甚麽?你……才从大公古堡来!古堡已经封闭了!每年
古堡封闭之后,决没有人前往的,甚至没有人接近它!」
    我苦笑了一下,我在无意之中,露了口风透露自己到过古堡!我忙道:「我……只
不过好奇,在古堡的门口,徘徊了片刻而已!」
    古昂大摇其头,神色凝重地道:「那也不好!」
    我问道:「为甚麽?」
    古昂道:「每年冬天,古堡不属于人,属于神灵,离古堡最近的几个小镇,在寒冷
之夜,甚至都可以听到来自古堡的许多呼号声,从来也没有人敢接近去看个究竟!我们
毕竟只是普通人,谁敢去和神灵打交道呢?」
    我听得古昂这样说,不禁吸了一口凉气。我望着他,说我只不过是在古堡门上徘徊
了一阵,古昂已觉得严重之极,而彩虹和王居风两人,进了古堡之内,他们如今的遭遇
会怎样呢?
    我一面想,一面又问道:「有没有人因为在古堡封闭之后进入古堡而出事的?」
    古昂道:「没有,因为根本没有人会这样做!」
    这时,我有了一个设想,我再将这个设想整理了一下:「古昂,既然古堡在封闭之
后,就没有人接近,是不是有可能被甚麽人,譬如说,某一种犯罪集团利用来做他们的
巢穴?因为那可说是世界上最冷僻的地方,在古堡之中,不论进行甚麽活动,都不会受
到外人的干涉!」
    我一本正经提出我这个设想来,而且自己觉得设想也相当合理。不见人影的古堡中
,不是正好被大规模的犯罪集团利用来作巢穴吗?
    我的根据是我一直认为古堡有人躲着。古昂和他的同事的遭遇不说,单说最近的事
,彩虹不见了打火机,得到了一块铜牌,摸到了一只人的手,这证明当时古堡中另有外
人。我发现了那只打火机,一块大石向我的车子抛来,这也证明古堡中另外有人!
    古堡中如果有人躲着,而又不断制造一点怪事出来吓人,那麽一定怀有不可告人的
目的,说这些人是犯罪集团,虽不中亦不远矣!
    可是,当我向古昂提出这一点时,我才说到一半,古昂的脸上,已经现出了极其滑
稽的神情,等我说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不会,如果有人,他躲在甚麽地
方呢?」
    我道:「这就是我要进一步追究的事,我认为,大公古堡之中,有着极其秘密的地
道系统,只不过普通人未曾发现!」
    古昂到这时,也有点生气了,大声道:「绝对没有可能,我对古堡太熟悉了!」
    我坚持道:「一定有,不然你看这个    」我自袋中摸出了彩虹的打火机来:「这
是高小姐的打火机,它忽然出现!」
    古昂道:「我早已说过,古堡中有点怪事,会突然之间多一点东西出来。」
    我盯着古昂看着,心中在想:古昂会不会就是犯罪集团的一分子?但是我否定了自
己的这个想法,古昂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一个诚  的山村青年。
    我呆了半晌,才道:「古昂,我要你的帮助!」
    古昂苦笑了一下:「你将我塞进车子的时候太凶了,所以我不帮你!」
    我道:「别开玩笑,这事情很严重!」
    古昂呆了一呆:「严重到甚麽地步?」
    我道:「你听着,我所讲的一切,你不论是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绝不能讲给别
人听!」
    由于我说得严重,古昂也变得紧张起来。我又道:「还有,你听到我的讲述之后,
不准生气,换了我是你,我一定会发怒如狂,因为有两个人,实在太胡闹了,他们,他
们    」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始才好,犹豫了好一会,我才将高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的事,约
略地讲述着。古昂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好脾气的人,然而,当我说到彩虹和王居风两人攀
墙而入,他已经有点沉不住气!当我说到他们两人用斧头砍开了门进入古堡,古昂的脸
胀得通红,坐立不安,连声道:「怎麽可以!他们怎麽可以这样?任何人没权这样!」
    我苦笑了一下:「你听我说下去!」
    古昂双手紧握着拳,勉强忍着,我继续讲述着,古昂听到两人翻天覆地寻找暗道,
只会苦笑,听到王居风和彩虹要在古堡中捉迷藏,双手紧紧抱住了头。
    然而,当我继续说下去之际,古昂愤怒的情绪渐渐减少,惊讶的神情渐渐增加。
    他越听越是奇讶:「你就是因为那王……不见了,才来的?」
    我道:「是,当我来到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我再继续讲着,等他听到我转述了王居风的遭遇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先生,你
才告诉了我两个疯子的故事!」
    我道:「不,他们的行为虽然乖张,但他们决计不是疯子!」
    古昂冲口而出:「他们两个人要不是疯子,那麽,你就是    」
    他本来一定想说「你就是疯子」的,可是他没有说出来。不过他说不说出来,其实
都没有甚麽分别,因为他用一种望着疯子的眼光望着我!
    我摇着头:「古昂,在所有的事中,没有一个人是疯子,而一定有甚麽我们不明白
的!」
    古昂对我的话,没有甚麽反应:「我实在没有甚麽可以帮你!」
    我苦笑道:「我想要你帮忙的事,还没有讲出来!」
    古昂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望着我。因为我对他讲的一切,已经够古怪的了,如果
说还有甚麽未曾讲出来,那真有点不可思议了!
    我苦笑着:「他们,那位王先生和高小姐,又到古堡去了!」
    古昂双手握着拳:「那太可恶了,我一定要将他们赶出来,这违反我国法律!」
    我忙道:「对了!我想请你帮忙的事,就是要求你将他们两人,从占堡中赶出来!

    古昂的神情很激动:「那不用你请求,除非我不知道,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将他们
两人赶出来,我    」他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盯着我,显然是在刹那间,他想到
了事情一定不那麽简单,而另外有甚麽不对头的地方在!
    他望着我,现出了询问的神色,我点了点头,古昂的神色更难看:「他们……他们
……」
    我道:「我找不到他们!他们的车子在古堡门口,我也可以肯定他们曾到过古堡,
但是我找不到他们,他们……他们……」
    我正在考虑该如何形容他们两人如今在古堡中的情形才好,古昂已叫了起来:「他
们失踪了!被古堡吞没了,他们……」
    古昂越说神情越是可怖,而且,他像是怕我硬将他送到古堡去,一面叫,一面打开
车门,向外便跳。我伸手去拉他,一下子没拉住,他已经下了车子,向前狂奔。我连忙
发动车子,追了上去,不一会,车子就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奔得十分急,一下子扑在车
身上,喘着气,叫道:「我不去!我不去!」
    我隔着车门,自窗中伸出手去,拉住了他,恐防他再逃走,一面尽量使我的声音听
来平静:「你何必这样怕?你看我,在古堡中,一个人耽了很久,一点也没有甚麽意外
!」
    我注意到古昂的视线,定在车顶上,我心中暗叫「糟糕」,因为在车顶,有一个相
当大的凹痕,而我才告诉了他,车顶上的凹痕,是在甚麽样的情形之下形成的。
    果然,古昂立时叫了起来:「还说没有甚麽事?那块自天而降的大石,就差一点将
你砸死!」他一面说,一面喘着气,同时望着我:「为你自己着想,赶快离开,别再去
惹大公古堡了!」
    我有点啼笑皆非:「古昂,你会不顾朋友,就此离去?」
    古昂眨着眼:「再赔上一个,没有甚麽好处!我一定不去!」
    我知道很难说服古昂,只好苦笑道:「你一定不肯去,我也没有法子,我很后悔将
一切经过告诉了你!」
    古昂忙道:「你放心,我决不会对任何人说,我会很快将这一切全忘记,就当它完
全没有发生过!你放心,只管放心!」
    在那一利间,我有了一个主意,我放开了古昂,冷冷地道:「我的确很放心,因为
你对你自己的父亲和叔叔的失踪,也可以完全忘记,何况是两个陌生人!」
    古昂陡地一震,脸胀得通红:「我父亲和叔叔,他们……只不过是离开了家乡,到
外面去求发展!」
    我冷笑道:「你找了这样一个理由来掩饰自己没有探索真相的勇气,很好!很好!
他们到了外面去求发展,不错。已经有多少年了?你收到过他们寄来的甚麽信件?」
    古昂的神色很难看,我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对着他大喝道:「滚回去吧!滚回酒
吧去,去和女侍打情骂俏,你这个不求知道事实真相的糊涂鬼和胆小鬼,你只配这样子
生活!」
    在星月微光之下,古昂的脸色煞白,我的话,显然给了他极大的刺激,他的身子有
点发抖,盯着我。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他才道:「你的话是甚麽意思?你是说,我父
亲和叔叔,他们在大公古堡之中……失踪,他们遭到了甚麽?」
    我道:「我不知道,我就是邀请你一起去探索,如果你不敢去,那就算了!」
    古昂扬着手,一言不发,向车子走来,我连忙将车门打开,古昂进了车子,在驾驶
位旁坐下,我驾着车向前驶去。
    这时,我令得古昂跟我一起到大公古堡去。事后,发生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回
想一下,不明白为甚麽要逼着古昂和我一起到大公古堡去!古昂其实帮不了我甚麽,在
和他两次谈话中,知道他对大公古堡的了解不算很多,他也不知道古堡之中是不是另有
秘道,我拉他一起去,究竟是为了甚麽呢?
    唯一的解释是,当时我内心深处,一样存在着莫名的恐惧,想拉一个人来和我作陪
,那麽,古昂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古昂坐在我的身边,一声不出。直到天际现出了鱼肚白色,离大公古堡也很近了,
他才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来:「如果我父亲和叔叔还在古堡之中,那麽他们现在……现在
……」
    我反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隔了那麽多年,他们的生命,当然已经结束了!」
    古昂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甚麽,车子在山路上转了一个弯之后,已经可以看到大
公古堡。在晨曦中看来,格外雄伟壮观。我禁不住在想:当这座古堡建  期间,工程不
知有多麽艰巨,保能大公也不知徵调了多少民夫!只怕没有一个民夫自愿参加古堡的建
  工程,在这期间,不知发生过多少悲惨的事情!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我恍惚听到了
苦工的呼号声,皮鞭的挥动声,兵士的呼喝声,我忙定了定神,便车子的行驶稳定一些

    车子在古堡的大门前的空地停下,我是驾了彩虹的车子去找古昂的,我的老爷车,
在古堡门口。看来,彩虹和王居风两人,还没有离开古堡,他们要离开的话,当然会用
我的车子,而不会步行下山。
    我和古昂下了车,来到门口,我向古昂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古昂摇头:「不必了!」
    我和他一面走进古堡,一面道:「看来,很多事,全在东翼发生,尤其是那间房间
,我们就从那间房间开始,好不好?」
    古昂深深吸了一口气:「照你所说来看,你已经在那间房间之中找过了?」
    我道:「是的,我没有找到甚麽,王居风开始时也没找到甚麽,可是后来,他显然
有所发现!」
    古昂喃喃地道:「但愿我们也有所发现!」
    我们一面说着,一面已从中央大听,转到了东翼的大厅之中。然后,沿着楼梯向上
走去,到了叁楼。那间房间,是在叁楼的走廊起端处的第一间。
    当我推开了房门,古昂一眼看到房间中的情形之际,不禁发出一下呼叫声。我也不
知道他是为了愤怒,还是为了悲哀。
    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走进房间来,然后,颓然坐倒在一张椅子上,脸色苍白难看

    我看出他极其疲倦,我道:「要不要先喝一杯咖啡?」
    古昂挥着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事实上,我这时也一样十分疲倦,自己也需要
一杯咖啡。我想令得我们之间的气氛轻松一些,是以我道:「如果你不怕一个人在这房
间中的话,我到后院去,拿一壶咖啡来,我们商量怎麽着手!」
    古昂苦涩地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幽默!」
    我耸一耸肩,转身向外走去。当我向外走去的时候,看到他伸手在抚着脸,通常人
在觉得疲倦的时候,就会那样。
    我下楼,楼梯是回旋的,在楼梯旁的墙上,挂着不少画。这些油画,照我来看,都
有极高的价值,大公古堡在冬天一直空着,可以任由人偷进来,而古堡中那麽多有价值
的东西,居然可以保存下来,也算是怪事!
    我一面想着,一面下着楼梯,当我来到二楼之际,我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了古昂的
一下尖叫声,叫着我的名字。他对我的名字,发音是不很准,可是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他
尖叫着:「卫斯理!」
    我陡地一怔!在听到了古昂的尖叫声之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陡地转身,向楼上
直冲上去。那二十几级楼梯,我几乎只分了五次就跳上去,我大声叫道:「甚麽事?古
昂?」
    我只叫了一句,人已经到了叁楼。
    我已经介绍过,叁楼,古昂所在的那间房间,就是在走廊起端。所以,我一到了叁
楼,事实上,等于到了那房间,而且,房门开着,我上了楼,只跨出了一步,就可以看
到房间中的情形!
    我不厌其烦地叙述这一切,想说明一点:自我听到了这一下尖叫声,到我可以看到
那间房间中的情形,其间的时间间隔,不会超过五秒钟!
    古昂不在那张安乐椅上。
    我大叫一生,冲进了房间,转身,我看不到古昂,我叫道:「古昂!」
    我叫了很多声,没有回音,在那段时间内,我只是在房中团团转着,和做着一些全
然没有意义的事,例如不断俯身去看床下面,希望古昂在叫了我一声之后,躲进了床下

    古昂一定还在那间房间之中,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的尖叫声,从这个房间中传出
来,而我在五秒钟之内,就上了楼。他如果在这五秒钟之间离开房间,除了下楼,就是
向走廊的尽头走去,我一定可以看到他的,而我上楼之际并没有看到他。
    那一下尖叫声,听来十分惶急,像是他在我离开的那一段短短的时间之中,突然发
生了甚麽极不可测的事情。当然,有甚麽不可测的事情发生过,因为他不见了!一个超
过七十公斤的年轻汉子,像是突然消失在空气中,不见了!
    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古昂的的确确不见了!
    我思绪乱成一片!在我略为定下神来之际,我想到:「我离开,古昂坐在那张安乐
椅上,如果发生了不可测的事,那我倒希望,这种不可测的事在我身上重演,那麽,我
至少可以知道古昂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想到这一点,我也在安乐椅上,坐了下来。而且学着古昂当时坐着的姿势,尽量
将身子放低,那是一个疲倦的人的坐姿。不过这时,由于古昂的失踪,我早已忘记了疲
倦。
    我坐了下来之后,期待着不可测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可是却甚麽也没有发生,
房间之中,整座古堡之中,甚至于古堡的周遭,都静到了极点,难以想像会有甚麽不可
思议的特殊意外。
    我坐着,明知这样坐着,不是办法,但是我只能这样坐着。虽然古昂一直没有出现
,我不应该坐着,应该去找他,可是我怎麽找呢?古昂无疑在房间中,他不应该在别处

    我无法准确判断自己坐了多久,一直到我听到了有汽车声自古堡外传来,我才陡地
跳了起来。
    我在那张椅子上坐的时间比古昂久,可是却并没有甚麽事发生。
    接着,我又听到了人声,听来,像是有好几辆车子,也有不少人。我离开了那张椅
子,走向窗口,向外看去,我看到在围墙之外,古堡前的空地上,停着叁辆车子,有不
少人下车,其中四个人,穿着制服,看来他们像是警察。
    这时,我才感到事态严重!
    昨晚在小镇上,我以极恶劣的态度将古昂带走。本来,如果古昂还在的话,我的罪
名至多不过是私入太公古堡,没有甚麽大不了。可是如今古昂不在了!我如何向来人解
释古昂的失踪?
    我一想到这一点,就知道要不是我立刻离开古堡的话,可能走不掉了!
    在古堡外的那些人,这时不过才来到古堡的大门前,指着打开的大门,在叫嚷着。
我听不到他们在叫些甚麽,但他们立刻就要进古堡来,这一点毫无疑问!不过我也可以
有足够的时间走得脱。
    但是,就算可以逃离古堡,以后又怎麽样?王居风和高彩虹还不知在哪里,如今又
加上一个古昂,我实在不能一走了之!
    所以我尽管知道会有极大麻烦,还是打消了逃走的念头,向下面走去。
标题<<书路--迷藏>>
第七部:古堡管理员离奇死亡
    到了中央大厅,四个警察和几个小镇上的居民,也走了进来,那几个居民,我昨晚
在酒店中见过,他们一见到我,就叫了起来:「就是他!」
    我相信如果这时,我不是在安道耳这样的一个小国家中,那些人一叫,那四个警察
一定会极其紧张,立时对我拔枪相向!可是这时,那四个警员,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那显然是平静的山区生活之中,根本很少罪案,也有可能是由于他们觉得我一个人,
竟在这种时候,在大公古堡,有点不可思议。
    四个警员在听了乡民的指责之后,交头接耳,商量了一会,其中一个才向我走了过
来:「先生,有人来投诉,说你用不正当的手段,带走了古昂?」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这是正式的指控,那我绝对否认!」
    那警员一听得我这样说,如释重负地转过身,对那几个乡民道:「他否认指控,你
们    」
    一个乡民叫道:「古昂在哪里?」
    那警员又转问我:「对,古昂在哪里?先生,你是不是可以请他出来,问一问他,
是自愿跟你来的,还是你用不正当的手段强迫他来的?」
    那警员的态度,实在十分好笑,可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只感到极度的疲倦,叹
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古昂在哪里!」
    所有的人都因为我的话而愣了一愣,一个年老乡民道:「你不知道他在哪里?这是
甚麽意思?我们都看到,你使用暴力,将他推上车!」
    我道:「我不否认上车时,曾经推过他,可是他却自愿跟我到古堡来。到了古堡之
后……之后……」到了古堡之后发生的事,其实很简单,我可以源源本本讲出来的。可
是我却无法讲下去,因为如果我照实说,说古昂在发出了一下叫声之后,五秒钟不到,
整个人就消失,会有谁相信我?
    我迟疑着没有往下说,望着我的人神情越来越疑惑,我向那年老乡民道:「请问,
人是不是会在大公古堡中莫名其妙失踪?」
    那年老的乡民被我的问题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如何答才好,四个警员一起向我走近
一步,说道:「先生,你必须跟我们走!」
    我挥着手:「我跟你们到哪里去都没有问题,问题是古昂不见了!我建议,只要有
一个人带我走就可以,其馀的人留在古堡,找寻古昂,他在叁楼东翼第一间房间不见的
!不但是他,还有两个中国人!也不见了!」
    四个警员皱着眉,将我当成神经不正常的人,后退了几步,和几个乡民大家互相商
议了片刻,我没有去听他们在讲些甚麽,因为这时候,我的思绪,正处在极度混乱之中
,我只看到,那些乡民在不断摇着头。我也不知道他们商量的结果是甚麽,只看到两个
警员,又向我走了过来:「请你跟我们走!」
    我无可奈何地苦笑,随着那两个警员,走了出去,在走出古堡大门之际,我回头向
雄伟的大公古堡望了一眼,心中实在不知是甚麽滋味。
    那两个警员一直对我很客气,而且,像是迫不得已要将我带走,而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是,当我来到那个小镇的警长办公室之后,情况却不同了。那个警官,大约四十来
岁,身形极胖,他的制服,我相信一定是特制的。
    当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挺着大肚子向我走过来,我就觉得有点不妙,因为他的神
情,就像是一头看见了老鼠的肥猫!
    那两个警员向他报告,他上上下下打量我,然后回到他的办公桌后坐下来,向我发
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这一连串的问题,无非是我从哪里来的等等,没有记述下来的必要,我也将护照交
给了他,他极有兴趣地翻着我的护照    那上面几乎盖满了世界各国的印鉴,然后,他
将我的护照,放进抽屉中,从肥肉中,努力凸出他的小眼睛来:「你被捕了!」
    我苦笑了一下:「为了甚麽?」
    胖警官的小眼更努力向外突出:「你暴力绑架,受害人不见了,这是严重的刑事案
!你可以在后面的拘留所中,等候控诉!」
    我没有分辩甚麽,因为胖警官讲的,究竟是事实,我只好希望拘留所的环境,不是
十分恶劣,那麽,只要古昂一出现,我就可以没有事了!
    胖警官吆喝着,指挥两个警员,将我带到拘留所去,威风八面,我敢说他自当警员
以来,只怕从来没有机会表现过这样的威风。这个胖警官对我极不友善,我已经注意到
了这一点。
    所谓「拘留所」,其实是警局后面的一间小房间,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
,我一进来,那两个警员就关上了门。
    小房间有一扇窗,临街,我躺在床上,可以听到街上来往的人声。我倒在床上,闭
上了眼睛。直到这时,我才算体会到了彩虹在找不到王居风之后,一个人在古堡之中,
会号啕大哭的那种心情,这种滋味真是不好受。
    整件事,使我的思绪全然混乱不堪,一点头绪也没有。我甚至无法肯定我所遇到的
是一件甚麽性质的事情!
    在古堡之中,至少有叁个人失了踪,真的是「回到了过去」?他们一定躲了起来,
可是,究竟躲到甚麽地方去了?这是不是保能大公当年不准在古堡中捉迷藏的原因?可
是为甚麽保能大公的这项禁令,一直未被人发现?
    在混乱不堪的思绪中,我渐渐睡着。估计我只睡了不到两小时,突然被一阵呼喝声
吵醒。呼喝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我存身的小房间,临街那堵墙,还发出「蓬蓬」的敲击
声。
    当我才一醒过来之际,我实在不知发生了甚麽事情,我睁开眼来,已听到街上的人
在叫着:「杀死他!杀死他!」
    我陡地一呆,一个平静的山区小镇上,忽然之间,至少有上百人高叫着「谷死他」
,那一定发生了极其不寻常的事情!
    我连忙站了起来,我刚一站起,就发现小房间临街的那个窗口上,挤着五六个少年
,正在向内伥望。房间中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他们当然在张望我。而且,一当我站
起身,发现他们,这五六个少年,都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他们的头部,立时从窗口外
消失,而代之以惊呼声:「他在里面!」
    随着少年的惊呼声,又有人高叫着:「杀死他!」这时,我才发觉,叫声就在窗下
传来。我开始觉得事情极之不对头!我正想站上那张凳子,从窗口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
甚麽事,可是我才一踏上凳子,双手还没有攀上窗口上的铁枝,房门「砰」地一声被打
开,胖警官的一声大喝:「不许动!」
    我回头一看,只见胖警官和四个警员全在门口,胖警官一马当先,手中持着一柄来
复枪,枪口对准了我,而他的手指,则扣在枪机上。
    由于他的手指粗肥,所以当他的手指,伸进枪扣,要放在枪机上之际,逼得枪机向
后移动,好让出空位来容他的手指放进去。也就是说,来复枪在半发射的情形,只要他
的手指,再略略一动,我就成为枪靶了!
    所以,我一见这样的情形,吓了一大跳,连忙高举双手:「别紧张,别紧张!可以
先放下你手里的枪?」
    胖警官大喝一声:「你想逃走?」
    我这才发觉,我还站在凳上,而且就在窗口,这不免有企图越狱之嫌,是以我连忙
跳下来。谁知我向下一跳,胖警官整个人震了一震。他在全身震动之际,居然没有令得
他手中的来复枪走火,这真可以算是奇迹了!
    他一面震动,一面又大喝道:「别动!」
    我解释道:「我只不过想看看,街上发生了甚麽事!」
    这时,街上的呼叫声、嘈杂声有增无已,胖警长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面向墙
,将双手放在身后!」
    他有枪指着我,我无法反抗,而且,我也不想反抗,我照他的话时,才一转过身去
,将手伸到身后,就被人扭住,而且立刻被加上了铐。
    我又惊又怒,大叫一声:「为了甚麽?」
    我一面问,一面转过身来,胖警官瞪着我:「因为我们找到了古昂!」
    我更是惊疑莫名,找到了古昂,我应该完全没有事了,为甚麽反倒将我当作要犯一
样铐起来?我忙道:「找到他了!那很好,叫他来见我!」
    胖警官现出了一个极阴森的笑容来:「他恐怕不能来见你,要你去见他!」
    我喝道:「那也一样,带我去见他!」
    胖警官的神情更阴  :「你只要一离开这里,就一定可以去见他!你没听到外面有
多少人在叫着要杀死你?」
    我陡地一呆,这时,外面的叫声此起彼落,除了「杀死他」之外,有的在高叫:「
杀死那中国人!」
    刹那之间,我明白了!我整个人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一样,张大了口望着胖警官,一
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胖警官却得意非凡地嘿嘿笑着。
    我足足呆了半分钟之久,才道:「古昂……古昂……他死了?」
    胖警官道:「你以为他还会活着?」
    我向他直冲了过去,在那一刹间,我完全失去了控制!
    古昂死了!我绝对无法预料得到!
    古昂死了,那麽王居风和彩虹呢?他们又怎麽样了?我早就料到事情不但怪异,而
且凶险!
    我一面向前冲去,一面叫道:「他是怎麽死的?出事地点在哪里?还有一男一女两
个中国人呢?古堡中有古怪,一定有,一定要进行搜索,彻底的搜索,我们    」
    我未能再叫下去,因为这时,胖警官举起了他手中的枪,枪管几乎塞进了我的口中

    胖警官一面用枪指着我,一面回头,向他身后四个警员道:「看到没有,凶手就是
这样狡猾!」一听得他如此说法,我倒反而镇定了下来。同时想到,古昂死了,我的处
境更加不妙,我变成了凶手,环境证据对我极其不利!
    我后退了几步,在床上坐了下来:「我要求见高级官员,你们国家中最高级的人员
!」
    和这样一个小地方的警官讲不通,我非要见他们的高级官员不可!
    尽管胖警官本身对我一点也没有好感,可是他倒也讲道理,在接下来的两天之中,
他保护了我的安全,他和他的手下,不断赶开在拘留所外要将我拉出去行私刑的民众。
    小镇上的民众激动无比,因为镇上的居民本就不多,每一家人,几乎都有亲戚关系
,古昂死了,他们认定我是凶手,是以每天在窗外高叫「杀死他」的人,一直不绝。
    两天之后,我被安排在午夜时分,离开这个小镇,在四个警员的押送下出发,到了
安道耳的首都,一到,就被关进了监狱,十分钟之后,一个风度极佳的欧洲绅士,走进
监狱来见我。
    当我知道自己成了「谋杀犯」之后,心中更乱,不断想知道古昂是怎麽死的,他的
  体在何处被发现,王居风和彩虹两人的下落等等。可是不论我发出甚麽问题,胖警官
总是用阴险的「嘿嘿」冷笑来回答我,所以我对于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道!
    在古昂死前,我对于王居风和彩虹两人的失踪,还不是太紧张。因为根据彩虹讲述
,王居风曾失踪过一次,过了叁天,又出现,所以想,他们两人失踪,过几天,也应该
会自动出现的。可是如今,古昂在失踪之后死了,事情就大不相同。
    古昂既然遭到了不幸,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就也有同样的可能!
    所以这两天之中,我在那小小的拘留室中,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的处境尴尬
之极,但是自问并未杀人,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要知道古昂的死因!
    可是有关古昂的死亡,我却得不到任何消息,好几次想逃离这拘留所,可是我想到
,逃走之后,又该怎麽样呢?仍然回到古堡去找他们?又不是没有找过,可是失败了!
再到古堡去找,结果还是一样失败!
    我一生的经历之中,怪事极多,但不论是甚麽怪事,总有一点线索可循,循着这一
点线索探索下去,事情会真相大白。唯有这一次,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甚至不知道自
己在等待甚麽!
    这时,我一眼就看出他十分有地位。那中年人一进来,就自我介绍:「我叫康司,
是内政部副部长,也兼任检察署的负责工作,和处理一些非常事件,我们是一个小国家
!」
    我苦笑了一下:「你们的国家也不算小,至少,我等了两天之久才能见到你!」
    康司对我的讥讽,看来并不介意:「我本来早可以见你,但是我花了两天时间来看
你的资料!」
    听得他这样说法,我大是兴奋。我并不是甚麽大人物,但如果有人肯花两天时间,
去了解我是一个甚麽样的人,那麽,这个人至少可以知道,我决不是谋杀古昂的凶手!
    我道:「好,那我就不怪你了,这两天中,你一定了解不少?」
    康司道:「是的,卫斯理先生,我觉得我们已经像老朋友。」他一面说,一面伸出
手来,我高兴地和他握着手,他的手粗大而有力,一面握手,一面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
我。
    等到我们松开手之后,我立即道:「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还有许多事要做。有
两个中国人,一定有他们的入境记录的,可是这两个人,也在大公古堡之中不见了!」
    我还想加上一句:「大公古堡之中,究竟有甚麽古怪?」的,可是我还没有说出来
,康司已经打断了我的话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我们一件一件来解决。」
    我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的同意。
    康司皱起了眉:「首先是你的问题,在我确信对你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之后,我可以
说,你绝不会是杀人凶手!」
    我感到释然:「我本来就不是!」
    康司苦笑了一下:「你明白事理,应该知道,我相信你没有罪,那没有用,所有的
证据,对你绝对不利,最好的律师,也难以替你辩护!」
    我瞪大了眼,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麽意思。康司继续道:「有超过十个
以上的证人,看到你强迫古昂上车!」
    我说道:「我并不否认。」
    康司又道:「一切迹象,又证明你强迫古昂上车之后,就直驶大公古堡。」
    我道:「我们曾在途中停了大约半小时,不过那也不要紧。」
    康司望着我:「据你说,到了大公古堡之后,古昂就不见了?」
    我大声道:「是!你究竟想说甚麽,不妨直接说出来。」
    康司叹了一口气:「古昂的  体,在大公古堡被发现    」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古昂的  体是在大公古堡发现的,我急急问道:「在古堡的甚
麽地方?」
    康司瞪着我,我又道:「在我被两个警员押到了那间拘留所之后,只知道古昂已经
死了,他是怎麽死的,等等一切,我甚麽也不知道!」
    康司仍然望着我,不出声,我看出他的神情,十分古怪,不禁心中发起急来,正想
催他快点说,康司又叹了一声:「警员到大公古堡来,你在中央大堂?」
    我道:「是的,我在窗口,看到有人来,就下楼到中央大厅,恰好迎上他们!」
    康司道:「就是东翼叁楼的那一间?也就是你说古昂不见了的那一间?」
    我提高了声音:「是的!你还要我讲多少遍?就是那间,我相信一切怪事,全在这
房间中发生,如果你要我从头讲起,我可以保证,你从来也没有听过这样的怪事!」
    康司挥手道:「我会听你的陈述,不过慢一步。我先问你,你在大堂见了警员之后
,怎麽样?」我心中实在十分气恼,因为康司既然已经明白了我是甚麽人,为甚麽还要
这样絮絮不休?而且,他所问的一切,几乎都没有意义!我在大堂见了那些人之后的经
过,一定早已有人向他报告过了!
    不过,我还是忍了下来:「我告诉来人,古昂不见了,两个警员要将我带走,我就
建议他们在古堡中进行彻底搜索,找古昂和王居风、高彩虹。」
    康司望着我:「这时候,你真的不知道他在甚麽地方?」
    我忍不住了,大声道:「要是我知道,我会叫古昂出来,不会让警员将我带走!」
    康司叹了一声:「在你被两个警员带走之后,还有两个警员和那些乡民,他们当然
希望找出古昂来,他们根据你所说,先到东翼叁楼的那间房间之中,他们一进去,就看
到了古昂!」
    我早就知道,康司问得如此详细,事情一定有某些不寻常的地方,可是却也未曾料
到竟然不寻常到这一地步!我一听康司这样说,就震动了一下:「他们……发现……古
昂……已经死了?」
    康司道:「他们见到古昂的时候,古昂坐在房间的一张安乐椅上    」
    我用力一下,拍在自己的额上,失声道:「天!在十分钟之前,我还是坐在那张安
乐椅上!」
    康司十分同情地望了我一眼,继续道:「你听着,对你最不利之处,他们发现古昂
的时候,古昂伤得极重,但是还没有死,一见到了那些人,便抓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手,
说:[卫斯理……卫斯理……那中国人,他害死了我!]他在讲完这一句话之后,就死
了!」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似乎有必要问一问安道耳这个国家,是不是有死刑,因
为古昂在临死之前这样指证我,而又有叁个人听到,我的罪名还能洗得脱麽?
    一时之间,我僵住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康司也现出了极度无可奈何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我才恢复了镇定:「古昂因甚麽伤致死的?」
    康司道:「被一种不知名的武器,打中了胸口。」
    我大声道:「不知名的武器,那是甚麽意思?」
    康司道:「很难向你解释,或许你能提供一点意见?」
    我实在有点啼笑皆非:「康司先生,你这样说法,简直将我当凶手了!」
    康司摇手道:「不是这意思,我是想请你去看一看古昂的  体,听听你的意见!」
    我挥着手:「古昂是如何致死的,已不重要了!问题是还有两个人,可能遭到同样
的命运。在那房间一定有暗道,而且暗道之中,有极其危险的凶徒盘踞着,你们一定要
作彻底的搜查!」
    康司道:「查过了!实际上,大公古堡是我们国家最重视的建  物,一直在研究它
,动用了许多科学的仪器,我可以说,决没有未发现的暗道,决没有!」
    我道:「那麽,你的结论是甚麽?」
    康司道:「我没有结论。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你都是凶手    」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等一等!古昂临死之际,只说我害死了他,并不是说我杀了
他,你是不是觉得这有多少分别?」
    康司道:「当然有分别,有可能,古昂是被别人所杀,由于是你将他带到古堡去而
致死的,所以他才会这样讲,不过……不过……」
    我知道康司想说,这样的解释,不会有人相信,而古昂死得如此离奇,连是甚麽凶
器造成的伤害都不知道,当然也未曾找到凶器了!
    我想了片刻:「这件事的离奇,超乎你我的想像之外,你没有结论,可是准备采取
甚麽步骤来处理?」
    康司道:「第一步,你必须被监禁,等候审讯    」
    我苦笑了一下:「正如你曾经说过,最好的律师,也帮不了我甚麽!」
    康司道:「我可以设法,将审讯的日期,尽量推后,而在这个时间内,我和你共同
努力,解决难题。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曾经解决过许多难题,各方面对你都有极高的评
价,希望这次,你能为你自己的命运而奋斗!」
    康司说得极其诚恳,而我也听得十分感动。
    我道:「我可以有行动自由?」
    康司道:「我保证你不会逃走,所以,希望你    」
    我立时道:「你放心,你这样信任我,我们是朋友,我决不会出卖朋友!」
    康司听到了我的保证,很高兴地拍着我的肩,我道:「既然我们两人,要一起合作
解决难题,我必须将事件的始末,向你详细说一遍!」
    康司道:「好的,我们到殓房去,一路上,你可以告诉我。」
    他转过身,吩咐一个警员打开了门,和我一起走了出去,在监狱外,上了他的车子
。从监狱到殓房不远,但是我们却在一小时之后才到达,因为我一开始讲事情的始末,
康司就听得出了神,在一个街角处停下了车子,一直听我讲完。
    我已经看出康司是一个十分慎重的人,他处事,并不轻易下结论,当我讲完之后,
他只是一脸茫然之色,愣愣地望着我。
    我道:「你不相信?」
    康司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着:「很难说,我应该相信,但是又无法相信。」
    我道:「其实,关于王居风所说的,他的经历那一部分,我也不相信!」
    康司又呆了半晌:「如果能相信王居风的话,问题倒容易解决了!」
    我明自康司的意思:「你是说,古昂的死,可以解释?」
    康司的神情古怪:「是的,假定古昂回到了过去,在过去受了伤,忽然又回来了,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受伤的始终是他,他在过去受伤,回到现在死去!」
    我瞪着眼:「这……太混乱了!」
    康司道:「如果肯定时间也是一种空间,那就并不混乱。」
    我略想了一想,道:「是,他在甲时间受伤,在乙时间死去,那就像在甲地受伤,
到乙地死去一样!」
    康司点着头,我却摇着头:「可是,怎能在时间中自由来去?」
    康司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些甚麽,好像是「我不知道」之类。接着
他驾车,神思恍惚,车子在路上简直横冲直撞,我和他走进殓房去,而不是因为车子失
事而被人抬进去,算是幸事了!
    下车之后,他向我抱歉地笑了一下,我自然不好怪他甚麽。
    康司一到,有几个职员迎着他进去,所有的人,都以一种十分奇特的目光望着我,
我们一直来到了冷藏  体之处,康司叫其他人全离开,才拖出了一个长形的铁柜,揭开
白布,白布下面,就是已经僵硬了的古昂。
    古昂脸部的神情很怪,他一定是在临死之际现出这个神情来的。我伸手拂去了他脸
上的冰花,以便将他那种古怪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些。
    他那种神情,十分难以形容,看来并不是恐惧或怀恨,反倒像一种十分热切的期望
,真不知道他临死之前在想些甚麽?
    康司慢慢揭开白布,看到他的胸口,我呆了一呆。古昂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伤口
,难怪康司说是「不知名的武器」所造成的,伤口可以说是一种球形或  形的重物造成
,伤口的周围,脱肉青肿,而且由于那一下重击,肋骨也断了好几根,胸口形成一片可
怕的塌陷。奇怪的是,在重击伤口的附近,还有许多孔,深而且小,分明被尖刺所刺成

    那许多小孔,在重击伤口的周围,我在一看之下,倒立时想起了有一种武器,会造
成这样的伤口,那就是中国旧小说中的狼牙棒!叫狼牙棒在胸口重重戳上一下,就会有
这样的伤口!
    但是,狼牙棒,那叫我怎麽说得出口?这种大型武器,在中国都不如是不是还找得
到,何况欧洲小山国!然而,不论凶器的形状如何,能够造成这样巨大的致命伤,凶器
一定相当大型。
    我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身子,康司将白布覆上,向我望过来。我道:「凶器一定相
当大    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如果不是有未为人所知的暗道的话,凶手决计无法将凶
器藏起来,不被人发现!」
    康司叹了一声:「你太固执了!我们动用过雷达探射仪器来检查,证明没有所谓暗
道!你别老是再想着暗道了,那决不能解决问题!」
    我翻着眼,不讲暗道,一切古怪的事,便无法解释。我苦笑了一下:「我给你两个
选择,第一是古堡中有暗道,未被发现。第二是古堡中有一条看不见的时光隧道,可以
使人回到过去。你选哪一样?」
    这次,轮到康司翻眼了。我又道:「两个人失踪,一个人死亡,你是不是可以现实
一点?」
    康司摇着头:「我如果够现实的话,我宁愿相信叁个人全被你杀害了!」
标题<<书路--迷藏>>
第八部:确信突破时间界限
    我当时的神情一定很难看,本来我是想大大发作一番的。但一想到康司这样信任我
,自然发作不出来。我摊着手:「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再自动出
现!」
    康司惊讶地道:「你难道一点不打算为你自己的命运做点甚麽?」
    我道:「我做过,古昂在叫了我一大声之后突然失踪,当时他坐在那张安乐椅中。
我也在那张椅子坐了很久,希望自己也会失踪,可是结果,我却仍然在。」
    康司道:「你准备再坐在那椅子上去等?」
    康司的话中,有着明显的讥讽,我自己也觉得,如果我坐在那张椅子上去等,是一
件十分滑稽的事情,我应该积极地采取一点行动才是。
    呆了片刻之后,我叹一口气:「我要有关大公古堡的一切资料。这种资料,外界不
多,我相信你有办法安排!」
    康司道:「当然,我们是一个小国家,值得保存的东西并不多,所以我们有保存一
切东西的习惯,我们关于大公古堡的资料,极其丰富,我恰好又是文物保管会的负责人
,可以任由你翻阅。」
    我吸了一口气:「还有,请别忘了还有两个人在大公古堡之中失踪,你要尽一切可
能去找他们出来!」
    康司道:「那当然    」他停了一停,向我望来:「你估计你要花多少天?」
    我道:「无法估计,我不知道资料有多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在资料中发现一些
甚麽。」
    康司搓着手,思索着:「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再多!」
    我苦笑了一下,我明白康司的意思,如果在一个月之后,我仍然未曾自己找到救自
己的法子,那麽,我就要在证据确凿的情形下受谋杀罪的审判了!不过,这一点,我倒
并不在乎,我只是在想,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王居风和彩虹再不出现,那他们两
人,一定凶多吉少!
    当下,我只是喃喃地道:「一个月!」
    康司又道:「在这一个月之中,卫先生,很对不起,你不能离开资料室。我们会很
好地照顾你的生活,但是请你合作!」
    我眨了眨眼,随即点头答应:「那不成问题,不过我希望打一个长途电话,和我的
妻子,谈论一下我目前的处境!」
    康司为人很爽快,立时答应了下来:「绝不成问题,我竭诚欢迎尊夫人光临敝国。

    我心中暗笑了一下,康司抱这样的态度,当然最好。因为可以肯定,白素知道了我
的处境,一定会前来和我相会,如果她被拒入境,那麽别看她平时文静得很,要闯起祸
来,彩虹远远不如!
    当然,我没有将这些对康司说出来,我只是淡然道:「她一定会来的!」
    康司道:「你可以到我的办公室去打电话!」
    十五分钟之后,进入了康司的办公室,康司的办公室,其实很值得形容一番,由于
他一身兼着很多职务,他的办公室也特别之极。但由于那和故事并没有甚麽直接关系,
是以不多浪费笔墨了。
    在康司的办公室中,我和白素通了一个电话,简略地向她讲述了我的一些遭遇,我
只是讲得极简单,果然,即使我讲得极简单,白素只听到了一半,就道:「我立刻就来
!」
    我道:「好的,你来,内政部、检察署、文物保管会的康司先生,会带你来见我!

    接着,我简略地将事情讲完,放下了电话,吸了一口气:「我该立刻开始行动了!

    康可是一个大忙人,在我打电话期间,不足十分钟,我看他至少听了十来个电话,
打发了六个访客,和向十多个下属发出了工作的指示。但尽管他这样忙,他还是陪我到
了资料储藏室。
    那个储藏资料的地方,有一个相当正式的名称,叫作「国家历史资料博物馆」。那
是一幢相当残旧的建  物。虽然旧,可是大得惊人,在棕灰色的墙内,每一间房间,面
积至少在一百平方公尺以上,我估计这样的房间,大约超过叁十间。
    整间博物馆,只有叁个职员,虽然说是「博物馆」,但储存的文件记录,却是十分
凌乱,并没有科学的分类编号方法,一个职员将我和康司带到二楼:「保能大公是历史
上最杰出的人物之一,有关他和大公古堡的一切资料,我们也保存得最多,这里,第一
号到第六号房间,全是有关资料!」
    那职员一面说,一面推开了第一号房间的门,我向内张望了一下,就不禁倒抽了一
口凉气,也明白了为甚麽康司这样慷慨,给了我一个月时间之多!
    满满的,一百平方公尺的房间中,全是形式古老的木架和木柜,木架上塞满了文件
夹    全是用两块薄木板作为夹子的,那些薄木板本身,可能也已经是古董,颜色黝黑
,有的上面还刻着花纹。一共有六间房间的资料,那也就是说,我必须在五天之内,就
看完满满一房间的资料,那实在是十分辛苦的事。
    我当时只好苦笑了一下,并不担心,因为估计叁天之后,白素就可以来到,两人一
起工作,进度可以快一倍!我只是道:「希望在文字方面,没有多大的问题。」
    那职员道:「法文和西班牙文,有的是用德文来记载的,还有一小部分,是卢森堡
的古文字,那只是极小部分,连我们也不知道它记载些甚麽!」
    我道:「好的,谢谢你,康司先生说,在一个月之内,我必须日以继夜工作,大约
叁天之后,我的妻子也会来,你可曾替我们安排住所?」
    那职员以十分奇怪的神情望向康司,康司道:「我会马上派人来,将一间杂物室清
理一下,暂时只好委屈你了!」
    我喃喃地道:「无论如何,总比拘留所和监狱好!」
    康司听清楚了我的话,作了一个鬼脸,那职员却没有听清,仍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
情。我移过了一张椅子,站了上去,从第一个木架的顶部,取下第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来
,开始了我了解保能大公和大公古堡工作的第一步。康司等了我大约十分钟,保证一有
彩虹和王居风的消息,就立即和我联络之后就离去了。
    我关上了房门,环境十分幽静,如果存心来做研究工作,那麽,可以说是走进了一
个巨大的宝库。我是想在这许多资料之中,找出一个神秘问题的答案,我甚至不能肯定
我的努力是不是会有结果,只好尽力而为。在这样的情形下,翻阅那些发了黄的纸张,
看着那些甚至还是用鹅毛笔写出来的字,极其闷气。
    在接下来的叁天之中,我几乎不休息,一直在翻阅着种种文件,那全是一些极琐碎
的记载,有关保能大公的一切,记述出来,一点意思也没有。
    康司每天来看我一次,他替我准备的房间,也布置得相当舒适,我甚至做梦,也看
到弯弯曲曲的文字在跟前跳动。康司每次来,我都问他,是不是有王居风和彩虹的下落
,回答总是「没有」。我心中越来越焦急,因为他们两人失踪,已经超过一星期了!第
四天黄昏时分,我像过去叁天一样,正在埋首故纸堆中时,房门打开,康司嚷叫道:「
看看是谁来了?」我一抬头,就看到了白素。白素急急走向我:「他们还没有下落?」
    白素所指的「他们」,当然是指王居风和彩虹而言,我苦笑了一下,白素不等我回
答,就大声道:「他们是在古堡失踪的,你不到古堡去找他们,躲在这里干甚麽?」
    我忙道:「你先听我讲完了经过再说,你还不了解事情的经过,怎麽可以胡乱责备
我?」
    白素皱起了眉,康司移过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来。我对康司道:「你去忙你的吧
,我相信我们两个人,可以应付任何困难!」
    康司点着头,又向白素鞠了一躬,走了出去。我关上了房门,将事情的一切经过,
详细说了一遍。
    白素有一个极好的习惯,就是当她在听人叙述一件甚麽事之际,绝少插口打断,所
以我可以一口气将整件事讲完。
    等我讲完之后,白素站了起来,在木架和木柜之间,来回踱着步:「在整件事情中
,你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不相信王居风的话!」
    我瞪着眼,白素不让我开口,又道:「彩虹立即相信了王居风,你为甚麽不相信?
他们两个现在在[过去]!」
    我只是道:「你自己听听,[他们现在在过去]这种话,像话麽?」
    白素道:「那不能怪我,只能怪人类的语汇无法表达人类所不了解的事。」
    我挺了挺身子:「你毫无保留地相信王居风的话?他曾到过[过去],又回来了?

    白素极肯定地道:「是!唯一可以解释种种怪事,你看,一些东西,会无缘无故失
踪,它们到哪里去了?又会无缘无故出现,它们从哪里来?彩虹的打火机,当她在那房
间中,跌下打火机之际,由于我们不知道的因素,打火机到了过去。」
    我睁大着眼,我明白白素的意思,她这时在说着的,是时间和空间的关系。举例说
,某一个作家,在他二十楼的寓所之中,埋头写作,忽然之间,由于不可知的因素,时
间倒退了一百年,在一百年之前,作家寓所的这幢房子还根本不存在,于是,这个作家
,就会从二十楼那麽高的地方跌下来!
    白素继续道:「打火机后来忽然又出现了,而且,显然在它失踪的过程中,曾被人
使用过,而使用它的人,又对打火机那样简单的东西,不是很熟悉,以致用完了火石,
也无法补充。这还不明自?打火机回到了过去:一个并没有打火机的年代!」
    我吞了一口口水,白素越说越起劲:「彩虹摸到的那只手,当然不是古昂的手,也
不是有人躲在古堡中。」
    我没好气地道:「那麽,是谁的手?」
    白素道:「你记得王居风说过麽?他躲在壁炉的那个灰槽之中,忽然之间,变成了
身在一株大树之上。可以假定,在大公古堡未建造前,在如今大公古堡东翼所在之处,
有一株极高的大树,高度至少和如今大公古堡的叁楼相等。在这株大树之上,当时如果
有某一个人,无意中伸了伸手,而在他伸手出来之际,他的手,忽然突破了时间的界限
,来到了若干年之后,变得从大公古堡叁楼一间房间之中的壁炉中伸了出来!」
    我只是愣愣望着白素,我倒一直不知道白素的想像力如此之丰富。我并不是没有想
像力的人,也可以接受白素这样的说法,但是无论如何,听了心中总不免有点滑稽之感
。我道:「照你的说法,那个人伸了一下手,他的手忽然突破了时间,那麽,在那一刹
间,他自己是不是可以看到他的手呢?而且,他的手忽然给人摸了一下,一定大吃一惊
!」
    白素并不觉得我说的话有任何可笑之处,只是一本正经地道:「那我无法肯定,因
为我未曾身历其境。就算这个人吃惊,他也不是没有报酬的,他至少得了在当时来说,
可能是一件宝贝的东西,彩虹的那只打火机!」
    我挥着手,大声道:「等一等,你可以继续发挥你的想像力,但是我必须澄清几个
问题!」
    白素以一副应战的姿态望着我,等我提问题出来。我道:「你的意思是,任何物体
,都可以突破时间的界限?」
    白素以十分肯定的语气道:「看来是这样,古昂的小刀,以及其他管理员的一些东
西不见了,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不见的。一些东西忽然出现了,例如一盘旧绳子,一块大
石,也就是在那种情形下出现的。你自己说过,那块打中了车顶的大石,不可能是从很
高的地方落下来,它是平空出现的,就是因为它突破了时间界限!」
    我挥着手:「你是说,我现在挥着手,就这样凭空一抓,而如果我的手,忽然突破
了时间的界限,就可以随手抓点东西回来!」
    白素道:「应该是这样,那要看你的手,回到了甚麽时候,和那时候,在那地方可
有着甚麽东西可让你抓到!」
    我眨着眼,白素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在华清池的遗址,去不断挥手,或许,你
有机会可以碰到正在出浴的杨玉环女士!只要时间凑合得好!」
    我不禁苦笑了起来,白素这样譬喻,本来很好笑,但是我却笑不出来,我又道:「
照这样说,如果有人可以掌握时间门户之钥,他就可以空手取物了?」
    白素陡地向我一指,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我吓了一大跳,她的神情十分兴奋:「
正是这样!我也恰好想到了这一点!」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为甚麽白素忽然之间兴奋,也无法明白她想到了甚麽,只好望
着她。白素道:「法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种种法术,五鬼搬运,空手取物,这些法术
,我想,全是施法术的人,掌握了突破时间界限的方法所致!」
    我只好苦笑,白素所说的,或者言之成理,但是对我们目前的处境,却一点帮助也
没有,我道:「别再发挥下去了,这对我们有甚麽帮助?」
    白素道:「当然有帮助,王居风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回到了过去    」
    我忙道:「你别忘了,当他在过去之际,他并不是王居风,而是另一个人,一个普
通的山村中人,叫莫拉!」
    白素道:「是的,这其间还有我们不明白的因素,但是王居风总是回到了那个时代
    大公古堡正在建  的时代。所以,我相信我们可以集中力量,来看大公古堡建  期
间的资料!希望可以找到王居风曾经回到过去的证据!」
    我呆了半晌,白素的确已经找到了一点头绪,虽然她找到的头绪,是建立在我所不
愿意相信的一些基础上。
    但是,反正甚麽资料都要看的,就先看她所提议的那一部分,也没有甚麽不妥。当
我开始看资料之际,已经从职员那里,取到了一份简单的分类记录,查了一查,大公古
堡建  期间的文件,全放在第四号房间之中。
    我和白素到了第四号房间中,开始各自分头,翻阅文件。我看的那一部分,关于大
公古堡建  材料的来源,建  古堡所有的石料,全是在离如今古堡不远处的一个山崖中
采来的花岗石,当时的专家,对这种石质,研究得很详细,根据文字记载的形容,我可
以肯定,平空落下,打中了车顶的那块石头,就是记载中的这种!
    我不禁苦笑了起来,照白素所想像的,可能当时,一辆骡车,载运石头到工地来,
其中一块石头,忽然落了下来,又打破了时间的界限,所以,一千多年前,从骡车上落
下来的石头,就打到了我的车顶之上!
    我想对白素提一提这件事,可是当我向白素看去时,发现她比我忙碌得多,一大叠
文件到手,她只不过翻一翻,立即就放回原处,而且作上记号,表示已经翻阅过了。看
她的情形,像是在有目的地找寻甚麽。
    我没有问她在找甚麽,只是自顾自照自己的方法来看看大公古堡建  的资料,又发
现保能大公重金聘请了西班牙、德国、法国许多着名的建  师来参加工作。而且,王居
风讲得不错,保能大公很不喜欢签名,那块不准捉迷藏的铜牌上有大公的签名,不能不
算是一件怪事。
    当天晚上,我们一起享受了康司送来的丰富晚餐之后,又工作到了深夜,才在那间
杂物室中睡了下来。白素在临睡之前,喃喃地道:「我一定可以找到的!」
    我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找甚麽?」
    白素道:「我在找大公古堡建  期间因逃亡而被处死者的记录!」
    我心中一动:「你希望找到莫拉的名字?」
    白素道:「是的!」
    我叹了一声:「就算在记录中找到莫拉这个人,也不能证明甚麽。你别忘记,王居
风是一个历史学家,他可能看过保能大公处死人的记录,而在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白素没有再说甚麽,睡了下来,过了一会,才忽然又道:「我相信在记录上,这个
莫拉,一定有他特别的地方,因为王居风又回来了!」
    我的脑中很混乱,而且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而且我也很疲倦了,所
以我们的讨论,到此为止。
    第二天,我们仍在第四号房间中翻阅资料。到了下午,白素陡地叫了起来:「在这
里了,快来看!」
    我放下手上的文件,来到白素的身边,白素指着她手上的文件:「看,莫拉!因逃
亡而被处死刑,吊死在绞刑架上!」
    我耸了耸肩:「我早已说过了,这不能证明甚麽,王居风可能也看过。」
    白素不出声,又翻阅着文件,我已经转过身去,白素又叫了起来:「看,你快来看
!」
    我又转回身来,很有一点不耐烦的神情,可是我一看到白素的双眼放着光,兴奋莫
名,我知道她一定找到了甚麽重要的东西。白素不但兴奋,而且在不住地吸着气,可知
她发现的东西,不但重要,而且极其刺激!
    我忙凑过头去,白素道:「看,这一部分文件,标明官方决不承认这是正式记录,
只不过因为当时有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才记下来!」
    我道:「究竟是些甚麽?」
    白素道:「第一件,记着莫拉的事,莫拉在绞刑架上失去了踪影!」
    我吃了一惊,忙将白素手中的文件抢了过来,急不及待地看着。在发黄的羊皮纸张
上,的确这样记载着:莫拉在行刑之后,  体突然失踪,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这一件怪事
,大公下令不准任何人谈论这件事,但作为记录官,有责任将之记录下来。在这段记录
之后,是一个人的签名,这个人,自然就是负责记录当时发生事情的记录官!
    我也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我不禁也
有点动摇了:「莫拉的  体,打破了时间界限,那应该是如今多了一具不知名的  体,
何以又会变成王居风活着回来?」
    白素摇头道:「时间和人的生命,究竟有甚麽微妙的关系,我想还没有人可以解释
得出。生命和其他任何东西不同。一块石头,回到了一千年之前,或是到了一千年之后
,一定仍是一块石头,打火机也是一样,它们没有生命。可是生命却一定不同,随着时
间的变化,生命本身,也在变化。今年,你是卫斯理,我是白素,一百年之前,我是甚
麽人?你是甚麽人?一百年之后,我又是甚麽人?你又是甚麽人?」
    白素的这一番话,听得我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你说得越来越复杂了,在你的想像之中,生命不灭,一直
存在!」
    白素道:「当然是这样,生命一直存在,过去在,现在在,将来也在,只不过方式
不同!」
    我吸了一口气:「这和王居风、彩虹讲的[前生]是一样的意思。」
    白素道:「对了,很相同。」
    我皱着眉,白素的这样说法,相当难以接受,所以我虽然没有反驳,但是却不由自
主摇着头。白素也不和我再争下去:「再看下去,下面还有许多官方认为非正式的记录
,看看是甚麽!」
    我翻阅着,翻过了几张纸,就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来。我绝不是轻易大惊
小怪的人,可是看到了这一则记录,我真正呆住了!
    白素也凑过头来看,她看了之后,也不禁叫了一声。
    这则记录也很简短:「一个叫拉亚尔的木匠,在树梢上躺着偷懒的时候,发誓说有
一个看不见的人,摸了他的手,这个看不见的人手是冰冷的。拉亚尔在慌乱之中,自树
上跌了下来,和他一起跌下来的,是一件不知名的东西,这东西会发出火来。」    在
这里,有着「不知名东西」的简单图画。
    天,那是一只打火机,而且正是彩虹的那一只,上面甚至有「R.K」这两个字母

    记录还记着:「这不知名的东西,献给了保能大公,大公下令,任何人不准提起,
作为负责记录的官员,有责任将这件事记录下来。」
    我吞了一大口口水:「这……这……一定是彩虹的打火机!」
    白素说道:「也就是我的假设!」
    我苦笑道:「还有那块铜牌呢?怎麽会在同时出现的?那时候,大公古堡还没有造
好,何以会有不准在古堡中捉迷藏的禁令呢?」
    白素皱着眉:「我想,铜牌和拉亚尔的手,都突破了时间的界限,但不是同时突破
,只不过它们是来到了同样的时间!」
    我没有说甚麽,又看下去,这一束「不为官方承认」的记载,全是记载着在大公古
堡建  期间所发生的一些怪事,无可解释,而保能大公也一律下令任何人不准提起。这
些怪事,和我所知道的怪事相类似,例如一些物件突然失踪,一些东西突然出现,最后
,又有一件失踪,记载的是两个军官酗酒争执,其中一个军官,用一只链  ,打中了对
方的心口,被打中的军官,在重伤倒地之后,突然消失,凶手所用的链  ,是战场上的
武器云云。
    战场上所用的「链  」,我知道这种中古欧洲武士所用的武器,那是一只相当大的
铁球,球上有着许多尖刺,用一根铁链系着,可以挥动杀人。
    我之所以不厌其详地介绍这种武者,是因为我立时想到了古昂的伤口。当我一看到
古昂的伤口之际,我只想到了中国古代的武器狼牙棒,却未曾想到欧洲古代的武器链

    这时,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白素问道:「你怎麽啦?」
    我苦笑道:「古昂,那个消失了的军官,是古昂!」
    白素望着我,一声不出,我讲了那一句话之后,也一声不出,我们两人的神情都十
分怪异,而且,有一股莫名的寒意,贯通全身。我知道这股寒意由来的原因,是因为我
们正在人类知识领域之外徘徊。接触到了一个极其神秘的、不可思议的境界。这种境界
,是完全超乎人类知识范围、超乎人类想像力之外!我竭立想使自己进入这个不可思议
的境界,去了解这个不可思议境界中的一些事,但是却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这是我的
知识范围,甚至是我的想像力范围之外的事。
    过了好久,白素才首先出声:「看来我的想像还下太离谱,人,在突破了时间的界
限之后,生命起变化,是另一个人,而物体,因为没有生命,所以它们的形态不变,打
火机还是打火机。」
    我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如何,但可想而知,一定十分滑稽,而且,在滑稽之中,一定
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可怖,所以白素望着我,神情也娈得十分异样:「你……怎麽完全
不表示意见?」
    我道:「我已经表示过意见了,那个伤在链  下的军官,就是古昂,他在受了重伤
之后,又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回来了。」
    我道:「当他临死前的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一切,他只说我害死了他,是因为将他
带到大公古堡,使他回到了过去,因此遇害!」
    白素叹了一口气:「以你现在的处境而论,我们最好现实一点,世界上没有任何一
个法庭会接受这种解释!」
    我忽然之间,十分潇  地笑了起来:「我没有法子现实,因为我现在遭遇到的事情
,是超现实的,我也不在乎是不是会有法庭接受我的解释!」
    白素惊讶地问道:「你,你这样说,是甚麽意思?」
    我抬头,望着因为陈旧而变了色的天花板:「我想,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多少接触
到了一点生命的奥妙。」
    白素显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是以她一听得我这样说,不由自主,「嗖」地
吸了一口气。我不去看她,因为我这时,正集中力量在思索。我所想到的,概念还十分
模糊,只可以说我捕捉到了一点。我要十分用心,才能用语言将我想到的表达出来。
    我道:「我接触到了一点点生命的奥妙。从古到今,每一个人,对他现阶段的生命
,都十分留恋、宝爱,那是因为人类不能肯定生命的实质。以为现阶段的生命一旦消失
,就此完了!却不知道生命在时间之中,会以多种形式出现!」
    白素冷冷地道:「别说那麽多深奥的名词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就算你被判
死刑,上了电椅,你仍然不会死!」
    我仍然不去看她,只是道:「可以这样说,我只不过结束了现阶段的生命,谁知道
我的生命,会到哪一个阶段去?可能是一百年之后,一千年之后,一万年之后,甚至更
遥远,以另一个人的形态出现,继续生活,就像莫拉上了绞刑架,结束了他那一阶段的
生命,可是却得回了王居风在现阶段的生命。莫拉的那一段生命,对王居风来说,就像
是一场梦!」
    我说到这里,才向白素望了一眼,我看到她抿着嘴,一声不出。
    我又道:「在王居风而言,当他自己知道了有一段生命是莫拉的形态生活,那一段
生活,在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梦。如果他能有机会在时间之中来回多几次,他一定也
会感到现阶段生命,也不过是一场梦,梦随时会醒,何必对现阶段的生命这样重视?」
标题<<书路--迷藏>>
第九部:生命奥秘  人生如梦
    我说到最后,做着手势,摊开双手,以加强语气。
    白素冷笑一声:「我不知你的心中想些甚麽,是梦也好,是真实也好。我是和你在
现阶段,也就是在这个梦里结成夫妇的,我就不想我的丈夫忽然梦醒,离我而去,这个
梦,一定要继续做下去!」
    我想不到白素会这样说,我立时道:「可是,梦一定会结束!」
    白素道:「让它自然结束好了。有一分力量,我就要使这个梦延长一刻!」
    我眨着眼,一时之问答不上来。我自己的设想,还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这使
我无法进一步和她争论下去。而她的态度如此坚决,这也是使我无法再说下去的原因。
    白素看到我眉心打结,一副严肃的样子,她大约为了使气氛变得轻松点,所以道:
「其实,你不必觉得事情那麽严重!」
    我叫了起来,说道:「那还不严重?我可以说已经徘徊在生命秘奥的边缘了!这是
一个多麽伟大的发现,可以改变人类的一切!」
    白素扬着眉:「你太自负了,其实,你的所谓发现,一点也不新鲜!」
    我瞪大了眼,盯着白素,并不出声,只是等着她作进一步的解释。
    白素道:「中国人说[人生如梦],已经说了好几千年!」
    我冷笑道:「那太空泛了!人生如梦,只不过是说现阶段生命的短促,古人并不知
道,现阶段的生命结束之后,还可以有另一阶段的生命!」
    白素道:「当然知道!」
    我道:「举出例子来!」
    白素立即道:「最现成的例子,便是庄周先生,这位思想家,在叁千多年之前,已
经不知道他自己现阶段的生命,究竟是蝴蝶做梦而来的,还是实在的!」
    我呆了一呆,庄子梦化为蝶,醒来之后,不知自己是蝶在梦中为人,抑或人在梦中
为蝶,这谁都知道。而如今白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提了出来,那是不是说庄子的那个梦
,并不是普通的梦,而是他也曾突破时间的界限,到了生命的另一阶段,而他的生命,
在另一阶段中,以蝶的形态出现?庄子的「梦」醒了,表示他从另一阶段的时间,又回
到了现阶段?两个阶段的生命,都在他现阶段的生命之中产生记忆,所以他才会弄不清
自己是蝶是人?
    这是十分玄妙,也不可思议,而且极其复杂的一件事,但是照看,并不是没有这样
的可能。眼前的例子是王居风。王居风有过另一阶段的生命,对两个阶段的生命,都有
记忆,王居风是现代人,知识领域比叁千年前的庄子要广阔许多,所以他可以肯定,那
并不是「梦」,而是他突破了时间界限的结果!
    我呆了半晌,无可奈何地道:「或许是!」
    白素道:「所以,你不必为你自己的发现而兴奋,更不必为之迷惑。这道理,曾经
有人懂过,而且,也用并不难懂的文字记录了下来。这种记录文字,几千年来,广为流
传,可是完全没有人相信,只当那是一种思想上的见解,而从来没有人想得到,那是一
种实实在在的经历!」
    我苦笑道:「至少有你!你提供了一个新的解释!」
    白素道:「我倒并不觉得有甚麽了不起,或许,庄子根本就是我另一阶段的生命,
谁知道!」
    真的,谁知道:一个东方的历史学家王居风,他的另一阶段的生命是欧洲山区的一
个农民,又有谁猜想得到?
    白素终于言归正题,她道:「所以,你不必想得太玄,由于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许多
个另一阶段生命的情形,所以必须重视现阶段的生命。手里抓着的一文  ,比虚无缥缈
的整座金山好得多!」
    我无话可说,只是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王居风和彩虹,再度在古堡失踪,他
们在另一阶段的生命中?」
    白素道:「从王居风上一次的例子来看,你的问题,应该有肯定的答案。」
    我翻着眼:「彩虹的另一阶段生命,是甚麽样的人?」
    白素吸了一口气:「时间永恒,人的每一阶段的生命,很短促。应该有许多阶段的
生命,你问的是她哪一阶段的生命?」
    我又好气,又是好笑:「我怎麽知道!」
    白素也笑了起来:「好了,我们要不要通知康司?」
    我想了一想,通知康司,告诉他我们在文件中发现了这麽多怪事的记录,我猜想康
司可以接受这样的事,但那对于我目前的坏处境,却并不会有多大的改善。不过,无论
如何,总该让他知道才是。于是,我点了点头。
    白素走出了房间,去和康司联络,我双手抱住头,在思索着,想着我和白素刚才交
谈的一切。
    白素很快就回来,我一看到她推开门走进来,就知道一定有甚麽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了,因为她的神情,极其古怪。
    我忙跳了起来,道:「甚麽事?」
    白素道:「我打电话给康司,他的秘书说,他有极重要的事。到一个山中的小村落
去,要几天才能回来,那地方的交通很不方便。」
    我有点惶恐:「不论有多麽重要的事,他都不应该抛下我们离开!」
    白素道:「他在离开时,对他的秘书说,如果我们和他联络,就告诉我们,事情和
我们有关!」
    我摇头道:「这很不合理,他为甚麽不和我们道别,如果和我有关的事,有了新的
发展,他应该让我们知道!」
    白素道:「关于这一点,秘书也有解释。秘书说,康司先生认为,如果他亲自向我
们道别,我们一定要跟着他一起走,为了避免这一点,所以他不告而别。」
    我在房中团团乱转。康司一定接到了极其重要的消息,所以才会突然离去。而这个
消息,又和我有关!那究竟是甚麽消息呢?为甚麽和我有关的事,会在一个偏僻的、交
通不便的山村之中发生?
    我本来就好奇心极其强烈,再加上事情和我有关。而且,我的处境十分坏,可以说
生死攸关    尽管我对生和死,已经有了另一种看法,但是人要轻易舍弃现阶段的生命
,毕竟不是容易的事,何况,白素坚决不肯让我「离去」!
    所以,这时我一听得白素那样讲,好奇心实在是无可抑止,我大声道:「康司太岂
有此理了!他应该先告诉我!他为甚麽不告而别?」
    白素眨着眼:「你对我大声咆哮有甚麽用?我又不是康司?」
    我道:「那麽,他甚麽时候能回来?」
    白素道:「我问了很多次,秘书不肯定地说,只是说要好几天,而且,也不肯透露
他到了甚麽地方去!」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在这样的一个小国家中,到甚麽地方去,要几天
才能回来?」
    白素又眨着眼:「其实,要知道他究竟到甚麽地方去了,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我陡地一呆,立时明白了白素的意思。白素胆子大起来,任何人瞠乎其后,甚麽事
都敢做。我立时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    」
    白素也压低了声音:「我不认为康司的办公室会有太周密的防范,所以要偷进他的
办公室,轻而易举。」
    我吸了一口气,白素又道:「而且,康可是在接到了某种消息之后,才突然离开的
,所以我相信,在他的办公室中,一定有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    」
    我笑了起来:「这是非法的!」
    白素摊了摊手:「丈夫既然犯了谋杀罪待审,妻子似乎也不应该太寂寞,是不是?

    我点头道:「对,六亲同运,天一黑,就开始行动,这也  是对康司不告而别的一
种惩戒!」
    白素瞪了我一眼:「别自己替自己寻找藉口了,我知道,如果要你等上几天,等康
司回来,你的好奇心会杷你现阶段的生命结束掉!」
    我笑了起来:「这算是甚麽话?会把我急死,不就够了!」
    白素道:「我在使用你的词汇,大哲学家!」
    我没有再说甚麽,尽管等到天黑不过几小时,可是在这几小时之中,我也如同热锅
上的蚂蚁一样,再也没有心思去看那些残旧的文件和记录。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吃过了职员送来的晚餐,回到了我们的房间。在我和白素的生
活经历之中,要偷出这间房间,到达康司的办公室,那真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
过程也没有甚麽值得记述之处。我们在到了康司的办公室之后,开始找寻康司去处的线
索,不到五分钟,我们就找到了,那包括康司的秘书,接听电话的一个记录:维亚尔山
区中心,警员亚里逊有一个报告,称他职权范围内五个山村中的一个,波尔山村中的一
位少女费逊,曾遇到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向费逊交托了一件东西,并且要求费逊和一
个叫卫斯理的中国人联络。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因为心情紧张,所以她说话的声音,头得十分低沉:「
彩虹和王居风!」
    我点了点头,在那个「波尔山村」中出现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除了彩虹和王居
风之外,不可能是别人。可是他们两人,为甚麽不回来,而要那个叫费逊的少女和我联
络?他们两人交给费逊的,又是甚麽东西?
    我继续翻看,发现了一幅地图,那是安道耳全国,比例是叁千比一的地图。这样的
地图,相信除了在安道耳高级官员的办公室之外,全世界任何地方,都不容易轻易见到
。因为安道耳这个国家实在太小,小到了根本引不起其他人关注的地步。
    在那幅地图上,我们看到,崇山峻岭之中,有一个地方,被用红笔划上了一个小圈
。在那小圈之中的地名,是「波尔」。
    另外,我们又找到一份文件,由全国警署的一位官员签署的,收件人是康司。文件
说,那位警员亚里逊,坚持要上级机关派员到山区去调查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有许多不
可思议之处。
    在康司的办公室中,我们不过花费了二十分钟,就已经有了结论。
    我们的结论是:彩虹和王居风再度出现,他们出现在一个叫波尔的小山村中,在那
个山村中,他们遇到了一个叫费逊的少女,交下了一些东西。而这件事,其中还有十分
神秘的成分在内。
    康司当然是到那个叫波尔的小山村去了!
    我和白素只商量了几句,我们就有了决定:立即赶到那个山村去!
    我们离开了康司的办公室,在街头找了一回,就找到了一辆性能很好的车子,半小
时之后,我们已经离开了首都,照着从康司办公室中取来的地图,向那个小山村进发。
至于第二天一早,有关方面发现我们「失踪」之后,会乱成甚麽样子,我们也顾不得了

    我和白素轮流驾着车,尽管我们的心中,都充满了疑问,但是我们却没有提出来讨
论。因为我们的疑问,都不是讨论便可以得出结论,一定要见到了那个叫费逊的少女,
才有结论。
    我们只讨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彩虹和王居风,在出现了之后,又到哪里去了呢
?他们似乎并没有在那个小山村中留下来,而且,也没有意思回到大公古堡去,因为他
们如果准备回大公古堡,就不必托那个少女来和我联络了。
    到了天明时分,我们在一条相当狭窄的山路之中,盘旋向前。那条山路,用最简单
的办法开出来,并不适宜汽车的行驶,车子在行驶之中,颠簸不已,每一秒钟,都可能
直跌下山。
    上午九时左右,我们来到了一个小村,不少村民,走了出来,我停下了车。这一带
,可以说是山区中最贫穷的部分,是以当我一下车子之后,一个年老的村民,竟在胸口
画了一个十字,道:「两天之内,有两辆汽车来到我们这里,这真是好现象!」
    我忙道:「另一辆车子在哪里?」
    几个村民立时向村子空地的一角指去,并看到了一幅油布,盖着一辆车子,我奔过
去,揭开油布一看,那正是康司的车子,再问了问时间,康司昨晚到,在这个山村中过
了一夜。
    由于再向前去,根本没有路可以通车子,所以他是在今天一早,雇了一头驴子,骑
着驴子继续向前走,算起来,我和他相隔,不过几小时路程,我很有希望可以赶上他。
    那个年老的村民,看来像是村中的负责人,我对他道:「我要四头最好的驴子,脚
程要快,健壮而听话!」
    老村民现出为难的神色,和几个村民一起低声商议着。可是他脸上那种为难的神色
,却随着我数钞票的行动,而变得越来越淡,终于,我以一大叠当地的货币,换来了四
头精壮的驴子,和村民的阵阵欢呼声。
    村民十分热情,取出了他们窖藏的麦酒,一定要我们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喝酒,但是
我和白素,却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在村民的口中,我得知要到波尔山村,至少要十二小时,而且沿途山路崎岖,有些
地方,根本没有路,全得靠驴子爬山的本领,才能到达目的地。
    十二小时,那是指普通的行程而言,我估计,我们有四头驴子,可以使驴子休息时
间减少,这样不停地赶路,至少可以提早四小时,那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途中追上康
司!
    我和白素各自上了一匹驴子,又各自拖了一匹空驴子,带了食物和食水,开始出发

    离开那个小山村之后不久,山路就越来越狭窄,有的地方,山路盘旋好几里,可是
那好几里山路,却只使我们前进了极短的距离。
    到中午时分,我们休息了片刻,继续赶路,好在这四头驴子,十分听话,一直在很
快地负载着我们赶路。到了下午四时左右,我们已经看到,在我们下面的山路上,有一
个人骑着驴子,正在前进,我们相隔不过两百公尺左右,可是山路迂回,事实上,我们
要赶上他,还需要一小时左右。
    那个人,毫无疑问是康司,我大声向下面叫着,叫声在山中响起回应,康司抬头,
以手遮额,他也看到了我们。虽然相距有两百公尺,但是我还是可以看到他脸上那种惊
讶的神情。
    他在剧烈地挥着手,叫嚷着。我不理会他在叫些甚麽,只是大声叫道:「康司,先
别问我们为甚麽会来,你在原地别动,等我们!」
    我叫了两遍,康司下了驴子,我和白素催着驴子,向山下赶去,四十分钟之后,我
们已来到了康司所在的那条路上,隔得还相当远,我就看出康司的脸色铁青,我和白素
互望了一眼,白素道:「等我来!」
    我点了点头,等到我们来到康司的身前之际,康司抑制很久的怒意,陡然爆发,厉
声说道:「卫斯理,我以为你是一个君子!」
    这句话,可以说是严重的指责!
    白素立时道:「康司先生,你这样指责他,很不公平!」
    白素一开口,康司有点不知所措。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所谓「君子可以欺其方」
,要应付一个君子,实在容易不过。
    白素一面说,一面向康司走了过去,康司吸了一口气:「他,他应该在我替他安排
的地方!」
    白素将事情完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是我叫他来的,因为我知道表妹有了下落,
我一定要先知道她究竟怎麽了。康司先生,你自己一个人前来,而不通知我们这样重要
的消息,实在十分自私!」
    康司睁大了眼,事情反倒变成他的不是!虽然白素在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柔和,
可是那已足以使康司感到尴尬。
    康司在呆了半晌之后,才道:「我……因为事情还未曾十分明朗,所以我……我想
暂时不通知你们!」
    白素道:「算了,反正我们已经来了。」康司苦笑了一下,看他的样子,实在是还
想责问我们究竟是怎样来的,但是白素的话,使他自觉「理亏」,他倒不好意思再追究
了。
    我为了便他不至于太难堪,忙道:「还有一点原因,我们在有关的资料中,发现了
一些十分有趣的事情。我甚至知道了古昂是死在甚麽凶器之下!」
    康司十分惊讶地望着我,白素看到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忙道:「我们一面赶路,
一面说!」
    康司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又骑上驴子,一路上,我将在文件上找到的,当时保能大
公下令不准任何人谈论的一些怪事,全讲了出来。
    康司听得目瞪口呆:「这样说来,全是……真的了?」
    我道:「文件还在,你自己可以去看。」
    康司挥着手,看来他陷入一种十分混乱的思绪之中。
    康司这时的反应,和我与白素在才看到了这些资料之后一样。事实上,任何人在接
触到这种神秘不可思议的事情之际,都会有同样的反应。
    康司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可以在时间之中,自由来去,是真的
了?」
    白素道:「不单是人,连物件也可以在未知的因素之下,突破时间的界限!」
    康司不断地眨着眼,身子在驴子背上摇晃着,像是随时可以跌下来,那自然因为他
的心中,受到了极度震撼。
    我道:「骑稳一点,在这样狭窄陡峭的山道上,要是跌了下去,可不是玩的!」
    康司苦笑了一下,我又道:「我们只知道,在那个叫波尔的小山村中,发生一件怪
事,我希望你能有详细一点的消息!」
    康司望了我一眼:「你们到过我的办公室?」
    我忙举起了一只手来,说道:「你放心,一点破坏也没有,一切正常,除了带走一
幅地图!」
    康司口唇掀动了几下,看来他想骂我,但是却又骂不出口,我只好缩了缩头,装出
一副贼头狗脑的样子来,博取他的同情,希望他原谅我。
    我的表情十足,果然有用,康司叹了一声:「其实,我知道的也和你们差不多,不
过,我曾和那个警员通过一个电话。你知道,在这种小山村中,所谓警员,是兼职的,
在那种地方,警员也根本没有甚麽事情可做!」
    我道:「这我明白。」
    康司续道:「那个警员叫亚里逊,他是一个牧羊人。他在电话中告诉我,有两个中
国人,一男一女,我猜想就是你说他们在大公古堡失踪的那两个。」
    我道:「除了他们,不会有旁人。」
    康司道:「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只有一个少女见过他们,那少女叫费逊,据亚里逊
说,费逊在事后,显得十分惊惶,因为那两个人,突然出现,而且又突然不见!如果不
是这两个人留下了一些东西,那麽,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费逊的话!」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忙道:「突然出现,突然不见是甚麽意思?」
    康司皱着眉:「我也不明白,我在电话中追问过,可是亚里逊却语焉不详,说不出
甚麽名堂来,我想非要问那个少女不可!」
    我吸了一口气,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却没有说出来。反正我们一定可以见到费逊
,又何必太心急?
    白素又问道:「难道那个警员,未曾提及他们留下的是甚麽东西?」
    康司道:「有,是一只据称相当精致的木头盒子,有锁,盒子内是甚麽东西,因为
他们曾吩咐过费逊不可打开,直到和你们取得联络为止,所以没有人打开过。」
    白素神情苦涩,喃喃地道:「不知道彩虹又在玩甚麽花样!」
    我也苦笑道:「有这样的亲戚,真是大不幸!」
    白素白了我一眼,没有再说甚麽。我们一直催着驴子,但是不论怎样催,在山路上
前进的驴子,速度总不可能太快。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从地图上来看,还有六小时的路程。我坚持连夜赶路,但是白
素和康司都反对。在峻峭的山中,晚上赶路,自然十分凶险,我拗不过他们两人,只好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在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中度宿。
    当晚,我躺在乾草堆上之际,作了几十个推想,可是却一点没有结论。可以说一夜
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我就跳了起来,用村中储藏的山溪水,淋着头,催着康司快点启程。
    等我们又在山路上前进之际,我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因为我夜来推测不到,快可以
有结果了!
    在接下来几小时的路程中,我们叁个谁也不说话。山路越来越是陡峭,简直可以说
是寸步难行,到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才道:「怎麽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康司道:「他们一直住在那里。事实上,那个小山村中,现在也只剩下七户人家,
而且,全是女人、小孩和老人!」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甚麽。等到中午时分,我们到了一座山头上,向下看去,
已经可以看到那个小山村!从山上俯瞰,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个小山村,本来大约有叁
十来户人家,可是现在看来,只有七八间石头堆成的屋子还像样,其馀的,不是已经倾
坍,就是被山藤爬满,尤其这时是冬天,枯黄的山藤,爬满了废弃的石头屋子,看起来
极度荒凉。
    白素叹了一声:「到了!真不明白彩虹怎麽来到这种地方!」我们一起赶着驴子下
山,下山时比较快得多,到了山半路,就看见一个人赶着一群羊,迎了上来,那是一个
大约六十来岁,满脸是皱纹的老人,不过看来身子倒还很健壮。这个人老远看到了我们
,就兴奋地叫了起来。等到我们来到了近前,他看到了我和白素,陡地愣了一愣:「就
是你们?将东西交给费逊的,就是你们?」
    我摇头道:「不是,你弄错了!」他搔着头,现出大惑不解的神情来。那也是难怪
他的,在这种地方,本来就极少外人前来,何况是中国人,又何况是「一男一女」中国
人!
    康司已经问那人道:「你就是亚里逊?我是康司!」
    那人忙道:「是的,我是亚里逊,康司先生,你们来了,真好。费逊自从遇到了那
两个中国人之后,一直在疯疯癫癫!」
    白素吃了一惊:「疯疯癫癫?甚麽意思?」
    亚里逊并不立即回答白素的问题,只是撮唇发出了一下口哨声,一只高大的牧羊犬
,不知从甚麽地方窜了出来,一下来到了他的身前。他伸手拍着狗:「看着这些羊,我
有事!」
    那头狗像是可以听得懂他的话一样,吠叫了几声,亚里逊上了我们的一头驴子,我
们一起向前进发。白素将问题又问了一遍,亚里逊才道:「费逊说,那一男一女两个中
国人告诉她,只要她能和一个叫卫斯理的中国人联络,将他们留下来的东西交出来,她
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酬劳!」
    亚里逊说到这里,不住地眨着眼,又道:「费逊说,那一男一女中国人,答应给她
的酬劳,可以使她到巴黎去念书,从此脱离山村的生活!所以她一天到晚抱住了那只箱
子,碰都不肯被人碰!」
    他说到这里,向康司望了一眼:「康司先生,我真不敢想,如果费逊失望之后,会
怎麽样!」
    白素立时道:「她不会失望,只要那一男一女中国人真的曾经对她作过这样的承诺
。」
    亚里逊望着白素,不相信地眨着眼,又向我望了过来,我道:「是的,她不会失望
!」
    亚里逊一脸惊讶之色:「那一男一女究竟是甚麽人?是从瓶子里走出来的妖精?」
    白素又好笑又好气:「别胡说了,他们是我们的朋友!」
    亚里逊又喃喃地说了一句话,不是很听得清楚,多半是「东方人真是神秘」之类。
    在遇到了亚里逊之后,心中更是焦急,因为本来,我以为亚里逊可以告诉我们一点
有关彩虹和王居风的事。可是曾遇到过彩虹和王居风的,只有费逊一个人,而费逊又一
点也不肯多说甚麽,因为事情有关她今后一生生活的改变,她唯恐人家抢走了她这个机
会,所以一切,只有等见到费逊再说。
    一小时之后,驴子进了山村,十几个小孩子涌上来,有几个挽着拐  的老妇人和老
头子,也向我们走了过来,显然费逊的奇遇,已经轰动了整个山村。一个大约五十出头
的妇人,急步奔过来,一面向前奔来,一面大声叫道:「我只要费逊和以前一样,甚麽
也不需要!」
    在那中年妇女的后面,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瘦而高,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神,
蓬着头,叫道:「不,我要到巴黎去!」
    那中年妇女转过头去,对那少女叱道:「你别再做梦了,巴黎,我不准你再说巴黎
!」
    那少女受了叱责,一声不出,一脸倔强的神色。
    毫无疑问,那少女一定是费逊了,我留意到她手中抱着一件东西,用一块破旧的花
布包着。
    我们一起下了驴子,我大声说道:「费逊小姐,我就是卫斯理!」
    那少女一听,不再理会那中年妇女,立即向我走了过来,打量着我。
    我道:「我是卫斯理,你曾遇到过的那两个中国人,我相信就是我要找的人,你放
心,他们对你的承诺,绝对有效,你可以到巴黎去念书,过你理想中的生活!」
    费逊在听了我的话之后,激动得眼睛润湿,围在我们四周的村民,一起发出了一阵
惊叹声。那中年妇人排众而前:「先生,你别骗她!」
    我指着康司:「这位康司先生,是你们国家的高级官员,他可以保证我不骗她!」
    中年妇女向康司望去,康司点着头:「你放心,一定是真!」
    中年妇女和费逊同时欢呼一声,中年妇女转过身去,紧紧地抱住了费逊,又哭又笑
,而费逊则不住地叫着:「妈!妈!」
    等她们母女两人的情绪稍为平复一些了,我才说道:「费逊小姐,至于你遇到那两
个人的经过    」
    费逊道:「请进屋子来,而且……他们说,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听我的叙述!」
    我指着白素:「这是我的妻子,你遇到的那位小姐,是她的表妹。而这位康司先生
,他必须和我们一起,知道经过!」
    费逊想了一想,才道:「好,那你们叁个人,可以一起听我的叙述。」
    我们进了费逊的屋子,屋中极其简陋,不过却异常乾净。我们在一张原木制成的长
桌旁坐了下来,白素道:「小姐,我先想看看他们留下了甚麽,你手中那只盒子,就是
他们给你的?」
    费逊点着头,郑重其事,将手中捧着的一只盒子,放在桌上,拉开了包在盒子外面
的花布。
    花布一拉开,我和白素两人,就陡地一呆,康司也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

    花布包着的并不是甚麽怪物,而只是一只木盒子,那木盒子大约叁十公分宽,五十
公分长,十公分高。只不过是一只木盒子。
    可是那只木盒子,却令得我、白素和康司叁人,都不由自主,发出惊叹声。我和康
司立时互望了一眼,我们两人的眼中,都有着赞许对方鉴赏能力的意思在内。那只木盒
,毫无疑问,是十六世纪时代,欧洲巧匠制作的艺术精品!
    盒子本身,是一种异样深红色的桃花心木所制成,在盒子的旁边,是用小粒木块拼
出来的巧妙的固案,在盒子的盖上,有一块椭圆形的珐琅镶着,珐琅上是一男一女的像
,极其精致美丽,那个美女穿着当时宫廷的服饰,雍容华实,男的气宇轩昂,神气十足
,一望而知不是普通人。
    我和康司互望了一下之后,我立时挑战地道:「猜猜他们是谁?」
    康司吞了一口口水,对于一个标准的绅士来说,惊愕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十分失礼
的,但是他却顾不得仪态了,因为这盒子真的令人惊讶。
    康司听得我这样问,双眉一扬:「我想是英女王玛丽一世和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初
结婚时的画像!」
    白素道:「一定是他们!」
    费逊听得莫名其妙:「他们是谁?」
    要向一个山村少女,解释这件发生于公元一五五四年的欧洲历史上的大事,当然不
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只是道:「你不必理会他们是甚麽人!这只盒子的价值,至少可以
维持你在巴黎十年富裕的生活!」
    费逊睁大了眼,一副不相信的神色,我已经移过盒子来,急不及待打开。盒子中用
纸包着一包扁扁的东西,我取了出来,扯开外面的纸,一看到了纸中的东西,我不禁呆
了一呆。
标题<<书路--迷藏>>
第十部:两个时光来去者的叙述
    一卷十寸半直径的录音带!这种录音带,通常的长度是两千四百  ,用普通的速度
,在录音机上,可以放录超过四小时。
    问题并不在于录音带怎样,而是我们根本没有料到彩虹留下来的东西是录音带,当
然我们没有带录音机来,没有录音机,录音带对任何人,一点意义也没有!而偏偏我们
又急于知道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究竟在闹些甚麽鬼!我们叁人互望着,只有苦笑,一句
话也说不出来。费逊十分好奇地道:「这是甚麽东西?」
    白素简单地向费逊解释着,我道:「小姐,你遇到他们的情形,可以说一说?」
    费逊道:「可以,那时,我躺在草地上,看着枯草中的蒲公英,我正吹着气,使蒲
公英飞起来,忽然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人的脚    」
    我忙道:「你……你只看到人的脚,而见不到人?」
    费逊说道:「当然不是,但是我侧躺着,开始的时候,就只能见到他们的脚,他们
不是走过来的,而是……而是突然出现的,我可以发誓,他们突然出现!」
    费逊唯恐我们不信,现出十分焦切的神情来。我道:「我们相信,你只管说下去。

    费逊道:「我抬起头来一看,看到两个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人    我的意思,是从
来也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的人,而不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她说到这里,有点胆怯地向我和白素指了一指。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说从来未曾见
过中国人。我点着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费逊的神态比开始时自然了许多,她又道:「我当时真是奇怪极了,我跳了起来,
那两个人,那位女士,十分美丽,立即对我道:[你不必怕,我们不会害你,只有给你
带来幸运!]我当时呆了一呆,又问道:[你们    你们是来自东方的神仙?]」
    她说到这里,向我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这样问,是不是很傻?我……生长
在山区,一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可是我却很喜欢幻想,我也……看过一点神
话    」
    白素道:「我明白,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都会以为他们是神仙,你只管说下
去好了!」
    费逊用感激的目光望了白素一眼:「我慢慢走近他们,那位女士握住了我的手,问
了我一些问题,问我住在甚麽地方,家中还有些甚麽人?希望得到些甚麽。我都照实回
答了她,我只觉得她十分亲切,可以和她讲我心中的话。她就告诉我,只要我能够照她
的吩咐去做,我就可以得到我所希望的一切!」
    她说到这里,又向我望了一眼,才又道:「于是,她就交给了我那只盒子。叫我和
一个叫卫斯理的中国人,取得联络。」
    费逊的叙述,其实还要详尽得多,但是因为与故事,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全是高彩
虹向她问及有关她的一些生活情形,所以从略不作覆述了。
    当费逊讲到这里的时候,康司插了一句口:「这一男一女是甚麽样子的,你可否形
容一下?」
    费逊想了一想,形容了她遇到的那两个中国人,其实不必她再多作形容,我已经可
以肯定这两个人,一定是高彩虹和王居风。等到她形容过之后,我更加可以毫无疑问地
肯定这一点了!
    我问道:「他们之间,互相说了些甚麽?」
    费逊道:「他们好像商量着甚麽,讲了一会,可是他们相互之间交谈用的语言,我
却完全听不懂。」
    我点了点头,这并不能责怪费逊,王居风和彩虹两人,都是精通好几国语言的人,
谁知道他们在自己商谈之际用的是甚麽语言。
    白素又问道:「以后呢?」
    费逊道:「我接过了盒子,而且发誓,替他们做到他们托我做的事,他们也保证,
我可以达到我的愿望。然后,他们吩咐我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心中一直数到十,才可
以睁开眼来。」
    康司道:「你照做了?」
    费逊眨着眼:「先生,当你在相同的情形之下,你是不是也会照做?」
    康司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费逊又道:「等我数到了十,再睁开眼,转过身来时
,那两个人,他们已经不见了。如果……如果不是我的手中,还捧着那只盒子的话,我
……以为那一定是我的幻想!」
    我们二人互望一眼,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彩虹和王居风二人,突然出现
,又突然消失,他们究竟掌握了一种甚麽力量,才可以这样子?
    白素吸了一口气:「我们不必在这里多想些甚麽,这一大卷录音带,一定纪录了他
们要对我们讲的许多话,我们快回去吧!」
    她一面说,一面已站了起来。白素一站起来,费逊就发急道:「你们要走了?我怎
麽办?」
    白素道:「你放心,你和我们一起走!」
    费逊在刹那间,高兴得讲不出话来,紧紧地拥住了白素。由于我们都急切想知道那
卷录音带的内容,所以都心急着想回去,白素要费逊去收拾一下行李,但是费逊的家庭
是这样的贫穷,根本没有甚麽可以收拾。等到我们一起离开之际,费逊母女两人,又拥
抱了片刻,才舍得分手。
    在归途之上,我不断催促着驴子,尽管我心急想知道那卷录音带的内容,但是如果
没有录音机,任何人都无法在磁带上得到任何讯息!
    第二天,我们到达了那个停车的山村,上了车,归心如箭。费逊还是生平第一次乘
坐汽车,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不断地提出各种问题,而白素则耐心地告诉她安道耳山
区以外的世界上的一切。
    我一面驾车,一面心中暗忖,这个纯  的、未曾见过世界的少女,快要到巴黎去生
活了。尽管这是她最向往的事,但是她是不是能适应?是不是在那边生活,会比她在山
区生活更舒服?
    我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要费逊自己去体验才行。一路上,我和康司都很少说
话。在经过一个较像样的市镇之际,我询问了几家商店,他们都没有这种录音机,一直
到了首都,进入了康司的办公室。
    康司的办公室中,也没有那种录音机,康司打了几个电话,叁十分钟之后,才有人
送了一座来。在这叁十分钟之中,我看到康司不断忙碌地在处理着事务,其中一项最重
要的,便是我和白素的「失踪」,首都警察部门来了好几个电话,康司一律回答:「由
我来亲自处理。」将他们挡了回去。
    等到录音机送来之后,我对康司道:「求求你,对你的秘书说,任何电话都不听、
任何人都不见,这卷录音带中的内容太重要了,我不想在听的时候,中途被人打断!」
    康司答应着,向秘书下了命令,我有点手忙脚乱地装上了录音带,按下了掣,录音
带的转盘转动着,不一会,就听到了彩虹的声音。
    整卷录音带,足足有四小时,全是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的讲话,其中,有的是和整件
事有关的,我一律录出来,有一些,是无关紧要的,我就从略,不再转述。而他们两人
在录音之际,也显然十分乱,并没有一定的次序,所以我也略作了一番整理。
    但无论如何,这卷录音带中的内容,就是他们两人要对我们说的话,是他们两人的
奇遇。
    以下,就是录音带的内容。
    录音带才一开始,就是彩虹的声音,她在叫嚷:「表姐夫,我和王居风结婚了!」
接着,便是王居风的声音:「是的,我们结婚了。」
    (彩虹并不知白素也来了,所以她叫「表姐夫」。)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他们两人结婚了!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接着,又是彩虹的声音:「我们结婚之后,就立即开始蜜月旅行,可是,表姐夫,
我实在不知怎样对你说才好,我们的蜜月旅行,没有目的地。旅行是由一个地方到另外
一个地方。但是我们的旅行,却是在时间中旅行,从这个时间,到另一个时间。你不明
白也不要紧,我不会怪你,因为不是身历其境,你就不会明白。我们的旅行,不知甚麽
时候能够回来    」
    彩虹讲到这里,王居风补充了一句:「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首先苦笑了起来。我知道白素在想甚麽,她一定在想不
知如何向她的舅父舅母交代,彩虹结婚了,可是却从此消失了,可能回来,可能永远也
不回来!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听着。
    录音机中,又传出了彩虹的声音:「我们以后可能再没有互相交通的机会,所以我
要趁如今这个机会,将事情的始末,详细告诉你。从开始说起。我们一起到大公古堡去
,在快要到达大公古堡的时候,你发了脾气,走了。我不怪你,王居风也不怪你,因为
事情的一切发展,本来就太怪诞和不可思议!」
    我听到这里,苦笑了一下。
    彩虹继续道:「我和他一起到了古堡之中,我对于居风的遭遇,就是你知道的,关
于他忽然回到了古堡的建  期间,变成了一个叫莫拉的山区居民一事,深信不疑。如果
你也相信,那就好了!」
    我苦笑了一下,喃喃地道:「有甚麽好?你们的蜜月旅行中多了一个人,总不怎麽
方便吧!」白素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别打岔,妨碍她听下去。
    彩虹继续道:「我们都相信,在大公古堡之中,或者,就是在建造大公古堡的那个
地方,有古怪,一种我们所不了解的古怪因素,可以使人回到过去,可以使人突破时间
的界限,可以使人到达一种完全不了解的境界之中。大公古堡的所在地,可能不是地球
上唯一可以突破时间界限的地方,例如,神秘的百慕达叁角区,就似乎也有这个可能!

    我又想说甚麽,但是却未曾出声。彩虹提到了百慕达叁角区,这很值得注意,因为
在那个地区,在广阔的大西洋上,的而且确,曾经有过不少件证据确凿,有着完整记录
的神秘「失踪」事件。
    这些「失踪」事件,难道也是由于失踪的物件或人,突破了时间的界限,而到了另
一个时间之中?
    我一面想着,一面继续听下去。彩虹的声音在继续:「而我们又相信,在古堡之中
,可以突破时间界限的地方,一定就是在东翼叁楼的房间,所以我们一到,就迳自来到
了那房间。我说:[好,我们开始捉迷藏,偏偏要不理会保能大公说些甚麽,这次,我
来躲,你来找我!]」
    接着,便是王居风的声音:「我问她:[你准备躲在甚麽地方?]」
    彩虹笑着道:「要是说给你听了你还用找麽?快出去,我可能像你一样,要躲到一
千年之前,等你找叁天叁夜也找不到!」
    彩虹说着,就将王居风推了出去。
    王居风又插了口:「我在被她推出去的时候,心想她如果要躲到时间中去,一定会
仍然躲进那个壁炉的灰槽之中。可是我却料错了,我还没有走出房间,就听到了她的尖
叫声!我立即转过身来,我看不到她的人,只看到她的一条手臂,自床底下伸了出来,
拉住了床单,扯得床单向床下滑去。而她的尖叫声,也在迅速远去,我不知道自已何以
动作那麽快,我立时在地上一个打滚,滚进了床底下。」
    彩虹道:「是的,他来得够快,不然,我们可能要分开,不能再在一起了。我心急
,他还没有走出房门,我就躲进了床底下。我料他一定会猜我躲进壁炉去,所以我偏不
躲。我一进了床底下,就觉得事情不对,床底下,像是有一个裂缝,我才一进去,身子
就迅速地沉下去,像是那个裂缝,要将我整个吞噬。我一面尽量挣扎着,一面伸手出来
,抓住了床单,希望阻止自己下沉,同时我尖叫着。」
    我当然记得我那次到达大公古堡东翼叁楼那间房间中的情形,床单曾被人扯下来过
,而且,还有窗  ,窗  似乎也曾被人扯动过,那又是怎麽一回事?
    在我一面想着的时候,录音带的转盘在继续转动,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的声音,也在
不断地传出来。
    彩虹在说着当时的情形:「我才叫了一声,便听得居风也大叫一声,滚进了床底下
来,我们两人靠在一起,他显然也在向下沉,我感到彷佛是在沉进一个泥沼之中,我尽
一切力量挣扎着,他也是,有一个极短的时间,我们好像浮了起来,居风甚至伸手抓住
了一幅窗  ,可是下沉的力量太大,窗  不能帮助我们,我们还是沉了下去。」
    王居风插口道:「听彩虹讲来,其间的过程彷佛很久,但实际上,过程很短,绝不
到一秒!」
    对于王居风所说的这一点,我倒有经验。因为当时,古昂在那间房间中,发出叫声
,我疾冲进去,不过是叁五秒钟的时间,古昂就已经不见了!我并没有机会看到古昂的
「消失」过程。
    彩虹在继续说着:「转眼之间,就到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境界,在这里,我要说得比
较详细些。」
    她讲到这里,停了大约有一分钟之久,才继续下去。显然她是在想着如何将这种「
奇妙的境界」对我说,才能使我明白。
    一分钟之后,才又传来了彩虹的声音,道:「实际上,很难形容,我的感觉,像是
一个人在将睡未睡,快要进入梦境那样,一切全迷迷糊糊,然后,忽然之间,我真的进
入了[梦境],到了另一个地方,变成了另一个人。我必须说明的是,我变成另一个人
,我完全不知道在若干年后,有高彩虹其人,我只知道当时的事情,情形就和王居风在
他是莫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在若干年以后变成王居风一样。由于以后,事情又
有不同的发展,所以我才能知道过去,现在的一切,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彩虹在录音的当时,可能也考虑到了我还是不明白,所以她又道:「我不用一些不
易明白的名词,只用一些比较容易懂的话来说。我现在    在又有了许多经历之后,可
以肯定,生命不灭,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变化在转变,你可以将之当作是一种[轮回],
生命分成许多阶段,究竟一个生命可以延续多少阶段,我也不知道,但一个阶段一个阶
段在延续着。」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们在资料室中,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白素就持这样的看
法,所以这时,当我们互望之际,她就向我作了一个「你看如何」的神情。
    彩虹在继续:「这情形,有点像[转世],也有点像[投胎],但不论如何,生命
不同于其他物质,是因为它有着在不同的时间之中,有不同形式出现的奥妙。我忽然变
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个叫作娜亚文的女子,她的身份,是大公古堡中的一个女
侍,当我突然变成了娜亚文的时候,我正好在大公古堡的书房中,正捧着晚餐进去,给
在看书的保能大公。」
    当我们叁人,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禁各自吸了一口气,康司甚至不由自主,发出了
一下呻吟声来。
    我在吸了一口气之后,喃喃地道:「太巧了,怎麽彩虹的若干生之前的一生,也会
是安道耳国人?」
    彩虹当然听不到我的问题,但可能是她在录音的时候,恰好也想到了这一个问题,
所以录音机中发出的声音,像是回答了我这个问题一样:「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何以我
和居风,都会是安道耳人。这一次,我也不是确切明白,不过我却可以肯定一点,就是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一定的[缘分]存在。也就是说,在若干年前,曾有过关系的人
,在若干年之后,尽管他们已经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两个人,可是他们始终会相识,见
面,发生种种的关系。」
    彩虹又补充道:「就像我和居风,在以后的许多经历之中,我们始终在一起,而到
了今生今世,我们本来好像是完全不可能有机会相识的,但是一定仍会有一件事,将我
们拉在一起!」
    听到这里,我、康司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我扪心中都在想:若干年前,我们不知
有甚麽关系,以致如今,我们可以在一起?(至于费逊,因为对录音机中播出的声音全
然没有兴趣,已经倒在沙发睡着了。)
    王居风在这里,又加了一句:「真是很难解释,[缘],实在是最好的解释了。」
    我和白素比较容易明白,看康司不断眨着眼的情形,他显然不如我们那样了解。
    彩虹又道:「当我走进书房的时候,我看到保能大公正在把玩着一件东西,他不断
转着那东西上的一个小轮子,发出一些声响来。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他向我道:[你看
这是甚麽东西,娜亚文?]我道:[大人,我不知道。]我当时的确不知道这是甚麽,
但我想你们一定已经知道了,那是我的打火机!」
    听到这里,康司突然现出了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陡地一伸手,按下了录音机的暂
停掣,我和白素忙向他望去。
    康司叫了起来:「等一等!在我未曾弄明白之前,我不想再听他们胡说八道!」
    康司胀红了脸,态度十分认真,白素道:「你想弄明白甚麽呢?」
    康司指着我,又指着白素,说道:「你们都曾告诉过我,在资料中找到那只打火机
出现的记录!」
    白素道:「是的,记录还在那里,你可以自己去看!」
    康司道:「那时候,大公古堡还在建  期间,可是甚麽娜亚文,却走进了大公古堡
的书房之中,见到了那打火机,这是怎麽一回事?」
    白素说道:「康司先生,你大可以听下去,再下结论,好不好?」
    康司不回答,我将手伸向录音机,徵求他的同意,康司的神色很难看,勉强点了点
头,我再按下暂停掣,彩虹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当时,我自然不知道那就是在将近一
千年之后,我所有的一只打火机,所以我这样回答。保能大公道:[这东西到我手,到
今天,已经足足四年了,在这四年之中    ]」
    (听到这里,我和白素一起瞪向康司,康司面有惭色,摊开手,作了一个无可奈何
的手势。)
    「在这四年之中,我问过了我所能问的人,其中有不少智者,我问他们,这究竟是
甚麽东西,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答得出来。这东西,初到我手的时候,娜亚文,你信不
信?只要转动那个小轮,就会有火发出来!你说,会不会是火神普罗米修士的东西?可
是不久之后,它就没有火了,你说,这究竟是甚麽?」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真可怜,如今,连小孩子也知道打火机是怎麽一回事,可是一
千年之前,保能大公所能遇到的所谓「智者」,却没有一个可以说得出一个普通的打火
机是甚麽东西!不过,我又立时想到,我大可不必嘲笑一千年前的智者。如果现在忽然
有一件一千年之后的东西,到了我的手中,我也一样不知它是甚麽!
    「保能大公说着,突然发起怒来,他站了起来,挥着手:[不论这是甚麽东西,见
鬼去吧!]他一面说,一面用力将那东西,向壁炉中抛去,我眼看着那东西跌进壁炉之
中,那时,壁炉并没有着火,那东西一跌进去,竟然没有发出声音,就不见了!当时我
和大公两人,都惊呆得说不出话来。我的打火机,又突破了时间的界限,不知道到甚麽
时间中去了!」
    彩虹不知道她的打火机又到甚麽时间中去了,但是我知道,打火机又回来了,又到
了我的手中,保能大公随手一抛,又将它抛回来了!
    我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一定十分古怪,以致康司在望向我的时候,也
现出十分古怪的神情。
    白素道:「康司先生,你听清楚了?保能大公保存了那只打火机四年之久!」
    康司喃喃地道:「保能大公顺手一扔,将一样东西……扔到了一千年之后,我……
我……」他现出十分苦涩的神情来:「我……究竟是相信好?还是不相信好?」
    我提醒了他一句:「别忘记,这件东西,本来就是从现在到一千年前去的!」
    康司无意义地挥着手,也不知道他想表示甚麽。
    而录音机中,彩虹的声音在继续着:「大公当时忽然发起怒来,又摔了桌上的几样
东西,但是那些东西跌在地上,碎了,并没有不见。接着,他用十分凶狠的神情望着我
,厉声道:[你全看见了,是不是?你全看见了!你看到了无所不能的保能大公,也有
不明白的东西!]我十分害怕,不住后退,大公则对着我狞笑。」
    白素喃喃地道:「娜亚文生命有危险了!」
    我道:「你怎麽知道?」
    白素道:「凡是自以为无所不能的暴君,绝不容许任何人知道他也会有不明白的事
情。」
    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别打扰,彩虹继续道:「我当时强烈感到自己有危险,我
想跳走,可是没有机会,过了两天,大公突然又将我叫了去,他在书房中,在书桌上放
着一块铜牌。他的神情十分颓丧,竟将我当作了知己,一看到我,就道:[娜亚文,你
见过那件东西忽然不见,你可知道奇勒储君去了哪里?]」
    「奇勒储君是保能大公的一个侄子,保能大公并没有娶妻,他立他的侄子为储君,
奇勒储君十一岁,由两个保母,叁个家庭教师负实教养,而奇勒储君在前天突然失踪,
堡中人人都知道,也都知道储君是在和两个保母捉迷藏时失踪的。」
    「当时大公这样问我,我自然答不上来,我只好摇头,吓得话也讲不出来。大公用
力拍着桌子:[这里有我不明白的事。自从这座堡垒开始建  起,就不断有我所不明白
的事,我绝不相信这是上帝的旨意,我要证明,我的力量比一切力量大!你看到了没有
,我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准在堡中捉迷藏!]」
    「他说着,指着那块铜牌,我向铜牌看了一眼,看到了上面刻着的字,和大公的签
名,忽然之间,有一种十分滑稽的感觉,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笑声,令得大公暴怒了起来,他拿起那块铜牌,向我抛来,我立时后退,那
块铜牌,在我眼前,眼看快要落地之际,突然不见了!」
    「表姐夫,那块铜牌在铸成之后,从来也没有机会在古堡中展示过。当保能大公在
盛怒之下,用它来抛向古堡中的一个女侍之际,这块铜牌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它越过了
时间,到了我在叁楼东翼的那一夜,跌在地上,被我拾了起来。当时,保能大公瞪大了
眼,像疯子一样叫着,在我还不明白会有甚麽事发生之际,他已经自壁上拔下了剑,一
剑刺进了我的心口。」
    白素的喉间发出了一下声响,我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冒着汗。
    彩虹的声音在继续:「中了一剑之后。我那种向下沉的感觉又来了,突然之间,我
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声,我在一个街道上,我是街头的一个流浪者,和我在一起的
是另一个流浪者    后来我知道那就是王居风的前生之一。我们两人瑟缩在街头,忽然
一个穿着大礼服的绅士,急急忙忙,满头大汗,向我们奔来,竟蹲在我们的身边,失魂
落魄地道:[他们不喜欢,他们一点也不喜欢!]」
    「表姐夫,你再也想不到我遇到的是甚麽人,给你猜一万次,十万次,你也猜不出
!」
    (我心中叽咕了一下,我当然猜不出,谁知道彩虹又到了甚麽时代,甚麽地方!)
「表姐夫,我当时和我的伙伴,一起向那位绅士望去,他仍然喃喃地重覆着那两句话。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我问:[先生,他们不喜欢你的甚麽?]那绅士的神情
极其沮丧,道:[他们不满意我的作品!他们甚至拆下了椅子,抛向台上!]」
    「表姐夫,你可已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他是史塔温斯基,我们是在巴黎,时间是一
九一叁年,又忽然越过了一千多年,那是五月的一个夜晚,是史塔温斯基的作品[春之
祭]在巴黎的首演。听众不但大喝倒采,而且将一切可以抛掷的东西,全抛上台去,甚
至拆下了椅子。可怜的史塔温斯基,吓得由窗口逃出来,和我们躲在一起!」
    我和白素互望着,神情苦涩。
    王居风在这里,又加插一段话:「我的情形和彩虹有点不同,她一下子回到了保能
大公时代,而我,当她在大公堡垒中当女侍之际,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奥地利战场之
中,阵亡了,才又到了巴黎的街头,变成了一个流浪人。所以,我知道[春之祭]是极
成功的作品,除了首演失败之外,以后每一次演奏,都得到疯狂的欢迎和极度的成功。
我将这种结果告诉史塔温斯基,他说甚麽也不肯相信。」
    彩虹道:「你们可以查一查音乐史,一个首次演出失败的作品,本来绝无机会
    作再度演出。可是[春之祭]却不同,一年之后,就由原来的指挥蒙都再登台指挥
,立时大获好评。指挥和作曲家,有勇气再演出,就是受了我们鼓励的结果。」
    「在巴黎的流浪之后,我和王居风几乎全在一起,我们有过许多段经历,在上下一
千馀年的时间中,经历了将近十生。」
    (彩虹曾相当详细地讲述这「十生」中的一些事,但大都如前述,不必一一详述了
。)
    「到最后,我们对于各阶段的生命,都洞察清楚,而且,我们不但回到了过去,而
且曾经到过未来。在时间中旅行的过程中,我们曾回来了两次,可是大公古堡中,布满
了警察,我们也不知发生了甚麽事。因为我们太向往这种形式的旅行了,所以我们也未
曾停下来深究。」
    「表姐夫,你可以相信我讲的一切,但是千万不要发笑,将我所说的一切,当作是
一件你所不能了解的事情好了。就像一千年前的保能大公不能了解最简单的打火机一样
,现阶段    你这一阶段的人,对于许多事,是无法了解的。」
    王居风又插了一句口,道:「卫斯理,并不是我们不想和你解释,而是我们无法令
你明白。」
    彩虹则道:「你只要记着一点就行了:人的生命,有许多阶段的,并不是一个阶段
就完了。世上也有许多特殊的例子,有人能够在突然的情形之下,忽然记起了他前一个
阶段,或是前几个阶段的生命。英国有一位女士就曾记起她的前生,是皇宫中的一个女
侍,这种事,如今还被当作是玄妙不可思议的事情来看待,但渐渐已经有人懂得这个道
理了!」
    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神情苦涩。
    我们当然不是不相信彩虹和王居风所说的一切。可是要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们所说的
一切,无疑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
    彩虹继续道:「在这些日子之中,我们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尤其是当经历了
以前阶段的生命,这些生命在我们稍后阶段的生命之中留下了记忆之后,更加奇妙。」
    彩虹继续道:「在多次时间的来去之中,我们甚至找到了在时间中来往的诀窍,可
以凭自己的意志来往了。不过,还未曾十分熟练,有时,会有意外。」
    王居风道:「譬如,我们是准备回来,见到你之后,我们当面讲明白的,但是却出
了一点意外,我们来到了一九五八年。找到了一座录音机,对着录音机,说了这许多话
。」
    彩虹抢着道:「我们的经历要对你说,几日几夜也说不完,而且多半你不会相信。
不过我们决定,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尽可能告诉你,并且由你转告表姐。我们找到了
一只相当精美的盒子,作为我们的礼物,当你听到我们声音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在甚麽
时间。请留意,我说我们不知道在甚麽时间,而不说不如在甚麽地方,我们可能站在原
地不动,但是时间不同,我们所见的也不同,例如,居风躲在大公古堡的壁炉中,时间
倒退一千年,他就变得在一株大树之上。」
    王居风也抢着道:「我和彩虹有了第一次的意见分歧,我决定到过去去,她却要到
未来去!」
    彩虹道:「当然是未来好,过去的事,我们在历史上已知道过!」
    王居风道:「可是,我是一个历史学家,你不知道历史有多麽迷人!」
    彩虹道:「那麽,你应该娶历史做妻子,不应该向我求婚!」
    他们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录音就在他们的笑声之中结束了。
    我、白素和康司叁人,谁也不伸手去关掉录音机,我们让录音带的转盘一直转动着
,直到转盘因为录音带的完结而自动停止。
    然后,我们仍然完全不出声。白素最先开口:「康司先生,这对于他    」她指着
我:「他的处境可有帮助?」
    康司苦笑了一下,不点头,也不摇头。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如果大公古堡是地
球上一处可以突破时间界限的地方,那麽,以后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道:「当然可能,从保能大公的储君消失开始,一直到古昂,一直可以。」
    康司道:「那麽,如果我    」
    白素不等他说完,忙道:「我不赞成你去试,我并不觉得王居风和彩虹他们如今的
处境很有趣。」
    我挥着手:「这其中,还有着太多我们不知的因素在内。古昂坐在那张椅子上,他
突破了时间的界限,我也坐过,我就没有。或许,每一个人不同,不是人人都可以在时
间中自由来去。」
    康司苦笑了一下,白素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康司吸了一口气:「你们从资料室逃出来,就一直逃走吧,别再出现了。当然,以
后你们不能再到安道耳来,你们会受我国的法律通缉,通缉的有效期,是四十年。」
    我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康司忽然笑了起来:「我真想试一试,如果你们听到
了我失踪的消息,别为我难过,我一定走进时间中去了!」
    白素和我却不表示甚麽,当夜,我们在康司的安排下,离开了安道耳。
    第叁天,我们和费逊在巴黎,白素留下了一笔钱给费逊,又找了一个父执辈,作费
逊的监护人,费逊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整件事,本来已经结束了,彩虹和王居风是不是还可以和我们联络,连他们自己也
没有把握,我和白素也应该回去了。
    但是白素却提议道:「我还想到一个地方去!」
    我问道:「甚麽地方?」
    白素道:「你记得那个曾在大公古堡之中住过,事后忽然成了隐士的西班牙海军大
将皮尔逊吗?」
    我瞪着眼,道:「那又怎麽样?」
    白素道:「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忽然隐居到了修道院之中,一定是有原因的,我
想到那家修道院去,查一查他的记录。」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想证明甚麽?」
    白素道:「据我猜测,皮尔逊大将,一定在大公古堡中,也曾突破过时间的界限,
洞察了人的生命,有许多阶段,所以他对于一个阶段的生命,不再重视,而想追求不灭
的生命,这才做了隐士的!」
    我道:「就算你猜对了,我不想再找甚麽证据了。事实上,我们所知道的证据已经
够多了,问题是在于我们相信不相信而已。」
    白素也没有再坚持下去,我们直接回到了家中。
    回家之后,我一直在等着,希望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在时间中旅行的过程中,会忽
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但到现在为止,他们显然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他们现在甚麽地方呢?不,应该说,他们现在甚麽时间呢?
                                  (全文完)